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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小心。”他满口答应。
可是百子告诉我,他才没那么听话,老趁和子不注意时找她麻烦,把她吓都吓死了。
“我没办法忍耐——”我责怪北原时,他直抓脑袋,“换做是你,你也不成。”
“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的警告一点也没发挥效用,但就在我无计可施时,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新年的头一天,我到和子家贺新年,和子煮了一大锅菜肴,虽然比起中国年来,日本菜实在是太寒酸了,但总算有年糕可以吃。
我想起了和秦阿姨一起过的年,她总是那么兴致勃勃地插了满屋子的花,做满桌子的菜,甚至剪了一大堆象征吉祥如意的窗花到处贴,让星辰居上上下下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我到的时候,和子正在帮百子穿和服。她以前老要我穿,我才受不了长达三小时的穿衣大刑。
百子服服帖帖地站在那儿听她指导,真是找到了知音。
和子有一间专门用来挂和服的房间,每一件都视若珍宝似的挂在专用的架子上,五彩斑斓的衣裙张得开开的,像随时会飞走的大蝴蝶,每一件也都有特别的腰卷、手袋、拖鞋,以适合春夏秋冬、节庆场合的不同,真是看得我眼花缭乱。
穿和服的费时费事众所皆知。更可怕的是穿着时,不仅没法子吃东西,若要上洗手间更困难,远记得在日本时,小林跟我说过她顶讨厌穿,没想到她爱上北原后,只要是跟他有关的,她都十分乐意去做。
爱情的魔力超越一切。
“你来得正好,她穿完我就帮你穿。”和子看到我,立刻引小林为我的模范。我没福气受那么大的罪,敬谢不敏。
小林羞答答地笑着,衣裳朱鹭图案更衬着双颊的红晕宛如朝霞。
“你知道你看起来像什么?”我逗她。
她抿着嘴笑,不敢回答。
“像个新娘。”我大笑。
“百子如果能在旧金山结婚,除了找我替她穿嫁衣,别人还真帮不上忙。”和子像若有所悟地说。
她的话使我吃了一惊,难道她发现了我们合起来欺骗她?
“我去吃年糕。”我落荒而逃。
北原一个人坐在榻榻米上喝清酒,百子没来之前,和子常为了维持室内外的整洁疲于奔命,百子来后帮了她不少忙,每天晚上还用淘米水擦榻榻米,擦得席面发亮,非常好看。
“新年好。”
“万事如意。”他用中国话回答我。他是个语言天才,会说好几种语言,在夏威夷福特的分公司,他的业绩是十名之内,不但能把车卖给自己同胞,连中国人都不放过,一口字正腔圆的台北话总把人唬得一愣一愣。
我第一次听他开口,都被他给唬住。
“你待会儿等着看百子,她实在太漂亮了,天生合适穿和服。”
“真的吗?”
“当然,她现在和子心目中,分数节节高升。”
“你想我母亲会接受她吗?”
“我相信她一定会肯定小林,但是你要小心有人会捣乱。”
“谁?”北原一副摩拳擦掌的德性,我相信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使这个日本罗密欧崩溃。
“你自己。你老是挑逗百子,你会惹来大麻烦。”
“又来了!”他以手抚额,做出要昏倒的样子。
我到了下午,才觉得该昏倒的是我,因为我看见了我不该看到的一幕。
北原竟大胆地在客厅壁炉旁拥吻他的心上人,百子起初还懂得挣扎,但没有一分钟,就被他“制服”,而且状甚陶醉,一点也想不到和子随时会走进来撞破。天啊!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正要前去阻止他们光天化日之下这般胡来,一回头,却看到了和子。我哀叫一声,立刻用手遮住脸,不敢再看她的脸。
“嘘!”和子轻轻地把我拉出门口,“别去打扰他们,难道你不知道这是不礼貌的吗?”
原来,原来——
我怪异地瞪着她,只觉满脑子神经都搭错线。
“傻孩子,你以为就凭你们这几个年轻人便能骗得了我吗?”她微笑着。
那一瞬间.我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但它们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我迸出了笑声,也同时流出了眼泪。
百子成功了!她跟北原的爱情终于成功了。
但在如释重负间,我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孤独。
我已没有了爱,这一生再也没有了爱。
它曾经来过,现在,我只能在别人的爱情中察觉到自己的失去。
小林和北原的事情公开之后,他们反而懂得遵守礼教,不逾规矩。
假期结束了,北原回夏威夷去准备婚礼迎娶小林,而她继续留在和子身边学习新嫁娘的传统教养。
“就是在日本也没有人这样虐待新媳妇!”我看着小林完全放弃了事业,跟在和子后面亦步亦趋,不禁大发议论。
和子告诉她的宝贝媳妇:“看!这个老姑娘在吃醋!”
百子居然也跟着笑,真是气煞人也。
“你一点也不感谢我的苦心,嫁过去后别跟我哭诉恶婆婆虐待。”
和子听了哈哈大笑,她跟我初见时那个固执又孤独的老太婆完全不同;温柔又聪明的小林带给她很多乐趣,那都是我没办法做到的。
她私下不止一次地谢我,把这么好的女孩子推荐给她。
暑假到了,北原打电话来,他已筹备好婚礼,只待母亲带着新娘子走进结婚礼堂。
百子要求我担任婚礼中的伴娘。她没有妹妹,在私人情谊上,我们比姊妹还亲。
我们三个人带了将近20件行李到了夏威夷,因为和子坚持就是在月球上结婚,也要有个日本式的婚礼。过海关时,琳琅满目的日本衣饰把见多识广的官员看得目瞪口呆,以为是某个剧团要去公演。
花嫁的前一个晚上,由我负责陪伴新娘。
我们促膝而谈,谈到了深夜。
“还记不记得那年你离开日本时跟我说的话?”她说。
“我说了什么?”
“你那时侯说,每个人都在寻找他自已不知道的东西,而且并不知道自己在追寻!”
“你现在明白了我的话吗?”
“明白了!”她双眸如星,双颊若醉,“遇见北原那天我就明白了。”
“那感觉——好吗?”
“太好了!好得我不敢相信上天这般善待我,我何德何能,凭什么得到?”
“你真是教人嫉妒。”我拍拍她。
“你呢?你找到自己所追寻的吗?”
我笑了。
“你还没回答我。”她不满意地扯我。
“也许我早已找到,只不过我不知道罢了!”
“你曾找到什么?”她追问。
“一些过去,一些失落。”
“那是失去,不是得到!”
“不!那也是得到。不一样的得到。”我静静地说。
不一样的是,这次心胸平和,不再孤独,也不再想流泪。
那若是我的命运,我愿意去遵循,并且从其中得到乐趣。
传统式的日本婚礼豪华而隆重,小林拿着金扇子,戴着白色的帽子端坐着。接受大家的道贺。为了穿这身价值四万美元的结婚大礼服,她从四点钟起床,到现在还滴水未沾。
我真高兴要嫁北原的不是我,这是顶豪华的日本大虐待。
婚礼中来了意外的客人。
当新娘换上西式礼服周旋于来宾之间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我简直不能相信他会出现在此地。
“张飞龙,你在这儿做什么?”我呆住了,倒抽了口冷气。
“来向新人道贺。”
“你认识新娘?还是新郎?”
“是小林请我来的,别忘了,东地机构与敝公司素有来往。”
“她告诉你我在这儿?”
“对!”他回答得很干脆。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可恶的小林,她竟陷害我。
“她说你是个好女孩,需要一个好人照顾。”他大言不惭,充满自信。
“张飞,你一点也没有变。”我被他自大的表情逗笑了。
“你变了,从前我若跟你说这些,你会生气,但你现在已懂得欣赏我。”
“只限于站在朋友的立场上。”
“别那么急着划清界线,我还没有展开追求的攻势。”
他的口气,倒像在参加什么竞赛,而且志在得标。
“你别笑成吗?我是很认真的。”他被我笑得有些苦恼。
“我也是认真的。嘘,小声点,大家都在看我们。”我提醒他,不可在神圣的婚礼中造次。
“告诉我,我总有点希望吧!”他靠近我,小声地问。
我的心神一震,老实说,他的热情使我感动,但感动不是爱。
也不能构成爱。
爱是超越一切,卓然不群的艺术品。
张飞龙离开夏威夷,我送他去机场。
“如果——”他临走时只说了两个字。
如果!
他大步而去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如果!
我也同样地喜欢这两个字,但这世上可有这两个字的存在?
当我回旧金山不久,我从和子处接到了由百子转来的喜帖。
张飞龙结婚了。他的新娘我也认识,是田蜜。我真的为他们高兴,他们是很相配的一对。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打电话回台北,总机告诉我,田蜜升官了,她现在是董事长的特别助理,实际上的职权,还超过总经理。
动不动就对人吹胡子瞪眼睛的张飞龙,这下可有人治了。
田蜜听到是我时,有大半天出不得声。
“天哪!是你,江枫,真的是你?”她兴奋地大叫,“快回来参加婚礼,我要你当我的伴娘。”
我拒绝再当老伴娘,但我答应回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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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这么多年,我好想家。
多年前离开时,我曾想过——我已没有了家。
但在外头这些年的飘泊中,我深深体会到,台北,是我的出生地,是我的家乡,即使我在那儿没有一片瓦、一块砖,当我站在任何一座屋檐下时,那就是我的家。
飞机起飞时,是个大暗天,白色的云在空中飘来飘去,就像我激荡的心。
我不断像唱歌似的对自己说——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家了!
但飞机真到了台北上空,绿色的田野、如黛的山川映入眼帘时,又觉得近乡情怯,双手紧抓着椅把,不敢再多望一眼。
我怕我会哭。
田蜜亲自来接我。
经过这许多年,她已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她成熟、稳健,是个道道地地的女强人。
但我们拥抱在一起时,她毫不害羞地哭出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一边哭一边不断地说。
她现在公司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然也有了自己的秘书。
从桃园机场到台北的路程,由她的秘书驾车,我们在后座畅谈。她叽叽呱呱地向我报告公司里的人事变迁,我们共同的朋友……聊得不亦乐乎。
但是她没有向我提及沙慕尘。
一句也没有。
我本来预备当她提及时,我要用最从容自然的态度去面对她,但是她没给我这个机会,她很小心地不提任何会令我伤心的往事。
她长大了,已懂得体贴、含蓄。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不长心眼的田蜜了。
我忽然一阵怅然。往事如微风,应该让它轻轻吹过,何必再留恋什么?
“告诉我,你这几年过得好吗?有没有朋友?”她忽然抓住我的手,热切地说。
“我过得很好,也有很多朋友。”我微笑着回答,也许,是太兴奋,我丝毫未感受到长途旅行的疲倦,只觉思潮如涌。
“我不是指普通朋友,是指可以结婚的对象。”
“对象?法律上不是规定,只要是成年男子都可以跟成年女子结婚吗?”
她伸手打了我一下:“这种回答太过于狡猾,不算。”
我把话题岔了开去,问她婚礼的细节。她果然上当,一打开话匣子就没个完,订了多少桌酒,请了哪些客人,娓娓道来,巨细无遗。
张飞龙出身世家,田蜜的父亲也是国家将领,这门亲事十分相配,办起喜事来得格外慎重。
“不过我们都不准备铺张,亲朋好友的礼金除去了开支,我们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全部留给蓝孩子。”
“蓝孩子?”
“蓝色的孩子。”
“我还是不明白,在美国倒是有出卡通剧叫做《蓝色小精灵》,但怎么也和婚礼扯不上关系。”
“蓝孩子是医学上的名称,指那些因为心脏病而使得血液中缺氧,皮肤、嘴唇与手指都变得紫黑肿胀的孩子。”
“台湾有多少这样的孩子?”
“每年有三千个先天性心脏病儿童诞生,其中平均有两百名因为家贫无法救治而未成年便在这世界上消失。”田蜜叹了口气。
“他们靠医药可以治疗吗?”我问。
“可以。通常做一次心脏手术得花10至20万元,如果没有这笔费用,就只能无止境地打针、吃药,拖延到最后还会引起更多并发症,以致死亡。你知道,真正夺去这些孩子性命的,不是心脏病,而是没有钱开刀。”田蜜方才的神采飞扬消失了,眉宇间有抹哀戚。
“张飞龙同意你把钱捐出去吗?”
“同意。”
“真不敢想像他会关心与他完全无关的人。”
“我想我们一直都太不了解他,他在本质上不但善良,而且慈悲心很重,只是不擅于表达而已。若给他机会,其实他很愿意帮助别人的。”
“还没过门就已经在帮他说话了!”我羞她。
“我是说真的。”她焦急地解释,“他还决定,以后我们每个月要结余十分之一的薪水做蓝孩子的救助基金,这是一个非常长远,也需要非常多人共襄盛举的工作,绝不能只做一次就算了,一定要持之以恒。”
我不再讪笑她,却对她肃然起敬。以前,我一直以为她是温室中的花朵,现在她自己证明她不是。她原是孤儿,被好心人士教养长大,现在她能把自身所拥有的回馈给社会。
“也算我一份好吗?”我拿出了支票簿,我能拿出来的,对蓝孩子来说也许只是杯水车薪,但那是我的一点心意,更何况集众人之力便有可能成为长江黄河。
“我不能收你的钱。”田蜜推拒。
“为什么?”
“你一个人在国外,需要用钱,更何况你一直都在念书,没有工作。”
我笑出了声:“我没有工作并不代表我穷啊!”
“总之,我不能收。”
“那我只好去台大医院捐给心脏病儿童基金会咯,如果你非坚持要我如此麻烦。”
“好吧!我收下,也代基金会的义工谢谢你。他们为这件事奋斗了16年,经常要受到缺钱、缺人,无以为继的威胁。”
“他们的义工需要什么条件?”
“除了热心,没有任何的条件。你问这个,该不会是想去做义工吧?”
“为什么不可以?”
“你常年在美国,怎么可能呢!”
“法律有规定我不能回来定居吗?”
田蜜看了我半晌,一双眼睛瞪得好圆:“这不太可能!枫姊,别告诉我是真的,我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