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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起刀刃不留情地挑断了他们手筋之后,才又飞快转身奔向石影。
石影此时双手颤抖地紧握长剑,正努力不让自己倒下。
莫浪平这时方瞧见石影身上数十道已见血的伤痕,脸色霎时一阵惨白。
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石影。
“不……”石影惊呼出声,可因为受伤过重,实在是无力挣扎,只得任由他抱着。
莫浪平将石影放至长榻上,撩起石影衣袖。
只见,深锐刀痕在石影凝白臂膀间沭目惊心地血红着,瞧得平日开肠剖腹也不曾眨一下眼的莫浪平,竟在为石影敷药时,频频颤抖着双手。
石影望见自己白皙手臂被莫浪平无比怜爱地握着,且他的双唇竟不住地在伤口上吹着气,脸蛋不禁绯红似霞,就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更遑论是多瞧一眼哪。
“何苦跑来替我挨刀?我总有法子对付他们的。”莫浪平扶着石影,躺至青瓷枕间,举袖拭去那小脸额间轻汗。
“乌山之后,我就没法子再为你做些什么了,这是我应当为主子做的……”石影双眸低垂,轻声说道。
“我不要你的应当!我只要你好好的!”莫浪平一想起当时九死一生情况,再也顾不得什么禁忌了。他霍然将脸颊埋入石影颈窝之间,抖声说着:“只要那两人刀剑一偏,你这条命就没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石影身子一僵,明知该推开莫浪平,可他此时惊惶模样让人心软,石影一时竟忘了要推拒,一瞬间便让他灼热身躯覆盖了全身。
莫浪平欣喜若狂地感觉到石影的顺从,灼热唇舌不由分说地覆住了石影的。
此回,石影正是体弱之际,又被他的神态给勾动了心,恍惚间便闭上了眼,任由莫浪平为所欲为了。
石影柔顺的反应,冷然若兰的气息与唇舌,逼得莫浪平几欲发狂。可他害怕己身狂躁惊骇了石影,于是刻意放缓了吻,只专心一意地挑逗着石影,想给予其最大欢愉。
两人双唇吻得激烈,须臾也不曾分离。莫浪平俯低身躯,男性灼热霸气地侵入石影双腿之间。
石影勾起脚尖,只觉得有一股似疼非疼的刺痛,从莫浪平碰触自己的地方蔓延开来。
莫浪平低喘着气,古铜大掌握住石影青色衣袍,大掌迫不及待地想碰触石影更多雪嫩香肌,唇也早已不满足地自石影软嫩双唇至那香滑颈项。
“啊……”石影低喘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后缩着。“不……”
“别怕,把你给我。”莫浪平大掌放至石影衣襟处,脑间却一闪而过方才男人交欢景象。
莫浪平的手颤抖了,满腔热血蓦地被浇熄。
不!他办不到。
莫浪平强迫自己抬起头,如火长眸痛苦地看着石影。
此一停顿,让石影蓦然自迷乱间清醒,并吓出一身冷汗。
“不行!”石影惊坐起身,双手紧揪着衣领,不停地摇着头。
莫浪平伸手想碰触石影,可他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想拥抱你,但我没法子伤害你。”莫浪平惨白脸颊埋入双掌间,结实胸臂抽搐般地抖动着。
“那就别碰我。”石影双臂紧紧拥住摇晃不已的虚弱身子,觉得自己随时都要昏眩过去。
“我若不是一时心急于你受伤了,又怎么会……”莫浪平蓦然抬头看向石影,漾满血丝长眸里有着太多说不出口的痛苦。
石影垂下眼,不忍再看。
莫浪平霍然起身,跨下了榻,嘴里慌张地说道:“走吧,我们现在就出发到乌山。”
石影不应不答,只是定定地坐在原地。
莫浪平倏地停住了脚步,沉声问道:“你的伤口……”
“不碍事。”石影摇头,强撑住虚弱身躯也随之跨下长榻。
他们之间是一步错,便会步步错,趁早断个一乾二净,才是上策……
第六章
两人匆匆离开金乌镇,一连行走了三日三夜。
此时正是霜降节气之际,天气一日寒甚一日。可对于此时已是形同陌路人的莫浪平与石影而言,气候再冻也冷不过心头寒哪。
此时,距离紫玄草盛开结束之日尚有三至五日,莫浪平一探天色云象,知道这两日山间必然有大雾。
可他如今顾不了那么多了!在山里大雾中走失,总强过他失心疯地强迫石影就范来得好些吧。
两人于是在阴天之时上了山,途中遇见了一名受伤的年轻猎户,莫浪平置之不理,径自往山上行去。他心情其差无比,不打伤人便谢天谢地了,干么还医人!
横竖那人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待他采完药草再医治也不迟。
只是,石影放心不小那名猎户,固执地守在猎户身边,始终不愿上山,逼得莫浪平只得回头医治人。
待到莫浪平替猎户接回断骨,还开了帖强筋壮骨药方给他后,这才板着一张脸继续往山上走。
“多事。”莫浪平忍不住咕哝一声。
“好心会有好报的。”石影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哈……”莫浪平忽而仰天大笑出声,只是那笑意没到达眼里,当他回头时,一双冰眸像是要钻进人心里似地直盯着石影。“你那番话去说给别人听吧,我不信那一套。若我好心有好报,我又怎么会喜欢上一名男子。”
石影心一疼,黯然沈下肩,不敢接话。
“无所谓,横竖我早认定自己此生是要孤寡至死的。”莫浪平喉头一紧,很快地转过头,落寞地朝着山上而行。
石影瞧着他的背影,眼眶霎时飞红。
“我……我可以留下来不走。”石影脱口说道。
莫浪平身子一僵;心头涌上一阵狂喜,全身亦激动地颤抖了。
可他没有马上回头,他瞪着前方渐渐聚集之浓雾,唇角扬起之笑容很快地又被压抑了下来。
“你不走,难道是要等着我日后对你上下其手吗?”莫浪平粗声说道。
“只要你此后以礼相待……”石影辣红了脸,连声音都透着羞意。
“那是不可能的!我对你有欲念,我想抱你、碰你,想对你做出一些连想都觉得悖德之事!”莫浪平嗄声说完后,又摇了摇头。“你走吧……我不想碍了你。你回到赫连家后,娶个贤慧妻子、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吧……”
石影掉下了泪水,却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得咬住唇,强忍住心头怆然。
对莫浪平开口啊!
只要自己开口说出真相,一切便能改变吧……
娘当初要自己发下毒誓封口,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吗?莫浪平如今对自己这般呵护备至,幸福几乎已是手到擒来了。
“我……”石影上前一步,启唇说道。
“快点跟上来,否则,傍晚之后雾气转浓,路便更不好走了。”莫浪平忽而出声催促道。
石影闻言,只得将话吞回心里,顺从地紧跟在莫浪平身后。
大雾骤雨般地遮蔽了前方视线,白茫茫之间只能瞧见三步外的景物。莫浪平双眼紧盯着前方,头也不回地往后伸出了手。
“跟我来!”莫浪平说。
石影毫不犹豫地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两人十指交扣,紧密地像是天生便相属于彼此一般。
“起雾后,地面会开始变得湿滑,走慢一些。”莫浪平叮咛道。
“嗯。”
两人互握双手,一前一后地走着。
待到山径小路变得仅容一人而行时,地面更加地湿滑难行了。莫浪平于是紧揽着石影肩膀,两人亦步亦趋地紧贴着彼此前进。
一段浓雾山路,走得虽是崎岖,可谁也没喊苦,谁也都在心里巴望着能再多走上一些时刻。
“紫玄草就长在崖边三步的山壁上,如今雾浓,隐约只能瞧见一些叶芽。”
莫浪平在山顶看到一株被雷劈断之神木后,知道已接近了紫玄草。他慢下脚步,却不曾松开置于石影肩上之手。
“让我去采吧……”石影上前一步。
“我来,我知道该如何采收,才不会伤到花蕊。”莫浪平指尖滑过石影颊边,将一缕发丝拂回其耳后,痴痴地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
两人都知道采下了紫玄草之后,分别便在眼前了,于是谁也不忍心说出任何一句拒绝话语。
而就在石影以为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时,莫浪平转开了头,按住石影身子,让其在一旁坐下。
“你待在这好好休息。”莫浪平往前走了一步。
“小心。”石影脱口说道,手掌不自觉地捣住了胸口。
莫浪平低头对石影一笑,开始慢慢地紧贴着山壁前进。
石影心惊胆跳到连眼也不敢眨,只能屏住呼吸看着莫浪平半蹲着身子,一手平贴着壁面,一手则从叶芽处摸索到那铃兰般紫色花朵。
好不容易,莫浪平取足了一袋紫玄草,身子开始退回山坡方向。
“这紫玄草若如此珍贵,为何没人前来抢取呢?”石影松了口气,手指却仍然揪着衣襟。
“若不知道如何提炼,这紫玄草吃了也只是让人感到晕眩不适罢了。”
莫浪平瞧出石影眼里的担忧,他大跨一步,只想着快点走回石影身边。
“啊!”地面上一处特别泥泞,教莫浪平打滑摔了一跤,整个人竟然猛冲向悬崖边缘。
“小心!”石影脸色一白、脚尖一抬,跃身向前,抱住莫浪平的腰。
只是,莫浪平此时已有半边身子滑出崖边,眼看两人都要掉下悬崖。
“松手!”莫浪平大吼一声,怒声命令道。
石影摇头,忽而一个旋身,脚蹬山壁,一个借力使力地旋身,用双手托住了莫浪平的腰,将他整个人往神木方向送去。
莫浪平高壮身子整个撞飞了出去,石影则因为重心早已全偏斜,整个人直往崖边坠落……
“……娶个贤慧妻子、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地过你这一生……”石影说了莫浪平先前说过的话后,纤细身子整个儿坠入山崖云雾之间……
“不!”
莫浪平痛彻心肺地大叫出声,顾不得此时全身骨肉欲断的痛苦,他半爬半跑地匍伏着往前。可他伸出的手,什么也没抓住,只有石影的话还在山谷间回响着——
“……娶个贤慧妻子、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地过你这一生……”
“石影!你给我回来!”莫浪平趴在断崖边,看着被大雾遮蔽的山谷,声嘶力竭地喊着。
除了一片白茫茫雾气之外,山谷里什么也没有。
莫浪平瘫倒于崖边,傻了、呆了;心死了。
石影走了、死了、为了救他而落入了山崖……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带你上山来采药!”莫浪平紧抓着崖边,双眼无神地喃喃说道:“为什么你这个傻子要舍命救我……”
回答莫浪平的,是山里的回音。
“我不要什么妻子、不要什么平淡……我只要你啊……”莫浪平失了神,悲痛嗄声诅咒似地在浓雾里绕着。
“这一身医术既然救不了心爱之人,又有何益!”莫浪平脸色惨白地扶着山壁,缓缓地站起身。
再往前一步,他就可以跟石影相见了。
只是——
只是,他若这么跳下了,阴曹地府内,石影也不会原谅他的。
他还记得当他在林村医治病人时,石影那满脸的温柔,以及那末曾对他说出口的在意。
莫浪平摇摇晃晃地站在崖边,却终究还是没能跳下崖。
“你给我回来!回来啊!”
他倏地弯下身,紧抱着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挖心掏肺似的哭声滑进他耳朵里,他捣着耳朵,不敢再听。
可那哭声催魂似地钻入他的心里,一点一点地揽着人心,攒得他一颗心都酸了起来。
他知道人都有生老病死,他知道人都难免一死,他知道棺材装的是死人,也不只是老年人……
可为什么死的人是石影!
他不要这样的遗憾啊!
莫浪平哭得连呼吸都没法子,他心痛得捶打着胸口,直到他再也流不出半点眼泪为止。
他哭了一夜,直至山雾渐渐地散去,远方日出在悬崖边几颗盘根错节的巨树上反射出灿色光芒。
莫浪平突然睁大眼,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扶着石壁往山下定去。
或许石影没死!
或许石影只是跌进山谷底,等着他去援救啊,不是有人说过这乌山山底其实是一座湖泊吗?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不能这么快便放弃了希望。
莫浪平心急,跑得快了,脚步一打滑,整个人便在山径上连滚了好几圈。
碎石子与利草割破了他的四肢与脸颊,血与汗开始模糊他的视线,可他举起衣袖一拭,完全不浪费时间去为自己抹药。
他死不了的,因为石影还在山谷里等着他啊!
一个多月后,全身晒得黝黑的莫浪平,衣衫褴褛地行走在乌山山谷之间,耳朵平贴在山壁间,聆听着水流方向。
打从昨日起,他便听见了水流声音,他猜测距离最下方谷底应当不远,自己该是快找到那座湖泊了。
那日,他匆忙下山之后,是那名石影要他营救的猎户,帮上了大忙。
猎户当他是救命恩人,找来了几名老人家,帮忙确定了山谷底确实有着一座古湖。只是,前往山谷之路径太崎岖,又有野兽出没,只有猎户的父亲曾经走过一回。
可莫浪平不在乎辛苦,毕竟猎户们告诉他,山壁间长满了千百株大树,且曾有人从悬崖边掉下,可却出现在另一处河川源头而生还的前例。
莫浪平因此更相信石影必然还活着,是故请人捎了信给赫连府,要他们尽快派来人手到山里协寻。
而他则在猎户父亲的帮助之下,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好不容易才在满山树丛里钻达了谷底小径的入口。
猎户的父亲因体力之故,没法子再陪他前行。十日前,莫浪平辞谢了他,一个人靠着一把巨斧、一柄小刀,慢慢地走出了一条路。
在长满了荆刺的阴暗山谷里,在独自一人孤孑而行的时间里,莫浪平心里想的仍然只有石影。
当时,若不是石影坚持要他救猎户,猎户的父亲又怎么会愿意陪他走这一段寻人呢?
人与人之间,结的若是善缘,便会有着无法言喻的因缘哪。
有生以来,莫浪平头一遭感恩起自己拥有这一身救人医术。他相信石影必然是老天派来感化他,好让他更加愿意行医济世之人。
所以,石影一定得活着!
因为这般信念,莫浪平打从入了山谷之后,日日皆是自太阳一升起,便走路直至日落。他的脚底磨破了皮,他的手臂伤痕累累,可这些伤痛从不曾影响过他。
咕噜!
此时莫浪平肚子响起的饥饿声,让他停下了脚步。他抓起一粒馒头,随意咬了几口,便又继续沿着愈来愈窄的石壁行走。
终于,他抵达了一处暗无天日的洞穴。
洞穴里水气极重,还有着一股瘴疠怪味。莫浪平拿出打火石一敲,微亮火光一闪——岩洞上方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数以百计的蝙蝠。
莫浪平很快地灭了火石,加快了脚步。一条黏腻动物,爬过他的脚盘,他不敢伸手去碰,只赶着要快点离开。
走了半刻钟后,前方突然传来了一线天光,洞穴口便在不远处,水声也愈来愈响亮。
莫浪平一个箭步向前,阳光利箭般地刺痛了他的眼睛,水声突然轰隆隆地冲进他的耳朵里。
他眯起眼,努力想在强光中看到些什么——
他瞧见一条大瀑布水龙似地在他面前翻滚着!
一面如镜大湖正静躺于瀑布之下,大湖右侧则蜿蜒着一条小河,斜斜地往前潺流着。
他抬头往上一看,陡峭山壁间层层绿树的顶端,正是紫玄草生长之处,亦是石影落下之处啊!
倘若老天爷有眼,让石影跌落在那些层层树丛之间,再慢慢地滚落带这山谷、湖间,却是有可能还活着啊。
莫浪平胀红了脸,一脚踩进小溪间,沁凉溪水逼得他一阵冷寒。
可他不以为意,沿着小溪大步而行,大声喊着石影的名字。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身体驱策着他,不停地顺着小溪而行。
几日几夜过去,莫浪平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整个人几乎虚弱得像个人干。
终于,在某日午后,他看见一片树林后,村庄里的袅袅炊烟。
他走出溪流,整个人旋即卧倒在地。
一群正在玩官兵捉强盗的孩童们,蹦蹦跳跳地从一块大石头后面冲了出来,看到这个伤痕累累的陌生人后,全都吓得惊叫出声。
莫浪平朝孩子们伸出手,费尽力气却只叫出了两个字——
“石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