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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可笑了!哈哈哈──
庞大的身躯颓坐在地毯上,放肆地笑得东倒西歪,连眼泪也挤了出来。
泛黄的相片摄进一名年轻小女孩的上半身,俏鼻头、圆眼睛,还缺了两颗大门牙,年纪约略十岁出头,相当精灵可爱。
问题出在她的造型。
拍摄背景看得出来是一座灵堂,案上高悬着亡者遗照,情境肃穆。小绕珍顶着一头长过照片下缘的乌发,穿戴着“孝女白琴”的超小型孝服。
第一张照片,她趴跪在灵桌底下,手执麦克风哭得死去活来。
第二张留像则是大特写,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之余,犹能背对丧者家属、对照相机扮鬼脸。
第三张,她收乾了涕泗,准备收工领红包。
第四张──亦即他手中的那一张──就是工作完成的留念照,她仍然眼红、鼻子红,却绽出功德圆满的快意甜笑,左手还摆出V字型的胜利标志。
“天!孝──孝女白琴──我──我简直无法想像──”他笑得躺在地上打滚,连气也喘不过来,随时有命丧于此的危险。
“还给我啦!还给我!”她老羞成怒,蹦到他背上,拚命也要抢回童年的留影。
可恶的爹娘大人!他们明明保证过已经把这组照片扔掉了,为何还会出现在旧相本内?
“等──等一下──”即使畅笑得浑身乏力,袁克殊要制伏她依然绰绰有余。“告诉我──那回他们出了──多少红包才请动你?”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绕珍竭力扭转自己在他心中的蹩脚形象。生平唯一一次的“出勤”,居然为她带来如此剧烈的羞辱,她简直无颜以对江东父老。“那一次是因为逝去的先生年纪还轻,雇用成年的孝女来哭场会显得太矫情,所以丧家才要求我爸找一位年轻的小女孩。”
“于是,你──你就雀屏中选了?”噢,不行,他真的按捺不住了!
“你要是再敢笑出来,当心我揍你!”她气急败坏地嚷嚷,也没考虑到人家占了优势。“我老爸也没错呀!自个家里能赚的钱,干嘛让别家的小女孩挣走?”
“没──没错,哈哈哈──”另一波轰天裂地的狂笑取代了他的说话能力。
绕珍巴望自己有勇气拿起凶器狠戳他九九八十一刀。
“起来!”她狠命推打瘫软在她上方的躯体。
袁克殊已经接近挂掉的程度!
不得了!他着实想不起来自己上回像今晚一样爆笑是西元几年的大事。
孝女白琴……
笑声再度蠢蠢欲动。
他的头脸无助地埋入她的蓬发乌云,失去动弹的力气。
“噢!肚子好痛……”呻吟声不绝于耳。
一男一女,俩俩趴叠成一堆,同时吁出粗重的喘息……这幕景象似乎有点暧昧。
绕珍的皮肤立刻窜过一阵哆嗦。
“起来!”她快给他压得断气了。
袁克殊显然无意服从她的命令。
“你好像很习惯让男人对你搂搂抱抱。”他转动颈项,角度正好足够让嘴唇抵住她扇贝般的耳朵。
“谁说的!”她下意识否认。“你忘了自己经常取笑我是‘又涩又呆的青豆荚’?”
他的唇蠕动着,隔着丰厚的发丝,轻轻含咬住她的耳壳,低哑的语调如诉如慕,犹如深夜感性的电台DJ。
“青豆总有一天会变红豆,到时候人人在你面前流着涎沫念着:‘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那……那敢情好,我从没当过校园情人,难得获得一次如此的殊荣。”她抖着另一阵莫名的哆嗦,企图打破目前的宁静氛围。
袁克殊忽然撑起上半身,动也不动地端凝她。两人的下身因而更加贴合。
绕珍几乎断了呼吸,他突兀的举措带动两人暧昧的姿势。她连忙屏住从牙关泄漏的嘶息,深怕触发他热情的反应,就像上两次曾经降临于他们之间的异样热感。
他的凝视恍如延续到天长地久。“大野狼想吃掉小红帽,怎么办?”
性感慵懒的语调几乎直接拷贝自三级片。
“那我得赶快叫我孙女儿逃跑才行。”她装出沧桑的老妪口吻。
外婆来了!
袁克殊再度吃笑得喘不过气来。她实在太绝了!
“我……真是服了你……”他勉强喘了一口气,镇定自己。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
噢!她爱电信局。
“电话、电话。”绕珍忙不迭地挣脱他的体重,翻爬到小茶几前接听。“喂?”
“请问,是双叶寿店吗?”
“是。”她喘了口气,稳住声音。
“你好,我是今晚本来要过去选棺木的陈先生。”
“您现在要过来了吗?”她瞄了一眼腕表。才九点半!
“不,我是要通知你今晚无法过去了,对不起。我们改成明天好不好?”
真烦,要来也由他,不来也由他!绕珍暗自腹诽。
“没问题。”她挂上话筒。
也好,有这通不速之电的缓冲,她和黑桃大哥之间的气氛才不会太“监介”。
“收工吧!人家今晚不来了。”俐落的倩影钻进厨房,将已经进入备战状态的锅碗飘盆收放回原处,顺带将他的皮夹藏进后口袋,准备俟机还回正主儿手中。
她还是乘机快溜比较有保障,否则……
否则如何?
绕珍忽然觉得颊畔红热红热的。
说真的,她无法克制自己往下遐想,“否则”之后,又将发生什么样的景致……
第六章
耐心守候到第四天,她终于衍生一种严重受唬的感觉。
当然,坑陷她的家伙除去黑桃哥哥,也很难再推出第二号应征人选。
──我明天再给你答案。
铁铮铮的承诺,言犹在耳。亏她寤寐了一整夜,第二天起床第一件事甚至来不及喊“旺旺”,就直通通冲到他的家门口按铃。结果……
可恶!袁克殊先生竟然不在家。
门口上的贴条告诉她,他出差去了!
真可恶,躲债也不是这等躲法。
“……阿珍!阿珍!啊我在讲话你是听到没有?”叶母隔洋吼出亲情的召唤。
“噢!”绕珍赶紧收回游离的神魂。“有啦、有啦!反正不外乎交代我定时吃、定时睡,我全记得了。越洋电话很贵的,别再浪费了,省下来的谈话费还可以权充旅游经费咧!拜拜,两个星期后见。替我买几张罗浮宫的艺术品明信片回来。”
她主动收了线,舌尖轻吐。算来也是她的不对,远在三千里外的娘亲藉由通讯表达关切,她的心却留在二十公尺外的男人身上。
不,袁克殊已经外出四天了,早就脱离她二十公尺的范围,绕珍叹息着提醒自己。
她的主要线民远走他乡,现在也不知野到哪儿去了,接下来还有什么搞头?
说不得,她掏出袁克殊简洁的“遗言”,第十七度复习一遍。
四季豆:
因公事外出,或许七、八日即回。在这段期间,试着不要揽麻烦上身,致为感
激。若不幸当真发生任何难以摆平之祸事,急需援手,可联络“童年玩家”晁寄咏。
乖!
PS·备用钥匙丢在你家信箱,过度思念我时,可自行侵入追思,玩具任君破
坏,敝人已申请高额保险,无怨无尤。唯有二楼左手第一间客房,绝对不准打开,
否则你的屁股遭殃矣!
袁
虽然措辞不改他调讽笑弄的恶习,然而黑桃王子自愿提供家宅做为她的游乐间,已经堪称大方。
“左右无事,过去玩玩也好。”她的过动儿症状只能按捺三分钟。
绕珍从窗台溜下自家大宅,身手俐落地翻进隔壁围墙,晃到欧式洋宅的入口处。
钥匙插入锁孔,随着手腕扭转的动作,精雕铝门灵巧地滑向侧旁轨道,露出一条微暗的玄关甬道,导向客厅。
同样的通径,她却恍生走过千百次的感觉。
怎么会呢?她结识、进而熟识袁克殊的时日,不过一个月而已。
绕珍踮着脚尖跨进来,甫走出两、三步便察觉自己的好笑愚昧。
“叶绕珍,你发神经吗?又不是做贼,干嘛还蹑手蹑脚的。”她忍不住耻笑自己。没法子,都怪她以往入侵这栋宅邸的记忆太深刻了。
现下她仔细回溯,才倏然发觉今晚是自己头一遭单独进入袁克殊的世界,以前几回──无论她事先知晓与否──他都与她同时待在这栋建筑物里。
她顺手捻亮了灯,水晶吊饰迸射着千千万万朵星芒,炫乱了访客的耳目。
有一阵短暂的瞬间,她竟然产生荒谬的影像,彷佛袁克殊随时会推开某扇门走出来,或者踏着他惯有的沉稳步伐下楼梯,笑语清朗地招呼道──
“四季豆,你又跷课了?”
她想念他!
绕珍几乎被以上的认知截断了呼吸。
“天哪!”她无法置信地跌坐进沙发椅内。
自己的老父、老母远赴欧陆旅游十天,她尚且不觉得如何,反而相当享受单身度日的自由感。而黑桃大兄远离她的眼界才区区九十六个小时,她竟然已经开始思念他。
“我心理有问题,一定是的。”她严肃地说服自己。“叶绕珍被虐待狂发作的风声万万走漏不得,否则就太不优了。”
满屋精致的玩意儿,与往日一样。她更注意到右边架子上摆出几款新货,看来连普通市场也尚未正式销售。
但,她硬是提不起把弄、赏玩的兴致。
原来一间宅子缺乏主人的生命力来渲染、装扮,竟会如此萧索。
她忽地直起身,迈往二楼的男主人卧房。体内一股莫以名之的情绪要求她进一步接触与袁克殊有关的事物,好趋走屋内那份吞噬人的清寂。
接着,一切都是突发的,未经任何预谋。绕珍向自己发誓。她决计没有违反主人告诫、私闯禁区的念头。
然而,当她停顿在二搂走道,眼光着落在主卧室对面的禁地,任何具有正常程度好奇心的访客都会衍生与她别无二致的猜想──
门的那侧,收藏着什么秘密?
“这种人性不是我的错。”她坚定地向自己颔首。
机密重地的房门,当然是上锁的。不过她有钥匙。
袁克殊将室内的锁钥统归收拢在备用匙圈上,而且以小标签指名每把“金属通行证”搭配的钻孔。临行前,他并未特别费心取下禁地的钥匙。
绕珍缓缓举高通往神秘之境的通行证。
“谁教你自己留下诱饵测验我的定力,我的考试成绩不及格,没办法,这不能责怪我。”先进行一段自我催眠,弭平将来可能产生的罪恶感。
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好像听闻过类似的重话。一位神秘而潇洒的夫君出远门,临行前交给爱妻家中的钥匙,但吩咐她独独有一扇门不许开启。
末了爱妻无法承受好奇心的拨弄,私自打开那道暗门,结果发现房内摆满了……
“什么呢?”她忽然想不起来故事的尾声部分。印象中,丈夫收藏的重宝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定的嘛!见不得人的秘密自然有它难以入世的原因。
“啊!”她啪地弹了声手指,很兴奋自己捕捉到童话结尾。“想起来了,这个故事叫‘蓝胡子’!”
蓝胡子的秘室匿放着他前任妻子们的……
尸体!
钥匙匡啷滑出她的掌握。
不……可能吧?绕珍下意识吞了口唾液。
难说唷!她对袁克殊的背景了解程度几近于零,谁晓得他是不是在欧洲受到通缉,才回奔祖国的怀抱避难?
再者,即使“尸体”的揣想太荒诞无稽,然而他拥有无法示人的阴私总是事实。
要不要进去看看?绕珍拾起钥匙,迟疑地自问。
执钥的柔荑抖颤着规律却不稳定的节奏,无论如何,终归将钥匙插进了锁洞。
喀哒一声!门的彼侧,喇叭锁的按钮俐落地跳起来。只要她轻轻一推,禁室内的风光就一览无遗了。
她应不应该进行下一步?
激越的天人交战在她体内开打!
开!不开!开!不开!开……
铃铃、铃铃、铃铃──
“啊──”她惊呼一声,当场脚软地跌坐在地上。
要命的电话铃声其他时候不好作怪,偏偏选在她心虚的紧要关头响起。
哗!感觉比上回的“童年玩家”事件更刺激。她的心脏几乎无力承受。
“步步惊魂……”她吁吐出软弱的喟息。煞煞去!她不是做贼的料,不如干脆放弃职前训练的机会。
袁克殊的轻唤透过电话答录机传进她耳膜。
咦?他打电话来自己家里找她,真逗!
乍然振作的兴奋赐与她精力,三步迸作两步冲进主卧室,接起他的分机。
“嗨!是我。你人在哪里?”她竭力克制体内狂窜的惊喜。“怎么知道我在你家?你还要在外头待很久吗?”
袁克殊停顿几秒,再度开口时,沉浑悦耳的嗓音充满笑意。
“看样子你真的很想念我。”他故意装出受宠若惊的语调。
“……哪有?你少臭美了。”她糗糗地触了下鼻尖。“我只是想问明白你答应透露给我的消息何时才能兑现。”
“我可没有答应你任何事。”他也狡狯得很。
绕珍早已学到,追男人绝对不会做亏本生意。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她忍不住追问。
“难说……你接下来几天的功课忙不忙?”袁克殊沉吟了一会儿,反倒回她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绕珍大大地意外起来。他也着实太克尽“母职”了,连学校课业也纳入关怀范围。
“还好,明天起恰逢三天的弹性连假,接下来的星期一、二又是我排课最轻松的两天,你问这个干嘛?”她纳闷。
“WELL,虽然此举不值得阐扬效法,不过──”他顿了一顿。“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四处走走玩玩?”
“你找我去玩?”鲜彩纷丽的烟火燃亮了她的瞳眸,犹如国庆时节光灿灿的夜幕。“好呀,那有什么问题。我怎么和你碰面?”
提到玩乐堕落,天大的正经事她也尽抛脑后,更何况区区上课与否的问题。
而且她本学期的修课教授以前或多或少与她合作过,也收受了“师长八折优待”的好处,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她整个学期堂堂缺席,只要该交的作业按时递出去,该考的测验全部通过,也包准稳过不当。
“你收拾一点简单的随身行李,身分证、护照、驾照之类的证件记得携带齐全,虽然我们不会跑太远,但是难保将来用不用得上。三个钟头后到桃园火车站等我,我过去载你。”他发出极度有效率的指示。
“这几天你跑到桃园出差?”过去四天以来,她第一次掌握到他的动向。
“差不多。就在那一带。”袁克殊笑着中断通讯。
头顶上的服务灯牵动叮咚的叫人铃,然后亮起浅浅的淡黄色。
空姐款步莲移而来,既娆媚又窈窕,大老远便丢给他过度友善的甜笑,剪裁合身的制服显露出白种女性独有的丰满体态。
“先生,请问您需不需要其他服务?”标准的英国口音暗示着她愿意提供的服务相当多彩多姿。
“不用了。”他淡然将无线电话交给她。
空姐带着隐藏的失望离去。
耳膜内轻微的震荡告诉他机身正在降低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