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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淑惠感叹道:
“列基富果然是武林高手,他有眼光。”
“什么?”顾采湄不解。
“他老早看得到孙凝的潜质,才先有嫌弃的意念,继而有压抑的行动。”庄淑惠解释,“相反呢,你看他如何地对公司里头那几位才华干劲不过不失的同事,一直和颜悦色,
极力表扬,就可见他的聪敏。”
这等同事完全没有机会成功地自立门户,不能抢生意,只能鞠躬尽摔,发展他们有局限的才能,竭力服务,才是老板心日中至为理想的雇员。
这条道理无疑是残忍的,但现实。
孙凝觉得真是啼笑皆非。
不招人妒是庸才,此话原来有真理在。
可是,是宁愿被妒恨、被迫害好,还是自甘做庸才,过太平盛世的生活好呢?
也实在轮不到自己选择的。性格与遭遇都是命定的。更何况孙凝在心内苦笑,庸人未必一定福厚,被人瞧不起,肆意踩在脚下践踏,那味道也不好受。唯其庸愚,无力反抗,更惨。
故此,无谓胡思乱想,长嗟短叹,宜于挺身奋斗,直捣黄龙。
孙凝于是很认真地说:
“百惠请我们把要补充的资料,重新呈交,你认为如何?”
庄淑惠细想,说:
“你是行内高手,还来问我了?”
“淑惠,说到底你是前辈。”
“别互相谦让,来,我提议,三个人玩个测验游戏好不好?”颐采湄忽然兴高采烈地说。
“小鬼头,你打算玩什么把戏?”孙凝问。
“切勿想在老虎头上动土,乘机戏弄我们,须知道如果我好命,可以生出你这么高的一个女儿来。换言之,我食盐多过你食米,行桥多过你行路。”庄淑惠笑着说。
孙凝与庄淑惠一向视颐采湄如小妹妹看待,只要不是忙于赶工,便总是笑谈娓娓,百无禁忌。
“不,不,不是戏弄你们,只是考考两位大阿姐的专业功力,在应付百惠之战上,你们分别把意见告诉我,看是谁的见解更奏效。”
“为什么要告诉你?”孙凝说,“我们何不公开讨沦。”
“万一你们意见相同呢.那么先说的一个就会领去功劳了。我们且看看在争取第一个客户时,谁的功绩较大。”
“好哇!”庄淑惠叫:“趁我们今天心情大佳,就跟你这小妮子玩玩游戏。我先来好不好?”
话说完了。把顾采湄拉到房里去,密谈一会,再回到客厅上,向孙凝微微鞠躬,道:
“孙总裁,现在轮到你同采湄姑娘讲你的大计了。”
孙凝笑着把顾采湄拉到—边,密谈了一会。
只见顾采湄不住点头, 且面微笑改为大笑,甚而拍着手掌走回客厅来。
“有什么可笑的?”庄淑惠问。
“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顾采湄开心地说。
“什么?”孙凝瞪大眼,说:“我所提的建议跟淑惠没有两样吗?”
“对极了。”顾采湄道:“你们都认为不用再加添任何意见与资料给百惠集团,理由是已经给他们详细报告的建议,
必已是最好的,无懈可击。如果被人们多问两句,又需补充,更显十天前的面谈有遗漏,反而不美。”
孙凝与庄淑惠不期然伸出手来一握,道:
“太好了,太好了。”
庄淑惠再加一句:
“且我完全明白孙凝的个性,已经尽了自己的力量,也就不屑再加些什么手段去加强笼络,反正听天由命。”
“淑惠,你太深得我心了,连正途的加添资料意见.亦属不必,更何苦在其他方面做功夫。我很愿意以静制动,由着他们决定好了。”
百惠所给予的新限期,无非也是让角逐者走走门路,再行审视谁的条件与援引较强劲,做出最后决定。
孙凝差不多可以肯定在这一两个礼拜内,列基富等三间入围的公司会各出奇谋,以祈夺魁。
孙凝早已下定决心,什么门路也不走,什么办法也不想,她心安理得地等答案。
庄淑惠问:
“这两个星期你先行好好休息吧!”
“那可不必了,立即就得向信德银行的董事总经理拟就一个如何拓展个人客户的计划,这是我们的第二个生意目标。”
“如此的迫不及待?”
“还等待什么呢?到现阶段,我已经胜利了,最低限度成全了列基富的疑心,我真是领了入围奖,分明地拉近我们的距离子,对不对?”
庄淑惠把孙凝抱一抱,说:
“太好了。孙凝,天佑吉人。”
事实是否仁者必昌呢?那真要看其后的发展了。
孙凝估计得一点不错,列基富之外的两个机构里昂顾问公司与利达公关公司都分头运用他们的社会关系,进行对百惠的游说工作。
里昂顾问公司的主席是法国人米尔卡丹,娶了一位口本籍妻子久子,因而对口本人有亲切感,委任了日籍董事井上太郎,为里昂打开东南亚市场,目标是网罗在太平洋区内的有关日资生意。
这次对百惠连锁店顾问公司的竞投,非常热衷,因为户口实在庞大.是很丰厚的一块肥猪肉,能一门吞到肚子里就最好。
于是重责都放在井上太郎身上。井上太郎通过日本领事馆商务部的朋友,跟百惠集团的胜一郎会面,进行游说。
井上太郎跟胜一郎在一间非常高雅的日本餐馆一边喝米酒吃鱼生,一边密谈;
“老兄,今回要拜托你,依赖你了。”
胜一郎是个相当直肠直肚的人,开门见山地问:
“请告诉我,你们里昂有什么条件是比较其他公司优秀的。”
“我们是同声同气的自己人,那已经好办了。”
胜一郎瞪大那双微丝细眼,说:
“此外还有呢?”
“里昂甚多规模庞大的客户,都是要我们在推广功夫上头帮一把忙的。经验非常重要,现在你们挑选了入围的四间公司,除了姓孙那女子的一间是行业内的新丁之外,其余三间事实上是鼎足而立,在市场内有相当悠久的历史的,其中又以我们为最。”
果真与孙凝探讨得来的消息完全吻合。
里昂早已接受了列氏的邀请,加盟而成同—阵线,三间公司之中谁输了,不落于孙凝之手就算赢,因为他们不愿长江前浪尽为后浪所盖。
井上太郎最后的一段话,无疑是闲闲地加上去,但往往就是由于他的不注意,反而显示了私心与动机。
当然,胜一郎没有直接表示什么,舒畅地跟井上太郎吃完那顿晚饭,就告辞了。
利达公关公司呢,角逐战的最后冲锋陷阵功夫由着财务总监高德伟去担当。
因为.他们的线路是要透过日本银行高级副总裁山口纪夫跟百惠接洽。
高德伟对山口纪夫说:
“利达这些年全靠日本银行扶持,要我们的业务继续发展下去,山口先生真的要义助一臂。”
山口纪夫很直接地问:
“你们竞投百惠集团的顾问合约?”
“对。若是我们公司得了百惠的合约,本年度盈利必会提高。”
“那个自然,还得靠你们自己的努力与表现。”
“可是,如果得到你的引介,或者百惠集团比较具信心。”
“不见得吧!我是戴了帽子的人,百惠知道我跟你们有业务来往,讲你们的好话反而大打折扣。”
“不会,上次我们争取英资通盛集团的合约,也是透过我们另外一个英资银行家,利必通银行的总经理,替我们做了好些联系引介功夫,他们同声同气,自然容易讲说活。”
高德伟这一招自认为连敲带打,在山口纪夫跟前暗示了另外一家银行也做这种顺水人情,他不应有例外的讯息,否则,除了显示低能之外.会不会连他们的户口生意也受影响了?
他相信山口纪夫是聪明老到的生意人,他会明白这重关系。
果然,山门纪夫凝重地点了头。
余下来的列基富,他又用什么于段去争取百惠这个户口呢?
与其说是他如何的志在必得,倒不如说他非常地想把孙凝的锐气重挫,向全世界证明只可以列基富放弃下属,不可以被人背叛。谁个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就是向
他的权威挑战,他要对方在行内站不起来,以证明自己的威信。
简单一句话,他连用手上的所有渠道与援引力量,尽量去讲孙凝的坏话。
甚至乎跟很多位专栏作家都打起交道来,目的就为要他们报道一些对孙凝不利的消息。
例如这一天,非常畅销的一份报纸内有个瞩目的专栏这样写着:
“艺员老以为自己红起来,就可以跳槽到隔壁电视台或跑去电影圈真银。结果呢,没有了历史悠久、财雄势大的电视台撑腰,一下子就湮没无闻。这种事例在娱乐圈常见,却在最近,此风吹到商界来。”
孙凝叹…口气,继续把专栏看下去:
“本城极负盛名的列基富顾问公司手下猛将孙凝,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下山,独闯讧湖,于是不顾列氏栽培之恩,毅然决然离了老巢。目下她创办的孙凝顾问公司,卖她个人的招牌,仍未找到任何客户支持。看来,公司要经营下去,困难重重。幸好孙凝的开支有限,以家为店,前铺后居。公司只聘秘书一名,孙凝须自任主席、总经理、客户部、会计部、设计部、行政部头头,并要自己当跑腿信差。
“看来虚荣自被虚荣误,不肯脚踏实地做人,妄自尊大,是会自食其果的。
“孙凝参加了本城最大连锁店百惠集团的长期顾问合约竞逐赛,差不多可以肯定败下阵来,因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包括名望、人缘、才干、财力等等,均不足以与列基富、里昂以及利达等三大巨头相提并论。”
孙凝看罢了这段专栏,伤心得下泪。
决不是为了人言之可怖。
世界自由,任何人都有资格和权利去批评别人,批评得对与不对,是要批评者盈亏自负的。受批评者不是唯一一个要向群众交代的人,那又何惧之有?
孙凝不习惯批评别人,她认为那是自行放弃权利,或不愿意接受批评错误时所引致的挑战,并不因此就认为别人也最好不批评自己。
她之所以伤心,是觉得太多太多人心可怖之处在这专栏上反映出来了。
一个专栏作家的操守,如何界定的?是这样子道听途说,就相信了一些事实,写将出来,把自己的信用与名誉都押进去吗?此其一。人要穷追猛打地去毁灭一个人,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任何卑污的手段也用尽为止。列基富要用多少金钱、心血、时间,才联系到四方八面的人马,将她来个大包抄,除之而后快?此其二。
现世纪人们的道德,竟是如此的双重标准,或者迷糊不清吗?
她孙凝离开列基富而自立门户,就叫做忘恩负义吗?什么时候开始,工商业特盛的大都会内没有了鼓励创业的气候了?什么时候开始,现代都市人否定了年轻人不应争取前途的机会,而要在劳资关系上实行从一而终?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再不对白手兴家的人予以鼓励,而认为他值得诅咒了?
孙凝苫涩地冷笑,答案只不过是世纪末的都市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利用观点与角度问题去残害眼中钉。
他们拟定的是两重标准:对喜欢的人,创业是重大的志气与勇气表现;对不喜欢的人,创业是不自量力之举;其余以此类推。
至于说,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其实都是不可细数的。
人人在世上均有朋友与敌人。朋友纠集的朋友,仍是朋友。敌人搜罗的,一样仍是敌人。
阵阵相因,数之不尽。
这本无大坏。最委屈的是世间上的朋友,甚少有挺身而出,肯站在人前去为你说一句半句话,私下的安慰与鼓励纵有一箩筐,也难以抗衡敌人肆意地、刻意地、明日张胆地在人前设下的种种陷阱,让你踩进去,摔个半死。
朋友一般是隐闭的、含蓄的、温和的。
敌人呢,老是张扬的、放肆的、恶毒的。
二者得不到言行上的平衡,无疑是令人伤感的一回事。
孙凝天生的敏慧和纯厚,是潜藏的,给予她最大的伤害是看人情人心太清楚,不力挽救,却会无端悲苦。
惟其她不是个爱回应那些攻击性行动的人,她的忧伤更不外露。
这直接地增加了她的劳累,为她对人性的失望奠下巩固至不可动摇的根基。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跟本城内所有人一样,天天早起,就得重新迎战一切。
这日,才不过是九时十五分,孙凝顾问公司办公室的电话就响起来。
接听的是顾采湄,说:
“孙凝顾问公司。早晨好!”
对方是把女声,很礼貌地问:
“孙小姐在吗?”
“请问哪一位找孙小姐?”
“百惠集团主席室。”
顾采湄情不自禁地起立致敬似的,站了起来紧抓电话,一时做不得声。
半向顾采湄才晓得喊:
“孙小姐,百惠集团主席室的电话。”
孙凝接听,是百惠主席滕田勇的秘书传来口讯,约孙凝往见。
电话挂上之后,主仆二入欢喜得相拥着,尖叫。
如果不是好消息,不劳主席去处理。老板阶级非情不得已,不会亲自出马做丑人。所以令人气馁的坏消息,慨由手下宣布。
此理常真,故而相约的电话已经等于预告喜讯了。
果然,当孙凝一踏进滕田勇的办公室去时,对方趋前握手,第一句就说;
“孙小姐,欢迎你成为百惠集团的一员,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就这样简单的两句话,像一场久旱之后的滂沱大雨,把大地上的一切怨气屈气,都洗刷得千干净净。
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太好了。
百惠集团的主席滕田勇接见孙凝,只不过是一种例行公事。如此重要的顾问合约交到谁人手上,总要由滕田勇亲自宣布,同时也得跟孙凝正式见面,自闲谈之中,视察她的智慧与风采。这方面,孙凝是决不会令滕田勇失望的,
滕田勇在一轮寒暄之后,非常直接地对孙凝说:
“以后合作,贵乎坦诚,我也不怕先把话直说了,孙小咀,这次我们属意与贵公司合作,固然是各董事的一致意见,我也出了主意,投你一票。”
“多谢!”孙凝答,知道对方还有话要说下去。
“虽然跟孙小姐没有见过面,但从很多方面与渠道,得到关于你的评论可不少,最令我瞩目与狐疑的是,有份参与竞投的行家,对你的抨击太不留余地了,别的没有入围或没有参赛的行内人,却半句有关孙小姐的坏话也没有说。
这只证明一点。”
滕田勇稍停,卖了一下关子,才准备把话说下去。
“我相信之所以有这个极端的现象,只有一个解释理由,就是孙小姐的确是个本事人,艺高招妒,这在商场上是司空见惯了。”
孙凝笑答:
“滕田先生打算锄强扶弱?”
“非不愿为,是不能为而已。”滕田勇笑着回应:“在商言商,我们求才若渴,极需要有真正的专业人才辅助。孙小姐,我相信我和你都要感激那些无孔不入、过分极端的批评,让我们对你名副其实地另眼相看。”
“公平交易之外,我还欠百惠集团一个知遇之恩。”孙凝这句并非客套话,而是有感于心而发的。
“那就好极了,现今我们是先领了这份花红,到年底干:出成绩来,百惠从不亏待给予我们优良服务的对手与员工。”
会面是在愉快的气氛之下结束,以后孙凝被安排在寿川由一手下,开始跟他紧密合作。
寿川由一对孙凝说:
“我们必须合作愉快,因为我们把眼光都押在你身上。”
“放心,背城一战,我有信心势如破竹。”
“我们选择你的原因之一是你目前没有其他客户,必然会全副精力心思都放在百惠之上。我们是你的招牌试药,成绩非好不可。”
太聪明了,抢百惠户口之时,龙争虎斗,各出奇谋,各显神通,实际上,在得手之后,谁会把百惠照顾得最好,是最要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