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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我朝窗外瞥了一眼,只见艺术学院的花花草草们正在文史楼下扫雪。
子衿无论到哪儿都很出挑,准是为扫雪特意穿了一件红袄,在一片惟余莽莽中招风得要命,令周遭女生顿失滔滔。艺术学院集体劳动本来就百年不遇,子衿和那班靠双手吃饭的同学们居然将扫帚铁锹抡得铿锵有声,比那些扎小辫儿的颓废画家们强多了。
正伸长脖子看得津津有味,邱雪又在后面捅我。回过头一看,后面坐着的竟然不是邱雪,不知什么时候换成韩放了。自从收到了那幅画,我给这小子的眼神应该都是比较温和的。可他却跟我拉长着脸,漠然地瞄了一眼窗外:“别把头转来转去,挺影响我的。”搞错没!
恨得我牙根痒痒,这个臭子弟居然跟我装三好学生,我就纳闷儿了,坐窗口也能影响到他?
正愤懑着,只听唐老师不温不火地发话了:“靠窗第3排的那位同学请把桌上的画笔收起来,这是你第3次在我的课上画画了,我不想阻止你对美的追求,但作为老师,首先有责任教会你在适当的场合里做适当的事。明天请把你的古代文学笔记交给我。”我迅速一数,第3排正是韩放,心情顿时无比灿烂!
唐老师轻易不爱训人,别的先不说,单是这大半个学期的笔记我就敢拿一个月工钱打赌,韩放根本就拿不出来!
全体同学都望了过来,确切地说,是望向我的身后。我也得意地回过头去,看那小子仓皇收拾残局的窘相。他还知道难为情,拿张画纸立起来挡住了我的视线,一百多号人都看到了,唯独我看不到。他画的什么?莫非又……
画纸又放下了,韩放似笑非笑,同学们把目光统统转向了我。他们约好了吗?看我干吗?一低头,一幅未完成的彩铅画映入眼帘,轮廓已然清晰,分明又是我。
一股热流瞬间覆盖了我的脸。
下课铃终于响了,我长吁一口气,准备在第一时间逃离现场。唐老师却不紧不慢地掸了掸书上的粉笔灰,悠悠地说了一句能让人铭记一辈子的话:“一切终将黯淡,唯有那些被爱的目光镀过金的日子,在岁月的幽谷中闪着耀眼的光芒……”语罢,微笑离场,撇下教室里一片惊呼和一个窘迫的我。
全寝室姐妹在林筝的率领下给我开了一场批斗会,说我这个恋爱盲大有被韩放那个臭子弟用糖衣炮弹俘虏的征兆,连唐老师都看出端倪了,且有诗句为证。还有就是我三番五次地脸红,如果没感觉就不会脸红,这是连初中生都懂的自然常识。蓝静还危言耸听地放出话来:“张卓然,你要是跟韩放那小子好上了,我们就和你绝交!”我环顾左右,发现邱雪不在,肯定又和郭安邦风花雪月去了。需要她的时候她总不在,真郁闷。
我仓皇逃出寝室,爬到4楼把陈子衿从床上挖了出来。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一种能够迅速排遣郁闷的方法,那绝对是和子衿一起暴吃狂侃到樯橹灰飞烟灭。而暴吃狂侃的最理想乐土自然非西侧门莫属,方圆几条街上林立着数不清的馆子,街边还层叠着烧烤、麻辣烫、烤地瓜、茶鸡蛋和煎饼果子摊,空中蒸腾着滚滚雾气,掺杂着各式来路不明的香料,最后悉数变成我们额头的青春痘。
出乎意料的是一路上子衿基本没怎么说话,这一点儿也不像她的个性,更绝情的是这位女侠前脚刚踏进红豆屋就招呼伙计先上一打小哈啤。见这阵仗我顿时有了退缩的心,那可是整整12瓶啊!但转念一想,发起人明明是自己,便只好硬着头皮坐下。
《一样的月光》8(2)
“下午我从窗户看见你们艺院扫雪了,真难得。”我没话找话。
“听人家说中文系上课的时候干啥的都有,敢情是真的。”
“嘿——我不就是没让你会周公吗?用不着拿话撅人吧,跟吃了呛药似的。”
“我要真睡着了,你大概只有开推土机才能把我铲这儿来。”子衿无限惆怅地灌进去一口啤酒,“我躺床上想事儿呢。”
“今儿个看你穿件小红袄扫雪的时候挺精神的呀,怎么说萎靡就萎靡了?”我捏着杯,啜饮了一小口。
“真的吗?”子衿一下来了精神,“我特意穿那件红袄的,帅气吧!”
“早猜到了。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耶,快招了吧,是不是看上哪个帅哥了?”我敢打百分之二百的包票,子衿绝不会看上她们班那帮连高音谱号都挂不明白、纤纤十指比外科医生还干净的男生,八成是看上美术系的长毛了。
“是该有个人管管你。哪个类型的?快透露透露。”
“嗯……”子衿卖开了关子,“成熟而不失幽默,睿智而不失风度,一种令人仰望的安全感……”
我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又蠢蠢欲动了,我不禁打断了她:“行了行了,少肉麻两句吧,到底哪个系的?我认识吗?连我都瞒着,看来这姐妹是没法做了。”
“少胡说八道了。早听说你们系竞选文艺部长那点儿黑幕了,连阎权、田野他们都替你抱不平呢。”子衿话锋一转,忽然把话题拐到这事儿上来了,忽闪着大眼睛紧着观察我的脸色,没发现什么不对又接着撒开话匣子,“我知道了以后也替你难受了好几天,阎权他们从男寝那边早就听说了内幕,那几天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你们中文系一个才情平庸的女生借助一个高干子弟当上了文艺部长,具体传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她连色相都献出来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哎,你张那么大嘴干吗?真是孤陋寡闻,这年头什么事儿没有,再说那种女的为了达到目的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其实我挺理解她,肯定是要背景没背景,要才华又没才华,才出此下策,就跟古代社会用猪肉换大米没啥区别,不就跟一臭子弟投怀送抱吗?一下子就坐上电视台直通车了,何乐而不为?”
“说实话那臭子弟挺一表人才的,还会画两笔呢。”我麻木地凝望着桌上的留言本,上面有幅卡通人物速写,虽说只是轮廓,可谁都能看得出来是阿拉蕾。
“咻,怎么酸唧唧的,你不会喜欢那种肤浅的公子哥吧?”
“嘁,怎么会!”
“和你开玩笑的。卓然,你和那个女的不一样,你有真本事,做事也认真,这个世界上条条大路通电视台,别放弃,这个理想黄不了。我了解你的个性,什么事都喜欢憋着,可之前又不敢找你,安慰你,怕伤你的自尊心,今天你能来找我,肯定是憋屈到一定的份儿上了,又不好跟身边的人深说,只好来投奔我这个死党。放心,今天我陈子衿陪你不醉不归!”子衿一仰脖把瓶里的酒全干了。可她怎么老改不了自以为是的毛病呢?其实我找她哪是因为这个。现在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里,心口还平添一刀。不知不觉我杯里的酒也没了。
喝到第3瓶的时候,子衿已经历数了在哈尔滨这个大社会和C大这个小社会里经历的辛酸,从最初如何在系里站稳脚跟,每天怎样爬上拥挤不堪的公车去做二胡家教,到后来如何在深不可测的文艺界摸爬滚打出一席之地,唯独只字不提她看上的帅哥。而我整晚都在怅然若失地想着一个问题,难道韩放和温冰真是那种关系?买卖成交之后他又把我当成了下个目标?甚至不惜钉在鹅毛大雪里等着我,还拉着我的手跑过8车道的马路,不惜在老师的逡巡之下摊开满桌子的彩色铅笔画了我半个月,还有,月光一样的神情……如果我不是个蠢材,他就是个天才,泡妞的天才。
我和子衿在各自的思维轨迹中不知不觉喝光了桌上的一排酒。我举起最后一杯满溢的啤酒,子衿则努力数着我们前前后后到底要了多少瓶,数了3遍3个结果。我被她聒噪得心烦,把杯举过瓶子墙说:“不数了不数了,爱多少是多少,干杯!”
“伙计……再来!”子衿也扯着嗓子要酒。
子衿话音刚落,就见阵阵雪花从我们头顶飘落,雪花的源头是一个路灯映照下的韩放。
高了,确实高了,都产生幻觉了。
反正也高了,索性今朝有酒今朝醉!大不了再去一次厕所。
一只手不知从哪个空间伸出来掐住了我的手腕,接着手中的杯子就被抠了出去,越过酒瓶子墙,“咣啷”一声落在了子衿那边的桌面上。天空又飘落了无数团雪花。
我循着撒了一桌子的爆米花,自己的手,那人的手,那人的胳膊,寻找那人的脸——原来真是韩放,在顶灯下拉长着脸。
“我说你一挺文静的女孩子怎么这么虎啊?没深没浅的!干吗呢这是!” 这小子义愤填膺地大呼小叫一气,根本不容人插嘴,明摆着欺负我这个末梢神经被麻醉的弱女子,“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在这儿忍你们半天了!看这架势还没完了,是不是?”
子衿瞪着疑惑的大眼睛在我和韩放之间移动着。
“你忍?关你什么事儿啊,你管得着吗?”我也疑惑地说。
《一样的月光》8(3)
子衿一听我这话立刻搞明白了状况,指着韩放的鼻子说:“嘿,说你呢,小流氓,把我朋友的手松开,趁机占什么便宜!”
我这才注意到韩放好像跟小狗握手似的居高临下地把我的手腕吊在空中。
“朋友?”韩放满脸阶级仇恨般的神情,“张卓然,你以后要谨慎交友,听见没有?这种不三不四的朋友还是少交为好。”说完在众目睽睽中拉起我就往门外走,中途拍在吧台上一张钞票。子衿在后面尖叫着:“你小子土匪呀?放开我朋友!你才不三不四呢……”
我踉踉跄跄地被韩放拉到了外面,无论怎样也挣脱不开,这小子简直跟家常便饭似的了,说拉我的手就拉我的手,不就有个牛掰老子吗?当天下的姑娘们都跟温冰一个觉悟呢!我飞起右手抽了他一个大嘴巴。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韩放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瞪着我,好像随时都可能把巴掌甩回来,我则无比英勇地立在雪地里,昂首挺胸蔑视着他。半晌,他把身上的棉衣脱了下来,半递半扔丢在我胸前。
“平时看你真是个淑女,要不是念你喝多了,我……”他咬牙切齿装温柔。
“我就这样,要你管!”我遇强弥坚。
“我偏要管!从你们一进来我就看见了,忍着没过去,我可都数着呢,一共10瓶。还头一回看俩女的这么玩命喝酒呢,有你们受的。走,吃点儿别的垫垫肚子。”韩放说完又不知死活地拉上我的手。
“你还头一回被人抽大嘴巴吧,我警告你,再不把爪子拿开我还抽你!”我平静地说。
韩放没撒手。
子衿抱着我的大衣东倒西歪追了上来,边跑边喊:“卓然别怕,我现在就去保卫处报案!”
韩放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虽然我是个醉掉的人,可还是感觉到了。我还知道韩放曾经在那儿蹲过整整一夜,之后被学校开回了家,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报复的快感。
可子衿突然在两步之外停住了,怯懦地说:“卓然,太黑了,我不敢走,怎么办?再说你跟他单独在这儿,我也不放心呀……”全然没有了平时的霸气,简直丢尽了我的脸。我真想找个地缝钻了,世界上有两种女子,一种像我这样越喝越勇,一种像陈子衿那样越喝越面。
“你怕什么!就是这小子和一女的搞权色交易,抢走了我的文艺部长,断送了我的毕生理想……”我煽动着子衿对他的仇恨。子衿的嘴慢慢张大了,上下左右扫描着韩放。
韩放的手放开了。我没有继续说下去,把棉衣扔回他身上,和子衿互相搀扶着回寝。
《一样的月光》9(1)
当我从胃部抽痛中醒来时,大家已经里里外外地忙着洗漱了,仿佛我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我在被窝里趴下,再用两只胳膊把自己支起来,想装作平常那样融入洗漱中去,可一脚迈出去竟踏在蓝静的脸盆上。小彤从镜子里挑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说那是昨晚蓝静放在你床边给你备用的。
我拔出腿看了一眼,盆是干净的,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可我看得出来,屋子里没几个人愿意答理我。简直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我发誓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难受过,简直生不如死,昨晚要是肚子里有点儿吃的垫底大概就会好得多。
“喏,那是韩放昨晚给你送来的点心和牛奶。”
“谁?韩放?”
没人回答我。
恍惚记得昨晚跟韩放激烈冲突来着,好像还抽了他一个嘴巴。我端详了一番自己的手,虚幻中有点儿苍白。
去往系里的路上,邱雪说昨晚子衿送我回来的时候把事情大肆渲染了一番,说我为了文艺部长的事憋屈了很久,昨天才终于爆发了,所以喝了很多的酒,还借着酒劲抽了韩放一个大嘴巴,大快人心。我终于明白她们几个为什么对我那个态度了。淑女变泼妇比泼妇装淑女更容易遭人厌。我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了。
伏在桌子上,胃里抽搐得愈发剧烈,我都怀疑昨晚喝的到底是啤酒还是砒霜。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我举起手向老师示意,在众目睽睽下硬着头皮往外走,一路上跌撞得稀里哗啦。
呼——终于出了门,直奔洗手间,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会儿。
刚迈进洗手间的门,只见一摊红红翠翠的污物正在脚下横流,一阵酒精和康师傅的混合气味钻进了鼻孔,熏得我舌根僵硬,一个箭步冲到洗手池前差点儿把胃给呕出来。可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只好捏着鼻子冲下楼梯,边逃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酒了,免得有朝一日也在洗手间里弄出那么一摊惊天地泣鬼神的方便面,丢人现眼。
回到寝室找了片“四大叔”扔进嘴里,却发现水壶都是空的,连林筝的也不例外,这群懒婆娘,怎么都跟邱雪学呀!绝望之际,我瞥见了牛奶,安静地躺在桌子上。胶囊就快化掉了,江湖救急,管他三七二十一,我不假思索地把吸管插了进去,直喝到海枯石烂,又一不做二不休地吃掉了两块蛋糕,胃部渐渐舒缓下来。看了一眼表,还赶得及上最后一节课。
走进教室,发觉大家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远远的,韩放也望过来,而我的心居然剧烈跳动了几下,真不吉利。
怪异的气氛在落座时达到了顶点。温冰不知从哪个洞里冒了出来,破天荒给了我一个明媚的微笑:“张卓然,你早上吃的方便面呀?”
我一颗头颅立刻变成三颗大,洗手间里的那一幕……
“我……早上胃不舒服,什么都没吃。”
“喝那么多酒,当然会不舒服喽,女孩子要自爱才行啊。”
“哦,洗手间里,那不是我……”
温冰的脸一瞬间变换了无数个生动的表情:“当然啦,要是我,吐成那样,也会一个人默默地受着,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班长见状关切地说:“张卓然,你现在好点儿了吗?不行就回去休息吧。”
“你们相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再说一遍,那不是我吐的!”我的汗都出来了。
“好了卓然,不是你不是你。”林筝站出来息事宁人,又压低声音贴在我耳边说:“你也真够傻的,也不知道进了女洗手间再吐,让他们男生都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我……”
连林筝都坚信是我干的,看来再争辩下去也是徒劳,可我的眼泪却忍无可忍地涌了出来。温冰叉着双手得意地盯着我,身后已经有了几个拥趸,真是今非昔比。
我在眼泪决堤之前拿好自己的东西,极力装作从容地走出教室。
上课铃在身后响起,与324教室大门合拢的声音一同将那个集体与我隔绝开来。
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自己的脚步敲击着耳鼓,无比孤单的感觉从头顶蒸发出来。我径直走向顶楼,坐在最高几级台阶上,身后倚着文物陈列室的铁门,除了门内的前朝赝品,我的抽泣再没人听得见。
确认了这一切,我放声大哭起来,对着落地窗外明艳的冬日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