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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温赤榕沉声道:“黑鹰明白,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
双方警戒,我缩在岩石后,抬头望着被原始高林遮住的天空:天空被打碎,凌乱不堪。
终于……还是来了。
对方的人在长久的犹豫后,终于现身,他们显然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抓到温如,对彻底打击温家是一个极大的诱惑,他们已经看到了温如,所以不想放弃。
对面是一片窸窸窣窣之声,以他们对这块地形的掌握程度来看,这次行动的指挥官对金新月了如指掌。
而唯一在金新月做过卧底的,只有莲,还有……韩玄飞。
那个指挥官,一定一定,是韩玄飞。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比清晰,镭动如锤。
如果可以,我想跳出去,站在他与欧阳之间,大声让他们住手,我们一起离开金新月。
可是此时此刻,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石头后,双手握紧。
看着他们你死我活,然后旁观,颤抖。
“躲着,不要出来。”欧阳将我的身体按低了一点,然后向温如打了一个手势。
温如心领神会,回了一个手势。
情势一触即发。
温赤榕的救援军也正赶来。
对面的人还在权衡,突然,林子那边的响动发生了变化。
看来,韩玄飞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他们在撤退。
我还未来得及舒气,气息刚到喉间,就被一个贸然响起的枪声生生地吓了回去。
韩玄飞的手下,有一个沉不住气,已经开枪了。
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枪声就是宣战的序幕。
我听到一声低低的咒骂。陌生的语句,熟悉的声音。
“你们先撤,我断后。”他说。
韩玄飞说。
懊恼后的冷静,果然而决绝。
站在山坡这边,我看到山脚下铺天盖地的人,迷彩服,冲锋枪——那是温赤榕的革命军。
山头很快就要被包围了。
而韩玄飞那边。在人数上明显没有优势,他们只是探路前锋,不是主力。
欧阳与温如已经冲了出去,战争开始。
枪声此起彼伏,军方井然有序地开始撤退,只留下了寥寥几个断后。
凶多吉少。
而我。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
甚至连拿枪的能力都没有,我的右手裹慢绷带。
如果可能,我希望绷带连我的眼睛,我的耳朵,一并绑上。
可是,终究,什么都逃避不了。
温家的革命军陆陆续续地跑了上来,他们从我身边擦了过去。
我听不到欧阳对他们说了些什么,有几个人走了过来,架着我,准备护送我撤离。
我拒绝了,我大声说:“让我留在这里。”
我要看到结局,如果躲避不了,那就让我最先得知结局。
生,或者死。
赢,或者败。
实力的悬殊很快暴露出来,那边的几个人在密集的火力下渐渐支撑不住。
他们也准备撤离。一个一个地撤离。
我明白最后一个留下的人会是谁,一定是他,只有他那么笨那么傻,永远不为自己考虑!
包围圈终于形成,来不急撤离的两个人被困在中心。
燃烧弹让枯燥的林子起了火,现场一片浓烟。
“很厉害,两个人对一整支军队,还能撑那么久。”后援军上去后,温如与欧阳也撤了下来。
他们并没有受伤,只是衣服和脸上沾染了火药的屑片,有点狼狈。
“是精英部队吧”欧阳赞同地应了一句。
我揪着岩石一角,有点神经质地望着前面看不清的战局,什么都没说。
欧阳转过头,正准备安抚我几句,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
敌人落网了。
“我去看看。”温如跑了过去,欧阳则走过来,搂着我的腰,埋怨道:“刚才怎么不走?”
“担心。”我简短地,颤抖地说了两个字。
他的目光一闪,似乎喜悦。
“是那个叛徒,景非。”很快,温如从现场走了回来,淡淡的说。
脑子炸开。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景非,就是他,就是他!
可是我,只能,面带笑容,淡若柳丝地,“恩”了一声。
(二十六)凌虐
回到基地,我和欧阳下了车,神色淡淡地四处看了看,完全是随遇而安的悠闲模样。
在我们身后,卡车里的人接二连三地跳了下来。接着,景非被扔下车,重重地落到地上。他哼了一声,痛醒过来,却躺在那里动弹不得。
温如转头瞧了瞧,口气阴冷地说:“先带去给我看好了,等我们吃完饭再去好好招待他。”
几个手中提着冲锋枪的大汉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和脚踝,便粗鲁地抬走了。
我和欧阳跟着温如走进基地的一间大屋,里面正坐着温赤榕和几个很像是大小头目的男人。他们的神色都没有半点惊惶失措,热情地与欧阳和他身边的人拥抱,轻松地开着玩笑。
厨房里正在做饭,忙得热火朝天,屋里香气四溢,却是地道的中国菜的味道,许多人都在咽口水,似乎平时很难吃到这种美味,现在已是垂涎欲滴。温赤榕看着他们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神情间满是愉悦。
过了一会儿,菜便一道道的端了出来,他们的规矩,女人是不能上桌跟男人一起吃饭的,温如却是例外,大家都把她当温赤榕的儿子来看。
一顿饭吃得仍然很快乐,就像当初在他们的豪华别墅里一样,大家似乎都很习惯这样的生活,无论是奢华还是简陋的地方,都过得怡然自得。
过了一会儿,温赤榕才问温如:“抓到的那个叛徒,你准备怎么办?”
温如的眼里满是阴毒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说:“不忙杀,得问出他们是怎么来的,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又是怎么潜入我们内部的。”
温赤榕点了点头:“对,我们这两个地方一向隐蔽,就连卫星也发现不了,他们怎么会找得这么准?我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
温如舔了舔嘴唇,脸上全是嗜血的兴奋:“爸爸,你放心吧,我们好不容易抓了个活的,当然得好好地款待款待他。嘿嘿,我对他本人倒是很有兴趣。得好好地琢磨琢磨,看他们到底是怎样的精英。对吧,欧阳?”
欧阳应景地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没有与温如相同的兴奋。
好不容易挨完这顿晚餐,他们就要去提神犯人,欧阳又催促我回房休息,我死磨烂缠了许久,他才极无奈地答应我跟着我。
随他们走到临近的囚室,我尽可能走到人群后面,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自知,那么拙劣的演技一样不能骗过一些明眼人,却还是,无法不来。
进了房间,我靠在墙上,表情懒懒地看着温如收敛了笑容,抬手随便擦了擦脸,回身便找了根鞭子,随即扬手抽了过去。她的手法果然讲究,每一鞭下去都是手腕一转,扯下一大片衣服,让人皮开肉绽。
一道道血痕出现在身上,景非却一直冷笑着,神情之间充满了轻蔑:“如果要鞭刑,至少换一个男人吧。”
那是景非的声音,韩玄飞显然不想暴露更多。
温如更怒,顿时鞭下如雨,等到打累了,便将鞭子一扔,对站在一旁守着的属下说:“拿烙铁来,要像绣花一样,一点一点地烙过去,要有艺术,把他的全身都烙出罂粟花的样子来。”
其他人都笑了:“好,不错,这个创意好。”
温如看着韩玄飞,忽然又笑了起来:“我就喜欢强悍的男人,你很合我胃口。”
韩玄飞做了个欲呕的表情,冷笑着说:“可惜,就你这姿色,比九流妓女还不如,我可半点胃口也没有,只觉得恶心。”
温如这时却不恼了,得意地笑道:“你不是很强吗?好啊。今天才在你身上绣点花,让你变漂亮一点,这样才刺激。明天我们再试试别的。宝贝,我们最近研制了一种新产品,叫天使尘,名字很好听吧?我叫他们送来,明天给你尝尝,让你也感受感受那欲仙欲死的滋味,看你到时候骨头还硬不硬,只怕没两下就要变成狗一样,跪到我面前求我施舍了。”
阿南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也沉沉地和了一句:“很好,先用天使尘,再用自白剂,我倒要看看他能扛多久。”
几个恐怖分子提进来一个火炉,上面是烧得通红的铁錾。
一个人上前,将韩玄飞胸前的衣服一把撕开,另一个人拿起铁錾便按上了他的胸膛。
韩玄飞在骤然袭来的剧痛中绷紧了身体。他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却哼都没哼一声。
等到烧红的铁錾变成了本色,那人才拿开,又一人早已准备好一盆辣椒水,立刻泼了过去。
他痛得全身直哆嗦,却始终硬撑着,没有一丝一毫示弱的表现。
等到可怖的烙痕在他的胸口组成了罂粟花的形状,他的头无力地垂了下来,终于晕了过去。
很快,一盆从外面打来的冰凉的泉水便泼上了他的脸,让他清醒过来。
酷刑继续着,却没什么观赏性和趣味性。这个俘虏的骨头太硬,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说,甚至连呻吟都没有,使整个过程非常沉闷,一点也不刺激。室内弥漫着皮肉焦糊的气息,渐渐的让人很不舒服。
欧阳淡淡地说:“温如,这人交给你们吧,我们就不看了,如果问出什么来,说一声就是。”
温如一撇嘴,也觉得意兴阑珊:“今天又打又追的,闹了一天,我也累了。今晚让他们把花绣完就算了,明天我再来试试新玩意儿。”
其他人也没有异议,这几天日日夜夜都没休息好,不是在打仗就是在逃亡,他们也实在是累了。
一行人走了出来,夜色已沉沉地笼罩着整个村子。山风呼啸着吹过,四周的林海一片哗啦啦,似乎总让人觉得里面正埋伏着千军万马。天上开始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沙沙的声音细细密密的,如千百万只小动物正在地下潜行一般。
欧阳仍然牵着我的手,在踏出门槛时,他转过头,随口说:“你的手很冷。”
“天气转凉了。”我有点茫然地回了一句。
然后觉得愈发得冷。
天阶小雨阴绵。
温如想了想,对阿南说:“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今天要把岗哨加三倍。”
阿南点了点头:“我已经布置了。”
温如这才满意地出了门,他们把囚室合上。
我一直站在欧阳身后,也不知道韩玄飞到底有没有看见我,可是在门合上的那一刹,我向前踏了一步,顺着门缝望向里面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他还在昏迷中,我只看到他的手指,被绑在木床两侧的手指,深深的扣入掌心。
在那一瞬,我几乎以为他握着我的心脏。
心有种被刺穿的痛,快要无法呼吸。
门缓缓合上。
我渐渐看不清。
欧阳紧紧地握着我,有点担忧地看着我过于苍白的面色:“可可?不要紧吧?都说不让你来了,太血腥的场面,你本来就受不了……”
“走吧。”我挣开他,打断他的话,大步走开。
落荒而逃。
(二十七)决断
我刚回到房间,欧阳便紧随其后跟了进来,顺手合上房门。
“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他似乎并不介意我方才的态度,和颜悦色地问道。
我摇摇头,不想开口。
“是不是看见那种场面,有点不适应?”欧阳还是追问不舍。
我勉强的笑笑,不想让他过于担心,“或许吧,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想休息。”
欧阳未料到我会下逐客令,微微怔了怔,随即容让地退了出去,叮嘱了一声“那好好休息”,然后带上门。
我的笑容在门缝合上的那一刻全部收敛,心思紊乱。
他在受难,可我该怎么做?
如果右手没有受伤,也许还可以试着救他,可现在,我手无缚鸡之力。
说服欧阳帮我?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哥就会死去,在那个角落里,被他们凌辱,一点点,消逝。
只是想想,我就有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就好像全世界的色彩都离我而去,只剩下灰色,全是灰色。
必须,必须做点什么,哪怕玉石俱焚,也胜过这样窒息而亡。
我在房间来回踱着步,手有点神经质地搅动着,脑中心思电转,各式各样的主意电一般闪过,又被我一一否决,然后,我顿住了脚步。
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如果不能说服欧阳帮我,那就强迫他帮忙。
挟持欧阳。
负责看守韩玄飞的是阿南,阿南不可能不顾欧阳的安全,只要拿欧阳去换,他一定会放了韩玄飞,而且——
欧阳对我,是没有戒心的。
即使我手无缚鸡之力……
当这个年头出现在我的意识里时,我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合适,更容易实施的方法了。
它不停的徘徊,不停的闪现,催促着我将它尽快实施。
韩玄飞很危险,时间多拖一秒,他就会多一分危险。
而欧阳,就在门外。
我站在门内,抵着粗糙的木头,那种没有被加工,原生态的质感透过轻薄的衣料摩梭着我的脊背,又被冷汗,渗透。
该用他的信任,他的爱,来制约他吗?
弦被绷紧,似乎下一秒,就要绷断。
我必须在它绷断前找到答案。
迷乱中,背后的木门被轻轻地敲响。
欧阳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可可,我叫人给你送晚饭进来吧?”
我低下头。
牙齿咬着下唇,我已下定决心。
欧阳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以为我已经躺下,他正准备转身,门拉开了。
“陪我走走吧”,我说。
他没有异议,甚至有点欢喜。
至少,在我不适的时候,我选择让他留在身边——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种爱的信息。
也许,很久以后,不,不用很久,他就会为这种欣喜而难过,甚至屈辱。
可那时,我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我们顺着来时的路一直走,我走得靠前一点,而欧阳,一直跟着我的脚步。
渐渐地,接近了那间囚室。
温家的人都去吃晚餐了,囚室四周只是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无精打采的战士,而靠近大门的方向,站在阿南和他的亲信。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欧阳问。
我不语,仍然一径地走了过去。
他狐疑地跟着,却并没有阻止我。
没过一会,阿南也看到了我们,他转身向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然后迎了过来。
当他走近几步,他突然停住,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那是怨愤的眼神,满是责难。
精巧的匕首从左手的袖子里滑了下来,在欧阳猝不及防间,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放了那个人。”我说。极其冷静。
至始至终,我不敢看欧阳,他的眼神,一定会刺伤我。
可即使没有看他,我也已经伤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注定了两败俱伤的下场。
匕首下的身体,在颤抖,
也许是因为失望,也许是因为愤怒,我不敢想,也无法可想。
“放了那个人,马上。”我说着,手毫不犹豫地加深。
应该见血了吧,我听到刀刃划破皮肤的声音。
“你现在就杀了我吧,不然,你会后悔的。”在变故发生的十分钟后,欧阳终于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沉静而冷酷,甚至没有波澜。
所有的波澜,在刚才死寂的十分钟里,被掩埋在我看不到的面孔下。
“我不想杀你,我只是想救他。”我艰难地压住已经冲到喉咙里的哽咽,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如欧阳一样沉静。
他没有做声,阿南也是,所有人都在等待,所有人都在对峙。
“放他们走。”又是一段长长的沉默后,欧阳说出了第二句话,然后再无它言。
阿南想说什么,可是在看到欧阳的表情后,他选择了依言行事。
我很想知道,欧阳此时,到底是什么表情。
可是至始至终,我都不敢转头,即使他近在咫尺,即使我们呼吸可闻。
情愿把最后的记忆,留在他毫不设防的笑脸上。
“把门打开吧。”我依然抵着欧阳,向那个小木屋走过去。
阿南回过身,让那些逼上来的保镖都退了下去,然后从怀里掏出钥匙,“卡擦”一声,开了门锁。
(二十八)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