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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迪南正坐在书桌前的油灯下沉思,手里把玩着一条金色项链。我猜那项链的吊缀里,一定是母亲的画像。
今天是蒂达·罗丝的诞生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罗丝的一族,然后联想到曾因罗丝而死的我们。
“谁?”警觉到有人进入,他迅速丢下手里的东西,一面握起靠在一边的剑,一面抬头看向来人:“……你……是你!?”
我也止住思绪,慢慢踏进房内。
“你竟还敢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要杀死你!”
“你杀不死我的。”我嗤笑。
今晚的市政厅是真的只剩他一人。我猜测他是主持完节日庆典后独自溜回来的。
“是吗,你也别太小看我了,小丫头!”他握紧了剑,神色一凛。
“你杀不死我,而且……”我深深的看向他:“你也不会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他哼笑一声:“若我没猜错,你就是那位‘刚刚回国的罗丝的继承人’——拉拉·罗丝·葛罗雷吧?不过,当日我在梅泽迩城外看到的,可不是一个神官的后裔,倒更像是个与邪恶打交道的女巫!”
“不是‘像’,我本来就是女巫。”我很坦然的走向前:“女巫就是我现在的职业,就向‘神官’是蒂达·罗丝的职业一样。而且,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拉拉·罗丝·迪法斯!”
我的声音不大,却有些颤抖。
费迪南的表情先是略有不屑,听到那最后几个字时,又转而瞪大了眼睛。
他久久没答话,我又说道:“怎么?不信吗?”
我转了一个身,在旁边找个地方坐下:“记得费茨罗伊——你说的那个贤者大人,他曾嘱咐过你,杀了我,你会后悔——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的爱人——蔓迪·迪法斯的女儿!”
他的眼神恍惚的摇摆了一下,手中的剑也慢慢垂放到地上。他又看了我半晌,气力不足却又恶狠狠的道:“拉拉·法斯,她是蔓迪的女儿,但同时也是迪法斯那个贼人的女儿!!”
我沉下脸:“所以,你想杀死我的父亲,然后再杀死我吗?”我看看他,又接着说:“本来皇族的人是不知道你谋反的事的,是我,我用了这个身份,极力主张,才终于促成了这次的讨伐!”我得意的笑着。
费迪南也笑起来:“所有的人都被当做了傻子吗?你是在为了自己的什么目的吧,把皇族的人当傻子,还有那个陪你发傻的三皇子,都成了你利用的工具!你假冒罗丝也就算了,还想假冒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吗?”
“住口!”我愤怒的吼道。想要说以撒早就知道我女巫的身份,但想到他并不知晓我的另一重身份,只得收住口,干瞪着眼:“你……无论如何,我都会替我父亲报仇的!让皇族派兵铲平你,让你身败名裂!”
对,我不要让他就在此刻,简单的死在我的手里,我要让以撒把他抓回国都去,让全国的人都知道,是他陷害了迪法斯公爵!!
“你说迪法斯?”费迪南毫不在意我的话,嘲笑着:“就是我设计害死了他,那又怎样?他也杀了人,为什么不让他死?没有人来制裁他,我来制裁!”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用吼的,有些疯狂的手舞足蹈的大吼着。
“杀人?杀什么人?”我呐声问。
“他杀了谁?哼!”费迪南狂肆的叫着:“他杀的人多呢!别的我可不管,而他最丧心病狂的是,他杀死了他自己的妻子、我的爱人——蔓迪!!”
我愣住了:“你胡说什么?……根本不是那样的!”
“不是?你也想骗我吗?”费迪南颤抖的用手捧起桌上的金链,痴狂的看着吊坠中的人像,念道:“我与蔓迪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是迪法斯拆散了我们。蔓迪婚后依旧思念着我,是你父亲杀死了她!之后他虽对外宣称,蔓迪是难产而死,但我知道……那一切都是谎言!他的悲伤也是假象!蔓迪,是被他杀死的!”
我僵在原处,看了他半晌。脑中乱哄哄的,也想了半晌。
“不。”我突然静下心绪来,直视着费迪南那张瞬间苍老的好多的脸,慢慢的说道:“母亲她不是难产而死,却也不是被父亲杀死的——她是自杀——为你而死的!”
费迪南也愣住了:“为我?……你……骗我……”他仍有不信,但语气已不再强硬,显得虚弱而动摇。
“我没有骗你。”我继续说道:“生下我之后,她得到了一个消息——你在南方的一场战役中死了。她得到了你的死讯,便从高塔上跳了下去。”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自己也仍无法直视那样的过往,但那却是真实的。
是费茨罗伊告诉的我,他告诉了我关于母亲的死。他是可以知道真相,也是没有任何理由要欺骗我的,所以我相信他所说的是真实的。
看着我略险落寞的脸,费迪南也开始有些相信,他踉跄一步坐到椅子上,跌掉了手里的剑。
“哐啷”一声,金属敲击地面,发出巨大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她是因为我的那一次事故……而死的吗?她是为了我而死的……”费迪南喃喃的轻吟:“而我……却因为那一次事故彻底扭转的运势……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命运。”我轻轻的答:“因为我们罗丝一族的被诅咒了的命运。”
费迪南直直的盯着我。
我继续说,语音轻缓,如同笼罩在窗外的雾气一般轻柔:
“我们……还有我,继承了‘罗丝’之名的女子们,总不会幸福。”我想起曾经梦见到的祖母所说的话,映照着自己的遭遇,似乎开始有些相信。
“诅咒……诅咒……”费迪南沉下眼,失神的反复着那两个字。
“是的,诅咒。”我看着他那痛苦的表情,突然感觉到——他也是个被罗丝的诅咒而折磨着的人:“你知道那是什么诅咒吗?”
“是什么?”他猛然抬起头,急切的看着我。
“你也不知道吗?”我一愣。
“……”他无言的看着我。
“费茨罗伊……那位贤者他……没对你说过什么吗?”我问,见他摇头,随即想到,费茨罗伊确实不知道这事,但他说有线索……
我又盯着费迪南看了半晌:“我母亲……她曾对你说过什么吗?”
费迪南对我的问话毫无反应,依旧呆愣着坐在那里。
“你和我母亲……你们如此相爱,你怎么没有阻止她嫁给我父亲?”我继续问:“你们本可以私下逃走……”
“她不愿意。”费迪南突然开口了,思绪似乎沉浸到了回忆里:“我乞求她与我一道走,可是她不愿意,她哭着对我说……‘我并不是嫌弃你什么,相反的,我爱你的全部。但就是如此,我们相爱,所以我们不能得到幸福。’”
“什么意思?”我忍不住问。
“是啊,什么意思?我也不懂,我也这么问她,她说:”因为诅咒。‘可是我不相信什么诅咒,我只相信用我自己的双手能给她幸福!然而……她相信,她说她的母亲一生中结过两次婚,唯有第一次是她的真爱,但却只得到一个惨痛的回忆,那个男人在婚后不久便患病死去……可我仍是不明白,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不明白……不明白……“
费迪南痛苦的把脸埋进双手里,继续喃喃的念着不明白,我却略微开始了朦胧的记忆。
“‘罗丝’是先祖给我们的名字,就像这密宝一样传承……你要收着它,再交给你的后辈中继承‘罗丝’之名的女子……告诉她,这是我们背负的惩罚……”眼前的画面又回到那晃动的空间、1471年秋季的茉兰,临终的老人用枯瘦的手紧紧的箍住我的手臂,指甲刺如我的肉里。她疯狂如魔的双眼,射出让我惶恐不已的光,一字一句的念道:“告诉她们,我们的诅咒……让我们永远……得不到幸福!”
她突然放开我的手,从床上翻跳起来,一手支着墙壁,一手指着我大叫:“相爱的两个人,永远无法结合,否则将给对方招至灾祸!”她放声大笑:“不可不相信啊……我害了他,是我害死他的……”
祖母又开始疯言疯语,又哭又唱的闹了半晌,才倒回到床上。父亲在一旁将她扶好,躺进被窝里,此时的我已经被吓呆了,瑟缩的坐在角落里不感动弹。
许久,祖母才又从疯狂的记忆中醒过来,泪湿的双眸已看不到东西,只是一直盯着半空,口里唱着:“相爱的人啊,永远不要结合,否则将给你的爱人,招至灭顶灾祸……”
次日晨,祖母死在她的卧房里,身体已经僵硬了,泪仍未干。
“相爱的人啊,永远不要结合,否则将给你的爱人,招至灭顶灾祸……”我也轻轻的唱着。
“那是什么?”长时间的静谧,费迪南已抬起头审视着我,听到我的声音,不解的问。
我怔了一下,回过神来看向他,许久才道:“那是我们的诅咒。”
说完,我起身离去。费迪南仍独自一人呆坐在黑暗中。
“拉拉?”我一出市政厅的大楼,伊恩便担心的跑出来。
天已尽黑,我默不作声的在路上走着。
没得到我的回答,伊恩自顾自的说起来:“蒂达爱上了人间的人类,并为此而撕毁了与德鲁克里斯家的婚约,带着肖·兰道前来请求解除约定,长老气愤又拉不下面子,便许下诅咒,让她即使能脱离魔族与那人类双宿双飞,却不能得到幸福。”
难怪费茨罗伊说过我们“罗丝”的一族是蒂达·罗丝的后裔,却不是他的后代。我仍沉默的走着。
“伊恩……”我突然问道:“祖母临终前告诉我诅咒的事,因为害怕,所以我把它忘了……可是,之前的历代‘罗丝’都是知道的吧。那么,明知无法得到幸福,她们为何还要让这样的血液继续流淌下去?既然无法和喜爱的人结合生子,她们为何还甘愿与不爱的人生下我们?”
“因为有些是很保守的坚守族旨的人,她们认为这是先祖传承下来的‘规矩’,有着必须将‘罗丝’血脉延续的使命,所以她们强迫自己去做。而有的是被有那种保守思想的‘上代罗丝’逼迫。再有的,总使宁愿孤独而不嫁予他人,但最终……耐不住寂寞吧!”
“母亲是被逼迫的吧……”我一路走一路想着:“她也许想过与我同样的是……我开始有一点了解,当时母亲想要杀死我时的心情了。”
“拉拉……”伊恩轻唤。
“母亲没做到的事,可能会由我来做。”我转过头去看向伊恩,露出一个略显寂寥的笑容:“我是‘最后的罗丝’了,我会让这个称号名副其实——我大概是不会生孩子的……我……可能也没办法再去爱上什么人……”
“拉拉……跟我回魔界去,我恳求长老解开诅咒……”
“不……”我打断他:“我说的不是这个……”
看看黑色的夜空,整理了一下思路,我才又对他说道:“宿命论都说,每个人的灵魂是半环,要找寻到你命中的另一半才得完整。那另一半就是你的爱人。而我……我的心里住着两个拉拉,前后的两个我已经让我的灵魂涨得满满的,无法、也不需要再去容纳什么了……我会就在我这里终结我们的诅咒。”
“可是,这一切的源头仍是因为我的缘故……因为蒂达曾经的未婚夫是我,我……”
“别再说了。”我朝他摆摆手。
望着难分方向的一团黑夜,我迷茫了。我现在该去哪里呢?是去看看茉兰别堡的遗迹,还是回古勒达去?
不知为何,突然好想去梅泽迩,以撒还在那里吧!
第四卷 第十二章 不祥之兆
(更新时间:2004…8…8 12:30:00 本章字数:6206)
今天是我十六岁的生日,但却是在奔波中度过。
晨幕之交时,我由古勒达赶赴班克思,稍作停留又飞往梅泽迩。
风依旧强劲,吹得我麻木。长时间的使用飞行术也使我全身乏力而虚脱。幸好有伊恩的控风,让我轻松了许多。
我到达梅泽迩时已是午夜。12点的钟声敲响前,12月24日的祭奠后的狂欢还未结束,整个城里仍然欢声雷动,灯火通明。三皇子所进驻的省候哈囵左府上的晚宴还没结束,大厅里灯光闪烁、人影交重。
我的扫帚在它的后院降下,从洞开的大门望进去,那影影绰绰的灯让我的视线也变得模糊,吵闹的人声和音乐声也让人头昏脑涨。
我站立不动,因为僵直的腿已无法做出跨越。恍惚间由大厅里冲出一个高大的黑影。
我听见左耳边“啪”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清脆的炸开了。我又听到有人叫着“拉拉”,那语气里有惊讶也有慌张。
天地倒转之间,仿佛看见以撒冰蓝的眼,和红色的银光,紧接着便是一片冰冷的黑暗将我包围。
疼痛。
昏迷中我能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刺进我的脑颅。疼痛渐起又渐歇。
再次醒来时,窗外是漆黑的夜。我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房里点着灯,燃着暖炉。地上暗红色的长毛地毯,在灯光的照耀下也看不清其中花纹的颜色。四周的墙壁上没有什么装饰,只是挂只一副画。家具是线条简单而有不失华贵的设计,窗幔帘布也都是质料讲究的素色。
一间舒适而简单的房间。
我又一转眼,看见以撒正坐在另一边的一张乌木大桌后,研究着手里的文稿。见我醒来,他快步走到床边:
“醒了?”他的问话虽简短,眼里却含着浓浓的担忧。
我轻应一声。他将我扶起,摆好枕头让我舒服的靠坐在床上。
见我仍是精神涣散、神智不清的样子,以撒又担心的探探我的额头,问:
“怎样?好些了吗?”
“我没事……”
“你已经昏睡了三天,医师却只说是劳累过度……你……”
“我已经睡了三天了吗?”我惊讶,头痛的呻吟。
“怎么突然跑来了?伊恩呢,他怎么没跟在你身边?”以撒仍惦念着我无故昏倒,而身为我的召唤魔神的伊恩却没有出现。
“我……突然想过来看看……就来了……”我支吾着,一边起身翻出次元袋:“伊恩也跟我来的,你没看到他吗?”
怎么可能,来的路上我还借了他的风的力量。
“没。”以撒一面扶着我,一面看着我解开次元袋的动作:“你昏倒之后,我一直唤他出来想问问情况,但他始终没出现……”
我从次元袋底挖出伊恩,他已变回小老鼠的模样。蜷缩着身体,紧闭双眼。白色的毛发依旧滑顺,体温也正常。青灰色的眼睑紧紧阖着,尾巴也无力的垂下不动。腹部的毛发一颤一颤,略有起伏——他,睡得正香。
我眯起眼睛,揪着他的尾巴在空中摇了摇,他仍无反应。真过分!我昏倒,他睡倒——真是一点都不尽责的魔神!
无奈的把它塞回次元袋,想要骂他几句,扯动了左颊的伤口……伤口?!
我的手轻抚上左边脸颊,那里被纱布处理得很好,但来自其内的疼痛告诉我,我确实受伤了。
察觉到我的疑惑,以撒解释道:“你倒下时,我便看到溅起的血,本以为你是受伤失血而晕倒,后来才发现,只是这个。”
他伸出手,给我看他掌心中的几个银色的碎裂物。
我小心的拈起一块。它是一截断裂成四分之一的环形,银白色的表面上沾染了些许血渍。其间仍看的出有细微的凿刻的文图。
一边翻看着手上的碎块,一边下意识的摸上左耳的耳垂——果然,那里已空无一物。这碎裂的便是原本戴在那里的三个封印耳饰吧……它们突然迸裂,划破了我的脸,我所听到的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