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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靖退于廊道暗处的废弃桌台之下,屏止气息,只见到猴儿吱吱叫著逃出那房,向外逃去。
叮当声连连,那黑影追了出来,一面说著:“别怕,你来寻你朋友?还是寻你孩儿?”
卫靖听那说话声音清脆,一个熟悉的面孔便浮现在他脑袋中,他突然有些想探头去看,开口取笑几句,却还是忍下了,猴儿向外奔跑,黑影儿也奔追出去,脚踝处还发著一声一声的叮当声音。
卫靖趁那黑影追出庙厅,便自老旧桌台底下钻出,进入那通往地底密室的房中,从犹自敞开著的石门进入,几步便来到地底密室,那密室不大,有桌有床,还有一盏精美雅致的华台珠灯。角落边,放著几只大袋,里头装著玉杯、金银烛台、珠宝、戒指,和一只一只的钱袋。
另一个角落则有一条细绳,拴著一只小猴儿,便是卫靖派至庙门前哭的那只小猴,此时正捧著一只密桃,津津有味地吃著。
“很好,有前途。”卫靖在那小猴儿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还来不及细看房中其他物事,便听见上方房中传来脚步声,他赶紧闪入这密室角落悬挂衣袍的架子之后,他见到一堆富人服饰摊放成一堆,上头还沾著一些纸花碎片。
那蒙面黑衣人步回密室,怀中猴儿还哽咽抹著眼睛,一见到那吃著密桃的小猴,立刻叫嚷起来。
“那是你的孩儿吧,去和它玩吧。”黑衣人从桌上玉盘取了密桃,塞给怀中的猴子,那猴子捧著密桃,在黑衣人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跳至地面,对著黑衣人拜了几拜,抓著密桃奔至小猴儿身旁,并肩坐著,一口一口地吃。
“好乖的这两只猴儿。”那黑衣人来到床边,除去了鞋袜,盘腿坐上了床,脚踝处锁著一个铁圈圈,垂著的两只铃铛还叮当了几声。
那黑衣人将那铁圈圈转动检视,自一旁小袋中取出一些锐长器具,在那铁圈圈上的钥匙孔洞上播弄转动,又在铁圈圈的接缝处撩拨半晌,怎么也弄不开这铁圈圈,便连铁圈圈上头的铃铛,也是坚固异常,黑衣人剪坏了一只小钳,挑坏了数只飞镖,也只能将那铁圈圈与铃铛的相连细链上弄出几道刻痕而已。
卫靖躲在衣架后头,几乎要失声笑出,他正想著待会的开场白,便见到那黑衣人摘去蒙面头罩,是个正生著气的妙龄少女,她甩下一袭长发,脸色潮红,正是三年前与他一同前往龟王岛、沿途争吵打闹、又在大扬府上出手相助的贝小路。
“这是哪个王八造的古怪东西?竟这地讨厌!”贝小路甩了甩发,抹了抹额上的汗,愤怒骂著,用力扳拔铃铛,她盘著腿,出力过大,身子向后仰倒,此时她轻功极佳,一个扭身再度坐直,几次施力,都无法摘去脚上铃铛,也数次向后仰倒,再扭身坐直。尽管她这扭身技巧高绝,由于她双手一直扳著脚上的铃铛,加上龇牙咧嘴,模样却是十分滑稽,瞧得躲在衣架后的卫靖再也忍俊不住,噗嗤了一声。
一柄飞镖朝著卫靖迎面射来,卫靖急急闪出衣架,滚在一旁,他望向木床,床上无人,但听得头顶上方几声叮当,他心中一凛,再侧扑闪避,两只飞镖已钉在他方才滚倒之处。
“你是谁!躲在这儿多久了?”贝小路落地,顺手从衣架抄起一件衣衫,遮住头脸,跟著再发飞镖,都让卫靖避开。
“我乃海来捕快,是来抓贼的!”卫靖哈哈一笑,觉得眼前一亮,赶紧撇头,一只飞镖自他脸颊划过,割开一道浅痕。
“海来捕快没有如此身手,报上名来,见不得光的鼠辈!”贝小路惊恼交加,忽出一镖将珠灯台顶著盖子的支柱射开,珠灯盖子合上,室内登时一片阴暗。
“鼠辈见不得光,所以将灯盖上啦。”卫靖哼哼几声,他知道贝小路灭灯,是仗著对密室地形较熟。然而卫靖也有与野兽在深夜中听声缠斗的丰富经验,加上此时贝小路脚踝上系著铃铛,这灯一灭,卫靖反而占了便宜,他取出八手护住头脸,以防飞刀射袭,一面侧耳听著铃铛声音,等待还击时机。
“你是卫靖!”贝小路飞镖放完尽,已从床旁抄起她那龙骨鞭,顺手一鞭扫过木桌,卷向卫靖腰腹。卫靖以八手隔阻,腰腹让龙骨鞭卷上,让龙骨鞭上的尖刺在腰上钩出一排血洞,疼得他怪叫一声:“哇──”
“你是不是卫靖?”贝小路听了卫靖痛叫,便停缓动作,不再追击,只是高声问著。
“卫靖?谁是卫靖?我只是来抓贼的!”卫靖嚷嚷著,他用以抵著龙骨鞭的,是八手伸出的一只奇形钩子,那钩子有数支弯曲钩刃,和龙骨鞭上的尖刺骨节交错扣著,卫靖手腕一卷一沉,施力拖拉,贝小路只觉得对手力气甚大,手法高明,几乎要将她龙骨鞭夺去,便游移身形,随手抓取桌上物事朝卫靖扔,一面冷笑:“那姓卫的低能孩子倒没这般功夫,你到底是谁?”
卫靖让那些飞来的桃子、盘碗砸了数下,又听贝小路出言侮辱,心中气恼,一把将桌子给掀了,将贝小路逼近床沿。
“你又是谁?跟土匪勾结的恶贼头头?贼也有分坏贼和不是那么坏的贼,几十年前的贝绿便是一个义贼,要是让贝绿知道他身后有这么一个和土匪勾结的恶贼横行海来,必要摘去他的脑袋。”卫靖连珠炮似地喊,持著八手钢钩不停缠卷龙骨鞭,而后猛地一扯。
贝小路自知力气不及敌手,却未松手,而是顺势翻腾而去,一记顶膝直撞卫靖面门,卫靖张手挡下,两人自隔著木桌游斗变成了近身恶战,卫靖使出擒拿手法、贝小路也展开飞贼身形,两人或抓或拿、时避时闪,便如同泼猴大战泥鳅。
“我想干什么,你管不著。”贝小路忽起脚尖踢灌在卫靖的腰腹间,卫靖闷吭一声,腾出手拨动八手,摸出一条锁炼小钩,游斗之间顺手勾钉在倾倒的木桌板上。
漆黑之中贝小路却未看见卫靖这番动作,只当作一个家伙持著铁叉之类的武器缠住了她的龙骨鞭不放。
卫靖将八手锁炼小钩钉上木桌板那一瞬间,便松开手,由于锁炼钩子勾著桌面木板,连著的八手还紧紧缠著龙骨鞭,与之僵持不下的贝小路一时之间便未察觉卫靖已然松手,便只一刻迟钝,卫靖已像是只展翅大鹰一般向她扑来,贝小路惊愕向后蹦跃,但在这密室之中空间有限,贝小路的后背撞在墙上,卫靖跃势不减,一手掐住了贝小路的颈子,将她按在墙上。
“哇──”卫靖才以为自己得手,便感到掐著贝小路颈子的拇指根部剧痛欲断,原来是贝小路也使出家传缠斗招式,在颈子被掐那瞬间,也以双手数指扳扣住卫靖右手拇指根部。
卫靖小腹、脸面同时中拳,向后仰去,在仰倒前还不忘以左手乱抓,将贝小路腰腹间置放飞刀的随身小包给扯了下来。
“哇!”卫靖捏著那小包,又觉得掌上一阵刺痛,跌坐在地,这么一撞,将那散倒在地、盖上了盖子的的珠灯台子压得破裂,一颗夜明珠喀啦滚了出来,漆黑的密室又瞬间亮起。
“咳……”贝小路捂著颈子站起,由于卫靖那一掐颈擒抓使得手劲甚大,尽管贝小路连环数招逼退了卫靖,却也感到一阵晕眩麻乱。
两人便这么一个靠墙撑膝、一个坐倒地上,恼怒瞪视著彼此。
“这什么玩意儿!”卫靖甩了甩手,将那随身小包扔在地上,滚出几个缝线和针、和几支小巧尖锐的开锁器械。
贝小路这随身小包里头除了平时惯藏著一定数量的飞刀之外,也摆放著开锁时使用的器械,乃至于卫靖猛力一抓,让里头的东西扎了满手血。
“咦?”卫靖见著那小包摊落出来的竟不止是针线器械,竟还有一个小玩意儿,他既惊又奇,伸手去抓。
贝小路身影飞快,向前窜来,抬脚便去踩踏卫靖的手。
卫靖侧身滚开,却没抓著那东西,他怪叫著:“我看见了!那是我的小卫娃娃,你不是说把它烧成了灰,喂鱼吃了?”
“你果然是卫靖!”贝小路将脚下那娃娃踢起,伸手接了,反手抓在背后,怒气冲冲地瞪著卫靖,她那随身小包是和身上黑衣缝在一起,让卫靖抓落之后,腰腹间的衣布出现大片裂口,是故此时她一手抓著娃娃,一手还得按著腰间衣衫破口。
两人沉默了小半晌,不约而同地说:“你到底想干啥?”说完,又是一阵沉寂。
“这样吧……咱们后退几步,我止个血,你换件衣服,然后再看是要打架还是吵架……”卫靖见贝小路那黑衣破口都裂到了腿腰处,伸手指了指。
“你是专程来找我吵架打架的?”贝小路退至衣架处,顺手取了一件衣袍,披穿上身。
卫靖则是撕下一截衣角,捆绑包扎著淌血的手掌,但他腰腹上也有一排血点,那是给龙骨鞭缠刺的伤口。
“你丢不丢人,三年不见,专程找我打架,还给打成这副德行。你个头高了,声音沉了,身手倒是一样差劲。”贝小路冷笑几声。
“笑话!我早知道是你,才手下留情,否则早割断你的龙骨鞭,若是方才我不擒你脖子,而是狠狠在你鼻子上打一拳,你可要比我狼狈一百倍了,若我拿我背上的剑斩你,你已经死了。”卫靖甩了甩手,叉腰站著,清了清嗓子,又补充几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三年不见,个子没高多少,仍然是个贼,便连一张嘴也和从前一样坏。”
“你的嘴便不坏吗?我告诉你,我出手时也手下留情,你以为我的飞刀当真射不中你吗?要不要再来试试?”贝小路气骂著,自地上捡起一柄飞刀。
“不必!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卫靖连忙摇手,后退两步。
“那你来干嘛?你是怎么找著这里的?”贝小路追问。
“你先说说你是如何将那八个姑娘掉包的!”卫靖反问。
“你便是为了要知道这个,所以纠缠不休?”贝小路气恼骂著,突然高声怒骂:“我脚上这玩意儿便是你锁上去的吧,我就觉得怪异,天底下还有谁会造这混帐东西,快将它给解开。”
“你应当将飞雪山庄那神妙开锁技术学会了吧,怎地打不开,只能在床上转圈圈,摇呀摇的?”卫靖哈哈一笑,但见贝小路沉下了脸,手腕微动,一只飞刀便要放出,赶紧说:“你当然解不开了,那钥匙孔是假的……”
“果然如此!”贝小路叉腰骂著:“快解开它!”
“要解开这锁也不难,大扬府上你出手帮助过我,我卫大爷也不是忘恩负义之徒,这个人情便还给你吧。”卫靖摊摊手,上前几步,取下勾在桌板上的八手,将锁炼小钩收回,将缠绕著的龙骨鞭解下,递还给贝小路,还不忘多打量几眼,自言自语说:“你这龙骨鞭经过改良,骨节中另有软铁薄片保护,这才没让我的钩子勾断……”
“哼,你倒是记得我救过你……”贝小路冷冷地说:“原来如此,你为了还这人情,故意设局逮我,再装模作样想要放我一马,是吧。我贝小路要救谁就救谁,从来不需别人感恩,从前我去将那神蛇灵龟闹得天翻地覆,也不是为了要那渔村百姓对我磕头道谢,我觉得喜欢,觉得路见不平,便去插手干涉,谁像你这般惺惺作态,不长进的小子。”
“……”卫靖让贝小路一阵抢白,十分不是滋味,叉著手在床沿坐下,哼哼地说:“你到底要不要我替你解开脚镣,不要的话就算了,你尽管去找软锯子、硬锯子,锯个三五年或许能够锯开。”
“哼!”贝小路甩了甩脚,叮叮当当,莫可奈何,便也来到床前,拉了一只凳子端坐,将脚伸出,搁在卫靖膝上,说:“快打开它!”
卫靖扳出八手小刀,那小刀却和数月前的小刀又有些不同,并非是乌钢材质那墨黑颜色,而是灰灰白白,全无光芒,他敲了敲贝小路脚踝上那只铁圈圈,得意地说:“这铁圈和铃铛,可都是乌钢打造,一经扣上,用一般方法是解不开的。”他边说,边将贝小路脚踝处的绑腿裤管拉高了几吋,露出白嫩小腿。
“你做啥!”贝小路怒骂,将腿抽回,但见卫靖有些错愕,不解地望著她便又将腿搁放回去,将头撇开。
“我知道了,臭丫头长大了,让男人摸著小腿,会害羞了。”卫靖打著哈哈,盯著那小截如玉小腿,也感到一阵奇异之感,觉得心脏跳得比平常用力了不少。
“你快开锁,别净说些废话。”贝小路斥骂著,将头撇得更侧,不想让卫靖瞧见自己脸上飞红,她感到卫靖将她的小腿抬得高了些,同时听见了沙沙的铁器摩擦声,也好奇地将头撇回去看。
原来卫靖竟以那灰白小刀,一点一点地削著那铁圈圈,自那涂著银漆的乌钢铁圈上,削落一片一片的细卷薄片。
“你这是什么刀?”贝小路见那灰白小刀锋利坚韧至此,将那号称天下第一钢材的乌钢铁圈,像是削木材一般地削著,也不免心惊好奇。
“这是月儿铁刀。”卫靖回答,他将铁圈圈一侧削薄,削出一个小缺口,便开始削铁圈的另一侧,当另一侧也削出了个小缺口时,那铁圈圈便自然成为两半。
贝小路瞧著那刀神妙,看得出奇,觉得脚让卫靖抓著,也不那么讨厌,一直到卫靖将那变成两半的铁圈圈收进怀中时,也忘了将脚收回,直到卫靖作势要脱她鞋子,这才惊觉,向后一跃,身子落在数步之外,凳子轻摇了几圈,啪啦一声倒下。
“你又怎么了……”卫靖本是乡下孩子,在山中和性情古怪的外公以及古怪的猴子们相处了三年,尽管身形已长成成人模样,但性情却没改变太多,对男女相处之道更无多少经验。
贝小路不语半晌,返回床前,将凳子扶正,从矮柜中取出一些零食,扔给卫靖一些,这才开口说:“好吧,你说说,你是如何找来这儿的。”
两只猴儿自方才激烈打斗至此时,都乖乖地靠坐在墙边,一个劲地舔著手上的蜜桃果核,它们眼睛一会儿瞧瞧贝小路,一会儿瞧瞧卫靖,再瞧瞧地上散落且给压烂的其余的蜜桃。
“都压烂了,你们想吃便吃吧……”贝小路瞧了瞧猴儿,悠悠说著,想弯腰去取那烂了的蜜桃。
“她说可以吃,你们去吃吧。”卫靖对著猴儿指了指蜜桃,两只猴儿立时蹦跳过去,抓了蜜桃又跳回原位,津津有味地吃著。
“果然是你养的猴儿,你竟然能和猴子说话,从前我‘野猴子’‘野猴子’地喊你,你还真听话,当真跑去做猴子啦!”贝小路咯咯笑了出来。
“贝小路,你别吃这么急,小心又拉肚子,随地挖坑拉屎啦……”卫靖对著那只较大的猴子说话,那猴儿便是他数日前带在身边的四只猴儿之一,名字便叫作“贝小路”,卫靖对贝小路猴吩咐完,又向贝小路说:“我忘了说,我养了一百多只猴,为了方便辨认身份,都以往常朋友的名字替猴儿取名,你不介意吧……”
“……”贝小路听卫靖用她的名字喊猴儿,又听他提起当初自己流落龟王岛时的窘迫糗事,气得脸色煞白,便要反唇相讥。
两人便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一阵子嘴,终于将话题转回了今夜八仙楼中发生的事。
“原来八仙楼这个局,根本是你们布下的……”卫靖惊讶地说,经贝小路说明,他这才知道,飞雪山庄早在一年之前,便有意兴风作浪,云来楼不再做酒楼生意,酒楼街上的各家酒楼莫不摩拳擦掌,都想大张旗鼓,取而代之。
飞雪山庄看准了这一点,早早安排了数批人,伪装成富商贵客,透过层层关系,怂恿那些大小财主,这才促成了八仙楼的建成,数个集资的小老板中,其中一个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