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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大西洋的海岸线一样,还长着呢。麦乐乐在心底里对自己说。
早上刚到上班时间,钟小印一跨进办公室,几个男同事立即停止了聊天,纷纷媚颜地向她围拢了过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麦乐乐的嘴角边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讪笑。她准备导演一场别开生面的舞台剧,而一位重要的男主角此时还姗姗未来上场。
一名男同事举着一个包过来。
“小印,还没吃早点吧?看,我特地给你买的汉堡包和冰淇淋。这汉堡包呢,还是热的,这冰淇淋呢,还是冻的。为了让你品尝到原汁原味原样的早点,你知道吗——我只花了5分钟就到了单位啊。”
“5分钟?这么快?难不成你是坐飞机?”
“喂,喂,小印,你看看我的,我给你带的是豆浆啊,我今天早上3点起床,精心从1万颗特一级大豆中挑选出100颗像珍珠一样又圆又大又透明的豆模特给你细细研磨的。你喝了以后,一定跟天使一样美丽的。”
这是第二个男同事在一旁大叫。
“3点起床?你从1万颗……”
钟小印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喂,小印别理他。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跑到郊区的农场去见我领养的几头牛……”
这是第三个男同事开了口。
“领养的牛?你领养了几头牛?”
“是啊——”
他拿出一个小奶瓶,递到钟小印手里。
“我是领养了几头牛。因为,我听说,喝牛初乳可以使女孩子又健康又美丽,所以,我就领养了几头小牛……而且,这瓶奶,是我今早亲自为你挤的,不好意思,只有这么一点点。”
还有几个男同事也在争先恐后地往钟小印面前挤。一时间,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副总经理蓝冬晨正站在他们的身后,气愤地看着这一幕。此刻,在他的眼里,钟小印就像一簇刚绽开花瓣的花蕾被无数只蜜蜂蜂拥着,眼看就要破烂凋零了一样。蓝冬晨厌烦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他希望再也不要看到这令他有些无法控制情绪的一幕。
而蓝冬晨后面站着的,正是快乐得快要笑出声的麦乐乐。看着这出戏已经达到高潮了,麦乐乐一脸惶恐地绕到蓝冬晨的面前。
“蓝总,他们——”
声音是小的,名头却是大的。所有人听到了麦乐乐的示警声音后都停止了动作。他们呆呆地看着他们的副总经理,像木偶一样支着肢体一言不发了,连刚才抢得最厉害的员工此刻都像含羞草一样乖巧。
“这是上班时间吗?是谁让你们在这里占用工作时间吵吵闹闹的?麦经理,记下每个人罚款100元,你作为经理罚200元!”
蓝冬晨指着麦乐乐说。
“蓝总!这件事都怨我不好——”
钟小印忽然说话了。她的头低垂着,眼神好像要投射到地心一样。她的声音又柔又细,发出点微微的颤音,仿佛一叶竹笙,在风雨之夜发出的悠扬而战栗的回响。
哼!又摆出这副委屈的模样来了!
此时此刻此番景象,如果不是以一个管理者的面貌站在这里的话,蓝冬晨恐怕会抑制不住上前掀开挂在钟小印脸上的面具的想法。她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孩!蓝冬晨为自己的固执有些气愤。他气愤自己,为什么自己总固执地想相信她是一个好女孩?到底是什么原因在他心里作祟?他有点搞不清楚。不过,现在有一点可以十分明确的是——钟小印不是一个好女孩!想一想,有几个女孩会文身的?有几个女孩胆敢第一天上班迟到的?有几个女孩在街上为一个男人挺身而出的?更别提有几个女孩和男人随随便便就能勾勾搭搭到一块的。
蓝冬晨不愿让自己在她的面前再多呆上一秒钟,他知道,哪怕是短短的一秒钟,他都有可能被自己身体里软弱的一面所屈服,抵抗不住这小魔女的求饶而改变主意。他打定主意要保持自己以往的尤其是认识钟小印以前的优良品范,不去接钟小印的话,也不给钟小印再说下去的机会,他要像一个给了敌人以沉痛打击的将军一样,迅速鸣锣收兵打道回府。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都阴霾霾的。像是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上天罩起来一样,天空上一丝阳光都见不到,就连往常常见的澄蓝色都随蓝冬晨阴暗的脸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冬晨严肃的一面太可怕了,每次见到自己一张脸都寒得能够滴出水来。如果是生在古希腊时代,自己还真要以为是他那城邦中的奴隶呢。一个不思长进的人是应该受到如此待遇的。蓝冬晨一片好心帮助自己安排工作,自己却屡次三番地违犯纪律,真的是自己对不起他。假若上天也能开口讲话的话,说出来的一定是责备自己的话。钟小印这时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伤心。这种伤心不是源自于蓝冬晨对自己的冷淡的态度,而是源自于自己对自己的责难。原来,伤心来得如此容易,像雨后绮丽的彩虹一样,他来个暴风雨,她就会高高悬挂在天空上,一点也不能逃避,一点也不能遮掩。这个感觉太古怪了。他是谁呀?五百年前,自己并没有佛前许愿,在五百年后的断桥递一把油布雨伞给他。他,仅仅是一个和自己有工作或借贷契约关系的男人啊。
是啊,他不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吗?钟小印躺在床上想给蓝冬晨画一幅素描。首先,他的个子太高大了,不知他看自己的时候是不是有见到“小人国”国民的感觉;其次,他的五官还算标致,只是其中夹杂了一点cool的味道;他的心无疑是善良的,要不然也不会向自己伸出援助之手;而他的管理水平更是优秀,听说酒店业绩的递增率每年都在20%以上……这样的男人好像不是很多,就像河外星系的探索者,要在戈壁滩上或黑海河畔经历一个偶然机缘,才能遇到。
偏偏,自己就这样随随便便地遇见了他。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他见到自己是不开心的;虽然,他很少正眼看过自己一次;虽然,他一开口就是调侃的语调,但是,自己好像对他的这一切并不反感,相反,好像还有一点点欣赏和……和什么?那两个字钟小印不敢让它们从脑海里蹦出来。恐怕,那两个字一蹦出来的话,天,就不是颜色阴暗的问题,而是天会塌下来了。
一想到天,钟小印无端地联想起了第一次值班那个夜晚。不知道那个漫天弥漫着雨丝的夜晚,电话是不是他拨来的?如果不是他拨的话,那还会有谁呢?飘雨的雨夜,讲着飘逸的诗话,又飘然地登上钟鼓楼的瓦檐上……
唉!唉!怎么一天到晚脑子里总是蓝冬晨呀?钟小印在床上摇摇头,想起今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头天,她接到医院的通知,说是疗养院空出床位,她妈妈可以转过去了。她向麦乐乐请示后与同事倒了个班。一大早,她就约上雷雨与她一同接妈妈转院。
雷雨今天也与同事调了班,换了便衣,自掏腰包租了一辆出租车。
疗养院的路很远,要从城里坐车经过顺义、转过2个有些高度的山。
疗养院的建筑看上去有点像日本的邸宅建筑。日本的邸宅建筑是中间一套正房两边是厢房,正房和厢房之间用雕花通廊连接,房子的前面通常衬有一湖碧水,将整个建筑倒映在湖中,光影绰绰,瑰丽万分。而眼前疗养院的建筑是用蓝色小楼替代了日式的木屋,在水的三个环面面前都有一高两矮三座小楼,楼与楼之间连接的已将通廊改为了参天碧树,高大的华盖吻系着楼顶,蓝绿相间与湖中的景色遥相呼应,宛若一片世外桃源。
湖的另一面没有建筑的地方则是蜿蜒的花坛和绿丛,直通向山下的路。沿山道上来,车子开上20分钟就可以看到疗养院了。
疗养院的门口停放着一辆jeep。这是一辆戴姆勒·克莱斯勒产的4升6缸的牧马人Rubicon。这个车的名字是以一个十分著名的越野路段命名的。方长而厚实的前脸安放在高大粗糙的轮胎上,渗透出格外的野力和刚强。这是蓝冬晨最喜欢的车。平时,只要是他自己驾驶,他一定会开这辆车出门。只是,疗养院门口的这辆车,会是蓝冬晨的吗?这种车型并不常见,应该是他的车。他怎么会在这里?钟小印心下暗自叫苦。如果呆会儿遇上他……那些事情可不能让妈妈知道!私下里,钟小印吓得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有气无力的妈妈。
(未完待续)
捌
车子从东面的小楼绕过去,就可以直接到达钟小印妈妈要住的北楼。从高处向下看,车子像蚯蚓一样穿过树丛下,在北面靠西的小楼前停下。
雷雨让钟小印在车上陪着妈妈,他头一个下了车,将行李拎到病房里。然后,他又折身回来,一把抱起钟母,快步地向病房走去。钟小印在后面跟着一路小跑。
钟母的病房是在2楼,他们停在了电梯口。
“雷雨哥,累不累?”
“没事的,小印。”
“刚才应该找个轮椅或小推车就好了。”
“不用了,坚持一下就到了。”
雷雨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处淌下来,流过的地方冒起隐隐的烟雾,在开阔的楼道里散发出一股热气。
“雷雨哥,看你流了好多的汗!”
说着,钟小印提起脚尖用张纸巾去擦拭雷雨的汗水,而抱着钟母的雷雨则像狂风吹动的竹竿一样,尽力将身子向下、向侧弯向钟小印,这模样像极了一对已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夫妻。
电梯的门刚巧在这时开了。出现在钟小印眼角余光里的是蓝冬晨和蓝母的脸。
“蓝伯母,您好!蓝总,您好!我是来送妈妈住院的。”
那一边,雷雨已经忙不迭将钟母抱进电梯。他顾不上与钟小印一同向蓝冬晨和蓝母打招呼,只是略微地点了一下头,因为,他已明显地感到怀抱里钟母的分量正在加重,他急于将钟母送入病房。
“小印,我先上去了。”
雷雨说话的工夫,电梯门关上了。
“小印,这么巧你妈妈转到这间疗养院!”
蓝母关切地问。
以前,钟小印已经对蓝母讲过,自己的母亲正在住院,但是,她并没有向蓝母提起过蓝冬晨帮助她那件事的原委,所以,蓝母对钟母住在她家的疗养院一事并不知晓。
“是啊,多亏了蓝总帮助安排。”
“哦?”
蓝母用眼睛去看蓝冬晨,语气里携带了大大的问号。
钟小印忙私下里去看蓝冬晨,不小心正好碰上蓝冬晨冷淡的目光。
“蓝伯母,对不起,我不能陪您了。我要先上楼了。”
说完,钟小印也没等蓝母同意,一低头,择了安全通道的口,拾阶而上。
疗养院里的病房看上去更像个酒店的客房。2张宽大舒适的床贴右侧而立,从床脚延伸下去的是托放电视的台子。直对着门的通道过去是通往阳台的门户。门户的右边平行着一个小小的房间,是带淋浴和浴盆的卫生间。阳台墙壁的上半部分是透明的玻璃,下面镶着的是五颜六色的瓷砖组成的波提切利的“春”的画面。阳台上陈设了几盆君子兰和仙人掌,郁郁葱葱的蕴涵了生命的希冀。
钟小印进门时,雷雨没在屋里,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钟小印估计,雷雨哥正在那里。房间里只躺了钟母一人,另一个床空着,不过,上面有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想必是有病人的。
“妈,您感觉怎样?”
“我挺好的。没什么事。”
钟小印帮妈妈将枕头垫了垫,她感觉母亲的脸苍白而又消瘦,像一朵开败了的白菊,圣洁的生命中渲染着些许无可奈何。钟小印鼻子一酸,眼泪又涌到眼眶。她强力将眼泪咽下去,不想让妈妈从自己的眼中看到任何不好的信号。
“小印,电梯里的那个人就是帮助我们的蓝总?”
钟母突然问道。
“嗯——”
钟小印的手哆嗦了一下,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之间提起了他。
“你怎么也不给妈妈介绍一下?这么没有礼貌!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也好谢谢人家!”
“啊……嗯——”
钟小印嘴里凌乱地支吾着,怕妈妈看到自己的心事。
“你们蓝总的眼光可有点问题呀!”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雷雨手里拿着湿漉漉的毛巾,走了过来。
“什么问题?你怎么知道?”
钟小印紧张得连接毛巾的动作都没有。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是警察你也只是个交通警——”
“交通警每天也要看人呀!”
雷雨在钟母身后狡黠地眨了眨眼,就好像已经洞穿了钟小印每一个思索头绪。
“那你说他有什么问题呀?”
钟小印赌气地噘起了小嘴。
“不是不道,时间未到。时间若到,自会知道!”
雷雨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钟母的床前,用热气腾腾的毛巾给钟母擦脸。
钟小印在一旁傻看着,私下里琢磨雷雨讲的话。蓝冬晨的眼光到底有什么问题呢?雷雨哥真的看出什么来了吗?自己和蓝冬晨本来也没什么的,有什么可被他看出来的?蓝冬晨刚才到底流露出什么眼光了呢?除了看到他很冷淡别的也没看出什么呀?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从一大早上就满脑子蓝冬晨,真讨厌!
“小印——”
“什么事,妈妈?”
“刚才蓝总身旁的该是他的妈妈吧?”
“是啊,就是我向您提起过的刚从国外回来的蓝伯母。她对我可好了。”
“一看就知道她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小印,妈妈也转妥疗养院了,妈妈想去当面向人家致谢!”
“妈,不要了!您身体不好,别起来了。要谢的话,我去好了。我代表您去谢他们!”
钟小印忙不迭地按住想将身坐起来的妈妈,着急地说。
东面正中的楼房是疗养院的职工的办公地点。此刻,蓝母和蓝冬晨正在一间会议室里喝茶。他们准备喝完这杯茶就到另一间蓝氏企业去看看。那间企业不归蓝冬晨管理,是蓝氏聘请了一个业内资深人士在进行打理。平时,蓝冬晨是不到那里去的,这次,因为母亲从国外回来,所以,蓝冬晨陪同母亲一一前往。作为蓝氏企业的副董事长,母亲每次回国都要视察几家企业。
“冬晨——”
“是,妈妈。”
蓝冬晨站了起来,准备听从妈妈的吩咐。平常,妈妈语气凝重地叫他,都是有重要的事对他讲。蓝冬晨是个标准的孝子,对妈妈从来都言听计从。他认为,如果连自己的妈妈都不孝顺的话,就别谈什么对其他人有真心了。所以,他与人打交道一般都要看人家是否孝顺,这是他选择朋友的第一标准。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妈妈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
“冬晨,这次我回国,不止是要到企业随便走走,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想看看我们蓝家什么时候准备婚礼。”
“是,妈妈。您说的婚礼不会是我的婚礼吧?”
“为什么不会呢?你都这么大了。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爸爸早已经有了你了。我们蓝家一脉单传,我和你爸爸还有你的爷爷奶奶都指望着早点抱孙子呢。”
“妈,我想再考虑考虑。”
蓝冬晨的心里猛然间窜出钟小印的身影。他惊骇得手一颤动,茶水差点从杯里倾出。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杯中自己眼睛的倒影,波荡的水面虽然无法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