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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结束之后,她半张着嘴,躺了一会儿,才在护士的搀扶下重新坐进轮椅。她像一具空的皮囊。
护士扶着她躺在床上,给她吊了点滴。
孟黎平身躺着,眼泪从眼角一颗颗滑落。
甚至到现在,她仍然无法相信,她的腹中,曾经有过一个生命,而现在却悄无声息地逝去。
她的伤痛甚至被围观。她的身体,没有丝毫尊严。
她孤独而仓皇地面临了无法承受的痛苦。她的眼前,一再出现那些淋漓的鲜血。痛苦落下,像一刀一刀剜着心肉的凌迟。
谁都没有资格让她遭受这样的伤痛与折磨。
当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一头跑来。
她突然激动地坐起,一把扯掉手上针头,将手边能抓到的一切东西劈头盖脸地向顾容砸去。
“离婚!顾容,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你!”
☆、第二十二章
暴怒之下,孟黎手背上针头回血,滴管上瞬间红了一大段。她头发凌乱,眼泪汹涌而出。
看着病床上的孟黎,看着她如同受伤而暴怒的野兽,顾容觉得心头如被重锤狠狠击中。他从来没有这样心痛过。
赶紧上前,试图按住孟黎的手,试图像曾经她发脾气时那样,抱住她,安慰她。
可是孟黎就像被麻风病人碰了一样,来来回回只咆哮一个字:“滚!”
护士们听见动静,纷纷从办公室里出来拉劝。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孟黎的父母到了。风尘仆仆的两个人,手里仍拉着箱子,从人群里挤进去。
孟黎一看她妈来了,满腹委屈受伤更如决堤一般。扑进她妈怀里,指着顾容就喊:“让他滚!”
所有人目光像聚光灯一样落在顾容身上,带着审判与鄙夷。
可是他已经顾不上周围众人的眼光,看着孟黎的样子,只觉心如刀绞。此刻他愿意付出所有一切让时间重回以前。
孟学致放下箱子,只敢偷偷看女儿一眼,眼泪登时就出来了。他放在掌心上疼爱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如今因为一个混蛋而遍体鳞伤!
温文儒雅了一辈子的他,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骂脏话,揪着顾容的领子将他拖到外面。
“滚!”
顾容呆若木鸡,唯一的情绪便是通红的眼眶。他不敢上前再刺激孟黎,又不愿意离开,只得站在安全通道门后偷偷守着。
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本来有着两情相悦的老婆,老婆的肚子里还有备受期待的小孩儿。而一夜之间,他竟然全部失去!
再晚点,田晓兰和顾建国都到了。顾容仍然没敢跟着他爸妈进去。
孟黎侧身躺着,只咬定一句话:“等我出院就离婚!”
田晓兰从一进医院,眼泪就没停过,听孟黎这样说,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正待说话,却被赵素秋拦住了:“小黎现在正是需要调养的时候,我们不要打扰她,出去说,出去说。”
孟学致留下来看着女儿。
赵素秋和田晓兰、顾建国走到走廊另一头。
赵素秋是大学教授,一辈子讲究个风度,遇到这种事情,仍是一丝不乱,礼貌又威严:“多谢你们二位来医院看望小黎。”
“这是什么话?小黎是我们儿媳妇儿,来看她是理所当然。大家还是一家人,一会儿你们跟我们去吃个饭,然后住家里。晚上叫小容来守着。”田晓兰是千万个不愿意让儿子离婚的。在她看来,孟黎的父母也应该和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才是。
哪有父母盼着儿女离婚的?
不料赵素秋一口回绝:“这倒不用,我们已经订好附近的宾馆。晚上也不用小容来守夜。我听说他在外面有个红颜知己,我想他应该挺忙的。小黎毕竟还在住院,等她出院以后,不管她做什么决定,我做父母的都支持。”
赵素秋几句话客气有礼,田晓兰却觉得像是想不留情的耳光,一掌掌煽得脸火辣辣地疼。
顾建国怕田晓兰再说出失分寸的话来,赶紧到:“这件事是小容的错,大错特错!我们绝不包庇他!回头一定要他好好认错,好好向小黎赔礼道歉!至于外头其他什么人,绝对不可能再来往!这件事我们两老可以打包票!”
赵素秋仍是淡淡的:“年轻人有年轻人的选择。我还要回去看小黎,就不多说。”说完,回身就走。
田晓兰和顾建国尴尬地对视一眼,自觉十分抬不起头。走到安全门后看了看儿子,问他:“不回去吗?”
顾容摇摇头。
“你!我早跟你说!”田晓兰狠命戳了一下顾容的头。顾建国也重重叹口气,这才拉着田晓兰一起离开。
顾容始终不敢去见孟黎,一直在医院走廊守了三天,等到孟黎出院,才开着车跟着孟黎和她父母后面一起回到家里。
没想到,孟黎没拦着他进门。
他怀着近乎是感恩的心情跨进屋里。惴惴不安地跟着孟黎进了卧室。
孟黎从随身包里拿出几页纸,递给他:“这是离婚协议,你签了之后寄给我。家里你的东西你收拾一下,先住回你爸妈家。”
顾容呆住,双手颤抖,半天不敢去接孟黎递过来的纸业。好像那是定时炸弹一样。
“我不离婚!小黎,咱们不离,一切从头来,好不好?我再也不会见她!真的!”顾容已经语无伦次。
他觉得心脏被深重的恐惧攫住。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甚至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身边会没有孟黎。
就算在他享受于与姜婉的每一次约会,他都笃定着,他的身后还有一个家,有一个港湾。他见姜婉,只是来看风景。
孟黎没有接他的话,只说自己的安排:“我们的财政本来各自独立。没什么共同存款需要清算。车子是你买的,你带走。房子是我们一起买的,到时我会卖掉。一半房款打到你卡上。”
她平静地说着这些话。原来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几年的人,以为是盘根错节一辈子再难离开的关系,也只需要这三两句,就能厘清。
可心里依然是痛的。像是痛下狠手,将什么东西连根拔起。可她再不会流血了。她的血已经在这一次事故中流光。
“对不起。”顾容哽咽着:“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已经毁了我这几年,还想毁掉我的下半生吗?”
孟黎的话像毒箭正中顾容心脏。他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下来。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他的妻子如今一心只想逃离。
他无助地垂下头:“房子我不要,都给你。你不要卖掉,还可以住在这里。”
孟黎没说话。
曾经的两情相悦终于收于千疮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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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政局领离婚证的时候,是顾容和孟黎最后一次见面。
领证比顾容想象得更快。出来时,他小心翼翼地问孟黎:“我送你回去?”
孟黎像没听见一样,招手叫了出租车,绝尘而去。
顾容愣在当场,嘴唇嗫嚅,想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想告诉孟黎,这几天,他没有一个晚上睡着。他还想问孟黎,出院以后身体怎么样?
一切都再回不去。
☆、第二十三章
顾容习惯性伸手一揽,却揽了个空,不禁睁开眼睛,再也睡不着。身下硬得像木板床一样的床垫提醒着他,他已经不在家里。
孟黎喜欢睡软床,把家里一张床布置得让人能陷下去。导致顾容再也睡不惯他爸妈家里的硬床。
自从孟黎出事以后,他一直睡不好。心里被愧疚和自责反复折磨。他一直以为自己够高明,够克制,和姜婉维持着暧昧却能不做出真正越轨的事情。
没想到会造成那么惨烈的后果。
原来不是他不跟姜婉上床,他就对得起孟黎,对得起他们的家。
他有一种玩火*的感觉。
他时常觉得恍惚。他想象不到自己已经离婚。他举得他只是和孟黎陷入冷战,而这一次特别严重。但他们终将重归于好。
他依然觉得孟黎是他的。他们仍然有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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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素秋和孟学致工作都忙,陪着女儿住了一个多星期,每天的电话差点被打爆。实在不能再请假时,他们告诉女儿不如休个年假一起回去住一段时间。
然而孟黎打算留下来尽快处理房子的事情,担心她一走,房子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便说:“不用担心,我过得下去,等房子卖了再说。”
她去机场送她爸妈,一路上还有说有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等送完,她一个人回到家里,看着熟悉的一桌一椅,好像每一寸空气里都有顾容的影子。
刚关上门,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她很清楚,她不是留恋顾容。那么深的伤口,已经让她对顾容心灰意冷,让她对他所有感情彻底死心。
死心之后,人会重生。
她有强烈的欲念,要坚强地走下去,要开始新的生活,要让自己开心,要取悦自己。
可是,原来最难面对的不是他的背叛与伤害,也不是感情的消亡,而是生活习惯的改变。他的存在,曾经是生活里无孔不入的习惯。
看到沙发,会想起他看球的样子。看到床,会想起他侧躺一边的样子,甚至连买菜时,也会自动想起他爱吃的不爱吃的。
他的存在,是一种瘾。
要戒掉,就像戒毒。
这才是最难。
那天晚上,孟黎没敢在家里住,仓皇地带了洗漱物品,去附近酒店开了间房。
后来,她新办一张电话卡,专门用来和房产经纪联系。一边看房子——打算租一套单身公寓,一边将现在的房子委托售卖。
他们的房子是婚后买的,虽然双方共同出钱,但只写孟黎一个人的名字。因此售卖过程中,不需要顾容签字。
买房的时候,因为顾容忙,几乎是孟黎一个人去看。她那时还没有驾照,一个人坐地铁几乎跑遍了整个帝都。翻来覆去对比了好多个楼盘,最后敲定现在这套。
两个人都很满意。地段好,楼层好,交通方便,还带有名校学位。那时候他们一听有学位,满意得不得了。说起将来孩子上学的事情,以为那是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发生的时候。
顾容,她曾经认定的,以为他们一定会有一双儿女,以为一定会白头到老的人。
原来一段婚姻结束,只要几分钟。曾经千挑万选的房子,脱手也并不复杂。
这么好的房子,自然不缺人想买。价格甚至比他们买的时候,涨了两百多万。
收到定金,又收到尾款。孟黎看着手机银行上显示的数字,突然笑起来。他们这段婚姻,如果说最后还剩下什么,剩下的竟然就是这个数字。
婚姻失败,然而房子投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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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容收到短信提醒,有三百一十万资金转入。
“啪”一声,他手一松,手机掉在桌面上。
不用问,他也知道这笔钱是怎么回事。
商定离婚那天,孟黎说过的话,此刻像刀一样捅进他心里:“房子,一人一半。”
原来这就是一人一半。卖掉,一人分一半钱!
可是卖掉的不是房子,是他们的家。回忆像电钻一样钻进他脑子里。直到这时,他才终于触摸到离婚的真实。冷得让他四肢冰凉,让他一瞬间感觉无家可归。
他这才发现,尽管喜欢姜婉,尽管同意离婚,可他打从心里,从来没有打算放开孟黎,从来没有打算放弃他们的家!
他慌忙抓起外套、车钥匙。急匆匆开上熟悉的路。
在小区里停好车,遇上同一层的张奶奶带着孙子。跟他笑着打招呼:“你们是不是在装修?”
顾容一瞬间差点窒息,只匆匆点个头,拔腿就上楼。
大门洞开着,几个衣服上落满灰尘的装修工人正进进出出。家具上都罩着塑料布,卫生间的马桶已经被拆除。
又熟悉又陌生。
他站了一会儿,眼泪差点掉出来。凌乱的屋子,进进出出的陌生人,比那个绿色小本更让他心如刀绞。因为,眼前,是坚硬的现实。
一个应该是工头的人发现不对劲,上前问:“做什么?有事吗?”
顾容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一股气流在胸腔里涌动。怔了半晌,突然换上一个笑容,和工头握握手,说到:“大哥,我是做定制家具的。你看,能不能这样,你把户主的电话告诉我,让我推销推销?”
握手时,手心里夹了张一百块。
一个电话号码而已,工头当然乐得换一百块,立刻拿出手机翻号码:“我告诉你是没问题,但是这房子本来就配着全套家具。他们可能不会重新再买。”
顾容笑笑:“二手的,毕竟是别人用过的。买了房子哪有不换家具的?”
工头一听也有道理,心想毕竟拿了人家钱,不仅给了号码,还将仅知道的房主的信息都逐一透露:“是一对年轻夫妻,孩子刚要上小学,看中这里学位好。”
顾容拿到电话号码,道声谢,立刻转身下楼。
他拨通电话:“喂,你好,我是给你卖房的孟小姐的……丈夫。”说到最后时,舌尖抵着牙关,怎么也发不出“前夫”的音。他觉得他仍然是孟黎的丈夫!
买房的人和孟黎只见过两面,并不清楚她个人情况,听顾容如此说,并不怀疑,只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夫妻有些矛盾,她才一气之下卖房。我想重新买回来。给你加十万。所有税费都由我负责。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今天能不能见个面?”
那人本来想骂有病,但转念一想房子到手不到一个星期,就能赚十万,不禁又有些跃跃欲试,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也行,那今晚就在小区里见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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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晓兰知道顾容竟然加了十万块把原来的房子买回来之后,心疼得直跳脚:“你疯了吧?房子卖了就卖了,你以为再买回来你这婚就不算离啦?!”
顾容被戳中伤心事,脸色立刻煞白。
顾建国在一旁见儿子伤心,觉得老婆说话太不顾人心。他知道田晓兰的痛脚,不过是心疼钱而已,于是劝道:“十万就十万,他们那个房子位置那么好,不出两三个月就涨回来。急什么?”
田晓兰一想也有道理。那个房子买了不过两年,涨了两百多万,算下来一年能涨一百万。就算现在房价调控,再涨个几十万肯定不成问题。这样一想,心里瞬间舒服许多。又想起房子还是孟黎看中要买的,不禁感叹一句:“说起来,小黎这个房子买得真好!”
被顾建国瞪一眼,又看看儿子脸色,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合适,赶紧道:“吃饭,吃饭。今天买了海鲜,说是外国进口的,好大个儿。”
“等手续办完以后,我就搬回去住。”顾容没接他妈的话,说出自己打算。
田晓兰和顾建国互相交换一个眼色,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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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容离婚的事情在他们单位渐渐传开。姜婉每天给他送早饭的事情也逐渐被大家知晓。
姜婉为了摆脱第三者的名声,也为她跟顾容将来挑明关系做一个舆论基础,特意跟大家出去吃饭唱k,有意无意说些她和顾容的事情。说顾容离婚那天,他们俩刚好碰上。顾容就跟她说了很多事情。
“他不想离婚,但他老婆一定要离。顾容特别伤心,我就安慰了他很长时间。”塑造得好像二人关系是在顾容离婚以后才开始。
有人好奇地问:“顾副总条件那么好,结婚时常也不长,他老婆怎么坚持要离婚啊?”
姜婉挑挑眉,拉长音调,表情有些诡秘地说:“那就不知道了。”说得好像孟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我听说顾副总净身出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