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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云来楼的姑娘哭著奔来,拉著卫靖,说:“小卫,算了……别看……别看……”
卫靖全身发软,又往前走了几步,远远只瞧见温于雪袖口外头露出一截扭曲染血的手臂,啊地一声,倒抽了寒冷冻气,胸口一紧,天旋地转,便瘫软倒下了。
“啊呀,他撑不住啦!”小缦等姑娘们,七手八脚地将卫靖抬起,奔向红舞云。
胡白叹了口气,指挥著食胜天的人马,将温于雪的尸身收去,以便安葬。
樊军双眼通红,一语不发,左顾右盼却已见不著唐彪。他呼了口气,抬头看看天,飞雪飘下,在空中旋出缤纷花样,好似在哭。
数日之后的云来楼热闹依旧,每人脸上却都挂著淡淡哀伤。
卫靖那夜昏厥之后,被大伙儿带回了云来楼救治。当夜樊军便不见影踪,公孙遥自行敷药,趁夜回了卫家剑庄。
卫靖第二日醒来之后,不饮不食,不回剑庄也不回小原村,只是反覆地哭,哭累了便睡。
到了第三日中午,不知怎地,牛家三兄弟倒是来了,牛大一把抓起卫靖,便赏了他两巴掌,将带来的面饼强塞入卫靖嘴巴,直到他反胃欲呕,这才离去。
牛贰临行之前略有歉意地向看傻了眼的小缦等姑娘解释:“咱们义弟以血书求咱们保这小子在海来市平安顺利,要是他自个饿死自个,那如何说得过去?”
这日傍晚,牛大又来了一次,同样将卫靖打了一顿,塞了他一顿饱。
隔日,牛大又来,卫靖却又叫又跳的地和牛大打了一架,他自然打不过牛大,又让牛大捏住嘴巴,却还不认输地猛吐口水,突然大叫:“我不要再吃饼了!你这臭牛,这么有本事去煮牛肉面给我吃!别只会欺负我!”
牛大怔了怔,哈哈一笑,转身出去,向云来楼借了厨房,不久之后,便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卫靖吃完,发了好半晌怔,偷偷流了些眼泪,不愿让牛家兄弟看到,便躲进被子里,嚷著说要睡觉,要他们滚蛋。
又过两日,公孙遥藉著出外差的机会,带著卫靖的行囊,上了云来楼。
卫靖本来失魂落魄,听闻小缦告诉他公孙遥来了,不知怎地,突然觉得羞愧莫名,赶紧要了水盆洗脸,换了干净衣服,跨著大步下楼。
“咦?卫兄弟!你精神好些了吗?”公孙遥见卫靖动作敏捷,不由得替他高兴。
“你这小子!你在我卫家剑庄,有没有对我堂姐乱来呀?小心我揍你!”卫靖咳了两声,大声说著:“难怪你这么帮我,原来是良心不安来著!”
公孙遥胀红了脸,连连摇头解释:“不不!我只是教中芸一些剑术,教芷芊画画国画……全都规规矩矩,绝无二心!且我将你当成好兄弟,这才帮你。”
“操!你一心二用,又说绝无二心!”卫靖大叫,接了公孙遥带来的行囊背上,便要往外走。突然怔了怔,转身扔下行囊,跑去向每个姑娘喊:“云来楼的漂亮小姐、美丽姑娘们!小原村的卫大爷要走了,谢谢你们的照顾,后会有期,等我再过两年,回来和你们每一个人睡觉,小缦姐姐,红姐姐,再见!再见——”
卫靖大叫大嚷,红著眼眶和云来楼的姑娘们道了别,拉著公孙遥出了云来楼。和公孙遥走了一阵,突然看著天空,哇地大叫:“海来市呀海来市,为什么你这么大呀——哪儿有卖饼呐?”
公孙遥不明所以,指著一旁饼店说:“那儿便有卖饼。你肚子饿了吗?”
卫靖说:“你去买一个,尝尝味道如何?”
公孙遥便去买了一个饼,咬了一口,说:“饼皮香脆,内馅柔嫩,好吃!”
“什么?这么好吃,还有馅儿!这怎么成?”卫靖皱了皱眉头,拉著公孙遥又上了另外几家饼店买饼试吃,挑了一家口味最差的饼店,买了一袋又干又涩的圆饼,这才满意了,自己啃著一个,又分给公孙遥一个。
“公孙遥,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卫靖边吃,静静地说。
“你但说无妨。”公孙遥爽快地答。
“我不回剑庄了,嗯,也不回小原村,你能否差遣个人,替我送封家书,我有要事和爹爹说。”
“哈,我还当是什么事,这有何难?骑乘快马,加鞭赶路,一日便能往返小原村,今儿个我差人去,明早你家便能收到了。”公孙遥哈哈一笑,咬了口饼,皱起眉头,问:“但你为何故意挑难吃的饼买呢?”
“我高兴。呐,信给你。”卫靖自行囊当中,掏出两封书信,笔迹凌乱,是他在云来楼哭得累时,要来笔墨,写的两封信,一封要给父亲,一封要给温老医生家。
公孙遥会意,知道要他亲口向温家告知温于雪的死讯,可也是艰难痛苦。便收下信件,又说了一遍:“我待会便差人送去,保证明儿……不,今夜便能收到。”
“啊,也别太赶……温老医生和温老夫人年纪也大了,别让他们在夜里知道消息……”卫靖看著天空,呆怔怔地说,探月楼那夜的冰冻寒气,钻入他心肺的感觉,还记忆犹新。
“好,我会叮咛信差。公孙遥答,跟著卫靖走,却不知他要走去哪儿,正要出口询问,便见到卫靖转入一条巷子,里头一间客栈,招牌写著——”飞飞客栈“。
“公孙遥,我还要你帮个忙!这倒有点难……”
“是什么事?”
“我要进去打醒一个家伙,塞他饼吃,但是我打不过他……只得要你帮忙……”
“什么!”公孙遥怔了怔,见卫靖已经进了飞飞客栈,正觉得奇怪,也发足追去,说:“卫兄弟,我能助你急难,但不能帮你无故欺侮人,这点你须知道!”
卫靖向阿凤打声招呼,问:“是不是有个刀疤人在这儿?他吃不吃饭?”
“咦!你是卫……你怎么来了?”阿凤惊讶地问:“啊呀!你怎么知道有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在咱们这儿?他在这儿住了好久,这几天不知怎地,每日都不吃东西,便只喝酒,一瓶接著一瓶,我怎么劝他,都不理我!这几日他付不出住宿钱,仍每日出去赊酒,买回来喝。姐姐气炸了,正要找官兵来赶他!”
“官兵?海来市还有官兵吗?”卫靖哼了哼,大步走上楼,回头对阿凤说:“别担心,我替你收拾他。”
卫靖上了楼,闻著酒气踢开一间房门,果然见到樊军伏在桌上睡著,酒瓶堆了满桌满床满地都是。
“哈!老天助我,趁他醉,要他命!”卫靖大喝一声,扑了上去,将樊军压倒在地,取了被单,将樊军的手和床柱绑在一起,重重打著他耳光,将他打得清醒了些,大喊:“你这混蛋,你瞧瞧我,我都醒了,你还在醉!你以为你是霸王客栈痴情弟弟吗?我操!拿饼来——”
卫靖自公孙遥手中接过几块难吃的饼,一鼓作气往樊军嘴巴塞。
樊军莫名其妙地给塞了满嘴饼,一开眼见是卫靖和公孙遥两人,恼怒交加,双手给被单绑住,嘴巴又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卫兄弟!你要让他吃东西,也得让他喘口气,这样要噎死他啦!”公孙遥连忙向阿凤要了杯茶,拿去给樊军喝。
“放屁!”卫靖抢过了水杯,却淋在樊军脑袋上,怒骂:“给这家伙喝茶?给他喝尿差不多!”
卫靖又拿了两块饼往樊军嘴里硬塞,笑著说:“他怎么会噎死?他在噎死之前,应当还有力气将这被单挣破吧……”
卫靖还没说完,便听得嘶嘶两声,绑著樊军双手的被单果然给扯裂了。樊军满脸涨红,一巴掌将卫靖打倒在地。
樊军挣扎起身,只觉得嘴里的饼已给塞到咽喉,难受至极,一张口便呕了出来,这么一呕便停不了,连同胃里头的酒水全呕了出来。
阿凤在外头怔怔看著,骚动声引来了梅文柔注意,惊讶大喊著:“这是做什么呀,啊,你不是那臭小子吗?你们拆我家房子呐!”
公孙遥连忙取出大笔银两,说:“这大哥是我们朋友,我们是来带他走的!”
梅文柔一见是公孙遥,又见他出手阔绰,这才闭口,吩咐阿凤:“待会记得打扫干净。”
“卫靖!你做什么?你欠揍是不是!”樊军呕得头晕眼花,见到卫靖嘴角流血,坐在一旁冷笑,更加气恼,挥起巴掌又要打他。
“樊兄!”公孙遥连忙阻拦,大声说:“卫兄弟是要让你吃东西,故意激你,他是为你好,你自个想想,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樊军一怔,摸摸鼻子,说:“我肚子不饿,吃什么东西,我要吃会自个去吃,哪轮得到你们喂我。”
三人出了飞飞客栈,来到大街,公孙遥请客,三人在小摊上吃了个饱,樊军又点了瓶酒,却只是小酌。
“我还得出外差送东西给张大爷。”公孙遥拍了拍背上货品,苦笑了笑。
卫靖点点头,向他摆了摆手,又说:“等等。你身上有多少钱?”
公孙遥一怔,看了看钱袋,说:“还有一百多银。”
卫靖手一伸,说:“给我,我没钱花用,怎么过日子?”
公孙遥便将钱袋解下,交给卫靖:“你有需要,便给你吧。”
樊军有些惊愕,拍了卫靖脑袋一下,骂:“你怎么回事?你怎能这样?”
卫靖接了钱袋,在手上秤了秤,满意地说:“行了,你可以滚了。”
“……”公孙遥不解地看著卫靖,却还是向他俩拱了拱手,说:“公孙遥告辞。”
“卫靖,你……”樊军站了起来,不满地瞪著卫靖。
卫靖也陡然站起,大喊:“等等!”
公孙遥回过头来,不知所措。卫靖一把抓了桌上樊军的酒,一口喝干,连连咳嗽,冲了上去照著公孙遥胸口便是一拳。樊军愕然,不晓得卫靖又为何闹起情绪,连忙赶上前想要插手。
卫靖紧握公孙遥的双手,喊:“你竖起耳朵听好!明年春天,通天河畔大扬府,我卫靖一定到!假使……假使……那时我死掉了,那也没什么好说,我若没死,必会帮你到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是小原村卫大爷许下的誓言!”
“卫……”公孙遥瞪大了眼睛,突然一阵哽咽,说不出话。
卫靖踢了他屁股一脚,喊著:“快去送货吧,别再调戏我两个堂姐了!”
“我才没有……”公孙遥哈哈大笑,用衣袖拭了拭脸,大步奔跑走了。
“死小白脸……”卫靖哼了哼,转身用公孙遥的钱袋,付了这顿饭钱。喊了喊樊军:“跟我走吧。”
樊军跟在后头,茫然问著:“你真闲情逸致,上哪儿去?”
“你的拐子都给打烂了吧,不替你造一副,明年你怎么保护我啊?”卫靖看著流云说。
“保护你什么?”
“保护我去保护公孙遥啊……”卫靖摊了摊手,边走,边将公孙遥的事由,全说给樊军听了。
“什么,他要杀李靡!”樊军虽不畏惧闯天门,却也从没想过刺杀李靡这等事情。他摊了摊手说:“这……刺杀李靡又甘我什么事?你欠公孙遥恩情,我可不欠他!”
“你欠我啊,我要花费心神替你打造拐子!”卫靖大喊。
“……妈的!”樊军推了卫靖肩头一把。
卫靖站定身子,略微顿了顿,转头笑著说:“神兵大会是闯天门好重要的活动,那家伙应当也会去,你不想找那个家伙吗?”
樊军一时还没会意,问:“哪个家伙?”
“唐彪。”卫靖咧嘴笑著,哈出一口雾气,跟著抬脚一踢,将地上那堆积雪踢散,重重哼了一声。
“嘿……那我去定了。”樊军捏了捏拳头,又问:“但你不回家,能在哪儿替我打造拐子呢?”
“你并不陌生的地方呐……”卫靖指著前头那鸪水街招牌,说:“咱们去地底下吧。”
第四集 第十八章 又下来了
推开鸪水街水井旁的老屋门板,里头便是那通往地下海来的漫长阶梯,熟悉的霉味钻进鼻端。卫靖拍拍脸,擤起鼻子;樊军呸的一声,重重朝脚边啐了一口。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下走,长梯漫漫深不见底,卫靖百无聊赖,向樊军要来那双满是劈砍痕迹的铁拐子。
“这拐子是便宜货,碰上了唐彪宝刀,给砍成这样!”卫靖指著上头几道深深的大缺口。他看看樊军的手臂,吐了吐舌头说:“你将拐子抵在手臂上,当作铁胳臂打人,倘若碰上对手的刀更利些,或是力气再大点儿,岂不是一刀将你的胳臂连拐子都给劈断了!”
樊军自是不服,却也想不出辩驳的话,只好随口答:“这拐子是我花十银钱向我家乡那老铁匠买来的家伙,怎能跟财大气粗的豹子堂那些珍奇宝物相比。”
“大刀宽厚,本便善于劈砍,你将拐子当盾来用,怎么瞧都是吃亏。”卫靖拿著拐子在手上把玩,学著樊军的抓法舞弄,灵机一动,指著拐子两端说:“樊军,你这拐子打在人身上,顶多淤青断骨,但若是将两端磨尖,直直打出,可要刺入对手胸膛里了,岂不是威力大增!”
卫靖刚讲完,又拍手说:“还有,上头挂几支铁钩,你觉得如何?”
樊军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哼!这主意亏你想得出来。你造得出,我还没脸用!”
“我知道你不屑,我只是随口说说。”卫靖晓得樊军自认拳路硬朗霸气,要是拿著带钩儿的尖头拐子张牙舞爪,可显得不够磊落了。
“一刀!”樊军抢回拐子,抵在手上,说:“你只需要造出能够挡住大刀劈砍的拐子,那怕只能挡住一刀,让我能一步踏进对手面前,那便是我的天下。”
樊军这么说时,转身面对楼梯墙边木柱,猛地双手高抬,身形压低,当作挡下一记重刀,同时连踏几步,双手向前挺出,一高一低,微微抵在那参天木柱上。从卫靖视线角度看去,樊军的双手便像是抵著敌人的咽喉与胸口上,如此情况,不论敌人的剑有多利,刀有多重,都不好施展,这种近身距离的确便是樊军的天下。
“但若是短兵刃,例如弯刀……”卫靖一面往下走,歪著头想,说:“像爪子一样,便可以勾你背、刺你肚子;枪、矛之类的长兵器在远处戳刺,你也难防;要是像那臭丫头的什么龙骨鞭,上头带刺儿,你用拐子可挡不了,鞭子会卷上你的手。”
“那便是兵器互相克制,临敌之时全凭应变。雷南府上那场,我抢了先机欺近秦孟先身怀,他便如此倒勾我脑袋。我可没让他钩著,只给他划一下脸罢了,我下一著便打断他的手。长枪、鞭子这些玩意儿探月楼之时都碰上过,也没什么。”樊军跟在后头,洋洋得意地说。
便这样,两人一路往下,一面讨论著如何打造一柄更好的拐子,还不时商情战术,聊著要是碰上其他兵刃得如何应付云云。不知不觉已来到地下海来甬道之中,走过一段静僻长道之后,人渐渐地多了。
卫靖凭著记忆,领著樊军往二十三街去,只见到沿途的店家门外,田鼠帮的旗帜插得更多更密集,便连原先的双刀帮那票店家,门外也插起田鼠帮的旗帜,那余二腿,已不知上哪儿去了,人人脸上都显得漠然麻木。
两人在漫长的地下海来逛著,沿途不时在些古怪店家前停下观看,卫靖见到一家杂货小铺外头摆著几座转罐子机,便自公孙遥的钱袋里摸出一银,换了些铜币,一连转出十几个罐子,乐不可支,樊军却毫无兴趣,催促著要他快走。
这么一逛不知走了多久,渐渐地接近二十三街,卫靖觉得口干腿酸,樊军倒是又饿了,将第三度蹲在罐子机前的卫靖一把拎起,拎进一处面店用餐。
“你不是吃过了,还吃吗?”卫靖尽管这么说,见那光头老板笑起来,倒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