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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9。堕胎风波(下)】
从方才那家餐厅到市医院,明明不算很长的距离,顾远却觉得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心底深藏的那份沉敛冷静几乎要为阮夏要堕胎这一消息给彻底击碎。
不是没设想过她已怀孕的可能,但每次的猜测后,在他几乎要踩实了心底的疑惑时便被她语气中的笃定给冲击得零落飘摇。
没想到她千方百计地要逃离的背后,千方百计地否认已怀孕的事实,竟然只是为了瞒着他把那孩子打掉,难道她就不知道堕胎会给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她就这么不愿生下他的孩子,以致甘冒伤害自己的危险也要把那孩子打掉?
如果不是潜意识里心存着让她生下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的私心,他不会冒着让她身体受伤害的风险而不做任何的防范措施。
那个孩子,那个他期待已久,留着他和她共同骨血的孩子,她竟选择不要,她不要那个孩子的原因背后,终究是因为如她一再强调的,她和他,没有感情吗?
心底因为这一猜测,顾远握着方向盘的手已经因为使力过度而泛白,白得无一丝血色。踩着油门的脚不自觉地缓缓加大力道,车速几乎被调至了最大……
搁在耳边的手机一直处于通话状态中,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般焦灼不安,心底的那份焦灼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而尽,他只能竭尽全身力气克制心底不断涌起的浓浓的无力感,希望能在一切尚可挽回前赶到医院。
阮夏进行了堕胎手术前的一些必要的检查,已确定可以立即进行手术。
刚从检查室出来,一直守在外面的莫琪便将电话递给她:“顾远的。”
心蓦然一惊,阮夏望向莫琪,眼底带着疑惑。
莫琪耸耸肩:“我没有告密,他只是意外得知。”
顾远那边似乎已经从对话中隐隐猜出阮夏已从检查室出来,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确定:“阮夏?”
阮夏望向手机,犹豫着有没有接听的必要。
“阮小姐,手术已经准备就绪,请随我进手术室。”
护士小姐客气有礼的声音在旁边淡淡响起,透过手机传到了电话那头。
阮夏往莫琪手中的手机望了一眼,眼神暗了暗,放弃了接听电话的打算,随着护士小姐转身。
“阮夏,留下我们的孩子!你身体也受不住堕胎手术的伤害!”
顾远近乎失控的低吼夹杂着隐隐的风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阮夏的脚步一顿,转身接过手机,低声开口:“顾远,抱歉,那个孩子我没办法留下。”说完便毫不犹豫地切断电话,转身望护士小姐走去。
莫琪一把拉住了她:“阮夏,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莫琪,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阮夏望向莫琪,微微带着湿意的眼底是不容错辨的坚定,边说着边轻轻将莫琪的手拉下,转身而去。
莫琪似乎还想再拉住阮夏,桑蕊已经一把拉住她:
“莫琪,现实容不得阮夏留下这个孩子,她的人生还很长,不能全部都系在这个孩子身上,她也没办法独自一人将孩子抚养成人。况且这个孩子是顾家的,顾家不会允许自家的骨血流落在外,当年的方靖宇,即使顾家不承认他的母亲,但是依然会承认他,所以留下这个孩子,以后的阮夏就会是当年的方利琦,而那个孩子,或许会是另一个方靖宇。一旦这个孩子曝光,如果还没生下来,顾家或许会要求阮夏打掉这个孩子,如果已经生下来,顾家或许扔一张支票给阮夏,然后把这个孩子抱走,再对外宣称这个孩子是安雅如生的,这对顾家而言不是难事,如果这些设想真的成真的话,你有没有想过,到时阮夏该怎么办?”
“那顾远呢,他顾远既然让阮夏怀了孕,难道他就可以对此置之不理?”
莫琪略显失控地朝桑蕊吼道。
沉默地望了莫琪一眼,桑蕊慢慢开口:“这就是症结所在,自始至终,顾远对阮夏的态度一直都是暧昧不清,加上他有个即将成婚的青梅竹马,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对阮夏的感情有几分,他对她,要的究竟只是孩子还是阮夏,我们谁也不清楚。阮夏的人生赌不起,她只能放弃这个孩子。”
尽管直觉认为顾远或许是爱着阮夏的,但这份爱,占了几成?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执着于她还是执着于她肚子的孩子,她也不知道,她不能拿阮夏的未来来赌顾远的心思,所以尽管万分心疼阮夏和那个孩子,她还是会尊重阮夏的决定。
望了桑蕊一眼,莫琪没有再说话,很多坚持,最终不得不在现实面前宣告瓦解,桑蕊的分析不无道理,既然阮夏与顾远无缘,留着孩子也只是拖累。
躺在略显冰冷的手术台上,莫名的恐惧和浓浓的不舍慢慢袭上心头,眼底已开始缓缓润湿,阮夏狠狠地闭上已一片濡湿的双眸,双手不自觉地抚上依旧平坦的腹部,很难想象,在体内那片狭小的温暖的地方,此刻正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而这个小生命,却即将从体内剥离,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却已被剥夺了生命的权利,而剥夺这一切的,却是他应该称为母亲的女人。
眼泪一点一滴地从紧闭的双眸溢眶而出,沿着眼角蔓延而下,泪湿了两鬓,止不住的呜咽声,几乎要破唇而出……
可以很决绝地告诉莫琪,不会后悔!可是只有自己知道,当这几个字慢慢溢出唇畔时,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尽,不是不会后悔,而是失去了后悔的权利。
她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在把明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后却要面临失去的危险时还义无反顾地将他生下来,因为这份失去,或许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可能是父母,甚至是这个孩子,无论是失去哪一个,都足以毁了她,所以,即使所有人都在指责她,她也只能含泪选择残忍。
掌心下的温暖,也即将随她而去了吧?胎儿还太小,还无法感知到他的心跳,只是,就这么静静地以掌覆着,她仿佛已能听到他微弱而奶声奶气的“妈妈”的呼声,那份似是幻觉的呼声,让滑过眼角的泪流得更加凶,梦寐以求的那一天,近在咫尺,自己却不得不残忍的将其彻底掐断在摇篮中。
方靖宇曾说,他是注定要下地狱的人,其实,她才是那个注定要下地狱的人吧,自己的亲生孩子,却残忍地剥夺了他的生命。
如果可以留下他,该有多好?可是,他为什么要是她和顾远的孩子,那个人为什么要是顾远,为什么要是一个有所爱且即将成婚的男人,为什么要是一个家大业大的家族的子孙,有那样的血统,却是这样的出身,他的未来注定无法平静。
他的出生,只会是另一个方靖宇,方靖宇在她面前再如何地阳光如何地如沐春风,他也掩饰不了他心底的黑暗,无论他承认不承认,当复仇的种子已经在心底扎根时,即使再痛苦不堪,他也不会将它连根拔起,他与顾家的纠葛,不会因为他势力的壮大而结束,而这个孩子,只会踏上方靖宇的后尘,她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他逃离一切的纷争和世人的白眼,所以他的出生,只会是悲剧。
看来顾远是已经完全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方才电话那头他近乎失控的低吼,那样沉敛的顾远,那样深不可测喜怒不形于色的顾远,即使在他带着她共赴云端的那一刻,也不曾见他因此而彻底失控,方才却在知道她要把孩子打掉后彻底失控了,电话那头那带着满腔怒意的急促的低吼,这个孩子对他而言,真的很重要吧?
本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孩子打掉,重新开始,现在他已发现她怀孕的事实,依他对这个孩子的在意程度,从此以后,他对她怕是不再是形同陌路的冰冷了吧,只怕是要恨之入骨了吧?
胸口的地方开始慢慢闷痛,细细碎碎的痛,在心口间蔓延开来,手不自觉地由腹部移往左心房,试图将那种痛驱散开来,眼泪不自觉地流得更凶,几乎将枕头彻底濡湿。
手术还没正式开始,医生在做必要地术前准备和消毒处理,护士拿着那支装着麻醉剂的针管,慢慢朝阮夏靠近,尖锐的针头,带着冰冷的寒意,在空气中散发出森冷的光,阮夏瞬间有了逃避的冲动。
就在阮夏在心里挣扎着要不要临阵脱逃时,门外突然响起震天的拍门声,像是在宣泄满腔的怒意和焦躁般,拍门声急促而沉重,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拍在门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心口间,心底猝然收紧,有什么东西似是破腔而出,犹带着泪意的双眸有些无措地望向医生。
朝阮夏露出个安抚的眼神,主治医师眉头微微皱起,而后朝一旁的实习医生使了个眼色,实习医生会意,走向门口。
手术室的门刚被拉开一条缝,实习医生还来不及开口,伴随着一声清冷低沉的“抱歉!”,一道峻挺的身影已骤然一把推开手术室的大门,如一阵旋风刮过,朝手术台疾步而去。
顾远清冷的脸上布满山雨欲来的阴沉,浑身上下散发的森寒和由内而外散发的冲天怒意,让手术室内的人不由自主地怔愣住,有些茫然地望着疾步奔向手术台的顾远。
阮夏也下意识地望向门口,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只觉眼前一黑,纤弱的肩膀已被顾远狠狠扣住,用力拉起,手腕也瞬间被狠狠握住,“走!”
【040。我们结婚】
阮夏有些踉跄地被顾远用力从手术台上拉起,脚跟刚着地,顾远便拉着她快步往门外走去。
主治医师伸手挡住了他:“先生,病人手术还没结束,您还不能带她离开。”
顾远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主治医师一眼,只一眼,医师便被他眼底有深不见底的寒锐定住,下意识地收回挡在他面前的手。
阮夏从方才被顾远狠力拉起时产生的晕头转向中回神,试图挣脱顾远的手:“顾远,你干什么?放开我!”
顾远带着寒意的目光落在她犹残存着泪痕的小脸,薄锐的嘴角微微往上勾起,露出讥诮的浅笑:
“放开你?然后让你继续躺回那冷冰冰的手术台,狠心地将我们的孩子打掉?阮夏,我告诉你,办不到。”
说着像是要她感受他语气中的真实般,扣住她手腕的手猝然收紧,那力道几乎将她的骨头捏碎,而后再次毫不迟疑地拉着她往手术室外走去。
任他拉着自己走到门外,阮夏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顾远,我也告诉你,我不会要这个孩子,你阻止得了我第一次阻止不了我第二次!”
“你!”
顾远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她,黑眸骤然眯起,黑沉沉的眸底是山雨未退的暗潮涌动,脸上的神色也沉了几分,望着她的眼神带着嗜人的怒意,一字一顿,
“既然今天我阻止得了第一次就不会让你再有第二次机会出现在这里。”
语毕再次毫不犹豫地拉着她转身朝外面走去。
等候在手术室外的桑蕊和莫琪看到这阵仗,互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伸手拦住顾远:“顾先生,请问你凭什么来这阻止我们家阮夏?你又以什么立场来阻止她?”
淡淡扫了两人一眼,顾远语气平淡,没有方才与阮夏说话时的冰冷:“就凭我是孩子的父亲,凭我在乎她,够吗?”
桑蕊和莫琪同时愣住,这个“她”是指孩子还是阮夏?
但还未及开口询问,顾远已带着阮夏绕过她们,快步消失在楼道口。
阮夏神情复杂地望着被他紧紧攥在掌心里的手,视线慢慢沿着交握的手往上移,落在他镌刻般的侧脸上,神情有些木然地跟着他来到车子旁,垂下的眼睑将眼底不自觉染上的冷然遮掩而去。
拉开副驾驶室的门,顾远正要把阮夏推坐入驾驶室内,阮夏反手握住了他的手:“顾远,我们冷静地谈一谈吧。”
顾远停下所有动作,定定地望了她一会,才缓声开口:“好。我们先找个地方。”
说着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向驾驶室。
顾远车子开得飞快,车速如他来时,几乎调至最大档,一路上面无表情,嘴唇紧抿,没有说话,视线也一直紧紧地望着前方的路况。
阮夏的视线也没有落在顾远身上,只是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室里,眼眸半敛,至始至终也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
彼此都需要冷静,此刻无论谁开口,都会打破那份刻意建立起来的冷静。
顾远说的找个地方是他住的公寓。
这是阮夏第二次踏进顾远的家,望着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公寓,莫名地想起第一次来时顾远拿给她的女式浴袍,还有那件浴袍的长度,以及,安雅如。
“顾远,我们到外面谈吧。”
阮夏转身望向跟在她身后的顾远,轻柔的嗓音隐隐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
探寻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脸上,逡巡一周,顾远缓缓开口:“为什么?你不喜欢这里!”
清冷的嗓音带着淡淡的笃定。
垂下头避开他那能轻易穿透人心的探寻目光,阮夏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才幽幽开口:“无关喜不喜欢,只是,影响不好!”
“比如说?”清冷的音质似是因她这句话而降了几度,从头顶冷冷传来。
下意识地轻咬着下唇,阮夏慢慢抬头迎向顾远隐隐跳动着怒焰的黑眸,而后将目光落向别处,轻声开口:
“我不想办公室那一幕再次出现,要是安小姐撞见……我们共处一室,她……”不知该怎么表达,阮夏以一句话做总结,“这对安小姐,不公平。”
“我一个人住!”瞬间明白了她的顾忌,顾远的语气缓和了稍许。
阮夏不自觉地望向他,眼底带着疑惑。
“我说,我一个人住!”
轻而缓地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顾远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走向客厅,将她压坐在沙发上,转身走向厨房,“想喝点什么?”
抬手拉住顾远翻飞的衣角,阮夏开口:
“不用了,顾远,我们还是先谈谈吧,趁着我们现在都还冷静的时候。”
在外人面前,他们都是冷静沉稳的人,但在彼此面前,这份冷静沉稳会很快会荡然无存。
顾远停住脚步,转身,望了她一眼,而后缓缓地在她身边坐下。
阮夏侧身望向他,一字一顿,“顾远,我本来是打算瞒着你把孩子打掉的,既然现在你已发现我怀孕的事实,我也不再隐瞒,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我没办法要。”
掩在衣袖下的手动了动,顾远望着她,抛出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发现的?”
“向你递交辞职申请书那一天。”阮夏没有任何的隐瞒,“那天早上被你叫进办公室,之后我去洗漱间吐了一番,我才隐隐发现自己这段时间的不正常,而后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可能怀孕了,那天下午从你办公室出来后我买了验孕棒。”
“孩子几个月了?”
“已经两个月。”
“那为什么不要他?阮夏,他是我们的孩子,他已在你肚子里待了两个月,作为一个母亲,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剥夺他生存的权利?”
极力保持的清冷语调已开始不稳,带着控制不住的怒意。
阮夏的怒气也被点燃,所剩不多的冷静宣告瓦解,语调也不自觉地拔高:
“顾远,你凭什么在这指责我残忍?你又以什么立场来指责我?我又该以什么立场来仁慈?这个孩子也是我身上的一块肉,他就是我骨血的一部分,你以为有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