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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那姑娘也不知该如何答他,随手招呼进来,问着:“你从家里偷了钱来睡觉?真是人小鬼大,你要和谁睡?”
“我能和阿喜睡吗?要不要加钱呐?”卫靖跟进了门,转头见到阿喜还乖乖伏在门外,想起坐多马车时多条狗还得多付车资,不禁有些后悔带阿喜进城。
“阿喜?我们这儿可没有叫阿喜的姑娘啊。”那姑娘答着。
卫靖四处打量,云来楼里头布置得十分典雅,一张张桌子满满酒菜,大批客人搂着姑娘喝得兴高采烈。
卫靖耸了耸肩,也没解释,心想阿喜性情温和乖巧,自个在外头窝个一晚应当也不是问题。
“你会喝酒吗?”那姑娘将卫靖领到一张桌子前,上下打量他一番,有些犹豫问着:“小弟,别怪姐姐口直,你身上到底有没有带钱呐?”
“你这什么意思?我当然有带钱!”卫靖拍了拍包袱里装钱的小袋,里头确实有些钱,这些钱少部分是卫靖这几年存着的零用钱,大部分则是这趟行程的旅费,和顺道要买些铸剑工具、材料和生活用品的钱,加起来倒还真不少。
“你看,还有这么大张的。”卫靖揭开小包一角,露出两张大面额的银票。
“呵,你可真是大手笔啦!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呢?还是直接睡觉?”那姑娘娇妖娆一笑,多了几分迎客语气,倒真像将卫靖当成客人一般招待。
“我其实吃得挺饱,这儿有洗澡的地方吗?我想睡觉,我明天还有事呢。”卫靖摸摸脸,脸上还挂着鼻血痕迹,那是和多马车上的窃贼打架打出来的。
“别装大老板啦,你要找谁睡啊,我帮你挑个年纪差不多的好了。”那姑娘呵呵笑着问。
卫靖问:“找谁睡?这是什么意思?这里睡觉是和别人一起睡的吗?”
那姑娘有些不耐:“我不懂你说什么,你要找谁服侍你啊,小大爷。”
卫靖更奇了:“服侍,你是指替我倒茶、铺床、刷背之类的事情吗?”
姑娘哼哼两声:“这些算是一部份吧……”
“服务还真周到,就你好了!”卫靖觉得莫名其妙,抓了抓头,只想赶紧洗澡睡觉。
姑娘怔了怔,倒有些脸红,说:“小鬼,你寻我开心吗?还是姐妹们找来捉弄我的?我年纪大你十岁不只呀,我看你还是回家,过两年再来吧!”
“啊呀!你怎么这么奇怪啊?”卫靖摊了摊手,生气说着:“我明天还要赶路,要将货送到人家府上啊,你别闹了大姐!”
“走走!”那姑娘听了卫靖左一句送货,又一句赶路,又瞧了瞧他身上装扮,总算明白原来是个乡下来的小鬼,错把酒楼当作客栈,拉着他往外头走。
“怎么赶人啦?我做错了什么?我没说不给钱啊!”卫靖又惊又恼,只当是这大城市的姑娘看不起他,不屑做他的生意,气得胀红了脸,大声问着。
“土包子,要睡觉去客栈睡,这儿是酒楼,是大男人来的地方,不是给你这乡下小鬼来洗澡睡觉的!”那姑娘将卫靖拉到了门边,卫靖只觉得受到了轻视,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拉拉扯扯间,又惹来了其他姑娘们的注意。
“怎么,这里有说不许乡下土包子睡觉吗?我又不是不给钱!”卫靖大吵大嚷之际,二楼长廊边一个美丽女子,领着数个姐妹缓步走下,那女子年纪三十余岁,全身穿着艳红薄衫,脸色上了些淡薄素妆,却已显得明媚艳丽,嘴角一颗乌黑小痣,更添许多风韵。
“怎么回事?”美艳女子柔声问着,目光扫过卫靖,卫靖年纪虽小,但让那女子瞧了,也觉得飘飘然的。
“红姐!这小鬼搞不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硬要在这儿过夜。”那起先招待卫靖的姑娘连连摇头,奔上楼去和那叫做“红姐”的女子解释着,一群姐妹都笑了起来。
“大城市了不起吗!”卫靖气得大叫大嚷,只当几个姑娘聚在一起取笑他。
“小弟弟,别气啦,我解释给你听好了。”一群姑娘嘻嘻笑着,其中一个朝卫靖招了招手,将他强拉过去。
“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硬要在这儿睡觉也行,但就怕你不知道怎么睡呀!”那姑娘比先前招待卫靖的姑娘年轻几岁,狐眼下还生了颗痣,嘻嘻笑着说。
“你当我白痴吗!连睡觉都不会?”卫靖正要发飙,那姑娘将嘴巴凑上了他耳边,悄声说着:“其实这儿呢,过夜便是让一些大爷脱光衣服,和姑娘们一起睡,所以价钱也比一般的客栈贵,你如果硬要在这儿过夜,那让我来伺候你好啦,姐姐我可以算你便宜点。”
“原来大城市里的人都这样睡觉?”卫靖怔了怔,总算发觉是自己来错了地方,只感到自己耳根发热,见到其他姑娘们都指着他笑,更是羞恼至极。
那狐眼姑娘又在卫靖耳边说了些古怪睡法,吓得卫靖哇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云来楼,还让门栏绊了一跤,扑倒在阿喜脚前。
“小弟弟,你现在吓得拔腿跑,再过两年用炼子锁着你,你都要来啦!”云来楼一票姑娘见了卫靖窘样,都哈哈大笑。
“放屁!要睡也是和于雪姐姐睡,谁要跟你们这些疯女人睡觉啊……”卫靖狼狈挣起,急着要跑,肩头突然和正要进入云来楼的客人撞了一下。
卫靖和那客人互望一眼,两人也都没说抱歉什么的,各自转身走,卫靖突然觉得那客人有些眼熟,又回头望去,只见到云来楼里的姑娘早忘了自己,又殷勤地招呼起新来的客人。而那刚刚进去,令他眼熟的男人,正在门口和那些姑娘调笑,那男人肩宽体阔,手中还晃着一大锭金元宝。
“那是陈大哥……”卫靖怔了怔,只见到那男人已经没入了云来楼,只剩下他爽朗的笑声,他想起了那个哥哥,许多年以前,曾一同住在小原村的哥哥,那时常往于雪姐姐家跑的大哥哥。
卫靖记性好,和陈大哥见了一眼,又听见他笑声,想起了这个邻居大哥哥,但终究自己从小童长成了少年,模样变化许多,那陈大哥却没有认出他来。
“我似乎记得,陈大哥以前和于雪姐姐似乎挺好……他来这儿做什么呢?也是和女人睡觉吗?”卫靖喃喃自语,领着阿喜走远。
夜更深了,卫靖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寻觅着落脚处,他这下学乖了,一见门口挂着漂亮灯饰,有姑娘挥小巾扇子的,便知道那不是一般客栈,他找了许久,问了不少人,总算在较为僻静的巷子里,见到了一间开门做生意的客栈。
“飞飞客栈”这是客栈的招牌,卫靖小心翼翼地在远处观察了一阵,确定没有穿着妖饶的姑娘和喧闹玩乐的客人,这才放心往客栈走去。
客栈外头伫着两个姑娘,一个年纪和卫靖相差不远,十五六岁,鹅蛋脸,大圆眼睛,右眉上方却生了个铜币大小的褐红色胎记;另一个姑娘大约十七八岁,眼睛细长些,虽没小姑娘可爱,却瞧得出来像是经过精心装扮,也称得上标致。
两个姑娘瞧卫靖走去,那年纪较大的姑娘先开了口:“小兄弟,天色晚了,我们打烊啦,没东西吃了。”
“我不是要吃饭的,这儿不是客栈吗?我想在这儿过夜,我赶路呢。”卫靖说着。
“小兄弟,这儿房间都客满了,你上别处去吧。”年纪较大的姑娘叉着腰说。
年纪较小的姑娘拿着块破布,拭着客栈外头的门和窗,回头瞧了卫靖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说:“姐姐,咱们上等房许久没人住了,反正今晚也没人睡,何不算他一般客房的钱,让他住一晚算了?”
“那怎么成,价钱定了还能说改便改,他要是说了出去,以后人人都等咱们店里打烊了再来嚷着说要住上房,那还得了?”姐姐看也不看卫靖一眼,对着妹妹说。
“爹爹都说了上房本来便少人住,不久后便要隔成两间,当作一般客房啦,就让他住一晚又如何,现在都大半夜了,客栈也大都打烊啦,没地方过夜挺辛苦的。”妹妹这样说着。
“你们别争啦,上房一间多少钱呐,我照原价付钱不就得了?”卫靖见那姐姐态度傲慢,不免有些恼火,方才在云来楼受的气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那姐姐瞧了卫靖一眼,说:“一晚上十银,餐点另外算。”
“才十银,我还以为多贵。”卫靖倒吸了口冷气,从包袱里掏出了十块小银币,在手上抛了抛,递向那妹妹。
他第一次独自上海来市,对于这大城市物价不甚了解,只知道这儿的食物、零嘴,都比小原村贵上一大截,他硬子倔强,不愿让这傲慢姐姐瞧他不起,硬是装作不以为意,但住宿一晚上十银却也大大超出了他的预算,他带在身上,那存了几年的零用钱,一下子便少了一大半。
姐姐伸手抢着接了,数了数,向妹妹说:“带进去吧。”
卫靖见那姐姐难缠,也不想再问些能否带狗进去之类自讨没趣的话,将阿喜带到了一旁巷子里,掏出几块饼干,吩咐着:“乖阿喜,我在里头睡一晚上,你在这儿睡吧,有人欺负你就大叫,知道吗?”
阿喜咬去饼干,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挑了个干净地方趴下。
“你的狗儿还真听话。”妹妹朝卫靖笑笑,领着他进了飞飞客栈。客栈尽管老旧,但也整理得素雅洁净,客栈老板在柜台歪着头打算盘,结算着一天的收入,他便是两姐妹的父亲。
那妹妹向父亲打个招呼,领着卫靖上楼,客栈门口又传来说话声音,卫靖回头瞧瞧,只见到一个全身穿着华丽服饰、公子模样的少年,正和那姐姐交谈着,姐姐的态度和方才招待卫靖时判若两人,竟是温柔婉约,轻声细语。
妹妹领着卫靖步上二楼,来到长廊深处,推开一间房门,里头挺宽敞,床也十分大,便是这飞飞客栈最好的一间房间,尽管因为价格过高,很少人愿意住,但里头仍打理得一尘不染,被子也叠得整齐干净。
妹妹见卫靖脸上还沾着脏污血迹,便拿了毛巾水盆给他,又说:“我倒杯茶给你。”
妹妹才转身要去倒茶,姐姐便已推开了房门,对着卫靖说:“你出来吧,这房间有人订下了。”
“什么?”卫靖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那姐姐又将话重复了一次,还对着妹妹说:“阿凤,去将那小弟的行囊拿出来,他坐过的地方用干净的布擦拭一遍,别怠慢了楼下客人。”
“什么——”卫靖猛一起身,重重一拳打在茶几上,气得满脸通红。
“你发什么脾气,你以为我骗你钱?人家四个人付了四十银,咱要你这十银做什么?”那姐姐也不理睬卫靖,随手将方才收下的十银放在茶几上。
“你欺人太甚,明明是我先来的,他们多付三十银便将我赶出房,那我三更半夜拿一百银来,你要不要将他们赶出去?”卫靖大叫,不愿将那十银收回。
“你哪来的一百银?”那姐姐冷笑一声。
“谁说我没有!”卫靖哇哇大叫,登时拎起包袱,从钱袋里头掏出几张银票,面额便都是一百银币。
卫靖抽出一张银票重重拍在桌上,他气得胸口发疼,早忘了这几张大面额的银票,是父亲要他顺道购买些铸剑材料用的钱。
那姐姐没料到卫靖身上竟带着不少钱,竟真犹豫起来,见卫靖衣着朴素,背着的包袱也是粗布麻绳,和楼下几个客人举手投足尽是锦袍丝绸自然是差了一大截,更别提谈吐举止了,心中便也分出了高下,随口答着:“不只是十银和四十银的问题,我们不愿做你的生意也不成吗?难道你是土霸王?硬要强住人家客栈?”
那姐姐边说,便不时回头往长廊上看,只见到那四个客人已往这儿走来,说话语调也更柔顺了些。
卫靖探了头看,只见到外头长廊上一个华服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庄重长者,和两个作奴仆打扮的男子,往这儿走来,瞧了瞧那姐姐神色,大概也猜着了几分。
趋炎附势并不只发生在大城市里,卫靖自然也知道自己和外头几个客人之间,绝不是四十银、两百银的差别,见那姐姐连说话语调都不一样,自然是想要讨好富贵人家了。
摸清这点,卫靖更是有恃无恐,心想就算被用扫把打出去,也要在这飞飞客栈闹个鸡犬不宁。
“好啊!有钱了不起是吧,我这些钱是要替爹爹买打铁材料的,也没办法真给你,大不了我睡大马路,让狗儿咬死我好了!”卫靖见那外头的客人走近,便故意扯着喉咙大声说,起身收去了十银钱和银票,就要往外头走。
“这位姑娘,方才底下问你,你说有空房,咱们才来住,原来这房已经有了客人,先来后到,咱们可不愿仗势欺人!”那华服少年走到上房门口,听见了里头对话,连忙出声解释。
卫靖看这少年唇红齿白,生得俊朗,后头的老者满脸病容,由两个奴仆搀扶着。
那华服少年说到一半,又有些犹豫,转身看了看那老者,显然老者身体不适,亟需尽早休息。
那姐姐有些无措,赶紧唤妹妹:“老人家身子不适,快去备餐,备热茶,别怠慢了客人。”
“这位公子,天色已晚,你爷爷身子不适,要是再操劳奔波,或者病情会更加重呢。”那姐姐柔声说着,同时连忙拿起方才那让卫靖洗脸的毛巾,拭着桌椅,扶着那老者坐下。
“好啊,好啊,我走便是了!”卫靖背起大小包袱,蹒跚走着,还大声地咳嗽:“有钱人家病了大家都疼,我们这种乡下土包子生了重病,也只能乖乖去睡大马路,让狗儿吃了吧。咳咳……咳咳,啊,都咳出血来了!”
卫靖故意拖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往外头走。那姐姐压抑着恼怒,问着:“你什么时候病重了?你方才说话不是挺大声的吗?哪里有吐血?何况店外头那条狗,根本就是你自个养的!”
“姐姐你不知道,有钱人家吐出血来一堆人抢着照料,咱们穷人家吐血也没人理,何必自取其辱,所以都只能咽进肚子里。”卫靖夸张说着,出了门口还补一句:“而且姐姐你说话不也是见啥人摆啥谱,和有钱公子说话就像小新娘,和我这乡下穷人说话就像索命鬼。”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那姐姐气得满脸通红,全身发抖,却也无法发作,那华服少年一时也不知所措,见爷爷全身虚弱,也只得赶忙吩咐奴仆将他扶上床躺着,一面愧疚地目送卫靖离去。
卫靖走了几步,突然又跑回来,对着房里大声说:“老爷爷、小公子,你们可当心点,我想起方才碰上一群长相凶恶的大爷们也说要来这儿住宿,他们一出手就是几千几百银,先做好准备,你们只付四十银,被赶走也别太惊讶!”
“你存心捣蛋!”那姐姐怒叱追了上去,卫靖喊完早已拔腿逃跑,跑出了飞飞客栈,转进暗巷,抱起阿喜,说:“阿喜呀阿喜,我够意思吧,放着上房不睡,来陪你了。”
“这位客人,真对不起……”女孩声音自巷口响起,卫靖看去,原来是飞飞客栈那妹妹。
那妹妹歉然说着:“我姐姐这次的确过份,但那老爷爷当真病得重,也实在无法再赶路了,入夜天冷,我将柴房清理得十分干净,你干脆来柴房睡吧。”
“是吗?柴房一晚要几银。”卫靖抱着阿喜,冷冷问着。
“当然不收你钱,我拿几样冷盘小菜给你做宵夜,方才做了你生意,却又将你赶出,实在对不起你,柴房暖和,你可以将狗儿带进来。”那妹妹歉然说着。
卫靖心想有柴房睡总比睡街上好,他尽管脾气拗,但却是吃软不吃硬,人家对他坏,他必定报复,但那妹妹心地善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