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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借着月色把俞宛秋一打量,立刻疼惜起来,这么漂亮的姑娘,配给六十多岁的老头,也不怕天打雷劈!叹息着说:“还有这样狠心的哥嫂,真是忍心,幸亏你们逃出来了。可我是个单身汉,家里没女人,不方便留你们,我带你们去村长家,他平素最是乐善好施,附近庙里的香油都是他供的。”
俞宛秋开始听到“村长”,本来不想反对的,再听到“乐善好施”,长期跟庙里和尚打交道,反而产生了某些不好的联想,恳求好心的大伯:“请问这村里有没有寡妇人家,或家里只有女人的?”
“有”,大伯点点头,“但她家母女四个,只有一张床挤着睡,姑娘和奶娘去了。睡哪儿呢?”
主仆俩一齐表示:“没关系,我们只要不露宿野外就行了,哪怕连地铺都没有,在椅子上坐一晚也行。”总比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强。
大伯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我家里有条多余的被子,我抱过去,你们在她家借床草席,打个地铺将就睡一下,坐一晚怎么行呢?”那被子他去世的母亲留下的,他拆洗干净了。偶尔家里有客人上门用一下。
“那就多谢了”,俞宛秋敛衽谢过,庆幸自己在逃难途中总能遇到好人,这就是所谓的“天无绝人之路”吗?
大伯领着她们敲开寡妇家的门,果然没有多余的被子,只有一床草席,寡妇大婶帮她们抱来一些稻草铺在席子下面。
躺在这样的“床上”,俞宛秋不敢乱动,怕吵着了好心的主人家。可实在是睡不着,床的质量还在其次,就怕赵佑熙不听劝,执意进镇,和秦公子的人遇上。更怕他不肯回营,在外面搜寻自己的下落,误了正经事。但愿他的手下能好好规劝。
让她觉得心下稍安的是,根据时间推算,她在镇上走掉的时候,赵佑熙还在离镇子几十里的地方。如果戚长生赶紧派人去报信,还来得及在镇外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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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宛秋没估计错,赵佑熙确实被手下拦在离镇子十多里外的地方,几十个护卫跪在他的马前说:如果世子执意前行,就请从他们身上跨过去,他们情愿让马蹄踩死,也不愿看着世子去送死。
代替长佑和长庆担任世子护卫营统领和副统领的长安和长宁,爬起来一人抱住一只腿,苦苦劝道:“世子妃就是怕世子以身涉险,所以才想办法逃脱魔爪,世子不能辜负了世子妃的这番苦心啊。”
赵佑熙只得承诺:“我答应你们,不去客栈找姓秦的算帐,只去镇上找世子妃,这样总行了吧?”
当然不行!长安和长宁道:“朝廷的人马几个时辰前就到了,早已在镇子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世子您落网了。如今世子妃既已不在客栈,那边也会改变策略,不会再在客栈坐等,而是主动出击,向镇外搜捕。说不定已经朝这边来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应该赶紧回头才对。”
正说着,前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护卫们立刻各就各位,大家迅速上马,摆开阵势,做好应战准备,来的却是戚长生领着几个浑身血迹的人。
戚长生一见世子就滚下马,伏在地上向他请罪,然后求世子尽快离开。秦公子在镇上寻人不着,已经朝这边追来了。
见赵佑熙不肯走,戚长生只好假传世子妃“口谕”:“世子妃说,她会带着乳娘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阵子,等风头过去,朝廷的人也撤走了,再赶去军营跟您团聚。”
赵佑熙有点不敢相信:“她真这么说吗?”
“真的!”戚长生猛点头,比真金还真,比真话还真,祖宗,求您快点走吧。
赵佑熙接着追问:“那你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戚长生摇头:“世子妃既存心躲避,又怎么会告诉属下?据属下斗胆猜测,世子妃是怕说出行踪,世子会忍不住跑去找她,若因此贻误了军机,影响了大局,世子妃必因此而获罪。太妃和王妃本来就对世子妃不满意了,要是王爷也对世子妃有了成见,这以后……”
这话正好击中了赵佑熙身上的某处软肋,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就是怕父王说他贪恋女色,荒废大事,所以父王在亳州的几日,他心里再急,也不敢在父王面前提起一个字。
他何尝不清楚,在父王的心目中,没有什么比安南王府的“大业”更重要的,任何人任何事跟这比起来都要靠边站,若是让父王发现他把自己的妻子看得比大业更重要,父王派杀手杀了丫头都有可能。父王是很疼他,对丫头也还算满意,但这有个前提:他们的关系,不能妨碍了安南王府的大业。
侧耳细听,远处又隐隐传来了马蹄声。几个护卫不由分说地把世子的马头拉转,然后在马屁股上狠狠地一扬鞭,朝他们所来的方向急驰而去。
这回赵佑熙没有激烈反抗,因为戚长生向他保证,会带着剩余的手下——他们在镇上折损了将近一半的人马——留在当地,在附近的村落继续寻找世子妃的下落,一有消息,马上传书禀告。
在耳畔呼啸而过的风中,赵佑熙不停地告诉自己,分离只是暂时的,他们很快就会再相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孕事成真
第一百六十七章孕事成真
俞宛秋只在那个村子里住了一晚。还是觉得离镇子近了,怕姓秦的不死心,会继续追踪。于是,再次请好心的陈伯帮忙,由他出面找来一辆牛车,上面铺些干草,雇他当一回牛车夫,把她们送到山那边的集镇去。
听陈伯说,往山里走,那里面还有几个更隐蔽的村落,可俞宛秋不敢在山里住下,因为生活条件太差了,她们实在欠缺在山里生活的技能。山里人自种自吃,集市在几十里的山外,要买包盐都要趁赶集的时候去,或等着货郎上门,她们养尊处优惯了,过不了物质这样匮乏的生活。
临走时,找寡妇婶子要了两件旧衣裳,两块旧包头,和兰姨一起装扮成乡下妇人。给那个只有孤儿寡母的家留下了二十两银子。寡妇婶子看着两锭雪白的银子,把脑袋晃了又晃,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俞宛秋道:“你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不容易,转眼天就冷了,这点钱给孩子们做件棉袄,再打两床新棉被好过冬。”
本来想多给点的,奈何她们逃命出来时,包袱行李统统落在客栈里,身上只有荷包里有些碎银,袖袋里装了几小锭。银票是多,托戚长生收来的田租,除给了俞家祖父母一万两,其余的都在身上,最小的面额是一千两,她可不敢拿出来,怕财露了白会惹祸上身。
山路曲曲弯弯,盘来绕去,颠得俞宛秋心惊胆战,一手抓紧车架子,一手护住肚子,兰姨自己挡在下首,让姑娘倚在她怀里。几十里的山路,她们整整走了一天,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才赶到那个叫“古柏”的小镇。
镇名古柏,说明这个镇子有很长的历史。俞宛秋听到这名字就有几分喜欢。隐藏在山沟沟里的古镇,应该是个民风淳厚,生活节奏慢,适合静养调息的地方。
因为陈伯不可能当天回转,住客栈的时候便也给他开了一间。俞宛秋索性求他多陪两天,帮她们在镇上赁个房子。这种事,由男人出面方便一些,虽然她们穿着寡妇大婶的旧衣裳,还是怕被朝廷的密探发现——对陈大伯的说辞是,怕黑心肠的哥嫂再追过来。
陈伯是个实心眼的人,对她们的话毫不怀疑,出客栈的时候还再三叮咛:你们就待在屋里别出去,我找好了房子就把东家引到这里来跟你们见面。
镇子小,谁家有房出租很容易打听到,到第二天午饭前,她们已经谈妥了一所小房子。僻静小巷的单独院落,院子里有一棵树龄超过三十年的柿子树,一季挂果好几百,她们可以每天现摘现吃,一直吃到九月底。
就冲这棵柿子树,俞宛秋当场付了半年的房租。
房东走后。兰姨嘀咕了一句:“其实姑娘可以先付三个月的”,一次付清三个月房租是房东的最低要求,所以兰姨有此一说,她们现在的处境,变数太多,到底能住多久,谁心里都没底。
俞宛秋却微笑道:“也许应该交一年的。”兰姨听得雾煞煞,不过想到这点钱反正姑娘也不在乎,就没说什么了。
陈伯的牛车又派上了用场,从她们下午搬到新家,陈伯就按俞宛秋开的单子不停地给她们运东西:家具物什,柴米油盐……她们俩留在家里打扫清洗,很快就把一所空荡荡的房子收拾得像个家的样子了。
到晚上,俞宛秋索性对陈伯说:“我这里缺个家人,帮着买点东西,看看门户,不知大伯愿不愿意留下来?”见陈大伯没吭声,又道:“我每月给一两的月银,管吃管住。”
她本来打算说“二两”,临到出口改成了一两。记得以前在沈府时,二等仆人的月银才一两,那还是以京城的物价做比价的。在这个山区小镇,如果开出二两的月银,陈伯嘴严不说出去还罢了,若嚷嚷出去,引起议论和攀比,就不好了。她们要的是低调,是隐居,不是引人注目。成为话题。
陈伯结巴起来:“姑娘误……误会了,我不是争这个,我是担心我田里的庄稼,还有家里的猪和鸡没人管。”
从他突然涨红的面孔,可以看得出,一两的月银都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了。俞宛秋暗吐了一口气,幸亏自己没说二两,要感激他,可以用别的方式。
兰姨对陈伯也很满意,在新的地方生活,很需要一个实心眼的当地人帮衬,遂开口道:“猪和鸡可以卖掉,或者你拖过来,在这里养着也成。你就跟人说,在镇上找了份工,家里顾不过来,把田转租出去。”
陈伯摸着后脑勺说:“那行,我明天回去把家里的事安排一下,最迟大后天过来。”一两银子还管吃管住,对他来说跟天上掉馅饼差不多,他在家里种田喂猪,起早贪黑,一年到头根本存不到钱。如果他能有点余钱。何至于打光棍。
陈伯在心里美滋滋地想:如果在姑娘这里帮忙,每月净存一两,哪怕只做半年也有五两。这样下去,说不定能存够十两银子找个老伴呢。
俞宛秋也不知道自己能在古柏镇住多久。以前她以为,只要没怀孕,就可以回苏城去继续当她的少东家,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姓秦的完全把她当成了人质,她只要一露头就会被抓。她只能先在外面躲着,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也许。真的去找赵佑熙也说不定。反正朝廷的人已经认定她是世子的女人了,她跟不跟赵佑熙在一起都一样。
陈伯言而有信,第三天就赶着猪和鸡正式过来帮工了。这隐居的小日子算是过了起来,陈伯每天负责采买,洒扫庭园,兰姨则负责炊饮,俞宛秋因为有怀孕嫌疑,又经了那一番磨难,兰姨恨不得她每天躺在床上,什么事也不让做。
即使这样,兰姨还是很担心,因为怀孕早期是最容易流产的。俞宛秋自成亲后,统共只过了半个月安定日子,然后就到处奔波,不是坐在马车里颠簸,就是慌不择路,半夜出逃,她年纪又小,小时候体弱多病……兰姨每想到这些,就在心里念阿弥陀佛。
怕“言多必失”,会不小心泄露了身份,她们每日足不出户。陈伯因为要买菜,出门进门跟邻居打声招呼,余则没有任何其他交往。
这样过了十来天后,有一天兰姨大清早就敲开姑娘的房门,很严肃地问她:“姑娘,你上月的月事是几时来的?”
俞宛秋笑答:“上月没来。”
兰姨又是惊喜又是抱怨:“我就说嘛,你以前总是月底来的,你新婚的时候,内衣又不让我洗,我都搞不清楚你到底来没来。你这孩子,都这样了,还骗我说‘可能没怀孕’。”
俞宛秋红了脸,低下头说:“月事不来,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比如心情紧张,生活环境改变。”
兰姨把她扶回床上躺好:“可你都拖了二十多天还没来。肯定就是有了!”
“嗯。”
“嗯?”天大的事,居然就是一声轻描淡写的“嗯”,兰姨不得不重申:“姑娘你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呀,你怀孕了!”
“我知道啊,你别那么大声,叫陈伯听到就麻烦了”,俞宛秋恨不得捂住她的嘴,朝门帘外瞅了瞅说:“还不知道怎么跟陈伯解释呢,你现编的谎言,什么被哥嫂逼迫,携奶娘逃命,一个未许亲的姑娘会怀孕?我看你怎么圆。”
兰姨一拍胸脯:“我这就去圆。你放心,老陈是个好人,他自己当了大半辈子单身汉,像他这样的人,最羡慕人家有孩子了,他只有替你高兴的。”
也不知道兰姨是怎么跟陈伯“圆”的,待俞宛秋再出门散步时,陈伯笑眯眯地过来说:“姑娘,你慢点走,我刚把院子里的小石子都捡出去了。那猪和鸡以后都圈着养,不再放出来了,免得冲撞了姑娘。”
“没事”,俞宛秋有些好笑,猪会撞人还有可能,鸡那么小,至于吗?不过正如兰姨说的,陈伯看起来很高兴。
“还是小心点好”,陈伯搓着手,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们搬来那天就没放爆竹,不如今儿去买一挂来放放,添些喜气。”
“好,你以后还是叫我姑奶奶吧。”一个挺着肚子的“姑娘”,给外人听着刺耳,自己也有些难为情。
“是,给姑奶奶道喜了。”
“多谢,回头叫妈妈封个红包给你。”
陈伯双手猛摇:“不用,姑奶奶生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还是省着点花,又没个出产,就是靠点积蓄。”
俞宛秋笑着告诉他:“不用担心,等孩子他爹回来就好了。”可别以为咱家的宝贝是没爹的娃。
她一直想向陈伯表示感激,借着打赏的机会,也没敢给很多,怕吓到他,只封了二十两银子,但好像还是吓到他了。俞宛秋便说,这是答谢他半夜收留之恩,并请他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主仆俩的事情,意思是,这赏钱里还包含了封口费。
陈伯自然满口应诺。对他的人品,俞宛秋是绝对相信的,一个独居的单身汉,半夜忽然跑来两个女人投宿,要换一个稍有邪念的,那晚的剧情都会变得不堪。
为安全故,俞宛秋暂时没敢请大夫看诊,还叮嘱陈伯不要往外说。她决定听其自然,如果下个月还是不来月事,证明确实怀上了,到时候朝廷的人也应该撤走了,再固定请个大夫帮着安胎。
第一百六十八章 喜忧相继
第一百六十八章喜忧相继
柿子树很大,柿子很甜。陈伯每天早上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打下几只颜色金黄的。怕柿子摔烂,他每打下一只就赶紧扯起衣兜接住,有时“正中下怀”,有时命中脑门,有时砸在地上直接变成了柿饼。半个月下来,“陈伯打柿子”成了院子里的定点播放保留曲目。
打下来的柿子会送到正厅的餐桌上,俞宛秋却只是看看摸摸,很少吃,因为兰姨说,柿子性寒,有身孕的人不宜多吃。
可她喜爱那金灿灿的颜色,象征着收获的季节,合了她名字的寓意:挽住秋天,也合了一个人名字的谐音,世子,世子,她每次摸着柿子,都会忍不住在心里反复叨念。
这些柿子,最后都落入了邻居的小孩子们手中。自从某个晌午,悄悄翻墙过来爬到树杈上猛摘柿子的小小偷被他们当场抓获后,俞宛秋就索性让陈伯送给他们吃了。基本上每隔几天。就往左邻右舍送一回。不过依然谢绝他们登门拜访,理由是:小主母体弱,需要静养,暂不见外客。
九月底,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雨。山雨路滑,板车、牛车之类的简易运输工具根本拖不动,货物拉不出来,每旬一次的集市也冷清了许多。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