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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了。
淘气儿从电视上看到了武松、黄飞鸿、方世玉、小李飞刀等侠肝义胆的人物,他们是他崇拜的偶像。他从妈妈的柴禾堆里挑拣出各种带尖的木棒,削成他中意的兵器,在院子里“嗨”、“嗨”地舞来舞去,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在冉冉落落的雪天中,他玩着玩着,好像想起了什么,跟头把式地跑进来,后脖埂那斜插了两把“大刀”。只见他,单腿跪地,双手抱拳,对我的妈妈说:“报告大王,外边儿下雪了!请问,我妈妈哪天回来?”
“你妈妈可能忘了,明年才能回来。”妈妈说。
“哇——”淘气儿又是一顿大哭,“说好了回来回来的,又不回来了……”
打破了生活的常规,淘气儿和我同样都适应不了。生离和死别,我全占上了!
孩子的喜怒哀乐牵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给他打了电话,“淘气儿,你听妈妈说啊,不只是你一个人没有爸爸,孟子、欧阳修、岳飞、萧乾、赵忠祥、大仲马、克林顿、韩红……他们都是从小失去了爸爸。虽然没有了爸爸,但是,有很多很多的人爱你,姥姥、姥爷、妈妈、叔叔、姨、舅舅……遇到了什么事情,我们想办法克服它,战胜它!你是坚强的,你摔倒了都不哭,你永远是妈妈最棒的儿子!你看见哪个男子汉咧个大嘴,整天哇哇大哭的了?”淘气儿破涕为笑。
我的学习期快满了,在准备参加考试时,上边又下来一个文,说从本年度起,在北京参加导游取证考试的(限中文),必须有北京市户口。我的前方又是“此路不通”。
伊水说,接二连三地下了这类文件,是因为北京下岗的人太多了,安排不过来,有上访的,闹事的,迫于压力,上边就采取了这个办法,力求先保北京人的饭碗,外地人就得己找出路吧。
有人在追我。
他们是男人?是女人?还是男人、女人都有?
喊声连成了一片,辩不清个个数来。
他们的手里挥舞着各种各样的器械,那是专门用来打人的,确切地说,是专门用来打我的。
狗也随着他们追了上来。
狗哇,我这两条腿可跑不过你那四条腿,你可别咬我呀!人家不是说你忠诚吗?忠诚,你咋好赖人不分呢?啊,你看我心慈面软的,你也专拣软柿子捏呀?
不好!狗追上来了!人也追上来了!狗要咬我!人也要抓我!我的腿咋迈不开了呢?“妈!妈!妈——”
我从噩梦中惊醒。
我在哪儿?这咋不是我家了呢?我的家有炕,我的家没有床,我咋睡在了床上了呢?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三十一
啊,这是地下室,是北京。我的家在东北……我得想想俺家的大事了,家里的大事,我很少想。现在,我得想了。
我有孩子,他是单亲家庭中的孩子,我能给予他的,我都给他。我不想再亏欠他什么了,他的教育、工作、婚姻,只要我活着,我就得管。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妈,该我负的责任,我得负责到底。
我离开那个旱捞保收的单位了,没有人劝我离开,是我自己要离开的,我得到的那些奖状,那些荣誉,离我很远很远了,它们只代表我的过去。这里的人,谁知道这些呢?不是有人说过吗?拿着文凭、荣誉证书打出租车,都没人拉你!北京是啥地方?人才济济、藏龙卧虎!我算老几呀!谁认识我是谁呀?我认识谁是谁呀?我是个盲流子,没有暂住证,照样挨逮,照样罚钱!没钱吗?把你送到偏远的地方筛沙子去!
我的将来是什么?
是个未知数。
过的不好,我还能回去吗?
又要往回缩!伊水说我,啥时候无路可退了,才敢往前走。是,我保守,我懦弱,我消极,我被动,这些负面的东西常常左右着我。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是一匹好马,我想孩子,想妈妈,想家,想那个大锅饭,我想回去。
整天想着挣钱,可真烦!
外面的灯光被摇摆的枝条撕成了碎片,弃在了我的床上、地下,长长的夜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我。我的心在疼,我用力揪着胸前的衣襟,似乎这样,可以减轻些疼痛。
我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
我不能等死,我得自救!
伊水建议我搞推销,我没干过这一行。我找了几本成功学和推销方面的书,在宿舍里读了起来。
伊水是个急性子,见我几天没有动静,过来说:“你还看书呢?书上写的是别人的经验,看的再多,也不如亲自走出去,卖出一件商品。等你什么都学好学透了,钱也让别人挣去了,哪有那些准备时间哪!”
“我可能不适合干这个……”
“啥适合不适合的!你的脑筋得换换了。给,这是凉垫,明天你拿出去卖吧,本钱我掏,卖出的钱归你。”
伊水在北京做了几年的销售工作,有不少实战经验。
我问她:“上哪儿卖呀?”
“市场不有的是呀?有人的地方,就有市场!这大热的天,哪儿的人热,你上哪儿去卖。燕京哪儿老堵车,你向司机们推销推销;你再跑跑图书市场,那里是平房,没有空调,扇子不能离手……”
伊水把我推向了市场。
这种凉垫获得过专利,我把需要重点向人介绍的部分背了下来。继尔,是对商品功效的体验。一到夏天,我的手和脚燥热难耐,我管这叫“血热”。晚上,经常热得睡不着觉,要么冲个凉水澡,要么把手举过头部,整个人像锅贴似的,附着凉凉的墙,以降低身上的热度。这个凉垫能不能管用呢?我把双手和双脚都放在了上面,舒适感顿时通彻全身。没错,这是个好产品!
伊水让我去复印社印几份产品说明书。
我要不要向那里的人推销呢?
我咋开头哇?
“你好!我是××厂的……”
“你好!我是推销员……”
“你好!我是卖凉垫的……”
“这个凉垫贼好,你要不要……”
不不,东北口音太重,得把“贼”换成“很”、“非常”等副词。东北话说溜了,再换词儿,嘴都瓢了,不会说话了。难整!
他们能要吗?他们不要可咋办?他们能不能撵我?那可丢脸了!
不卖了?
呆着?
呆着好看,呆着体面。呆着,吃啥?喝啥?穿啥?用啥?
放下那尊貴的架子吧!
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再怎么着,我是他们的顾客,谁会把顾客往出推呀?我拿出垫子吧。
哟——万一碰上个脾气不好的呢?万一他们是凶人呢?万一……
不,别拿了。
下一次吧,进下一个门,我再拿出来。这次,我只是复印材料,不干别的了。
推销太可怕了!
我的“精神恐惧症”犯了,心里发毛,腿肚子转筋,脸上的毛细血管要涨破了,我把垫子从兜子里抽出来,推进去,又抽出来,再推进去。我的反常动作引起了复印人员的好奇,“你拿的是什么呀?”她问。
“凉垫。”我惶恐地取出单子,“你自己看吧。”
她粗略地看了看,婉言地说:“我们这里不需要,你到其它的地方去吧,问问别人要不要……”
我从那里出来,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就算是推销了?
是,这是推销!这是我向推销行业迈出的第一步,是难得的第一步!她没有买我的东西,也没有卷我,无疑,增强了我的自信心。
人要面临的最大敌人,不是别人,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挑战。
三十二
在图书市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听了我的介绍后,说:“孩子,过来,我给我儿子买一个。他开车太热了!”
她是与我成交的第一个客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慈祥的老人!
推销的路不是一帆风顺的,会遇到各式各样的人和事。
“厂家的电话呢?”一个饭店的经理看着凉垫底部的斑驳的痕迹,问我。
“我刮下去了。”
“你刮下去干什么?你告诉我吧。”
“告诉你干啥?”
“你不告诉我电话,告诉我地址也行。”
“你就买我的呗。”
“不买你的,我上厂家买多好,指定比你的便宜!”
“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了你,我还挣啥呀?”
我们打着各自的小算盘,谈了谈,没谈妥,我没告诉他想知道的东西,他也没买我的凉垫。不跟他磨牙了,我收起了东西,用北京人的话说——白白了您呐!
我说话也串味了。
推销的太多了,一些单位的大门上贴着“谢绝推销”的几个字样。
伊水说,管的越严越好,别人进不去,你进去了,你就能挣着钱;要是都像自由市场,出来进去没人管,门坎儿都能踩破了,你再去,就没挣头儿了!
妹妹的话给我打了气,我进了一座写字楼,有个人恼火地说:“你没看见外面写的吗?!”。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我是明知故犯。
“去去去去!一天到晚连你们这帮人都打发不过来!我这忙着呢!”我被她赶了出来。
我的脸皮子练厚了,我对自己说:“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的目标是:下一个。”
成交或不成交,我都要作个小结,失败或成功的原因是什么?我个人的因素占了几成?怎么才能避免这些失误?有哪些经验值得借鉴……
我是个特别特别不爱说话的人,而且,我还单纯地认为,我的心里想的什么,老天知道就行,天不负我,我不负天,我不必向人表白什么,解释什么,或者说显示什么。可是,我现在从事的是推销行业,是一个用嘴说话的职业,如果还像个闷葫芦,我一件商品也推销不出去。今后,我可咋干这一行?有些话是必须得说了,不说出来不行,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怎么想的?除非他(她)有极强的心里透视功能。
我在向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做推销时,她说她想给她的父亲买,又拿不定主意。于是,我说:“我们这是直销商品,比商场里的便宜。你花不太多的钱,就可以为你的父亲送去一个凉爽的夏天,又尽了女儿的一份孝心,岂不是两全齐美吗?”
“你真会说话!”
“不是我会说话,是商品本身会说话。”
“好吧,冲你这几句话,我买两个。”
她是我在推销之路上遇到的又一个客户。
那一天,我跑到街边上的店铺关了门。
去了还给伊水的本钱,我净挣了六十块钱!
货不够了,伊水和尤湖去了厂家。
厂长正被一群工人围着,好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了。厂长听说伊水和尤湖还要进一百个垫子,乐坏了!厂里积压了一年的货卖不出去,我们却势如破竹,销售额呈阶梯式地往上长!厂长把他俩当成了财神爷,主动派车给送货,并说,下次再去进货,他们还可以把价格降一降。
这买卖火起来了!
然而,我们几个人跑出的业务量也扭转不了一个大厂子濒临倒闭的命运,伊水说,那个凉垫的厂子关门了,我们也没戏了。
人要吃饭,要活着,厂子倒闭了,我们不能跟着倒闭。伊水给了我几个电话说:“你带上书,跑跑吧。这是我以前的客户。”
人在外面,好象危机每天都伴随着你,不出去挣,能不能吃上饭就是个问题了。所以,为了不使自己挨饿,我只得去。
虽然我畏惧,我胆怯,但我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我跑出书了,而且是跑出了几千块钱的定单。
当我把书配好后,我发现,用自行车一次根本就带不了这些书。我瞅瞅伊水说:“你帮我送去呀?”
“行!”
三十三
伊水也没想到我能跑出这些书。从此,我们两个开始了长期的合作,挣了钱,对半分。她提供了一部分客户,我又开发出了一部分客户,靠着这些客户,我挣够了自己的“嚼谷”,也还清了伊水给我垫付的学费和一年的生活费。
有一本书叫《海特性学报告》,不是正规渠道出来的,在当时很好卖,有人专门做,伊水搞到了一本。我拿回了宿舍,打开了台灯,用了两个通宵,全看完了。国外是够花花的,咱想都没想到的事,他们就能做出来。这种书,看了以后,就想实践。
实践是要有个对象的,我的对象是谁呢?
我想找个男人,无论从情感上,还是从生理需求上,我都需要有个男人。
我想起了萧关。他是我的一个顾客,是个军人,还是一位作家。有一回我给他送书完了书,我说我走了,他非要坚持送我,还用一只胳膊搂着我,我躲了,但没有躲得开。到了门口,他才放开了我,并打开了门。
这是一种暗示。
我手里有几本伊水搞来的香港版的《金瓶梅》及写中共高层内幕的书,都是盗版的,这种书,在大陆是不让公开卖的。但是,有的顾客点名要,利润很高,是在冒险挣钱。我想找萧关,还想和他做成这笔买卖。
我在电话里只向萧关说了其中一本书的名字,他就说:“你拿来吧,我听说了,有几种拿几种,我都要。你现在来吧。”
“几路公交车到你那儿呀?”
“坐什么公交车!打车来!”
“车费你给我掏哇?”
“我掏,你来吧!”
我带去的那几种书他全要了。他交完了钱,顺势拉住了我的手,我挣了一下,也就由他攥着了。
我们像一对情侣,顺着马路,手拉着手走着。
他问我:“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
“我们……去公园吧。那里挺好。”
我们走到了公园,天色已晚。他买了票,我们刚进了门,他一把将我抱住,狂吻了起来。
他长得像刘德华,很英俊。我是有点喜欢他的,我迎合了他的吻。
我们靠得更近了,更像情侣了。
他说:“船来了,我们上船吧。”
这是一艘很大的观光船,萧关买了票,我们靠着柱子坐下了。
我说:“萧关,我喜欢你。”
他微笑着,没说什么,拍了拍我的头,让我看远处的景。
我问他:“你结婚了吗?”
“结了。”
“你媳妇是哪儿的?”
“也是部队的。”
“她能做你的妻子,我真羡慕她!”
“别想太多了,想的太多,你会受伤的。”
“你有孩子吗?”
“有。”
“男孩女孩?”
“男孩。”
“我的也是男孩!”
他又笑。
“你多大?”我问。
他答了,他只比我大三岁。
他像在朗诵地说:“我/遇见了一个小女人。/小女人有一张娇美的面孔……”他看着我说,“她柔声地问我,/‘你要书吗?……’”
我惊叫:“你说的是我!对不对?!”
“对。我给你写的,只写了个开头,心里乱,后面就没写。”
“萧关,我也要为你写。”
“有个女孩曾经给我写过,每天一封信,写了一个多月。”
“我也能为你写,每天一封,你信不信?”
“别写了。”
“我能写!我对你的情感不比别人的少。”
我们在公园里转到了很晚,我们想做那件事,但太缺乏经验了,再加上有游人的走动,我的心像兔子一样跳,我受不了,我们没做成。
三十四
回来后,我就给他写了信。二十几天的时间,记录了我的情感,没有间断。
九月七日
重新拾起信笺,不知是笔锈得太久,还是心锈得太沉,流出的字语总显得太枯、太涩。
晓星沉没,我辗转反侧,不能成眠。黎明,像一张即将被人捅破的窗户纸,使一切变得朦胧、依晰起来,人们此伏彼起的鼾声,使我们这本来就狭小的空间更加寂静。萧关,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是想你,第二件事是想你,第三件事还是想你!苍白的天棚上,浮现出我们相识的一幕幕……前世与你修来了多少缘份,今生竟这么令我难忘?
也许,我在你的生活中只是一粒轻尘,一滴露珠,微不足道,仅仅是过眼云烟而已,但你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当你问起我的家世,顷刻间,触痛了我那根极其敏感的神经,精心培植起来的防护堤轰然坍塌,不能自制。我从来没有在第二个人面前这么失态过,把我最脆弱的一面暴露给你,令你见笑。我说过,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