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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儿很想反驳,战争没打,胜负未分,谁敢说胜利果实落入谁手?纵有不利局面,只要大家齐心努力,也是可以克服,然而,被米迦勒的气势给镇住,什么也说不出来,同时她也很错愕,王右军为何保持沉默,一语不发?
“即使战争胜利,问题也不会结束,而是刚刚开始。使用不属于这时代的力量缔造胜利,在那之后,掌握这个力量的人,就会与野心结合,成为动乱的泉源。”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你们白夜四骑士,难道会被野心给迷惑,想要争霸天下吗?”
“我们是神职人员,不能也不该有这种欲望,所以只要我们还在,这个问题不会发生,但人没有不死,我们的后继者……继承耶路撒冷秘密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人呢?”
寥寥数语,已经足够让妮儿明白了。身为白夜四骑士之首的米迦勒,是一个绝对遵守原则与信念的女人,虽然人站在这里,眼睛却看着从今而后数百年的风之大陆。
推动时代的因素有很多,但可悲亦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武器技术的诞生,也是推动历史的一种力量。假如耶路撒冷为了击退强敌,使用了超越这时代的武力,那么敌人虽退,动乱却会因此而衍生,想要得到这力量的人,会试图继承、抢夺,跟着以这份力量掀起战祸,届时死伤将不仅止于耶路撒冷,而是扩及整个风之大陆。
“可是,就为了这样子,让耶路撒冷……这样值得吗?”
妮儿不是无法理解,甚至还有一些感动,然而,尽管她不认为耶路撒冷会输掉这场仗,但如果真的有那种可能,耶路撒冷最后输了……这些武器可能是挽回败局的最后机会,难道要这么眼睁睁地把机会放掉吗?
“圣教的存在,是为了救世,当一个组织背离了之所以存在的理想,这个组织就没有必要存在下去。我并不是要以耶路撒冷的牺牲,换取和平,当战争来临,我们会为着自己的性命与敌人拼个生死,不过……”
在清寒月光下,沐浴在一层银辉中的米迦勒,声音优雅得有若女神,而从她口中说出的这句话,一直到很多年后,都还被妮儿深记于心。
“有位先贤说过,万事都有所谓的必然性,只要认清这一点,就没有所谓的输赢。”
妮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沉默的王右军、指挥着骑士搬运的米迦勒,心里百味陈杂。
忽然,一阵跑步声由远而近,是几名正在找寻领袖的圣殿骑士。他们找不到团长与副团长,如果不是因为刚巧看见妮儿往这方向飞来,他们连代理团长也找不到。
遗迹里的东西不能给人看见,所以妮儿和王右军到外头把人截着,听他们报告最新的军情。
艾尔铁诺的军营有了动静,大量兵马往外头调,来回奔驰,而周公瑾下了战书,表示十二时辰之内,两军一战而决,不要再作无意义的拖延。
“唔……铁面人妖沉不住气了,不过战书而已,没有什么特别,有什么需要惊讶的吗?”
“这个……敌军元帅,现在孤身一人坐在耶路撒冷城外百尺处,箭羽可及之处…
…”
“哦……干得好。”
※※※
当妮儿等人赶到城头,只见士兵们鼓噪不休,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弥漫在整个城头上。
战争未开打,但所有骑士们的心已经乱了,因为一位足以撼动他们灵魂的敌方统帅,就坐在城外百尺处,别说城上的羽箭射程可及,就算只是一名臂力强悍的骑士,投掷长枪,都可以把那处的物体射个洞穿。
如此近的距离,这么明显的挑衅,骑士们却不敢动手,因为谁也知道,在暹罗城的出手立威后,公瑾已经成为当前最强悍的有数高手之一,能够轻易击溃副团长王右军的强人,他们凭什么主动挑战?
作为他兵器的长鞭,圈卷了挂在腰侧;另一侧悬佩了长剑,公瑾一身银色的袍服,盘膝打坐,虽然不曾睁开眼睛,但自有一股凛然气势,稳稳地震慑敌人。
想进攻却又不敢进攻,这样的对峙时间一拉长,圣殿骑士的志为之夺,士气和军心都产生动摇,而造成这些效果的源头,就只是一个人简简单单坐在城下。
这情形看在赶来的妮儿眼中,简直就是可恶到令人气结,不过,她倒也没有鲁莽地立即采取行动,而是问身旁的王右军。
“你师兄想做什么?”
“我也奇怪,明明约的是十二时辰之内,两军一决胜负,他这么早就坐在城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右军皱着眉头,一时间还难以决定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应对,直到旁边的妮儿一掌拍在他肩头。
“我终于明白了。”
“明白……明白什么了?”
“明白如果再学你这么温吞地搞下去,我等一下就要和你一起陪葬。”
妮儿双掌用力交击,道:“事情很简单,他只有一个人,我们有许多人,我们就趁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先合力把他给干掉,问题就摆平了。”
“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过去的经验告诉我,当面对铁面人妖这种想得比你多一百倍的对手,脑子里别想太多。”
像是要去渡假般的轻松,妮儿耸耸肩,把这句话说完之后,纵身跳下城头,翻落地面,快步走到公瑾面前。
“喂!铁面人妖,你好大的胆子,孤身一个人就跑到我们阵营来,不怕性命难保吗?”
单单是以自己的武功,来做这种威胁,妮儿自己也觉得非常可笑,然而,就算狂妄无知也好,少女需要一些表现,来抗衡公瑾的静默,不让他继续影响己方军心。
“唔……”
面对少女的挑衅,一直在静坐冥思的公瑾睁开眼睛,看看眼前这双手叉腰、傲抬着下巴,几乎可以说是趾高气昂的少女,不禁哑然失笑。
纵使是盘坐在地上,必须要仰望着敌人,公瑾的气势也没有因此而逊之一筹,当他终于睁开眼来,妮儿甚至觉得他好像瞬间变巨了体型,仿佛一块在岸边承受千万年潮汐拍击的伟岸岩像,如涛气浪直涌过来。
如果不是用全副心神去宁定镇压,妮儿差点就要后退一步,当场出丑,而当她稳稳地站住,昂首直视压力的源头,公瑾原本冷峻的表情,多了一丝温和。
“原来如此,好棒的人才,就是你这几天把我手下儿郎弄得团团转,守住耶路撒冷的城门吗?”
“不错,就是我,要是害怕的话,我给你一个最后逃跑的机会。”
“害怕?我有什么理由用得着怕吗?”
“当然有,我们已经把你给包围了,你的手下还不见踪影,现在的你已经可以开始发抖了。”
如果不是王右军、麦当诺两人抵达,站在妮儿身后,被迫满口胡言乱语的少女真是要发抖了。而当这三人以合围的形式,遥遥把公瑾钳制在核心,压力也于同时出现。
“呵,很有意思,至少在某方面,我们的想法一致,就是别再胡拖,快点用天位战把此役了结,不过很可惜,过程与结果不能如你们所愿了。”
公瑾说着,长身战了起来,整个动作流畅如水,无懈可击,包围他的三个人更产生一种奇怪感觉,好像公瑾散发的压迫感,正以几何倍数向上狂增着。
妮儿心中不安,瞥向艾尔铁诺的军营。马上就要开战了,但那边就像完全不关心一样,只有少量军士远远望来,可是从公瑾站起来的那一刻起,本来聚集在军营里的生命气息,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减少,好像有人在里头进行大屠杀似的。
一强一弱,两样突来巨变之间,似乎有着某些关联,就在妮儿惊疑不定,隐有所悟的当口,公瑾缓缓道出他的宣战发言。
“为了向各位致意,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就是你们三个已经中了来自云梦古泽的毒物,可以预备惨澹收场了。”
当公瑾毫无预警地做出宣告,包围着他的王右军、妮儿、麦当诺,都感到一阵错愕,甚至以为这是公瑾开始玩起心理战,预备攻击了,因为事情就是发生得如此突兀与不自然。
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事情不对,一种奇怪的麻痹感,由四肢迅速往经脉窜走,虽然在运气镇压之下,没有大幅度影响功力,但对于肢体的不适感觉,却足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弱战力。
回想到公瑾适才的宣告,三人更是一惊。天位武者虽非百毒不侵,但在强大的力量下,等闲毒物产生不了作用,然而……来自云梦古泽的毒物?那是传自毒皇的妖异作品,成分、配方都是谜,远从九州大战时代起,就是天位武者的恐惧,也是好几场著名的天位战中,越级挑战成功的逆转因素,公瑾由何处得来?
“铁面人妖,想不到你……”
妮儿指着公瑾,心中怒气勃发,张口欲骂,却给王右军一掌拍上肩头,示意她不要分心,全神抗毒。
“这不是江湖仇杀,而是战场交锋,双方各出奇谋,诡变无常,用尽各种方式全力以赴,正是为战者的礼节。战争,只有残忍与不残忍,没有卑鄙不卑鄙。为将者,料敌须明,没有资格说想不到三个字。”
承受着公瑾的目光,王右军一番话说得中正平和,听不出异状,尽管他有伤在身,但是内力修为却反而是三人中最深厚的一个,很快就能抗衡毒性,扬声说话。
“二师兄,对敌人施放毒物,消弱反抗战力,减少己身损伤,这是你与敌对阵的惯例,听说当初枯耳山之役,你也使用了毒物,所以我们并不意外,但你这次使用麻药,而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想必是因为时间过短,不及施放什么剧毒吧?”
耶路撒冷与青楼连成一线,枯耳山之战的始末,透过青楼联盟,王右军知之甚详。而在场众人多半心里有数,近日来耶路撒冷防守极严,所有食物饮水都来回检验,三人之所以会中毒,必是在适才与公瑾接触的这短暂时间内。
要在短时间内施放毒物,又要让敌人不察觉,那多半只有使用无色烟雾类的毒物,而且药性不能太重。以现在的情形来说,若是公瑾贪攻急进,使用烈性剧毒,那么药性甫入体,对方功力最高的米迦勒就会察觉,立即逼出,反而不如现在的效果。
“枯耳山上,你也是使用麻药,不过,一再故计重施,二师兄难道天真得以为这样就可以放倒我们了吗?”
王右军朗声道:“白夜四骑士,生死同命,你要挑战团长,先过我这一关。”
散发着凛凛的武者斗志,拔剑以对的王右军,确实给着公瑾一股压迫感,毒物似乎未能收到预期效果,这有点奇怪,但稍稍一想,公瑾便想通其中道理。
三百年前,青楼联盟与毒皇一脉曾交流甚密,除了从云梦古泽取得多种不为外界所知的毒物外,也秘密配制了许多解毒剂。自己有过枯耳山的纪录在先,耶路撒冷为防自己重演旧事,必然有所准备,包括王右军在内的重要人员,这几天只怕是反覆服用复合解毒剂,这才将毒物效果减到最低。
这个结论,不仅是公瑾想到,就连妮儿都想到了。她不敢打扰王右军,只是向右侧的麦当诺皱眉怒视。
“没良心的耶路撒冷人,我帮你们战斗,有解药也不分我,放我一个人中毒,你们全都死光算了!”
“冤枉啊,解毒剂每天都直接放在送给你的饮水里,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几个简单的眼神与心语通讯,两人已经完成交谈,妮儿本来因为气愤而衰退的气势,这时重新壮大起来,威迫着中心的公瑾,却完全忘记了若加在水里的东西不是解药,那结果会是如何的危险。
下毒的效果不佳,自己似乎枉作小人,公瑾看看王右军,看看妮儿,看看麦当诺,最后把目光瞥向百尺外的耶路撒冷城头,米迦勒一直站在那边,美丽的脸上一片木然,仿佛城下的小小战斗全然与她无关,但公瑾却感觉出,她同样是以全副精神注视着自己,想在开战前找出每一丝可利用的破绽。
出师第一步便告失利,对于有心以一人独挑敌方高手,以显气势的公瑾,这确实是一着败棋。
“果然……战争中没有每计必中这种事,不管多么自负的将帅,还是有计算不准的地方,对这一点有最深刻体悟的,大概是那个叫做天野源五郎的男人吧……”
仿佛是有意讽刺,公瑾淡淡地说了一句,妮儿听得心头火起,却看他好像不把周围敌人放在眼里般,斜仰起那半张金属面具,仰望着天空。
这时,距离天明还有一个半时辰,夜色犹黑,除了冷月稀星,别无它物,但公瑾却像在等待什么,目光往空中游移。
“不过,只要在一个战术失败的时候,有其他战术垫补缺失,那就尽到一名为将者的责任了。一百个战术,成功率过半,就足以导向胜利……”
仰望天空,公瑾似在喃喃自语,说着旁人不能理解的话语,对于正自运功驱毒的三人,能不用抢着动手,自是好事,但妮儿却也不愿让敌人掌握主动权。
“铁面人妖,少耍小技俩了,你不是希望一战了事吗?把你的帮手全部叫出来吧,你的四铁卫呢?他们埋伏在附近吧?”
“被你这么说,我真是觉得很困扰。第二集团军其实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实力强大,四铁卫……他们是我很重要的部属,不过目前实际能上阵作战的,只有两人。”
公瑾道:“朱炎执行特殊任务,并不在这里,这点你们应该觉得很庆幸,至于可莲……她正在我方阵营里接待贵宾,分身乏术,因为贵我两方相比,你们的人力调度实在比我们充裕得多。”
被这一句话给点醒,妮儿不禁望向远处的敌方阵营,细心感应,却什么都感觉不出来。这并不足为奇,魔族之身的郝可莲,一直进行间谍与刺客类的工作,隐匿气息的本事极佳,而另一名的气息自己也察觉不出,显然也是类似性质的武者。这样一想,这名战友的身分已经呼之欲出。
无论如何,朱炎与郝可莲都不在,对耶路撒冷一方而言是无上福音,加上妮儿递补后的白夜四骑士,可以把战力完全集中,但是……难道周公瑾真是这样有自信?肯定能以一人之力击败四名天位武者?特别是其中还有一名堪称强敌的米迦勒。
“不,我不是五师弟,作战不靠狂意与傲气。既然作战,就一定要胜,所以你们说得不错,此战我的确埋伏了帮手。”
公瑾的一句话,让三人的警觉心又提高起来,戒备着那随时可能出现的帮手。
四铁卫都不在身边,公瑾所指的帮手,也有可能并非人类,而是某种结界法阵。
兼学东方仙术的天位武者,都是施布结界法阵的高手,陆游在中都之战所用的百万剑阵,名震天下,王右军唯恐这位二师兄依循恩师战法,事前在耶路撒冷反覆检验,确信他不可能有机会把法阵延伸过来。
对峙至今,公瑾的目光一直仰望天空,难道他的帮手并非来自地下,而是九天之外?
这个想法同时出现在每个人心里,当他们不自禁地瞥视空中,天……明确而直接地给了他们答案。
一道璀璨的金蛇电光,来自九天之上的孤绝高处,瞬间穿越万里厚密云海,撕裂大气,笔直轰向地面。
地上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强光暴炽,一道无与伦比的轰雷,带着强大压迫感,狂砸了下来,电光石火间,落往耶路撒冷的城头。
“喝!”
正当所有人为着旱天惊雷而诧异,尚未做出反应时,米迦勒形若轻烟,身形一动,拦在雷电轰击的轨道上,扬臂一击,只凭着空手,便将这记足以摧毁城头的轰雷,震得支离破碎,余威化作劲风,扫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