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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知弯绕翻过了多少道山峰。突然,透过车座前的玻璃窗,远远望去,灰蒙蒙的远方,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在朦胧无边的夜雾,出现在他眼前。那就是
天池。当年,游击队战斗过的地方!他没有想到,任何一个武装起义的营盘,都驻扎在那样一片有山有水的美丽大自然之中。芦苇荡,青纱帐,水泊梁山和眼前所看到的天池一样,都在诉说着这个民族古老的生存故事和生命故事。关于战争,关于自然,关于土地,关于生命的情丝与哲理。山中初夜,因天池度假村的彩灯照耀,使人觉不到一丝寒冷,令人心旷神怡。想到这些,住进宾馆,梓茕精神抖擞。漫步轻歌曼舞的度假村,他想赶快去寻找这片秀丽的山水中,掩藏和飘逝的英魂与忠魂。也许,远离繁华闹市,度假村显得有点冷清。竹制的亭子,倒映在水中。水边没有芦苇,没有荷花,惟有一湖春水的明镜。沿着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他走进立在荡漾清水中的理发室。雪亮的日光灯,映进空旷的山水,显得有几分暗淡。理头的姑娘,面无表情。剪着时髦的男孩头,打扮也不花枝招展。但她那双揉头的手,很柔很轻。她的发屋不算豪华,长方形面镜,没有装饰,斑斑点点。坐在硬邦邦的木椅上,姑娘拿起剃头刀,重重地往吊在木椅上的厚厚的牛皮上磨来荡去。“咣当!咣当!”,他感到姑娘手臂的力量,使他坐着的木椅频频发抖。一种古老遗风迎面扑来,使他感到多少有一点梁山好汉的味道。英雄、力量、粗犷……
这就是我要寻找的这片山水间,沉睡的灵魂?梓茕想。令他稍感遗憾的是,这里不是表哥接待来自远方那座城市的老首长,老将军,也不是表哥的命运因女人而急转直下的地方。天池宾馆,装饰豪华。红艳艳的霓红灯,镶嵌在高高的门楣上,彩灯闪烁,向迷蒙的夜空,辐射着梦幻般的光茫。没有警车通道保安接待。大厅正面的天井,绿竹青松掩映着五彩斑斓的喷水池。挂着显示世界各时区的时钟下面,一排金黄的接待台后,站着一位面无表情的姑娘。梓茕瞥了姑娘一眼,说实话,中等个,并不好看,但清亮的眉眼直勾勾地望着他。她的脸上,没有露出宾馆接待员应有的职业微笑。登记付款。上楼开房,他感到有点纳闷。长期以来,为帮助逸夫完成这部不知多少人呕心沥血的作品,自己的心,已紧紧贴在这了片山水。当他真正走进它靠近它的时候,露在眼前的景象,姑娘的面容,竟如此陌生?房间布置,不算豪华,但干净整齐。电视里播放着当地的新闻,对面楼层传来夜总会的歌声。歌声一律的在情意绵绵中,夹杂着山民粗犷的呐喊。电话铃响了。他纳闷了,刚一进来,谁就来电话?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位淡淡的职业性的没有掺杂任何感情的女人的声音。
“先生,你好,请问,需不需特别的服务?”
他拿着话筒的手,发起抖来。
对方的电话,久久没有挂断。他抬起头,望着床头柜上的壁镜里反射出的那张陌生的面孔。
“这是谁?是我吗?你进入了一个什么世界……”
他想。
“你们,能够提供什么样的服务?”
“随便。”
“怎么付钱?”
“一小时二百元,如果包一晚上,五百至一千元,随客人的兴趣,对服务满意程度……”
“你们这个地方……的姑娘,对这一带的情况了解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绝对安全,请你放心。”
“我不是这意思,我想,找一个人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哪方面的?”
“过去的、现在的,随便……历史的……”
“那好。”
还没有听他说完,对方电话很快挂断。电话里,他似乎听出了旁边还有嘈杂的男人的声音。他们可能在商量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他默立房间,呆呆望着桌上那盘像桃花一样粉红色的话机。
有人轻轻推门而进。一个头发高高盘起的小姑娘,穿得很透的白色套裙。外面披了一条红色的纱巾,手拎精致的手袋,轻轻一晃,闪现在他的眼前。椭圆的粉脸,涂得很浓的口红,大而挺的鼻头上,一对微微上翘的清亮的眼睛。光亮的前额,柳眉飞动,扯动着眼睑下面泛着金光的眼影。望着他,她轻轻摇摇白嫩的肩膀,亮亮的双眼,很重地斜了他一眼。没有低头,大方地向他走来,坐在棕色木圈椅上,露出两条细长的美腿,脚穿红色时髦旅行鞋,像踏进宽大红色小船。她抬起头,“你好!”声音细细的,像好听的猫。“请问,咱们,服务的时间,可以开始了吗”?边说边解开上衣,露出白色紧身裤裹着的小肚皮,那弯微凸的腿间……他呆呆地望着。似乎闻到了蓬勃的生命气息,感到胸中有什么潮水在涌动,脸上身上在燃烧。他稍往后退了一下,干涩地疏了疏喉咙,不知如何回答。
“你,你知道,你们,这一带的历史吗?”
她抬起头,睁亮了眼睛。
“历史,什么历史?这里是
天池。”
“哦!我问的不是这些,我是说,很多年前,这里,据说,……”
怎么对她说呢?他犹豫地想,我要了解的那些情况,和她……目前如此打扮,做如此活动的姑娘,谈起来,是不是有点滑稽?
她轻轻揭下肩头上的纱巾,露出莲藕一样白嫩的肩膀和手臂,站起来,歪着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对他说:
“洗过了吗?需要按摩吗?换不换内裤?”
她直望着他。他耸着肩头,站在电话机前,手按着朱红色的台桌。
妈的,她那语气,像在驱赶一头牲口!
他强压怒火,却吞吞吐吐着说:“我,我,我不知……”
她走到他面前,嫩红的粉脸似乎露出了一丝不耐烦。
“你什么?你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啰嗦?快准备好,一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
她想急于完成她的工作。说完,摇晃着圆滚滚肉乎乎的肥臀丰乳,扭进
卫生间,浴缸里传来放水的声音。
他感到受了极大的污辱!谁会,谁敢,用这种眼光看我,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这不是自讨没趣吗?在她清亮的眼里,我是什么人?有求于她才能获得快乐的嫖客?或者,是她眼里,是一头可以由她在这样的场合随意驱赶的猪?或者,她想,反正都已脱光,咱们就是一家人,说话用不着那么客气……不行,这一切都不是我能接受的!赶快制止住,说不定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他几步抢过去。卫生间的门,没有关,“哗哗”水声中,她的衣裙早已脱开了……
“不行,不行,你赶快出来。”
“咋了?”她在水雾中问站在门口的他,声音很好听。
“我……出来,快,出来,我给你说。”
果然,她水淋淋地从淡淡的水雾中光着身子跳出来,满脸的雾水,细眯着小眼睛,看着不知所措的他。
他实在没有多大的兴趣来欣赏她那像安格尔《泉》中的少女一样婀娜一样曲折有致的身躯,往后退了一步,满脸涨红地说,“快快,穿上衣服,我要求的不是你这种服务。”
“他妈的,神经病!”她狠狠地把毛巾甩在浴缸里,胡乱地转身回卫生间,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他也胡乱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心中狂跳不止,这件事情该怎样处理?不一会儿,她披着长发,披着睡衣,从卫生间里懒懒走出来,站在那里,似乎很有怒气。
“对不起,”他给她倒了一杯水,“请坐,我不会接受你的那种服务。我是想了解一下,你们这一带,据说,是当年某某某打过游击的地方……”
“游击?”她一点也不害怕地望着他,卧蚕一样的飞眼,泛金的眼影,还没有洗尽,滴溜溜地亮闪着,蔑视着他,声音粗糙地说,“游击个卵……”
他无言。……我遇到了什么?
“你究竟做不做?”
她秀眉下的春杏眼露出凶光,“唰”地解开松散的乳色睡衣。倾过身子,向他直直挺来。他一下跌坐在床沿上,似乎矮小了许多。他看到了她那对又圆又滚的玉笋,顶着浅浅的红晕,好像要从她那生白的胸脯上滑落下来。润嫩的乳峰,直勾勾地,似乎要点射他的脸,腋毛淡淡探出腋窝。秀乳右侧,有一块淡色的青疤。而往下看……我的天,溜光的小腹,一片起伏的小丘,玉石般刻成的下腹股沟,神秘浑圆丰腴土地上,一丛茂密的闪亮着水珠的含羞草!
他吞了口唾沫,声音颤抖着说:“对……不起,请你……穿好衣服,出去,我……不需要。”她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直起身,关上胸前睡衣的开关,狠狠地伸出微微发红的手。
他惶恐地望着她,脸燥燥地,感觉到她的耳光就要掴过来。
“你,什么意思?”
“钱。”
他的心,一下感到无比冰凉,“要,多少?”
“二百。”
他急忙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提包,想了想说,“我们并没做……”
“不行!”她公事公办地说,“我回去交不了差。”
他突然生出了钻进圈套又无力自拔的感觉,抖抖地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她,说,“拿去,快走吧!”
他想,这一百元学费,无论如何,该交。
她飞快抓过钱,侧过身,于心不甘地蹩进房间角落里去,穿好来时的衣衫,把睡衣胡乱扔在他的床上,似乎有意对他进行羞辱,又从沙发上抓起红色的纱巾,摇晃着肉乎乎的屁股向门外走去。摇晃至门道口,转身回头,目光斜斜地划了他一眼,“嘭”!他听到了愤怒的关门的声音。……他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他和她心中各自的需要都没有得到很好满足。哎!姑娘,他想,不算太美,至少可以勉强餐下去的姑娘,怎么对你说呢?难道我真不愿意和你做?何必对我发那么大的火?不就是不愿意和你做这笔业务吗?……不能啊,还是不敢做?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聊!自找的,而且无聊得很深。……他再也没有心思想什么英雄,想什么土匪。躺在床上烦乱地换着电视频道,换来换去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节目。夜深人静,他用手臂枕着脑袋,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幕。这个姑娘,她的眼睛,施了金粉的眼睛,总还在告诉了自己一点儿什么,有点像刀,又有点像干柴和烈火。女人的肉体,是不能乱碰的!他想,黑灯瞎火地胡乱摸进去,一不小心就退不出来,还会惹火烧身!我必须赶快离去。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起床,到接待大厅结账。接待员,依然面无表情的姑娘望着他怪怪地笑一笑:“请稍等。”喷泉彩灯早已关灭。不知什么时候,大厅右侧的咖啡屋,胡乱地坐了一群穿着保安服的年轻人。他们并没有喝茶,悠闲地坐在桌椅上,似乎向他透来一些可怕的奇怪的目光。结了账,走出宾馆铺着红地毯的大门,清晨的湖光水色笼罩在迷茫的早雾中。他的车依然停在那里。他没有心思再来看这里清晨的湖光水色。本来,可能,这是
天池最美的景致,恬静,温柔,洁净,清新。他的车,在湖边浓荫稠密的原始森林中慢慢行驶。突然,三五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立在树林中,挡住他的车头。两个横眉竖眼的男人,扑向他的车盖,另一条壮汉打开车窗,伸进一只粗大的手,轻而有力地说:
“交钱!”
“什么钱?”
“你清楚。”
“……昨天晚上,你的钱没有交够。”
他努力镇定下来。
“我没有……”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司机怯怯地不安地望着。
“但是,你看到了我们的幺妹。”
他努力回想着他的幺妹……
“她说,她已经光了身子……我幺妹的光身子,也是可以随便看的吗……?你知道吗?我们的幺妹刚出道,我们刚给她开过‘处’,新鲜货!一样的价钱。”
“娘的!”他无声地大叫!“你幺妹出道不出道,好久出道,和我有什么关系?开什么‘处’,开哪里的‘处’?我为什么要知道你们开的‘处’和新鲜货之间的关系,并根据这种关系来付钱?”
他的脑袋简直就要爆炸了。不知多少种声音,在那里乱响。
“究竟你要多少钱?我要怎样才能离开你们这个地方?”
他飞快地掏出了几张百元钞票,晃在黑脸男人面前,黑脸男人一把抓过,扬了扬手中的钞票,也仅仅取出了一张,把余下几张塞回到他手上,关好车门,“嘘嘘”,一声唿哨。雾蒙蒙的森林中,黑衣的人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唉!土匪,还用得着费那么大的劲,到这深山里来找吗?多么可爱的“土匪”!他的头似乎就要炸了!他似乎看到了一幅原始而新鲜生命风情画。他想到了昨晚不期而至的金眼影姑娘,他们的幺妹,那幅没有向他完全展开的裸体。一个可怕的念头闪入脑海,当身体的某些部位都变成了打劫钱财的工具,我们又怎样认识人和动物的区别呢?现在才是这样,还是历来如此?或者,人的这种觅食方式和手段,和动物相似?还是连动物也自叹不如?是我认识得太晚,还是人的匪性使然?
天池如此美。萦绕在天池美景之上“匪性”,代代相传,愈演愈烈,单凭这,他想,我表哥的王朝,已灌入了凄凄风雨。虽然,表面看来,它正发展得蓬蓬勃勃。
据考证,这里不是游击队的大本营,而是他们和土匪、保安团反复争夺,打了数十次恶仗的地方。游击队大本营在仙女洞、青坡、狮子岭,还有终年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金顶寺。
这个金眼影姑娘是谁?小岑,或者小咪?
这一切,我的表哥,你知道吗?
出租车继续上路,而梓茕的心,还不知道究竟在金眼影姑娘没有留给他的哪一片生命的山水间徘徊。
“这就叫嫖妓?”
想着想着,梓茕拍拍司机的肩头,空洞地笑了。
传闻
关于表哥骆光雄离任之后的传说有许多个版本。有人说他带着十六岁的小女孩欣儿上山,不知他到底是在当年土匪的营盘还是游击队的宿营地飘来荡去,来无影去无踪。逼上梁山?流言版本在时光的水波中飘荡。不用再假扮夫妻了吧!毕竟,表哥还没有结婚,他曾满面春风地讲述和高干女儿麦荞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军用飞机不止一次从南海飞来,路过这座新兴城市,把他捎到那个城市的郊区,风光旖旎的
别墅里去。那是他们购置的爱巢,多少次他们在爱巢里除了爱,还是爱,光光的,就像世界上只剩下这一对赤裸男人和女人。这是他俩享受生命与爱情的最高境界,表哥说。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结婚?”
“她说:‘世界都要灭亡了,地球就要爆炸了,还结什么婚?’”每当表哥和她一起亲热的时候,问她这个问题,她总是这么回答。
“简直是些歪理邪说,”梓茕提醒表哥,“说不定,唉!肯定她只是利用你的智慧和肉体。”
不错,后来表哥回去,从她们住过的别墅里,无意间翻出了其他男人的内衣。而且,表哥偷偷发现,她的口袋里放着不同型号的避孕套。和他做爱的时候,表哥发现那些套子有的已经开封。
从此以后,表哥在这座城市也修起了别墅,养起了女人。
喝咖啡的时候,谈到这里,梓茕和表哥都痛苦万状,久久沉默。
“你说,表哥,这人活着,生生死死的爱情,连生命都不值得相信了,你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信的东西?”
表哥曾和高干女儿在他们的别墅里回归自然。他们别墅的装修和布局都带着原始情调的木质结构。夏日度假,他们在大厅小厅楼上楼下,自然地吃喝拉撒一丝不挂。使人想到了那幅带着欧洲风情的裸体画,一对打猎的男女,在古树下,赤身裸体,面对火塘,吹着洞箫。
可洞箫的声音,在人类生命的丛林中,有时又变得那样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