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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雪开始厚起来了,走起路来滑兮兮的。田麦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不留神滑了一跤。她大哭起来,不想爬起来,仿佛这样她才不至于神经支离破碎。路人围过来,以为她被摔得很厉害,要打“911”电话送她去医院。田麦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只是心情很坏,故借着摔跤而痛哭起来。”她爬起来,说了声谢谢就往家走。
回到寓所,田麦把自己需要的东西打进两个旅行袋。她再也不想迈进这个家。既然从一开始两地分居就是一个错误,那么就让这个错误立刻结束。她对这个家现在没有任何眷恋,只有恶心和气愤。她简直不能想像那张她和李之白睡过的床也可能是他和别的男人做爱的地方。她用最快的速度把东西收拾好,叫了一辆出租车,住进了旅馆。
第四部分 生命的新开端生命的新开端(8)
一到旅馆,她就给李之白打了个电话,他还没回家。田麦留了个言:“李之白,我们之间一切都结束了。下一步我们就办离婚手续,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想,你必须同意,否则你是逼着我把你的丑陋的事情公诸于世。你知道,你对我的伤害有多大,很可能是致命的!”放下电话,田麦整个人都崩溃了,她一屁股坐在旅馆房间里的地板上,眼泪再次珠串似地往向下掉,她听得见泪水劈啪着地的声音。往事如电影一幕幕地在她脑子里闪过,栩栩如生……
刚来美国在纽约停留那两个星期,她住在李之白的学生宿舍。有一天,之白到外面去买东西,她接了个电话,对方问她是不是之白刚从中国来的女朋友。她问对方:“你怎么知道?”对方说他是兰德,明天就飞来纽约,要她传告之白其航班,如果之白有空,请接他一下。
田麦知道兰德是之白的好朋友。她在中国时,李之白起初在电子邮件里曾老提兰德,但后来再也没提过。
李之白从外面回来。田麦把电话内容告诉他。李之白脸色有些不自在。因为对方不是女的,田麦自然没把兰德当作情敌去想。她随便问了一下:“你怎么了?”
“噢,没什么,我们还没结婚呢。我怕他来后把你给勾引走。他是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瞧你说的,他有魅力的话,婚后我也会把被他勾引走啊。难怪你现在再也没提过他。”
“有了你,就把朋友忘了。”李之白的这句话说得田麦很开心。
第二天,李之白去机场去接兰德。说的是上午9点多的班机,两人到中午还没来。期间,李之白打电话回来说,他们先去兰德的旅馆再来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宿舍。田麦有点纳闷,既然如此,还要之白去接干什么,兰德自己坐出租车到旅馆再来不就行了吗。如果兰德是女的,田麦一定会怀疑。可是兰德是男人。世界上很多问题,就出在“可是”这两个字上。
原来,李之白和兰德从机场到了旅馆后,两人做了爱。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做爱。
做爱之前,两人吵了一架。兰德问李之白到底如何打算:“你准备告诉田麦你也爱我吗?”
“这怎么可能呢?”
“你不告诉她,不就是欺骗她吗?我可接受你同时爱我和她,因为你现在并不清楚你到底是纯粹的同性恋者还是双性恋者。只有你和她接触一段时间才能了解你自己。如果她真正爱你,也会像我这样,应该允许你对自己有一段时间的了解。”
“兰德,这问题我已想了很久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不是一个我了解自己性取向的问题。固然我对自己的性取向最终会有个彻底的了解,但问题的实质是如果我公开自己的同性恋,意味着我完全失去了和我的中国背景有关的一切:我的母亲、家人、我的中国朋友和所有的关系。我没有这个心理承受能力。我希望你理解我。你不能站在你的角度来思考我们中国人的文化和观念。我理解你,我能感受你这么爱我,我也很爱你。可是,我不能为了我们的爱抛弃所有的一切。”
“怎么会要你抛弃所有的一切?你照样可以读完你的博士,照样做一个优秀的生物学家,没有人会因为你公开自己的同性恋而阻拦这一切。你的家人和朋友会不理解你,但如果他们真正喜欢你和你的为人,最终会接受你。你不会因为你的同性恋而改变你的为人吧?”
“当然不会。然而,人们不会像你想像的这么简单。即使是今天,你我也不会在纽约大街上像异性恋者那样到处可以亲吻。”
“是的,我承认这需要一个过程。但你自己有什么打算?我不管他人,我只关心你将怎么做?”
李之白把自己的想法毫不隐瞒地告诉兰德:“我一定会和田麦结婚的,即使不跟她,也会跟别的女人。要想让我这一代的中国人包括我的家人朋友们接受同性恋是不可能的。如果有一天我要回中国去,你能跟我回去在中国生活吗?不可能的。我也不可能跟你结婚而留在美国。就算有一天美国司法允许外国人和美国人同性结婚而移民美国,那也是很遥远的事情。”
“那你就一辈子都戴着面具吗?”
“是的。”
两人谈到最后,都无可奈何,意识到分手是必然的。即便和田麦结婚,李之白愿意和兰德继续爱恋关系,而兰德则不能接受李之白和田麦结婚而再与李之白来往,因为这意味着他不能平等地和田麦竞争李之白。他大声地叫喊,这不公平,我受不了。为了完全得到李之白,他本来决定搬来纽约,甚至想将来跟李之白到中国去无妨,因为他作为剧作家这种自由职业者,完全可以在中美之间飞来飞去,每年至少可以有一半时间以上在中国。想到这些都将化为泡沫,兰德控制不住说了一个“fuck”。
两人抱在一起狠狠地做爱。兰德一反常态,做爱中对李之白的百般温柔消失了,取代的是类似暴力的行为。以往他总是千方百计地先满足了李之白,可这次他首先满足自己,一把将李之白翻了个转……。
等到两人终于平静地躺在旅馆床上,才发现李之白的内裤被兰德撕破了。兰德对李之白道歉:“我刚才太粗鲁了,真对不起。请原谅我。一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做爱,我对你又爱又失望。我没有把你弄痛吧?”遍布全身细胞里的爱慕,直接从兰德的心田流淌出来,又与深深的失望碰撞,弄得他身体里的血液发出清晰的声音。
李之白感到难言的痛苦,他何尝不想和兰德继续相爱下去呢?这种痛苦剧烈地在他身上爆裂。他仿佛听到了兰德体内悲哀的声音,这使他负疚。这负疚仿佛带着旋风一般拔地而起,如洪水泛滥弥漫在周围,让他难堪。他脑子里突然轰隆一响,眼泪流了出来。
兰德紧紧地拥抱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爱这个中国男人爱得这么深,他的泪水唰地也涌出了眼眶。
李之白的肩膀有点湿了。他发现那是兰德的泪水。这是他有生第一次看到这么高大魁梧的美国男人在他面前流泪。很奇怪,他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些了。
兰德希望见到田麦一面,看看这个情敌是什么样子的。李之白犹豫,不想让兰德去见田麦,担心事情到了这一步,兰德会不会露出马脚。但是,兰德坚持要去。
第四部分 生命的新开端生命的新开端(9)
两人来到李之白宿舍后,和田麦一起到离哥伦比亚大学不远的哈德森河堤公园散步。边走边聊。兰德不愧是剧作家,说起话来很有思想,神采飞扬。留给田麦印象最深的是兰德对美国社会有他非常独到的见解,跟后来她碰到的许多美国人的肤浅不一样。大多美国人总觉得美国是最好的而对外面的世界了解甚少,兰德则对美国社会提出很多尖锐深刻的批评而同时对她和之白所谈的中国的一些事情不抱成见,相反他很理解。
李之白没想到兰德在田麦面前,表现得相当不错。但是,兰德问田麦的一些问题,让李之白着实担心了一下。兰德打量着田麦:“你真的很了解之白吗?如果之白来美已变了,你仍会爱他吗?你打算跟他结婚吗?你对他的爱,是依据你在中国对他的了解。不如观察他一段时间,看他在美国是不是仍对你忠诚不二后,再考虑结婚。人会变的。”
田麦对他问的这些问题感到奇怪。美国人不是不询问别人的隐私的吗?之白解围说,兰德是开玩笑。
分手的时候,兰德看着田麦挽着之白的臂膀,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祝你们幸福!”
他走后,她问之白:“他没有女朋友吧?瞧他多羡慕我们!”
之白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说:“他永远不会有女朋友。”
“为什么?他对女人已彻底失望了?”
“是的。”
“为什么?”
“这是隐私,我没细问他。”
兰德回洛杉矶后,给李之白打来过一次电话:“我已安全地回到洛杉矶。……田麦是个很好很聪明的姑娘。我不忍心她被你欺骗。你和她结婚后,你不该再和任何男人有性关系,除非田麦将来能够接受。我劝你,还是不要着急结婚。否则对你对她都可能是个悲剧。”从此,他们再也没有来往。
现在田麦才明白,兰德的意味深长里含有另一层意思。悲剧早已从那时就开始了,她却完全被李之白蒙在鼓里。这样的疼痛,就变成是两倍的了。想到这里,她心里痛苦极了。恨不得打开旅馆的窗口,想对路上的街人、对世界上所有人叫喊:“对你的配偶,不妨从同性恋的角度去怀疑他(她)一下!”如果当初她能这样怀疑一下,她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情不自禁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想到呢?我怎么这么傻?……”
凭心而论,就算我处在田麦的位置上,也不会想到丈夫是同性恋者。人们在邂逅相遇和热恋时用爱情塑造的那个恋人,和后来终生相伴的那个真实的人相差甚远,更何况最后发现生活了好多年的丈夫是隐藏的同性恋者。爱情本质在于爱的对象本非实物,它只存在于恋人的想像之中。除了当今一代,同性恋者恐怕大都和异性结婚,生儿育女,他(她)们的配偶也大都和田麦一样绝不会想到配偶是同性恋者。至少,田麦有生之年知道了李之白是个同性恋者,而那些人也许到死都不知道配偶的秘密;即使知道了,想必还不得不痛苦地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第五部分 新泽西新泽西(1)
尽管有预料,拿到艾滋病毒的检查报告,田麦还是心如刀绞,完全被惊吓住了:她的确也携带艾滋病毒!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愤怒,立即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盘翔在体内的热带毒蛇狠狠地咬了一下,给她的感觉是这么直接,从内往外都痛极了。她看着自己的血管,里面静静地流淌着血液,它们却带有病毒!她觉得血突然变成黑色的浆糊,飞出她的身体又盘旋在她的周围。
田麦打电话给秘书,说自己会在纽约多待几天。她实在不愿意让同事和学生看出她的痛苦,否则他们问起来,她想撒谎,眼泪也会流出来的,至少心里会很不舒服或尴尬。她无法理解,李之白怎么能够隐瞒好几年。
她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换个工作,如果她进入生产抗艾滋病毒药的制药公司,就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几年来一直跟两家生产这类药的制药公司有研究项目的合作,凭她的资历和经验去制药公司工作,对方求之不得。第二,与李之白离婚。这两件事,是田麦原来根本没有想到过的。
人生中有些事来得太突然,让人感到整个生命的错乱。那几天,田麦真是感觉自己精神有些错乱了,她不理解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会这样180度的大转折。她没法和任何人说,所有的痛苦都得她自己承担。有两次,她拿起电话想和远在中国的父母说说,想想又把电话给放下了。李之白不让她对任何人说,是顾他自己的面子、不想伤害家人。客观上他是对的,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对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再说自己已被李之白感染了,他俩无论谁艾滋病发作,必死无疑,近几年内不可能根治艾滋病。艾滋病是很费钱的疾病。在过去20年里,科学家经过上万次实验和临床治疗,未能取得根本性的突破,找到只是一些有效控制艾滋病毒的途径,其中以“高效联合抗病毒疗法”最佳。这种治疗方法因为是通过把各种药物混和在一起,然后给患者使用,所以又被形象地称为“鸡尾酒疗法”。大量临床实践证明,鸡尾酒疗法基本可清除人体内的艾滋病毒,甚至达到血检检测不到病毒的水平。这种疗法的患者必须不间断地用药。美国蓝球明星乔丹早就携带艾滋病毒,可是他很有钱,一直用这疗法,到现在还平安无事。田麦知道,这种疗法的弊端是一旦停药,艾滋病毒就会重新生成,导致前功尽弃。
田麦打开手头有的一本专业书,翻到了“艾滋病”这一栏,往日那些熟悉的字眼跳如眼帘:“人类免疫缺陷病毒,缩写HIV,即艾滋病毒。艾滋病是传染病,由艾滋病毒侵入人体后破坏人体免疫功能,使人体发生多种不可治愈的感染,最后使被感染者死亡。艾滋病毒导致防护功能丧失,易发生恶性肿瘤。艾滋病人是指艾滋病毒抗体阳性,临床上出现感染或恶性肿瘤者。艾滋病毒携带者是指艾滋病毒抗体阳性,无症状尚不能诊断为艾滋病的人。艾滋病之所以猖狂,在于HIV杀伤免疫系统中最重要最具有进攻性的T4淋巴细胞,并与遗传物质DNA整合为一体,人体没有能力使其分开,HIV随DNA复制而复制,病毒一代代地繁殖,免疫细胞不断死亡,使机体丧失了抵抗疾病的能力而易患各种罕见的疾病,如卡波氏肉瘤、卡氏肺囊虫肺炎等……艾滋病主要通过精液和血液传播病毒而导致,性行为、共用针头吸毒和共用针头输献血或生育婴儿都会传染病毒。从携带艾滋病毒到艾滋病发作,平均潜伏期10年,最长可达20年。”
田麦太清楚了,艾滋病毒在人体内具有极强的迅速变异能力,而人体产生相应的抗体总落后于病毒的变异。这给目前特效药和疫苗研制工作造成了极大困难。和她有合作项目的新泽西一家药品公司正在研究抗艾滋病毒的药物里含有叫做一种“进入抑制剂”的药,这种药可阻止病毒进入细胞、从里面获得养料、进行自我复制。还有一种叫BMS805的药,可把艾滋病毒包裹起来,也能达到阻止病毒进入免疫细胞的目的。
田麦以前不想到公司工作,因为她太喜爱校园环境和气氛了。霍普金斯大学给她的条件太好了,很器重她,放心让她干一切她想做的研究。她本来打算结束分居、要孩子后,想法调到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现在,最好是去新泽西这家药品公司。
她与那家公司的项目老板联系,对方听说她愿意到他们那里工作,高兴极了。以前那老板就想把她从大学里“挖墙角”出来。两人谈妥职称和年薪。那老板立即通知其人事处第二天就把聘请书用特快送到了田麦的手里。
田麦在系里提出辞职。系主任想挽留她,学校表示可给她加薪升职。田麦只好语重心长地表示,两地夫妻已有好几年,是该结束的时候了。系主任对此挺理解,不知道田麦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