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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愁善感呢。她能做的只有把车停得稍远些,担心引擎声会惊吓它们。
她又想起了阿辉。他在自己家浴室洗澡,水哗哗流着,她跑进去一起站在花洒下,他们拥抱一起,她白衬衫被打湿,露出诱人胴体,他们在浴室里笑得多开心啊。她设想邻居被打扰会跑来警告或报警——老外不都喜欢小题大做嘛。可她穿底裤去阳台拿浴巾,对面白人大叔却假装没看见。
她想他应该爱过她的。有次她拉他上床,他关切地说:“等你月经结束了好吗,这样对女孩不好。”他被她勾引得受不住了,还是压住她,把她弄得娇喘吁吁。他举起她修长的腿,一次次送进她身体里,等到他坐起身发现床单上殷红的血时,表情就像望见处女血一般惊诧……
她伸手从包里抽出一支烟,烟雾缭绕使视线模糊却无法使她麻痹。她有点支撑不住了。天很黑了,他走到大树下,摩挲树的根,慢慢蹲下去,手就停在根上。阿辉那闪露凶光眸子就出现在那儿,隐隐约约地,她明白什么叫“宁杀其所爱,也不失其所爱”了。仿佛又被他掐住脖子,头发被他揪着,眼泪就要流出来了。疼痛依稀可感。他举起石头声言毁她容,却把石头丢向自己车子,把挡风玻璃砸个粉碎。他的懦弱换回她的嘲笑。他气疯了,抱着她走到悬崖边,恐吓说要把她丢下去。他大叫:不要再那样看我,我会捅瞎你眼睛让你后悔一辈子。也许,他做这些就是为了叫她悔悟,可她悔都没有哪有悟呢。她两眼死勾勾望着他。他眼里流出泪水。她却无动于衷。他伸手抚摩她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抓住那衣衫里跳出的乳房,一双眼睛丧失欲望而淹满怨恨。他手不顾一切在地上磨出了血。他恨恨地说:“你叫啊,告诉他们我在强奸你,叫他们把我送进监狱……”
她并不后怕,依稀记得他手臂上刻着她名字。一个烛光幽雅夜晚。她在放肆地笑。他拿一根针,在蜡烛上烧过,一点点刺在左臂,每刺一下,都看一眼她的表情。血从他手臂流出,她被刺激得厌倦,为他总喜欢把美好东西变成血淋淋场面感到恶心。他爱她时曾是快乐的,而她却把他折磨成这副模样。如今,那场面再现脑海,未免如一幅新鲜年画褪了色一样惹人伤心。半截烟被她扔地上,再踏上高跟鞋,拧碎,上了车。
车子穿过奥克兰黑夜街头巷尾时,虽然Skytower依然海市蜃楼般出现眼前,虽然路上低音炮依然震耳欲聋,虽然沿路打着台湾珍珠奶茶招牌小店里依然坐有衣着前卫学生模样的小人儿,店门口停车位依然被GTO、Supra等五光十色跑车霸气十足占据着……她不想去那夜店消磨掉这个孤独无助夜晚了。
奥克兰的夜那么空洞,车子漫无目的地向前行驶,远处是黄色Shell加油站,使她隐约想起什么。是的,某个圣诞前夕的一个晚上,她酩酊大醉来到这里买电话卡……印度裔老板还十分关切地为她倒水。她清楚记得杯里那块冰装着个五光十色的夜晚,融化一半的冰里装着一片苍茫墓地。此时,那墓碑上依稀可见碑文,好像正向她暗示生与死的暧昧似的。
她让车子停靠下来。她下了车,朝那家加油站走去。她还记得他叫Ewan,他曾问她,以后还来不来店里找他了,她当时爽快答应来的,可一晃几年过去,她却没有来过一次。此刻她多么需要朋友的慰藉,然而世界上,除这个陌生人外,她虽然有许多朋友,却依然倍感孤独。他,这个陌生人,是无论奥大那些傲慢同学,无论酒吧那些猪朋狗友,或者果果,或者浩然,甚至钱雨,都无法取代的。
她莽莽撞撞走进那个便利店,发现店里摆设不一样了,只是觉得那几筒货架上滚下的薯片仿佛还躺在刚拖过的地板上。
“请问你要点什么?”一略胖白种女人问她。
她却听成了:“你要喝点水吗?”
“Ewan在吗?”她问。
“哪个Ewan?”
“是个叫Ewan的印度人。”她有些难过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们这只有个叫Ken的老板,可惜他不是印度人。”女人轻松地耸耸肩膀,然后头转向窗外,对着话筒朝停在加油站口凌志车上男孩问道:“91号还是97号?”
左鸣是在女人话声未落前离开加油站的。
车子行驶在弯弯曲曲小路上。还算不上深夜,这条迂回小路上尾随她的只有一部车,一部白色破凌志,是熟悉的上世纪80年代老款。不过此时就是法拉第、保时捷,也无法激起她任何兴趣……
她朝倒车镜望了眼破凌志,又想起钱雨不就曾经开过这样一部老破车嘛,就是坐着他的老破车,几个人去了小镇呢。她开遍了好车,却对破车记忆深刻,就像永远都忘不了便利店老板为她倒的那杯水一样。某种伤感突然使她特别想见到钱雨。她多想在他那找到幸福的记忆。他冷漠面孔又浮现夜空,使她觉得,去见他必须有个好借口。送他圣诞礼物?也许并不需要借口的,她拨响了手机,可是钱雨关着机。不过,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她左鸣呢!
“喂,钱雨!”她站在钱雨楼下叫了几声,每一声都伴随远处马达声被吞没在夜的寂寥中。老远里汽车灯光扫过来,她看清那黑草地上躺着一根竹竿,就跑去拿起来,伸向钱雨那扇窗户。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左鸣吓了一大跳——她怕竹竿打到什么重要东西,比如说钱雨眼睛,或者那副和他眼睛同样宝贵的金边眼镜。记得钱雨床和桌子都离窗不远,她顾不上手疼把竹竿抛回地上,默不作声蹲着,却为了掩饰恐惧开始琢磨为什么会有这根长竹竿。房间灯亮了,有影子在窗口晃动。钱雨一边把外衣披身上,一边拉开轻薄窗帘,对她做个响指后,把一小串闪亮东西顺着窗口抛下来。她拾起那串钥匙上了楼。
轻轻推开对着楼梯口那扇门,钱雨正卧在床上,羊毛被半遮着深色外套没有遮盖住的胸前毛发。昏暗灯光下是钱雨屋内的陈设:大大小小几本课本、杂志堆在地上一角,旁边是Sina送的羊皮垫、衣服架,一张破旧写字台,一部可以刻录盗版光盘的电脑……慢慢地,她来到他床边,却被他一句话醒了神:“小姐,你可真难养啊,大半夜的,刚从酒吧回来,还不让别人睡觉……”
“我不是从酒吧回来的。”她更正道。
“好了,夜猫。”他手指在她脑门弹两下,“你是觉得黑眼圈时髦是吗?”他的语气那么圆滑,像是生意人的。
“钱雨……”
“嗯?你还不打算叫我睡觉是吗?”他神情虽然有引她就范的意味,可当她说出那句“钱雨,我其实真的喜欢你……我也不想的”时,他还是有些震惊了。
她不想要什么答案,只是想以表达获得呼吸——屏住呼吸已经有一会儿了。她并没有为他脸上惊诧表情感到后悔。
“嗯,你说什么?”他有些生硬地问。过了一晌,他那脸上却露出不可思议的胜利者表情。
“你大半夜跑来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个吗?”他挑起一根粗壮眉毛问道。
“其实你也在乎我的对吗?你看到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也不高兴是吗?”她说着,重重地呼吸着,又像车祸后赶赴医院一样,蹲在他的面前——甚至是半跪着的,语气也是少有的乞求式的。
“我说,是你错了,我刚才其实是想说,若是你喜欢我,那就是你自己的悲哀了。”他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久违的畸形茄子般讥笑再一次出现在脸上。他不理解,为什么新西兰遇见的无论中国女人还是外国女人,都是那么鲁莽那么直率呢,先是Sina,现在是左鸣,好像女人在他面前都会逐渐陷入他精心设计的圈套一样使他揪心。
“钱雨!”她叫着他名字,注意到他眸子里充满讽刺,便觉得自己仿佛在叫一个陌生人名字似的,“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呵。”他伸出手抚抚她额头刘海儿,喉咙里却发出一声冷笑。接着,他背对她躺下身去说:“我想你并不脆弱的,”他顿了顿,“因为脆弱就该死,这不是你自己说过的吗?”
她好像说过这话的,可他这么看似大气的男人,怎么就偏偏抓住别人小辫子不放呢?委屈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一边哭,整个人就像一只无法承受头顶巨人脚掌而瘫软在那只羊毛垫上的蚂蚁,泪水滴落垫子上,可他并没有为这哭声再转过头来。钱雨嘟囔着:“我想你并不缺人对你好……”
左鸣哭得更猛烈了,心也有些麻木了,刘海儿无力地搭落额前。
钱雨却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过去做得很好,你若是喜欢就不应该叫他知道,你过去不是一直这样的吗?不要为了任何一个男人而改变,你是个聪明姑娘,应该以聪明的方式去处理一切,包括感情……不要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好吗?”他说着,忽然猛地坐起身,似以局外人姿态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好了,我还得睡会儿呢,明天早上还要上课,下午还有鬼客户来找我,你也早点回去吧,别像培育基因一样培育黑眼圈了。”说完,就跟一只刚牺牲的死猪倒在案板似的不动了。
左鸣从楼梯跌跌撞撞下到客厅,却在那豪华壁炉前再次流下泪水。不知怎的,她突然感觉自己就像那壁炉,不过是他的一个摆设——她从未见他花10块钱去买一捆柴禾,然后点燃这个会把房间熏黑的壁炉,是的,他是一个讲求实际的人。而她呢,虽然生得漂亮,可爱情对她来说依然是个奢侈品。她在那依旧愿意支撑她身子的沙发上坐了好久,直到蛐蛐声唤起远山朝霞,才感到腿的酸疼站起身来。
她不记得是怎样哽咽着,跌跌撞撞从那房子走出去,却在门口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她疼得惨叫一声,低下头去,发现是那根竹竿,于是她哭得更猛烈了。她觉得这真是个讽刺:现在来伤害你的,恰恰是过去帮过你的。她费力地卷起裤脚,天光还不能帮她看清腿上伤痕,却让她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片草地上。……她哭得有些窒息了,便在那草地上躺下去。她望着和视线平齐的小草,天啊,那是无数个小生命,可是她却是第一次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她把头转向天空,只觉得天空离她太过遥远……她闭上眼睛,仿佛听见小时对着贝壳听到的海啸声音,是的,她真的回到了童年,望见她摇篮床上蓝色风铃正在风中清脆摇曳,而她那雪白小脚丫和小拳头也随之挥舞,倏忽间风铃又幻化成变幻莫测的万花筒,那万花筒里装着冬天雪花和夏日花朵。
她不记得在那草地躺了多久才起身离开的。仿佛是进了一家酒吧,一家她从未光顾过的酒吧,在灯光闪烁的吧台,望着舞池扭曲着戴面具的人影,DJ播放一些她从未听过的奇怪的歌,顺着面前那根柱子,注意到灯光所无法掩盖的粗糙装潢——没有一块砖是完整的,残肢败腿椅子已经无法支撑那些欲望勃发肥胖臃肿的身躯。可她依旧一边朝空气吐着烟圈,一边不屑地朝着池子张望。男人如潮水上涨般聚集身边使她感到窒息,她愤愤推开几个身材高大男人的肩膀。一个男人居然伸手在她屁股狠狠掐一把,她转过头刚想送他一嘴巴,男人却消失了。一种奇怪味道袭来,她吸了一口,突然感到迷惑——她好像是个从未出现过的人,直到她低下头,在尖头皮鞋上望见一个闪亮影子在晃动。她猛地抬起头,是一张熟悉的男人脸,那男人和过去生活中某处某个男人十分相似,可她却说不清究竟在哪见过他。映照在皮鞋上的闪亮影子是他手里那把闪亮的刀。
“我把她杀了。”黑暗中男人眼里隐藏着另一把无形的刀。
“为什么?”她的疑虑甚至覆盖住恐惧。
“因为我既爱你也爱她。”他向前一步,扶住她的肩,在他眼睛里,她看到一双比凝固玻璃体更令人不安的眸子,“我是为了我们而杀了她的……”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们都杀了,让我们在另一个时空彼此相爱去?”她立刻为她并非发自内心问话感到脸红。
“那样的话我们为爱情做的牺牲太大了。”
“难道我们不应该为爱情做出点牺牲吗?”她问。
他却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摩擦她唇上的红,她望见红落在他手指,那是她的血,她身体纤薄得一碰就出血,他手上已经沾满她的血。她痛得猛地推开他,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身体某个部位隐隐作痛。
“我们永远不可能彼此相爱,我知道你并不爱她,你对她只有女人间那种嫉妒、怨恨和明争暗斗。”这太可怕了,他用那光亮的刀杀了那女人,却用一把无形的刀刺进她的胸口,她疼得几乎叫出声来,她想要过去抓住他,可是他突然消失了,随后满池子舞者都像泡泡那样一个个消失了,空荡荡池子里只剩一个老太太,老太太站在池子中央,手里提着一只花篮——老太太朝她走过来时,她注意到她皮肤质地宛如蛇皮般恐怖,她额头皱纹深如沟壑,她从篮子里掏出一朵红玫瑰……
“你没看见所有男人都蒸发了吗?”她捂着胸口的血,不耐烦地说。
“我知道,不过小姐,我这有一样你一定需要的东西。”老太太手里花朵突然变成一小包奇怪东西。那是大麻,可是还没等自己接过它,老太太就像个泡泡一样爆破了。
“神经病!”她骂道。低下头注意到刚刚擒着那根香烟的手,此时却攥着那小包东西,而那手,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她使劲揉揉眼睛,感到眼睛被粗糙蛇皮刺得剧痛——那手,分明是那长满蛇皮老太太的手,她下意识摸摸额头,天啊,她居然摸到那老太太头上深深的沟壑。
“不!不!”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不可思议地躺在盖了蓝色鸭绒被的柔软床上,一只手正攥着她梦里攥着大麻的那只手,她用力把它缩回来,为它未经允许便被人拉着感到气愤。
“对不起,我以为你做噩梦了,才拉你的手的。”胡宾红着脸说。
她坐起身来,朝窗外瞟了一眼:
——她终于熬过了这个夜晚。光明再次降临了。
“对不起,我昨天并不是故意要跟踪你的。”他的声音在她面前变得低沉,“我真不想你从此再不理我,可我真的很担心你会出事,所以一直跟着的。”他大胆地抬起头,望着她眼睛,继续说:“你摔倒我都没敢出来扶你,可后来我看你一个人哭着在草地上睡了……”
胡宾的话没说完,就被左鸣打断:“你到底还有多少句对不起?”她习惯地在床头摸索着,可那儿没有烟。
“我只希望你开心,怎么能叫你开心能告诉我吗?我一定尽量去做,因为我知道你现在不开心。”
“是吗,”她发出一声冷笑:“那我说我想做爱了,你是不是也满足我一下呢?”大概烟瘾上来了,刚刚起床就打了个哈欠。最后她笑了,她这句话,就像树上的老皮,或者手上的老茧,再也无法使自己感到新鲜了。不知怎的,她突然感觉,也许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在追求幸福,尽管大多数人在追求幸福,但总有人像飞蛾扑火那样,追求的是幸福的毁灭。
直到他的话阻止住她那比哭更难听的笑声:“不,没有一个女孩真的想要这种东西的,你也一样。”她望见他眼睛里闪烁着什么,她以为那是泪便突然受到触动。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喜欢你吗?尽管你平时嘻嘻哈哈,可我知道你并不是个俗气女孩,其实出去玩不是你真想要的,你所以不停玩弄别人的感情只是因为你一直没有遇见真正懂得你的人。也许有一天你以为你遇见了,你就毫无保留地付出了,然后你就不知不觉受伤了。你知道吗,昨天你就像一只脆弱小鸟,躺在那草地上。我真不知道你爱上的究竟是什么人……”
“你为什么不说我是条受伤的小蛇,而你是那个救我一命的农夫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