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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谍-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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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鸾霜含泪点头,道:“唐师姐,你也多保重,若是……”
  忽然想到今后纵然还有机缘见面,亦是阵营分明,再不可能如从前那样姐妹情深、连床夜话,后面的话说了,也不过徒增伤感,顿时怅然收住。
  其它人或垂首看着地面发呆,或者把目光投向别处,再无一个人作声。
  林熠搂紧雁鸾霜朗声笑道:“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猛听一个少女厉喝道:“林熠,慢走!”一名女弟子冲出来拦在面前。
  林熠不以为然道:“怎么,难道仙子还有想法么?”
  那素服少女瞪了林熠一眼道:“好好对雁师妹,不然新仇旧恨,我周冰卿与你不死不休!”
  林熠一怔,不由对她恶感尽消,反升起敬重之情,肃容道:“周仙子放心,绝不会有那一天!”
  雁鸾霜听到林熠面对恁多曾与自己朝夕与共的师长同门,慨然承诺,既喜且悲。
  想到从此之后除了身旁男子以外,自己已然一无所有,黯然神伤处,慧心早乱。
  忽听得林熠一声穿金裂石的长啸,已拥着她御剑而起,锁雾林刹那在脚下变成一片小小斑痕,旋即整座山谷也被周身飘浮弥漫的云雾遮掩。
  别了,观止池,曾经的家,曾经的依靠,记载着成长的地方。在不断飞逝的云澜,雁鸾霜挥了挥衣袖,成为她心中一段永远的过去。
  雁鸾霜双手环住林熠,多年来第一次不是倚靠自己的力量御剑飞行,然而近乎与生俱来的敏锐,依旧令她清楚地觉察到,他们正迎着红日的方向飞去,而并非南下。
  “我们先到东海拜会释青衍,他医术高超,称绝当世,或许有法子恢复你的修为。”似乎看出雁鸾霜心中的疑窦,林熠解释道。
  东海,曾几何时,他立下誓诺,有朝一日要功成身退回返东海,迎娶自己的新娘。
  而今他终于要回来了。
  只要从释青衍手中收齐最后一卷《云篆天策》,运用天碑仙诀合璧开启,即可大功告成。
  剩下的,就是扫荡九间堂,揭发龙头真面目。
  但陪伴在自己身旁,往后无数岁月要比翼双飞的少女,却已非容若蝶,换作成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天宗仙子。
  得失之间,又有谁能够说得明白?
  回首过往时光,已是匆匆三年。
  九死一生的三年,物是人非的三年。
  恍惚里,林熠感慨万千,默默无语。
  雁鸾霜恬静地伏在他的胸前,听着风声里强劲有力的心跳,与他共同品味着两世为人的情怀。
  傍晚时分,碧波金鳞映衬着落日辉煌,逐浪岩遥遥在望。
  林熠的心头倏地有些感慨,像是浸染了世间各种滋味的一支画笔,饱蘸了虹彩,偏又无从落笔。
  他对身边飘浮着的淡淡云絮笑了笑,向怀中的雁鸾霜介绍道:“看,那就是逐浪岩了。”
  逐浪岩在他的脚下渐渐扩展,渐渐清晰。
  这个他曾在其上度过一生最幸福时光的小岛,这个令他魂断神伤,暗下决心今生禁足的伤心之地,在这一刻,重又近在眼前。
  经过一整日的御剑飞行,雁鸾霜身心疲惫越见憔悴,但有林熠的真气绵绵汩汩护持心脉,周身暖洋洋甚是舒服,况且她精修多年,远超常人的意志力并不会随着散功而消失,闻言振作精神,凝目俯瞰,含笑道:“也不晓得东帝是否正在岛上?”
  林熠也不说破,微笑道:“管他在不在,先找丹室,搜得几味上好的灵药给你用上,难道吞进肚子里的东西,他还能让咱们吐出来?”
  雁鸾霜莞尔道:“不愧是统领魔道的圣教教主,居然连东帝的霸王餐也敢吃。”
  林熠胸臆稍抒,慢慢往逐浪岩降下身形,他在这岛上曾盘桓过数日,与容若蝶携手并肩几乎走遍了每一方青石,深知释青衍在逐浪岩百年经营,岛内阵法埋伏机关暗门数不胜数,外来之人需先落在逐浪岩西首的鼋头礁上,方能寻径而入。
  但莫名其妙,他的心底隐约泛起一抹怪异的不安,灵台涌动的魔意缓缓流转,似有感应,当下不动声色,飘落到鼋头礁上,扬声道:“释老先生,在下林熠前来拜望,请不吝赐见!”
  声音传出,响彻岛屿,百鸟齐惊,振翅翱空,却久久没有等到释青衍的响应,甚至不见一名灵仆露面。
  雁鸾霜卧在林熠怀中,蹙起琼鼻低声道:“不对,这海风里有种煞气!”
  林熠点点头,沉声道:“出事了,否则就算东帝不在,他手下的灵仆也会出面迎接。走,上岛查一查!”
  他将雁鸾霜挽在左半侧怀抱内,右手暗捏剑诀,只需稍有异样,便能立时掣出心宁仙剑,给对手雷霆万钧的一击。
  他舒展灵觉搜索四周,携了雁鸾霜举步登岛,沿着一条蜿蜒小径,径直朝上善若水轩行去。
  暮色低垂,海岛空幽,并没有什么特异的征兆,但林熠心中不妥的警兆竟是越来越强烈,全身真气游走,将他和雁鸾霜护得风雨不透,步履踩过碎石小径,穿花绕柳,不敢有一瞬松懈。
  “叮!”当两人走到上善若水轩外,心宁仙剑蓦然振动镝鸣,声声示警!
  林熠“砰”地飞袖卷开虚掩的门户,尚未入内,整个人却已然怔住了。
  轩中的陈列摆设完好无损,只是有一层细细的淡青色粉末散落各处,不晓得是什么东西。
  东帝释青衍匍倒在门前,背心上赫然印有一只鲜红的掌痕,深陷入体,伤口周围乃至绒毯上的鲜血早已干透,转深为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厅内横七竖八躺卧着五名灵仆的尸体,均都一击毙命,绝无还手余地,其中有一个竟被一脚硬生生压进了地面,只双手还死死抓住一对椅脚。
  “先生!”林熠霎时脑海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释青衍竟也遭人暗算身亡。
  反倒是雁鸾霜置身局外,犹能保持清醒镇定,俯身用纤指轻扣释青衍脉搏、印堂、身上诸处关节经脉,然后抬首向林熠摇头道:“他全身经脉骨骼尽碎,五脏六腑遭受致命创伤,已至少逝去了两日。”“龙头!”刹那里,林熠眼前闪过那道诡异可怖的黑色身影,深深吸了一口冰寒彻骨的空气。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将释青衍的遗体翻转过来,果不出所料,胸口凹陷存在着第二处致命伤,从伤痕的形状判断,依旧是碎裂金石的轰然一掌。雁鸾霜仔细俯身观察着血迹上沾着的青色粉末,用玉指粘起一簇,放在鼻底下嗅了嗅,摇头道:“这是什么?像是某种物品受力爆裂后形成的残粉。”她举目四望,说道:“林熠,能否帮我将这里所有的青色粉末搜集到一处,或许可以查找出些许端倪。”林熠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双掌蓦地扩散出一团金色光雾,如风般席卷过整座客厅,一会儿的工夫,他两手攥捏成拳,金光也徐徐褪淡不见。“沙沙沙沙—”从他的拳眼下部泄落一蓬青色烟雾,正是从四下搜集来的粉屑,顷刻已在绒毯上积累成堆。雁鸾霜看了看紧闭的窗户,和适才被林熠袖风荡启的厅门,道:“应该全在这里了,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林熠不答,忽然反过双手掌心朝下亮起两抹金光。“呼—”绒毯上堆积的青色粉末无风飞起,凝聚到了林熠两只手掌中。渐渐地,这些青色粉末在他的掌下还原成两只青瓷茶杯,可惜已不能完整。“是先生惯用的清平自意杯。”林熠翻过手将青瓷杯托在手心,低声说道:“而今也随他一起去了。”雁鸾霜注视清平自意杯,轻轻说道:“这么说,东帝接待了一名十分熟悉和信任的朋友。”林熠点点头,冷冷而又重重一哼,道:“岛上阵势全无发动的迹象,已能说明一切。第一击打在了东帝背心,待他愕然回身时,第二掌又拍中了胸膛,两股强劲掌力前后夹击,大罗金仙也活不成!”雁鸾霜接着道:“这些灵仆,想来都是闻讯赶至,被凶手一招之间格杀,可见来人的修为超卓。”林熠脑海混乱得要炸将开来,凝视释青衍略微变形的面容,僵硬的唇边,还含着一缕讥诮笑意,应是在嘲讽自己枉负睿智,到头来却终于倒在对手眼前。“哗—”清平自意杯重新散落成粉。林熠俯身抱起了释青衍,掠过种种前尘,只觉像一场梦般恍然。这个人,他曾痛恨过,因他将自己一手推入风起云涌的漩涡中,失去若蝶,自己百战余生,亦都缘此而起。可当他突然走了,只留下一具冰冷冰冷的遗体,林熠才真切地意识到,潜移默化里,自己对他有着怎样的一种钦佩,怎样 的一种感情。严格算起来,他和释青衍仅只三面之缘,更多的时候,是通过传音法阵进行联络。然而无形里,他的身影与影响却又无处不在,时时刻刻在前方引导着自己。令他怒忿,令他抓狂,令他无从摆脱。如今他悄然去远,甚至不及交代给自己最后一句话,让林熠又是如此的怅然若失,像一脚踏空在云端。“如果你现在想改变主意,我非但不会失望,反而会感到解脱,带着蝶儿远走高飞罢,这世间的恩恩怨怨,实在太多太多,何必一定要由你们来背负?”再一次地,林熠彷似听到释青衍唏嘘低语,语重心长。故人已去,惟余一座上善若水轩,从此空对悠悠沧海,暮暮苍穹。他慢慢低下头:“先生,失去了您,我在这世上已没有羁绊。您仙魂不远,就等着听那些混蛋绝望的嘶吼罢!”当林熠说完最后一个字,释青衍的双目居然缓缓闭合,伤处“砰”地轻响,有一蓬光澜冒起,冉冉蒸腾,不知去往何方。他抱着释青衍遗体起身,对雁鸾霜低声道:“走罢,先找一处地方葬了先生。”鬼使神差般,他竟又来到难老泉前。路上灵仆尸首随处可见,对方立意要赶尽杀绝,显然没有人能在这场浩劫里幸免于难。难老泉一如往昔,静谧地流淌着,恰似双手无法掬起的青葱岁月。时间的印记可以烙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眉上,却不会在那一汪清柔碧波中留下什么。溪畔,“蝶恋花”与“蝶入林”在深秋的晚风里凋零。残瓣飘落水中,顺着清溪渐去渐远,往着余晖遍洒的山外。莫名地,浮现起容若蝶站在花海里,向自己俏笑倩兮,轻怒薄嗔道:“这都可以把整株花苗全部埋进去了,你说可不可以了呢?”林熠的心一下子生疼,急忙转过头,强自笑道:“鸾霜,你说将先生葬在哪里好?”雁鸾霜幽幽一叹,道:“青山何幸埋仙骨,日暮谁处是关乡?我若是先生,必定希望身后能葬在清泉花海怀抱之中,再不理俗世纷扰。”
  林熠沉默片刻,赞同道:“你说的是,其实像他这般洒脱的人,无论埋身哪里都是一样。他的音容笑貌,早流传于逐浪岩山水之间,盘桓于东海长涛明月之上。”
  他将释青衍的遗体,安葬在了蝶恋花下方,遥遥对着垂醉台的方向,接着劈手切下一方山石,并掌如刀,削作墓碑。指力所及,石屑“嗤嗤”洒落,碑上刻上了“若水先生释公青衍之墓晚辈林熠泣立”,审视半晌,把它端端正正竖在坟冢前。
  洗了洗手,林熠坐到难老泉旁的草地上,雁鸾霜也在他的身侧坐下,却不出声打扰。
  林熠双手抱膝凝望那方青石墓碑,静静思忖。
  释青衍的死所造成的严重后果,不言而喻。
  首先自己的身分,从此再无人可以证明清白,尽管林显也是知情者,但是他的话,又有谁会相信?并且,最后一卷《云篆天策》的下落也成悬疑。
  更麻烦的是,仙盟连失盟主和总召集人,顿时形同一盘散沙,已无资本对抗九间堂。
  而正道里,亦难以找到释青衍的替代者,有此威望和手段重整旗鼓。
  再有,就是释青衍亲手拟制的“斩龙计划”,也因他的突然身亡,而永埋黄土。
  不晓得林显对此了解多少,可失去了东帝这样一位主持全局的人,整个计划的进程无疑将大受影响,甚至可能再无法继续。
  诸念纷杂,林熠越想越乱。
  抬眼处,最后一缕霞光收于天际。
  夜来临。
  第三章 诀别
  夜更深了。
  凄风冷月,逐浪岩一片死寂,没有丝毫的生机。
  就像是一场盛宴,已近曲终人散的时候,虽说天下从来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这突如其来的离别,太过沉重,也太过酸楚。
  一草一木历历如昨,宛如释青衍并未真正离去一样。
  然而冰冷伫立在如水月光下的那抔黄土孤坟,已宣告了一代宗师的诀别。
  十六具从逐浪岩各处搜集来的灵仆尸体,亦被林熠另挖了一个大坑,葬在了释青衍墓穴的侧旁。
  有他们的相伴,东帝在九泉之下的另一种人生,或许不会太寂寞。
  再想想,他原本就是一个甘守寂寞的人,僻居东海这多年,默默地苦心经营着仙盟,为着理想而生,而死,又怎会害怕寂寞?
  其实,真正感觉到寂寞的,是林熠,好在他的身边,还有雁鸾霜陪伴。
  往后的风雨路还长,他却比拥有任何时候都强大的,一种坚持下去的信念。
  为了逝去的人,也为了活着的人,从东海走向日出的彼岸,绝不退缩,绝不回头。
  “看,流星!”轻轻一声隐藏着欣喜的叹息,他怀里的雁鸾霜仰首,用美丽温柔的目光,追逐着远方海平面上,一羽飞速划过夜空的璀璨流星。
  神思恍惚间,林熠险些以为昨日重来,又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
  只是这次,他失了追逐流星的冲动,只静静看着它,消逝于黑暗的天幕底处。
  夜又恢复静谧与萧索,连星星都躲进云幕中,不再眨动它们的眼睛。
  似乎,懒看这无情人世一眼。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雁鸾霜低声问道:“先回南海,还是设法追查真凶?”
  “回南海罢。”林熠悠悠眺望大陆的方向,回答道:“与戎淡远的昆吾之约迫在眉睫,我必须早作准备。至于杀害先生的凶手─”眸中蓦然闪过冷厉的光芒,徐徐道:“我和他最后摊牌的日子,就快到了。”
  似乎觉得有点凉,雁鸾霜的娇躯向他胸前缩了缩,双臂揽住林熠的虎腰问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也许罢,先生的死绝非毫无价值。”林熠缓缓颔首,说道:“很晚了,我们在逐浪岩暂住一宿,明天一早便回返万潮宫。
  昆吾之会……“他低头,怜惜地打量雁鸾霜憔悴的面容,道:”你就不必去了,好好地在南海疗养,等我回来。“雁鸾霜幽幽一叹,道:”你是担心我见着戎宗主和诸位同门,处境尴尬,对么?“林熠点点头,抱着她起身道:”放心,我会妥善处理,不令你为难伤心。“他略作思忖,决定还是返回上善若水轩,而非容若蝶往日曾住过的那栋小楼。回到上善若水轩,林熠与雁鸾霜上了二楼的一间厢房,点亮屋里的火烛,然后说道:”你该饿了罢,我去找找看这儿还有什么可吃的。“雁鸾霜浅笑道:”别把我当成娇贵的千金小姐好不好?如果是你自己耐不住酒瘾,尽管直说好了,却也不必拐弯抹角。“林熠明白她是有意疏缓自己压抑的心绪,才如此笑侃,当下笑了笑道:”知我者鸾霜也,好,我去去就来,你等我。“他掠身下楼,片刻后抱了一坛酒和两裹用荷叶包得鼓鼓囊囊的食物,面带笑容,走了进来,说道:”运气不错,还真的找到了一坛好酒。“两人在桌边坐下,打开荷叶包吃了起来。雁鸾霜散功后身体虚弱,那坛释青衍留下的美酒,便成了林熠独自享用的专利。睹物思人,平日鲸吞海饮的林熠喝了几口,就再也提不起兴致,只一言不发,望着桌上跳动的灯烛火苗出神。雁鸾霜也只拣了些素淡的干果用了,便停下筷箸默然陪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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