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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是，我说你是，你就是嘛；我说不是，你就不是。还听不出我是谁吗？”那边附和着笑的声音说。
“听不出来……”祥子确实听不出来是谁。
“还听不出来，枉费了我为你摆平了很多事情，为你解决很多矛盾，枉费了跟你同三年宿舍……”
经他这么一说，祥子马上明白了。祥子想起来了，跟自己同一个宿舍的有一个矮矮胖胖的同学，是一个没有忧愁的人，整天都是笑嘻嘻的，但人却是挺聪明的，虽然很经常缺课，其成绩是蛮不错的。所以，很多老师也奈何他不得。同时，他在罗大哥身前身后跑来跑去，也是校园里小有名气的头面人物，曾经帮助祥子解决过好几件麻烦事。
“哦，你是武——”
“不要叫我武大郎了——现在是惠州金鹰汽车公司的老总了，就叫我金总吧！”他打断了祥子的话说。
“哦，金总，你现在这么发达了……真是想不到哩。”
“当今社会‘没有想不到，只有做不到’，不是发达，只是赚了一点小钱而已。比如说，饭是有得吃，水有得喝，房有得住，车有得开……听说你也高升了，已经做了云什么安的校长了，你要提携提携我这个老同学呀，也做一做领导哩……”金总不停地说，容不得祥子多说一句。
“不要取笑老同学了，我是身处苦海无人问，独自痛苦无人知啊。我们做教师的，人称‘臭老九’，能有什么发展呢？还不是穷光蛋一个？”祥子苦笑着说。
“话是不能这么说的，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吗？你是状元哩，你是国家干部，是铁饭碗，有保障哩，我什么也不是，自由公民，靠自己用双手挣钱，辛苦啊，车也要自己开……和平县城到你学校有多远？”金总觉得自己的话讲得差不多了，所以要采取主动挂掉电话。
“十多公里罢。”
“这么近？——我十分钟后到。”金总果断地不容置疑地说。
“啊，你在和平县城呀。”祥子感到不敢相信“你不是在骗我吧。”
“不相信啊，你在校门口等我。”金总十分肯定地说。
这样看来，金总不像是在骗自己。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老同学，心里是一种数不出的激动和兴奋，同时，也觉得一些情怯和伤感。时间流失得多快啊，一眨眼，六年时光就过去了。当年读老隆师范学校的同班同学很久都没有聚会了，大家都忙于生计，忙于工作，也没人顾及这些逐渐遗忘的学校生活点滴。真想不到，昔日的搞笑大王已经成长为一个公司的老总。祥子觉得自己的变化其实没有多少，唯一可以看见的是白头发比以前更多了，岁月无端地让人走向苍老和消沉。听到老同学的声音和知悉他取得的成就，觉得世界的变化太快了。自己老是窝在偏僻的乡村一角，常年是在不通电话、不通公路、不通信息的环境里生活和工作，世界变化是一日千里，而自己却是多年未变，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日新月异。祥子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无比渺小和自卑。金总很快就会来到，自己如何跟他交流呢？还是像以前那样开玩笑吗？还是跟他说说自己在这些年教书的事情？还是跟他说自己在教学工作中得了多少奖状？祥子心里想，这肯定会让同学笑掉牙的。
正在祥子想得昏昏沉沉的时候，一辆豪华轿车毫无声息地溜到了校门口。只见左边的车窗缓慢地沉了下去，探出一个脑袋来，接着露出一张仍就微笑不停的脸。老同学身穿笔挺的西装，脚穿溜光的皮鞋，腰间挂着一部大哥大。后面跟着一溜儿下来三个人，一个在他前面东张西望，一个帮他提着一个小皮袋子，一个帮他提着手提电脑。祥子看到这样的架势，弄不懂老同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金总，你是行动如神啊，说到就到，分秒不差哩，曹操也没有你那么迅速。”祥子迎了上去想帮他拉开车门，看着不熟悉的人，忙问“这些人是——？”
“哦，这让老同学见笑了。”金总忙介绍说“前面那个是我的私人保镖，蛮负责任的，就像影子一样跟着我；后面两个是我的私人秘书，是生活秘书，全权负责我的生活安排……”
“六年不见，变得这样威风和气派了。”祥子恭维地说。
“哪里哪里。深圳不是有句顺口溜‘十万百万刚起步，千万亿万才算富吗’？我这是刚起步而已。祥子啊，你还是这么年轻呀。”金总笑嘻嘻地握着祥子的手说“是不是经常被美女滋润着？读书时不是常说‘美女是青春与活力的催化剂’吗？你忘了这句名言了。”
“没有的事，哪有这样的福气哩，就像是猪八戒娶新娘——笑话。看，现在可以托金总的福，能不能讨个老婆就算不错了。”祥子羞涩地自卑地说“到我房间里坐坐罢。”说实在的，祥子看到老同学这样发达，而自己竟然这般光景，心里有许多说不出的滋味。想到自己的房间像一个箱子似的，却要接待这样一个事业有成的老同学，浑身不自在。
“也好，到你的别墅去参观参观，然后到饭店吃饭去。你说我这样安排好不好吗”金总又拍了拍祥子的肩膀，摸了摸手里提着的袋子，指了指校门里面，示意祥子领大家大家进去说。
祥子带着老同学以及他的随从人员走进了校门。
“这一栋瓦房是干什么用的？怎么上面挂这那么多的衣服？”金总指着那一栋陈旧的学生宿舍问。
“那是学生住的集体宿舍……”
“怎么？学生住在那里？下雨不会有危险吗？”
“有，又能有啥办法哩。”祥子说。
来到祥子的房间，老同学一脸的狐疑“这样的地方就是你住的房间？”
由于房间只能坐三个人，还有两个人只能站着。金总主动让自己的随从坐下，以免让祥子到处去找凳子。他站在房间中间，仔细打量着祥子的“别墅”。
“看来，你的工作和生活条件真是很艰苦啊。”金总有些感触地说“想当初，你是我们班上的生活委员，学习又是那么优秀，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处境。世事难料啊。就说我本人吧，在学校里无心向学，经常违反纪律，总惹得班主任发火……还好，我取得了毕业证书。不过，那张毕业证书从来没有用过，就跟一张废纸差不多。没有用过那张毕业证书，想不到自己还是熬出头了。”
“是，是，你不但出头哩，事实上已经成为我们班上的榜样了。我们得好好向你学习学习哩。”祥子一边给大家倒茶一边说。
“这里坐不下，还是到你县城里的酒店坐吧。大家好好聊聊。”金总看到祥子房间这样的情形说，发觉老同学站着很是不安，很是难堪，灵机一动想给他解围“反正时间也不早了，出去好好回忆一下彼此的‘光荣历史’，重温我们在老隆师范的难忘时光。”祥子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只得遵从金总的安排。
祥子想坐到车后排去，不料，他硬是拉着祥子的衣服，示意他坐车头位置。金总一定要祥子跟他并排坐在车头一排，想要跟他这个同学说说话，就把他的随从全部叫到后排坐去。
“你的车怎么听起来没有一点声音？刚才你到了我脚跟前都没有听到发动机转动的声音哩。”祥子好奇地模着车的扶手问。
“老同学，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不知道这是为何呢？你一定得换换思想了。你想一想，发动机的声音像拖拉机一样，那是什么车？”金总讲了起来。
“是装了消声器罢。”祥子本以为自己是说对了。因为课本上介绍手枪之所以没有声音，就是安装了消声器，如此推理，同学的豪华轿车没有声音也应该是这样了，不装消声器怎么叫“豪华轿车”。
“错！这是靓车，靓车怎么需要安装什么消声器呢。你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轿车？”
“读书时学的英文全都忘记了，我不认得这些英文，猜不出什么牌子的。”祥子怕自己说错，忙推辞自己不知道。
“这个牌子你不知道，同学我不会怪你的。”金总洋溢着微笑说“告诉你吧，这是lａoshilａisi。”
“什么”老鼠拉屎？”
“老同学，拜托了，中文名是‘劳斯莱士’，是美国进口名贵豪华轿车。”
“那很贵吧。要不要30多万？”
“你是说买一个轮子？买一个轮子都买不到。”
“哇赛，这么贵呀。我一年的工资还不到一万哩，干一辈子还买不了一个车轮哩……”
“那肯定啦，这有什么奇怪的。”
“那要300多万啊？”祥子惊得睁大了眼睛说。
“差不多，但还要加一个小辫子才够。”
“那多少啊？”祥子深深地被他的一番话吸引了。
“怎么算不出来了？你的数学成绩也是非常优秀的呀。”金总用手指比划着说。
看看他的手势，又前后联系起来，祥子终于明白了。“要360多万？天啊。”
“在‘0’的上方加一条小辫子不就是‘6’嘛，理论数学你超过了我，实用数学方面我超过你了，总算是扯平了。”金总大笑着说。
“你的公司应该是很大吧？”
“你猜猜看。”
“有六七十人吧。”祥子是按照自己的估计再加大了一倍来算。
“这么少，乘以10还差不多。”
“金总——不，老同学，你的员工跟我们学校的师生差不多呀，真了不起。”祥子羡慕地说。
“在数量上是差不多，可在质量上就不一样了。”金总望着祥子，一边开车一边在空比划着说“你这么多学生一年的收入也就几十万，我们一年是你的几十倍，那是质的差别……说到本质上，就是钱的数量不在一个档次上，我是珠穆朗玛峰上，而你却在山脚下，相差起码也有八千多米。”
“是啊，钱的多少是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标准。”祥子认真地聆听金总的高见并小心地插上一两句“现在呀，钱不是万能，但是没有钱万万不能……”
“错，老同学。”金总大笑着说“你这样的观点是八十年代初的，早已经不适应时代的发展了。”
“那，钱应该是什么呀？”祥子惊讶地问。
“钱不是万能，但它是核能、原子能。”金总怕祥子不明白，他打了个比方说“核弹、原子弹爆炸是可以毁灭地球，能量巨大无比，钱的力量也是相似，也就是说‘钱不是万能，但钱近乎无所不能’。你要好好研究研究一下钱的问题，要在钱的问题上取得突破。”
“那是那是！”祥子附和着说“怎样取得突破，还请金总老同学给我指点指点呢。”
“我呢，其实也没有什么高明的地方。”金总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了，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说“学校学历，我是师范；社会学历，我是研究生。我们以前读的是书本知识，很高深；社会知识比之更复杂玄妙，很圆滑。实践证明，我是学校低学历的高材生，是社会高学历的普通公民一个……”
“高见，高见。”祥子忙不迭地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圣贤书。金总经验一席谈，本人茅庐顿开。”
到了世纪酒店，大家都喝得大醉。觥筹交错间，祥子依稀知道，老同学金总是送他的妻子回娘家和平，偶然打听到自己在家乡中学教书，顺路来看望看望一下老同学。同学一别就是六年光景，岁月不饶人啊。同学金总带着他的爱妻，在保镖和秘书的簇拥下走了，留下了许多让祥子很多困惑的问题，而且此后一直困扰着他的一举一动，并对他持续产生了全面、深刻的影响。
时代对于一个人的影响，就这样在一个不为普通人觉察的情形之下产生了。没有人刻意要求去接受什么时代的洗礼，总是在不自觉地接受时代声音的不断强化而内化为自己的思想和行动。在这个意义上说，社会是一个大熔炉，人们的所有习性都离不开它的巨大影响。
祥子经过同学金总的一番现身说法和启导后，隐约感到自己在思想观念、工作事业方面已经远远地落后于时代发展的步伐了。武大郎——不，现在的金总的巨大成功深深刺激了祥子的思维和理念，动摇了他先前的目标和理想。靓车、保镖、秘书、公司、百万，这些词条不时浮现在祥子的脑海了，就是在他工作的过程中，金总的形象也时常占据思维的带宽和影响速率。每每静下心来，看到自己房间里的寒酸摆设，看到那条没有多少生气的小河，再看到垃圾成堆的操场，祥子心里是一种前所没有的失落和孤单。
同学金总到学校来看望自己，也使祥子感到了无比自豪。老师们都以钦佩的口吻打听自己的同学的发迹历史，他的公司状况，包括有多少员工啦，有多少资产啦，有多少部小轿车啦，甚至他的读书经历也成为大家所关注的内容。祥子在工作间隙，利用自己语文教师的优势，生动形象地描绘同学金总的奋斗历程，直让大家听得目瞪口呆。到了这个程度，祥子着实感到了一丝荣耀和自豪。“你看，我的同学这么有出息——金总为我们树立了一个极好的榜样。”祥子一有空，所想的就是如何向老同学金总学习。
见过老同学金总的辉煌形象之后，祥子的内心每天都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每天都在思考着自己的奋斗方向，甚至有好几次，祥子决定只身南下深圳去闯世界，去下海淘金。“那怕没有同学金总那样成功，也会在城市站稳脚跟吧。”祥子极力考量自己的决策“万一失败了呢，自己又该如何呢？”一些问题还没有深入思考清楚之前，祥子还是不敢贸然行动。
“为了稳妥起见，自己要采取双腿同时前进的办法。”祥子望着楼下的小河流水想着“因为自己家里穷，赢得起却输不起，只能一边做好工作，一边伺机寻找机会下海。这样就保险了许多，父母也没有那么大的担心。”
“如果自己万一失败没有了工作，自我认为可以到处流浪都不怕，可是父母年纪老了，经不住这些精神的沉重打击，那会让父母多伤心啊。所以，一定要稳之又稳。不稳，还真得不能随便行事。”祥子给自己设置了许多思想和决策的保险阀。
“看你这样的情形，是不是被你同学的巨大成功刺激昏了头脑？”只见梦婷穿着高根鞋，迈着优美的碎步走了过来。
“在认真地研究这条小河的特性。”祥子若有所思地答道“很久没有仔细欣赏欣赏小河流水的旋律了。”
“有这样雅兴？”梦婷一边递给祥子一包话梅一边说。
“你看吧。小河流是那么细小，可是有谁能阻挡它前进的步伐呢？它不停地穿过堤坝，挤过石缝，冲出池沼，义无反顾地前进前进，永不停息。它的力量是如此巨大啊，精神是如此倔强啊。”祥子有所感慨地说。
“说得文邹邹的，我听不出里面的深刻含义。”梦婷抿着嘴笑了笑说“语文老师说话就是不一样，连生活都带着文学色彩。”
“不是文学色彩，而是现实色彩。”祥子接过她的话题补充说“小河隐藏于这个山沟沟里，没有大海的深远和博大，没有大海的丰富和繁华，然而，它却甘于现状默默无闻，反而安贫乐道。”
“我看出来了，你受到了同学金总巨大成功的诱惑和启发，也想下海搏一搏吧？”梦婷扶着栏杆说“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一个不甘于平凡的人；你的眉头告诉我，你是一个有着独立思想的人；你的语气告诉我，你是一个有着远大目标的人。欣赏风景是你进行独立思考的最好空间，也是触发你的灵感的一个好途径……在我面前，不用掩饰你的真实想法，不用顾虑太多。人不是担心没有好的想法和计划，而是怕顾虑太多，前怕狼后怕虎的，用在定夺的过程花费了打量的时间，等到自己终于决定了，别人已经早就走在前面了，丧失了绝好的时机。”
“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祥子无奈地说。他还没有勇敢到坚决离开教育工作的地步，但又不甘心于目前的景况。同学金总的靓车不时提醒祥子是处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