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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你不怕寻到你这棵树作巢的小鸟,半年之后会找到新的栖身树吗?”
***
“你今天不能哭啊,是新娘子,怎么哭的这么惨。”葛雨莹拼命安慰沈蓓珊。
“半年了,每天都会听见凌子舜那破铜声音,一下子耳朵要安静下来,我怎么习惯。”她哗啦拉地哭着,“你和子舜相处没那么久,当然不会很难过啦,可是人家真的很舍不得他嘛!”
凌子舜悠悠说:“听见蓓蓓这样说,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席培铭压抑感伤的情怀,说:“当然该高兴。虽然才半年,我却好像多了个兄弟。”
“我却少了个兄弟。”凌子尧强颜欢笑。“不过大家总算是帮你找到害死你的主谋了,你不需要含冤九泉了。”
“从我找到蓓蓓,找到曼婷,到莹莹出现,真难想像半年多会发生这么多事。”
姜曼婷一拍手掌,指指在铺在桌上的召唤碟仙用的万字图和小碟子。
“好了啦,看到底要不要开始了,大家已经话别了三个小时了,再拖下去蓓蓓和培铭今晚就不用洞房了。”
“我看,我还是明天再走好了。”凌子舜用古怪的口气说。
“不了!你还是现在就走,我改变主意,不会舍不得你了。”想到今晚是她和培培的曼妙新夜,沈蓓珊立刻转情绪,怎么能让一个鬼在旁边偷看呢?是吧?
颜飞轩低低哼唱:“……要是你愿意请记着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凌子舜大声跟唱:“我也许,也许我还记得你,我也许把你忘记……”
葛雨莹、沈蓓珊和姜曼婷,三人互望一眼,轻轻将食指放在倒扣在桌面的小碟子底部,闭起眼在心中默念。
“……别了,请不要太将我想念……”凌子舜的歌声渐渐隐没,当声音完全消失的刹那,三人指下的碟子缓缓开始在万字图上绕行,越转越快。
“你是子舜吗?”葛雨莹问。
碟子转到“是”字,停了下来。
“如果我现在再掀开碟子,你是不是还会回来?”沈蓓珊含泪问。
拜托不要。
“那,我们可以送你回本位了?”姜曼婷鼻子一酸。
谢谢大家。
在三人默念“请回本位”的声音中,碟子终于转回到万字图中央的圆圈。
完全的寂静。几个人面面相觑,沈蓓珊试着不停呼喊子舜,再也没有回音。
颜飞轩终于打破沈默,乾涩地说:“这个闹洞房的方式可真特别。”
席培铭向大家恭敬一鞠躬。
“感谢各位闹了这么久,现在可以把老婆还给我了吗?”
“走吧,别再耽误了小俩口的春宵,否则培铭可能会杀人。”姜曼婷笑着站起身,对葛雨莹使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夹住沈蓓珊,在她的尖叫声中往卧房走。
“曼婷!莹莹!你们干什么?”席培铭急着追上去,却被凌子尧拦住。
“是曼婷的主意,她说要帮你们节省点时间,好弥补刚才浪费的时间。”颜飞轩狞笑着,捏着指节向他走来。“现在,你告诉我,你要自己动手还是要我来?”
卧房里不断响起的沈蓓珊惨叫声、怕痒声和姜曼婷及葛雨莹大笑声。几分钟后,颜飞轩和凌子尧也气喘吁吁地将席培铭给脱的一丝不挂。
“你们真的很低级!”席培铭大骂:“就不能留点乐趣给我自己享受吗?”
“从今以后你夜夜都是乐趣,但像这样的乐趣,我们却只有今晚有机会享受。”颜飞轩笑着说。“等我婚礼那天,欢迎你如法复仇,我保证绝不反抗。”
在笑声中离开位于郊区的席家大屋,姜曼婷低声问:
“莹莹,你真的决定今晚离开?”
“嗯。感谢你收容了我一个月。”她含笑说。
姜曼婷默然注视她片刻。
一个月前,葛雨莹提着只小箱来到颜飞轩和她在台北的住所。当时她只说,如果不是要等蓓蓓的婚礼,她会立即离开台北。葛雨莹眼里的伤痛欲绝,让姜曼婷没有多问一句她要如此急迫离开丁家的原因。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凌子尧温和地表示。
“不用送了,谢谢。”葛雨莹淡淡一笑。“以后只要我一回到台北,一定会和你们大家联络。我保证。”
“如果去美国,也别忘了我们。”颜飞轩说:“就算我和曼婷人在台北,曼妮也会在那里。”
“知道了,那么,拜拜了。”
她笑着挥手,转身离去。
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葛雨莹想,师丈的那件冤狱已经确定能在近日内平反释放、又见到青梅竹马的有情人欢天喜步上礼堂,甚至还收到了朝阳寄来的联络讯息,她真的欣喜若狂,清凉的空气充满喜悦分子,充盈在她的胸口,却渗不进被厚重的悲哀枷锁层层捆绑的一颗心,和人说话像在梦里,连微笑都要费尽力气。
或许,她应该留给黎渊一张纸条或短信什么的,她想。
从医院回到丁家,她当下整理行李搬离,竟连写字流泪的时间也不留给自己。
他,应该能明白吧?
踏在黑夜里,鞋跟落地的声音锵锵响着,敲的心中孤寂欲狂。走一步拖一步,葛雨莹往朝阳在讯息中说明的相见地点前去,嘴里不觉轻轻哼唱:
“……要是你愿意请记着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
听完这一番又一番的风雨,欧煦阳真怀疑自己不是离开两个月不到,而是两年那么久。他第一个反应是问:
“你能确定那个人是寒日老师?”
葛雨莹一怔,“不是组织里的每个人都会拉一手如此卓越的小提琴吧?”
“他人在哪里?我将近十多年没见到他了!”欧煦阳急切地说。
她力持平静地摇摇头,“不知道,可能离开台北了。”
欧煦阳咬牙切齿地道:“该死,原来丁廷君是我师弟。要不是他跟了老师没多久就跷头了,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被暗算。”
葛雨莹突然重重往他胸口气了一拳,眼眶跟着发红。
“臭朝阳!还好意思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以为你真的被丁兆安暗算了!”
欧煦阳忍痛受了她一拳,含笑抱歉说:
“我没有时间和你联络。和嫣柔一回到旅馆就感觉不太对劲,当下决定连行李也不拿,从后门溜走。这一路我可使尽浑身解数带着她逃,没有身份没有钱,还要搭火车搭船搭飞机,总算才没有被人再次盯上。我的天,嫣柔还当我在变着花样带她环游世界,玩得可乐了。”
葛雨莹噗痴笑出来。
“看你只写了丁廷君三个字,什么也没说明,我就猜你肯定在非常的仓促中。”
“我当时只想先将镯子平安送回来,其他的都等我回来再说;就算我有个万一,至少证物已经到了你手上。谁会想到你这家伙竟然没知会我就做出这种事来,该死,我看我平常是太纵容你了……对!我真该好好打你一顿,差点又被你混过去!”
她指着朝阳一脸佯装出来的怒容,威胁道:“你敢打我,我就去告诉嫣柔她是你第八个老婆!”
“毁了毁了,把柄被你抓住,我这辈子全完了!”
看他一脸夸张的表情,葛雨莹放声大笑出来,趁笑声中偷偷释放几滴眼泪,释放一丝丝过渡压抑的情绪。她伸手抹着眼角的泪,笑道:
“啊,你能活着真好……”
话还没说完,脑袋已经被朝阳张臂搂在胸前,他轻摸着她发丝,低声说:
“对不起,这阵子一定吓坏你了,你既然看见我这么快乐,想哭就哭吧。”
一下子,所有眼泪奔涌而出,葛雨莹将面孔贴在朝阳胸口,深深地啜泣起来。
她就算瞒过全天下的人,也瞒不过这四年里唯一陪伴她的欧煦阳哪!
他怎会没发现?尽管小雨的喜怒哀乐面容一如往昔,但她不再是那不知道爱情滋味、从没有想过未来归宿的小女孩,她已经被彻彻底底地换过了一副灵魂,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
是谁?改变了他疼惜呵护了四年的小女孩?难道会是寒日?
欧煦阳心情沈重极了,如果真的是寒日老师,小雨的初恋可就虚无飘渺了。
勇敢的她应该会撑得过来吧?不然,要找到寒日,可能比登天还艰难……
他深深地叹息了,为着怀中哭泣到喘不过气来的小雨。
杨晓静作我终生的搭档第十章
第十章
“我不要去!”
欧煦阳十分忍耐地盯着她的背影,心更为她阵阵疼痛。
如他当年期望的,小雨的确撑过来了,但是……
“翻案前苦熬六年,翻案后又虚耗六年。小姐,你已经三十一岁了耶,真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结婚有什么好处,你为什么非逼我嫁人不可?更何况你挑的那些鬼对象没一个我能忍受看上三分钟。”
“那个凌子尧呢?六年里你总看了他不只三分钟吧?”
“他只是好朋友。”
“子尧下个月要结婚了。他也是相亲。”欧煦阳耐心提醒她,人家就是等她太久,最后才放弃而选择相亲结婚。她却只把人家的苦苦追求当成好朋友,不明白她到底寻求的是一份怎样的感情哪!
“他未婚妻人很好啊。我和蓓蓓、曼婷已经算计好要怎么闹他洞房了。”
欧煦阳真想为凌子尧抱头痛哭。
“罢了。我早说过,谁想娶你谁这辈子就很凄惨了。”
“反正我这辈子不准备结婚,你用不着为天底下的男人担忧。”
“就算有再好的男人向你求婚,你也不嫁?”
“绝对不嫁!不管是谁我也不嫁!”
“你真打定主意不结婚了?”
“绝不结婚!所以你再要我去相亲,我就和你拆伙!”
“好吧,我明白了。”欧煦阳淡淡说。
葛雨莹这才转过脸来,不再气呼呼地面对墙壁。
那倔强的小下巴依旧固执如昔,清澈天真的瞳眸在这六年里只有一层层地添上相思的影子,没有一分一毫消减。浓郁到化不开的想念经年累月地堆积,反而使她浑身上下充满一股柔媚愁怨的气质,清秀稚嫩的面孔被刻骨铭心的爱恋刻划上几许淡淡的成熟的细纹,在眼角,在唇角,在她的一颦一笑之间,无时无处不见她对黎渊的全心全意痴恋,但她却从未说出口。
欧煦阳只能从每次不经意提到寒日时,见到她眼眸深处的震动与──无怨无悔。
他凝视着那张六年来出落的更为娇俏可人却经常秀眉深锁的面孔,怜惜地摇摇头,欧煦阳自问尽过力了,如今只能让他们自己决定未来。
他指着桌上的一份报纸问她:“看过没?”
她向来坚强的眼神猛烈动摇了。“为什么问我?”
折叠起的报纸正上方是她一早就看见的消息──这两年中画坛最活跃的女画家丁仪安将与另一位同享盛名的画家步上礼堂──从早上看见新闻起直到现在,葛雨莹无法抗拒喉咙间的肿胀感越来越明显,她心中诺大的疑惑如铅也似的沈重……
“五年多前,她与前夫离婚了。”欧煦阳说出了她心里的疑问。
“那又怎样?”至今,她仍以为朝阳没有发觉她对黎渊的思念。
欧煦阳忍耐不笑她,再拿出两份文件资料,摊在桌上,唤她:
“你过来,挑一份。”
“那是什么?”
“一份相亲资料,一份任务资料。你不是说如果我再要逼你相亲,你就要和我拆伙?现在你自己选择,如果选择不去相亲,任务资料里有你未来新搭挡的资料──换言之,我们拆伙。”
葛雨莹深深吓住了。朝阳真要与她拆伙?
“你说真的?”她显得受到伤害。
“就这样,二选一,你没有别的选择。”他冷冷说。
她倒抽一大口气,胀红了脸冲上前来,毫不犹豫抓起相亲资料档案──奋力往朝阳头上扔。跟着拿起任务资料,就待转身往外冲。
欧煦阳眯眼看她气极的背影,只觉得可爱。
“喂,你说句话行不行?好歹我们俩也搭挡了十年,你太无情无义了吧?”
葛雨莹停下脚步,挣扎半晌,喃喃说:
“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朝阳。请原谅我宁愿选择和你拆伙,我实在无法忍受一次又一次被你押着去相亲。”
除非相亲能让她找到另一位只要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她窒息在他深情柔波里,只要轻轻一触就能让她全身震颤而如痴如醉的男人;除非世界上有第二个黎渊,否则她甘愿拥抱记忆中他眼底的温柔,和寂寞共眠一生。
“甚至连内容都不先过目也宁愿和我拆伙……嗯,我明白了。”欧煦阳声音显出些微的惆怅。“好吧,我只能祝福你任务顺利
你不先看看任务资料?”
葛雨莹犹豫了,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和朝阳拆伙。
迟疑着走回他面前,将资料交还给他。
“算了。反正你顶多押我去相亲,不可能押我进礼堂。我选相亲。”
欧煦阳愣住,随即捧腹大笑起来,笑到几乎断气。“看清楚资料再说。为了把你交到合适的新搭挡手上,我这回可是拼着被严重处分的命运耶──你至少可以看一眼再决定吧。”
他注视她,看她打开档案,在一瞬间神情如遭猛雷劈中。
“祝福你,小雨。”
欧煦阳衷心低语,目送她茫然转身,踩着如梦般轻软的步伐走远。
无法计算究竟走了多久,发颤的双腿才逐渐恢复力气与平衡,葛雨莹加快了脚步,一颗心快要爆裂地往着与新搭挡预定的见面地点前进。
总是不由自主地在街上寻找相似的背影,偶尔一阵恍惚就以为他人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然而现实是,居无定所的工作让两人永远相隔如整个宇宙,跨不过看不见找不到。但纵使日子一天天过去,六年前的别离对她竟只像昨日一样,而黎渊呢,他会想她吗?会念她吗?
无论他是否还记得她,无论要等待多少个六年,她都愿意,都乐意,在任何时刻朝着那双永炙于她心头的男人走去。
黎渊!我思念你成狂,你可知道——
“韦副总,有位陆小姐来应征企画总监的空缺。”
韦副对电话里的秘书道:“跟她说这次我们不打算录用女性。”
“和她说过了,可是她要我告诉你,她以前在猫儿广告公司当总监,有自信能作得比男性好。”
韦副浓眉蹙起。猫儿广告公司?总部分明说这次将派给他一位男性搭挡啊。
“好吧,让她进来。”他挂上电话。
几分钟后在门开瞬间,韦副心跳停摆,是她?是她!竟然会是她!
“韦副先生,你好。初次见面,我姓陆。”
她声音哽住,反手将办公室门关上,房内时间就此凝结。
痴痴看着那张千思百念的脸庞出现在面前,时光将他眼角与额头的沧桑表征修饰得更为精致优雅,他的男性魅力六年前更沈郁令让她沈醉,幽黑的眼底深处依然散发无以名状的魔力,催眠她的意志,费尽力气用勇敢筑起高大的堤防来堵塞多年的想念,在倾刻间崩溃决堤,收不住,再也控制不了。此生没有比现在更脆弱却更喜悦的一刻。
一瞬间,眼泪水喷射似地将她封锁的灵魂奔放释出,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如此爱哭,竟然哭个不停。葛雨莹拼命举手抹泪,脸也湿手也湿,可就不愿被朦胧遮挡了对他注视的一分一秒。
无论他换了什么名字,换了什么身份,他依然是她的──黎渊!
黎渊怔怔看她啜泣的模样,依稀彷佛回到六年前别离的那一天。
二十分钟过去了,她还在哭。一手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他轻轻抚摸她如云秀发,无法相信她正在他手中,几乎说不出话来。
“总部指派你作我的新搭挡吗?”黎渊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到几不可辨。
听见他说话,葛雨莹喜极更泣,泪涌更急,失去言语能力,摇了头又点点头。
黎渊省悟,摇头的意思是她其实不是总部指定的搭挡人选,点头则代表她打定主意不计代价要作他的搭挡。老天,看来她固执没改,胆大如昔。
他曾经企图效法她的妄为,不惜惹个天翻地覆只为将她找出来,但她是这么年轻天真,不知天高地厚,这段短暂而从未成形的感情很快就会被她视为回忆吧?每经过一日寻不到她的人,这念头就更坚固一寸地埋伏在心底,渐渐地,积时成年,那想法被黎渊自我催眠成根深蒂固的肯定。
他不能奢望她会等他,他无权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