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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丹心(梁羽生)-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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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时,忽听得金逐流的声音似箭一般的穿过树林,说道:“红英,别慌,我来了!”
    帅孟雄也叫道:“俊庭,别慌,这小子起码还在数里之外,你我合力,快快把这丫头杀了,咱们可以用她这匹照夜狮子逃走!”
    帅孟雄虽然受伤极重,但他仍然是个武学大行家,这个判断并没错误。原来金逐流迄今尚未发现史红英的所在,他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在数里之外的地方,将声音送过来的。
    但安俊庭最怕的就是金逐流,他却是不能不慌。而且他本来也只是准备看风使舵的,风向不对,帅孟雄要想他卖命焉还能够?帅孟雄提起了“照夜狮子”,恰恰也是提醒了他,安俊庭心意立决,想道:“不错,有这样的好马,我何必和他合乘?一个人逃跑不更好吗?省得还要照顾他这个病夫!”当下立即向“照夜狮子”跑去,一个飞身,跳上马背。
    “照夜狮子”发起脾气,一掀一跃,但安俊庭未曾受伤,武功之强,却足以制伏这匹骏马。他揪着马鬃,反手一拍马臀,“照夜狮子”不由得不负痛狂奔,跑出树林。
    安俊庭这才远远的扬声叫道:“帅将军,你武功盖世,一个小丫头哪有对付不了之理?即使再加上金逐流这个小子,也算不了什么!卑职不敢与将军争功,请恕卑职少陪了!”把帅孟雄气得发昏。
    只听得金逐流的声音一忽儿东,一忽儿西,接连叫了几次:“红英,别慌,我来了!”声已到,人却依然未见。原来他正在多方探测史红英的所在,方向尚未走对,不过距离却又已是近了一些。
    史红英吸了口气,叫道:“逐流,我在这儿,快来!快来!”声音甫出,随即便听得金逐流叫道:“来了。”其实他还只是听见了史红英的回声而已,急切之间,哪里就能来到?就在金逐流这一声“来”!传来之际,帅孟雄也是蓦地冷笑道:“来不及了!”
    史红英为了让金逐流听得见她的声音,她是用尽了气力叫喊的。这一下登时给了帅孟雄以可乘之机,只听得他一声大吼,身形骤起,左掌骈指如戟,点向史红英面上双睛,右掌横掌如刀,迳削史红英的手腕,这一招“撑椽手”力雄势捷,史红英只觉虎口一麻,短剑虽然削了出去,但已是伤不了帅盂雄。“当”的一声,史红英的短剑掌握不牢,落在地上。
    史红英短剑脱手,回身便跑。帅孟雄喝道:“往哪里走?嘿,嘿,还是跟我到黄泉路上做了好夫妻吧!”脚尖一挑,把那柄短剑挑了起来,按到手中,立即就向史红英掷去。
    史红英霍地一个凤点头,剑锋几乎是擦着她的鬓边飞过。史红英不敢再耗气力叫唤,唯有向金逐流发声的方向飞跑。她的轻功本来比帅孟雄高明,但可惜已是强弩之末,帅孟雄如鼓起了最后一口气,发誓要与她同归于尽。史红英不敢回头,只听得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忽见密林深处人影一晃,金逐流的身形已经出现,史红英大喜叫道:“逐流,快来。”不料金逐流的身形虽然出现,但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还有十数丈之遥,史红英猛力一冲,扑上前天,一不留神,脚尖绊看石头,一个踉跄,冲出了几步,收不住势,跌在地上。
    帅孟雄哈哈大笑,叫道:“看你还逃得出我的掌心!”一个箭步冲前,五指如钩,指尖已是触及史红英的头发。
    史红英打了个滚,帅孟雄一抓抓空,帅孟雄搬起一块大石,用力掷出,狞笑说道:“非得让你这臭丫头死在我的前头不可!”
    史红英尚未曾爬起,这块大石落下,她是必死无疑。史红英听得风声,心里一凉,想道:“好在逐流已经来了,他会给我报仇的。”
    史红英闭了双目,等待那块大石落下,不料忽听得“轰隆”一声,那块石头并没落下,却好似炸开了似的,碎石好像雨点一般从她头顶飞过,虽然也有几颗碎石子落在她的身上,却只是令她稍稍感到疼痛而已。
    史红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身形未稳,忽地给人抱着。史红英大吃一惊,只听得一声惨呼,听得出这是帅盂雄的叫声,随后才听得金逐流柔声说道:“红英,没事了。都怪我不好,来迟片刻。累你受了惊了!”
    史红英这才知道是在金逐流的怀里,睁眼看时,只见就在他们前面丈许之地,帅孟雄俯卧地上,背心上插着一口长剑,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原来就在帅孟雄掷出大石之时,金逐流在七八丈之外也把玄铁宝剑掷出,宝剑撞碎了石头,余力未衰,好像箭一般地射过去,从帅孟雄的后心插入,前心穿出,将他牢牢地订在地上。
    正是:
    雨过天晴逢爱侣,诛奸救美庆团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幽谷落花埋侠骨 青天碧海证丹心
    史红英惊魂未定软绵绵地伏在金逐流怀中,只觉舒畅无比。金逐流在她耳边悄声说道:“红英,多谢你的诗帕,我才知道我自己是个大傻瓜。咱们不必来生,今生已可结为连理。”史红英道:“我还担心芍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你呢,原来你们那天就见着了。”
    那条手帕是史红英叫她的丫头芍药拿去找金逐流的,手帕上写的那首诗是:“愿作荆轲誓入秦,何渐流水遇知音。此生已矣他生在,犹有寒梅一片心。”如今史红英听得他提起诗中的言语,已知他收到了这条诗帕,不禁又是欢喜,又是害羞。
    金逐流笑道:“掏水中之月,只接清辉;雨大上之花,但闻香气。红英,若不是你说出来,我当真还不知道你爱我竟是爱得如此之深!但现在可不是镜花水月了,你让我闻一闻,唔,好香,好香!”史红英红晕满面。嗔道:“让你知道我的心事,你倒取笑起我来了。嗯,别胡闹啦,有人来了。”
    金逐流放开了史红英,抬头一看,只见叶慕华带领一队义军,正在向他们所在之处驰来。金逐流在帅孟雄的尸身上拔起玄铁宝剑,抹去血痕,纳入剑鞘,迎上前去,笑道:“慕华,你来得正好,我送给你们义军一件礼物。”
    叶慕华跳下马来,躬身行礼,说道:“原来帅孟雄这贼子已给师叔杀了,恭喜师叔立了大功,这位是史姑娘吧?”金逐流说道:“正是。”当下给史红英介绍叶慕华,说道:“他虽然是我的师侄,打仗的本领可比我大得多,这一场大战就是他指挥的。”叶慕华道:“师叔太夸奖了,这一场仗固然是靠义军的兄弟们个个奋勇争先,但史姑娘在将军府中首先发难,这望应外合的功劳也是不小,我还未曾得向史姑娘道谢呢。”
    李光夏、林道轩二人此时亦已来到,李光夏说道:“小师叔,你到现在还分什么‘你们’‘我们’?我们早已把你和史姑娘当作咱们义军的自己人了。”林道轩也笑道:“大师哥、你还不知道吗,这位史姑娘是咱们的长辈,你应该叫她一声师婶才是。”原来杯、李二人早已从李敦等人口中得知他们是一对爱侣。史红英羞得满面通红,心中可是充满甜意。
    叶慕华叫人把帅孟雄的首级割下,拿回去示众,跟着说道:“师叔,竺老前辈也已进了城了,很想见你,咱们这就一同回去吧。”金逐流道:“好。你的师父来了没有?”叶慕华道:“师父留在小金川还有一点事情要办,恐怕要迟几天才来。”
    叶慕华挑了两匹坐骑给金逐流和史红英乘坐,故意稍稍落后,让他们走在前头。金、史二人并辔而行,回来时候的心情和去时当然是大不一样。
    此时两人并辔奔驰,端的是:“身如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多少误会,都已冰消;无限相思,终偿宿愿。称心乐意,可想而知,此时他们只剩下一桩心事,那就是关于厉南星的下落了。
    史红英道:“你得到了厉大哥的消息没有?”金逐流道:“没有。赶着来找你,也许是看得不仔细,一路上没见着厉大哥。”史红英道:“将军府中并没发现他的尸体,但愿他是已经逃出去了。”金逐流道:“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好人的,咱们回去请大伙儿一同帮忙找他。”
    史红英道:“那位公孙姑娘是红缨会舵主公孙宏的女儿吧。我看她可是很关心厉大哥啊!”金逐流笑道:“何只关心,我曾经问过李敦;他说看情形他们恐怕早已是一对爱侣了。不瞒你说,我一直觉得有点对不住厉大哥,以为他心里只有一个你,如今才知道不是这样,他的心上人原来是公孙姑娘,这我就放下心了。”史红英嗔道:“你的毛病就是老是对我放心不下,如果你相信我,即使有别人欢喜我,那又与我何干?”金逐流笑道:“是,你责备得对,我现在明白了:你的心上只有一个我,我的心上也只有一个你!”史红英道:“别叫叫嚷嚷了,当心人家听见了笑话。”
    一行人回到西昌,秦元浩、封妙嫦、宇文雄、江晓芙等人出来迎接。金逐流不见李敦夫妻,正待询问,秦元浩已先告诉他道:“李敦夫妻和陈光照、石霞姑等人已经分头出发,去找厉南星了。还有六合帮的帮众数百人,凡是认识厉南星的也都随着他们去寻找了。金兄,你大可放心,有这么多人寻找,只要厉大哥还活在人间,一定会找得着他的”金逐流道:“那位公孙姑娘呢?”石霞姑笑道:“公孙姐姐在战事尚未结束的时候,早已出城去了。她是第一个去找厉南星的!
    秦元浩道:“庆功宴已经摆好,正等待你们回来。”金逐流知道有这么多人去找厉南星之后,稍稍放下心事,于是说道:“好,那我先去拜见竺老前辈吧。”
    竺尚父已得通报,亲自出来迎接、生逐流向他行晚辈之礼,竺尚父哈哈笑道:“我和你的江师兄是儿女亲家,咱们可是平辈呀,你别客气。”金逐流道:“不敢当!”当下仍然屈了半膝,作了一个长揖,竺尚父双手一抬,将他扶起,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话当真不错。金少侠,用不着再过十年,你的成就只怕就要超过你的师兄了!”原来竺尚父这一扶乃是有意试金逐流的功力的。
    庆功宴就设在将军府中,当下各人依次入座。金逐流、史红英、叶慕华等人陪竺尚父同坐首席。
    竺尚父自从前年失了西昌之后,围处大凉山中,历时两载,今日方得重临旧地,心中快意,自是可想而知,喝了几杯,豪兴勃发,说道:“当年我就是在这座客厅之中,遭了帅孟雄的暗算的。如今咱们在这里喝庆功酒,帅孟雄则已身首异处,虽然不是我亲手所杀,这个仇也总算报得痛快了!来,来,来!金少侠我先敬你三杯,多谢你为我取了帅孟雄的首级。”
    金逐流道:“这都是大伙儿的功劳,咱们在座的都喝三杯吧。”众人连尽三杯,竺尚父又道:“当年我疏于防范,失了西昌,惭愧得很,今日幸得大伙儿帮忙我夺了回来,竺某是决不能容它再失了,清军若敢来犯,我誓必死守此城!”说罢,抄起一只酒杯,朝着石阶用力摔下。
    忽地一条人影离座而起,刚好在酒杯落地之前的一刹那接了下来,这人是叶慕华。
    竺尚父诧道:“叶兄,你何以不许竺某发此誓愿?”
    叶慕华微笑道:“竺老前辈誓守此城,壮志可嘉。不过,依晚辈看来,还是放弃西昌的好。”
    这话若是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竺尚父一定会勃然大怒,但叶慕华却是实际指挥这场战事的人,竺尚父素知他精通兵法,计虑周详,听他这么说,心里虽然不同意,却不能不向他请问:“叶兄,你这么一说,我可是有点糊涂了。既然要放弃西昌,何必今日费这样大的气力将它夺回。竺某愿聆高见!”
    叶慕华道:“晚辈谈不上有何高明的见解,只是依据兵法而言。目下咱们虽然夺回西昌,但清军的兵力还是比咱们大得多。他们倘若重新集合兵力,来攻西昌,咱们死守此城,那就变成挨打的局面了。”
    竺尚父怫然不悦,说道:“你虽然说得不错,但若怕了敌人的强大,咱们还算什么英雄好汉?甭说,以弱敌强,有决心和强敌拼的话,也未必就拼他们不过。”
    叶慕华道:“这不是怕了敌人,不过打仗也等于做生意,要看合不合算。敌人兵力比咱们大得多,咱们即使一个拼掉他几个,也还是不合算的。
    “因此依晚辈之见,要打胜仗,最好是选择有利于我的地点,有利于我的时间,有把握才打,没有把握就不打,驱除匈虏,恢复中华,这是一件大事,应当从全局着想,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之下,重要的在于消灭敌人的力量,逐步变咱们的劣势为优势,这才是上上之策。”
    竺尚父恍然如有所悟,点了点头,说道:“好,请你再说下去。”
    叶慕华道:“咱们这次奇袭成功,乃是因为各方面的条件都很有利。一来帅孟雄自恃兵多粮足,以为咱们不敢攻坚,于是一心备办喜事,防御松懈;二来咱们早就伏有内应,史姑娘又刺伤了帅孟雄,官军群龙无首,咱们的进攻才比原来的估计更为容易。三来有李大哥招降了六合帮的弟兄,等于是断了帅盂雄的一条臂膊,将军府不必怎么费力就攻下了,这一场咱们的弟兄损伤无多,如瓦解了敌人的一半以上的兵力,这等于用小本钱做了大生意,这样的仗当然是不怕打。
    “但奇袭之事,可一而不可再。咱们若是死守西昌,那就变成是敌人主动,咱们被动了。这样的仗对咱们很不合算。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必在乎一城一他的得失,不如到外面去,在山区,在乡村,选择有利于咱们的地点来和官军见个高下。外面有广阔的天地,老百姓绝大多数是帮咱们的,咱们在老百姓中间,如鱼得水!而且咱们还可以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如此打仗,岂不是对咱们大大有利。”
    一席话说得竺尚父五体投地,竺尚父哈哈笑道:“当真是听君一席,胜读十年书。这么说来,咱们还是回大凉山的好?”
    叶慕华道:“晚辈之见,正是如此,但也不必急在一时,官军新败,急切之间尚难重聚兵力,咱们可以在西昌驻扎个十天八天,安顿百姓。百姓有愿意跟随咱们到大凉山的,咱们也可以让他们有个准备。”竺尚父道:“不错,我正为放弃西昌之后,老百姓如何安顿而担忧。这样倒是个两全之策了。”
    计议已定,大家开怀痛饮。只有金逐流与史红英记挂着厉南星,却是难免有点那郁不欢。竺尚父笑道:“已有数百人出去找寻厉少侠了,只要厉少侠还活在人间,七天之内,数百人找一个,总会找得着的!来,来,来,咱们还是痛痛快快地喝酒吧。”
    不料接连过了几天,出去找寻厉南星的人一批一批的回来了,厉南星的下落仍是未知。
    到了第六天,李敦夫妻和陈光照、石霞姑最后也回来了。他们也没有找到厉南星。
    出去找寻厉南星的人都回来了,只有一个人不见面,这人是公孙燕。她是在战事尚未结束之际就单独出城的,谁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找不着厉南星,公孙燕又失踪,金逐流的焦急自是可想而知,于是他和史红英决意去找寻他们,一定要在找着他们后,才回大凉山的义军基地。
    暂且按下金逐流与史红英这一路不表,先说公孙燕的遭遇:她到哪里去了?她有没有见着厉南星呢?
    金逐流与史红英俪影双双之际,正是公孙燕踽踽独行之时。且说公孙燕那日独自出城,一路寻觅,不知不觉离开了义军的队伍。
    公孙燕暗自思量,厉南星是在将军府激战之际,突然不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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