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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佑熙忙站起来:“我去找军师。”
“好的”。古有名训,君不见臣妻。赵佑熙本人也极不愿见别的女人,所以俞宛秋马上点头,放他从后门出去了。
梁国的州府长官为知州,俗称知府,下辖六曹参军,分别为录事,司户,司法,司农,司理,司功。其中录事相当于副知府,对另外五曹参军有总领之责,知府因故不能到任时,多是录事暂代其职,这次也一样,知府跑了,录事顶上。
原录事现任知府姓马,正妻为刘氏,刘夫人给太子妃介绍:“这位是唐司户的夫人。”
司户夫人跪下道:“臣妾邱氏见过太子妃。”
俞宛秋伸手虚扶:“邱夫人好。”
刘夫人接着介绍其他的:“这是独孤司法夫人,那位是姜司理夫人,那位是桓司农夫人……”
一一见礼毕,分宾主坐下,刘夫人这才说明此次的来意:“下月初三是兰若寺祖师爷慈航法师的圆寂日,寺里要开无遮法会,一来祭拜祖师爷,二来为战死之人超度亡魂,臣妾斗胆,不知太子妃能否拨冗前去观礼?”
俞宛秋很爽快地答应了,法会既然是为死难将士超度亡魂,于情于理她都该去的。
第二百五十八章 法会惊变(二)
第二百五十八章法会惊变(二)
无遮法会,就是僧俗都可以参加的法会,以前上京每次举行无遮法会,都是一场盛事。对各府的女眷而言,则是一次出门散心的机会,甚至有人利用来相亲,比如俞宛秋自己,就曾经被人相过一次。
梁军退回景州后,衢州白天不再封城,只晚上实行宵禁,原本有些凋敝的市场重新恢复了生机,走避的居民也迁回了一部分。虽然如此,人口总数还是比以前少了。
所以看到比上京法会毫不逊色的盛况时俞宛秋吃了一惊,她是辰时到的,也就是早上七点,这么早,寺里已经人满为患,连主殿外的院子里都铺了一地的毡毯。戚长生告诉她,这些是居士们用的,他们昨晚已经在此念经祈祷了一夜。
辰初是她们的早斋时间,所以都不在现场。俞宛秋并未摆出太子妃仪仗,山路陡峭,她尽可能轻装简行,唯独昭示身份的只有一把黄盖伞。那伞是经过牟翊特别加工的,伞顶用很坚韧的材料做成,除了原本的防雨防晒功能外,还可以挡刀剑。不过还没机会检验,不知道实际效果如何。
在山门外负责接待的小头陀见到黄盖伞,先呆住了一样,过一会才脸红红地喊着“太子妃驾到”,拔腿就往里跑。寺院立刻沸腾了,住持带着一众僧俗出来迎接。
吃早饭的居士们闻讯,也赶着回来了,俞宛秋发现,这一批居士中,居然以女性居多。
她们要跪下参拜,俞宛秋忙叫“免礼”,又道:“到了这里,大家都是师兄师弟,只拜菩萨和祖师爷,互相之间不用拜,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吧。”
此时离正式的法会尚有半个时辰,俞宛秋被住持请到里面的大厅坐着,院子里的人开始各归各位,在毡毯边站好。然后站出来一位身穿百衲衣的和尚,他每宣一声佛号,大家就跟着念一次,然后跪在地上磕一个响头,接着站起来,继续宣佛号,跪拜磕头。整整半个小时,居士和不断加入的香客们一次次重复这样的动作。
为了表示对佛祖的虔诚,俞宛秋也站了起来,双手合十跟着念佛,可叫她一次次跪在地上磕头,她实在做不到。她对佛祖和佛理有崇敬之心,但还没到信徒的地步。
辰正,寺里钟罄齐鸣,声音沉重洪亮,悠长往复,一声声像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住持请观礼的客人到后面的一间大殿,那里供奉着慈航祖师的真身。
香烟缭绕,佛乐古朴典雅,明明只是简单的音符,却格外有种打动人心的力量,让本来不信佛的俞宛秋也兴起了无比的虔诚之心,整个人如蒙恩赦,似喜似悲,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一整套祝祷仪式完成下来,也差不多到中午了,俞宛秋退回寺里为她准备的禅室休息。
因为起得比较早,又在烟雾腾腾的大殿里薰了半天,进房没多久,俞宛秋就半躺在禅床上昏昏欲睡。随从们见状,轻轻掩上门退了出去,在走廊里守候着。
迷迷糊糊中,俞宛秋听见有人说:“塑像里面是到底肉身还是泥塑的?”
“泥塑的啦,哪有那么多肉身菩萨。”
“都说是肉身坐化啊。”
“那是庙里故意放出去好吸引香客的,实际上就是泥塑。”
“不会吧?听说是因为肉身菩萨太难得,怕被人偷去镇山,所以庙里故意放话出去,说这个是泥塑的,正是为了保住慈航法师的真身。”
“可是,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的吗,怎么能故意散布流言?”
“这个……事急从权嘛。”
俞宛秋刚想笑,又觉得不对劲,这里是佛寺,高僧们齐聚一堂,香客摩肩接踵,场面异常肃穆,怎么会有人公然讨论这种大不敬的问题。兰若寺之所以香火鼎盛,与寺里存着这尊肉身菩萨有莫大的关系,现在却有人跑到寺里撒野,对肉身的真实性提出质疑,实在是不合常理。
她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议论,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还在禅房里,周围并没有人,慌忙朝外面喊:“长生?”
戚长生听太子妃的声音中带着迷茫的惊惶,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直接推门进来问:“属下在,您有何吩咐?”
俞宛秋看到戚长生的时候才彻底清醒,定了定神问:“外面都有谁?”
戚长生把前面走廊里的的仆从和四个方位的暗卫说了一遍,俞宛秋迟疑地问:“再没有别的人了吗?”
“没有,为了不影响您休息,闲杂人等都没让靠近。”
俞宛秋糊涂了,难道那几句对话是她梦中听到的声音,并非真实的?
不过她也不想说出来,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过了一会儿才问:“现在外面在做什么呢?”
戚长生回道:“在诵地藏经。”
俞宛秋点头感叹:“上万人一起诵地藏经,然后回向那些战死的士兵,真是功德无量!你们该早点叫醒我的。”
茗香和素琴走进来说:“您这段日子一直睡得不好,难得在这么吵的地方还能睡着,就没忍心叫您。”
俞宛秋想了想说:“我们现在过去吧,地藏经分了很多卷,我们可以从其中某一卷开始念起。”
见太子妃到来,领诵的大和尚刚好念完了一卷,便让大家稍事休息,俞宛秋坐在信众中间,拿起她们送来的经书。旁边立刻有双手伸过来,帮她翻到要念的页面,俞宛秋转头称谢,对方忙伏低身子说:“不敢当,您太客气了。”
见俞宛秋调整坐姿,又主动把自己的蒲团换过来说:“您用这个吧。”
俞宛秋再次道谢,这回对方抬起头来,两个人的目光有一瞬的交汇。俞宛秋楞了一下,说不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因为对方还在笑着,可她就是觉得怪怪的。
偌大的广场上,念经的人虽然多达万数,而且僧俗杂处,男女老少皆有,因为在念地藏经超度亡魂的缘故,所有人的神情无一例外的庄严慈悲,但这个女香客,却毫无慈悲之色,动作再恭顺,言辞再谦卑,也掩盖不了眼中的杀气。
是的,就是杀气。
意识到这一点,俞宛秋刚要起身,却听见那个似乎是梦中的声音在她耳边清晰地说:“不要动,你只要动一下,这院子四周放的黑火药就会爆炸。”
见俞宛秋有些不以为然,又补上一句:“火蒺藜的威力,太子妃应该亲眼见识过吧,这批黑火药比火蒺藜还厉害,若是全部爆炸,这院子里的人不说死光,也要死一大半。听说太子妃最是仁善爱民,想必不会拿这满院子上万人的性命作赌注。”
俞宛秋深吸了一口气问:“你要我怎么做?”
那声音说:“很简单,跟我们走。”
“去哪儿?”
“跟我们走就是了,只要太子妃肯乖乖跟我们走,我们保证,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安全的。我们并不想杀人,我们也想求佛祖保佑,积些功德。但如果太子妃不听劝,那就没办法了,因为我们完不成任务回去就只有一死,反正都要死了,我们也不介意多拉些人陪葬。”
“我跟你们走。”
事到如今,她已经别无选择。
第二百五十九章 意外得救
第二百五十九章意外得救
兰若寺主殿前的大院子里有一颗需几人合抱的红松。据说有五百多年树龄,树根虬结,冠盖如伞,盛夏时可容上百人纳凉。此时树下放满了红、白两色的莲花灯,都是居士香客们手制,准备等法会结束后,晚上拿到山下的河水里放走,为亡魂祝祷,为生者祈福的。
另外还有几颗一百多年树龄的银杏和桧柏、刺柏等,俞宛秋敢肯定,树上肯定有她的暗卫。可问题是,要怎么向他们传递自己被刺客威胁劫持的消息呢?
灰衣女刺客也知道,太子妃答应得毫不迟疑,不过是为了稳住她,其实随时都在寻找逃脱机会,她不想节外生枝,立刻伸出手,假意搀扶,实则用匕首抵住太子妃的腰,附在她耳边厉声催促:“快走!再迟点我就不能保证黑火药会不会爆炸了,你真想保住这些人的命。就乖乖地跟我走,别耍花招。”
即使隔着几层衣服,俞宛秋也感到匕首的锋利,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台上领诵的大和尚已经重新拿起经卷,遂定住心神道:“马上就要开始诵经了,我劝你等念完再走。”
刺客眼里杀气陡现,俞宛秋冷冷地解释:“这么正式的法会,多少高僧到场,所有人都在为亡魂念经超度的时候,我突然站起来跟你走,你觉得这合乎常理吗?我的护卫肯定会看出破绽的,到时候谁都走不了。就连你,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黑火药炸得血肉模糊,你爹妈来了都认不出来。”
她声音虽低,却把黑火药三个字咬得很重很清晰,一个个像从牙缝里绷出来的,灰衣女刺客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起来,俞宛秋的心旋即沉到了谷底。她会刻意重复这个词,一方面是想把消息传递出去;另一方面,也想试探一下是否真有此物。女刺客的反应等于肯定了黑火药的真实存在,让事情变得非常棘手,她越发不敢轻举妄动。
又一轮念经开始,两个人装模作样地跟着哼,地道的滥竽充数。
俞宛秋偷空瞄了一眼大殿阶下的日影,估摸着再念两三卷,就到了午斋时间。那时候所有人都会起身离开,刺客再押着她走就不会显得突兀了。
地藏经一页页翻过,时间一点点流过,单调往复的念诵声仿佛催命的鼓点,一步步逼近行刑时刻。经书每翻到某一卷的最后一页,俞宛秋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上,明明是冬天,她的额头上却冒出了细汗。
终于,领诵的和尚再次搁下经书,合掌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大家也齐道“阿弥陀佛”,然后一起站起来,顶在俞宛秋腰间的匕首已经刺破了她的外衣。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挤过来,声音中带着惊喜地喊:“太子妃殿下,原来您在这儿,叫臣妾好找。”
闻声转头,来人正是昨日登门邀请她来此观礼的知府夫人刘氏。
女刺客眼睛眯起,场面一触即发,俞宛秋尽可能笑得亲切自然:“祭拜完后我去休息了一会儿,等醒来时。这里已经开始了,就没去前面打搅,随便找个地方跟人挤了挤。”
今早出发时,衢州的地方官员和眷属们早早地就在她的住所门前恭候銮驾,她们陪着她一起上山,祭祀祖师爷时这些夫人们也在旁边站着,只是中途她被请去歇息,这才分开了。
等她到达万人诵经现场时,前面早就坐满了人。她有意避开众人视线绕到后面,是因为她觉得,到了这里,大家都是信众,没有贵贱之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干扰到别人,所以悄悄加入到最后的几排念经人中。她只是本着一惯的低调原则,不想于宗教场所讲究世俗等级,结果却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心里说不出的懊恼,好在刘夫人的出现让事情有了一些转机。
刘夫人身后又探出一张年轻可爱的面孔,看着俞宛秋羞涩一笑,刘夫人介绍说:“这是小女素荣,一向仰慕太子妃,每天吵着要加入翠衫军追随太子妃。因为家里就她一个独女,祖母疼惜难舍。昨天臣妾去拜会您时,没带上她,她气得不行,今天让臣妾务必带她来拜见您。”
马素荣的眼神天真无邪,说话还带着娃娃音:“太子妃殿下,您好美。”
俞宛秋笑道:“你也好美。‘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确实人如其名。”
这个时候互相品评容貌实在不合时宜,俞宛秋却巴不得多说几句废话,好引开刺客的注意力,舒缓她的紧张情绪,免得她急躁起来凶相毕露。而且这位知府小姐也确实是个美人,很单纯活泼的那种讨喜人物,和刘夫人有几分相像,但无论皮肤还是五官都精致得多,比较起来,知府夫人是粗糙版,知府小姐是精致版。
马素荣道:“不知臣女可有幸和太子妃共进午斋?”
“荣儿”,刘夫人责怪的语调中带着几分怜爱。
马素荣朝母亲伸了一下舌头,神态灵动秀雅,调皮可喜,俞宛秋对这个女孩子倒真有几分喜欢,点头道:“当然可以,有素荣姑娘作陪,想必饭桌上很热闹。”
几番对答,她们已经走到了大殿左侧厢房前的回廊里,劫持俞宛秋的灰衣女子早已面露不耐,眼神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同伙。俞宛秋冷眼旁观。一路行来,竟没有人接应她,自己的仆从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她们俩,似乎都被同伙遗弃了。
刺客早就发现情势不妙,只因太子妃态度沉着,没有给刘夫人母女任何暗示,所以她暂时没有发难,还怀着一点侥幸,指望等她们寒暄完后再带着自己的“人质”走。待听到马素荣说要一起吃饭时,才发急起来。阴阴地喊了一声:“太子妃……”
话未完,马小姐已经抢过话头:“这位姐姐是东宫的女官吧?听说太子妃殿下有四位从小带在身边的侍婢,个个聪明能干,后来都做了女官,姐姐是掌食的还是掌衣的?”
马素荣说话的时候,很自然地挽住她的另一只胳膊,女刺客刚想挣脱,后面又赶上来一帮官员夫人,俞宛秋自己的随从则从前面迎上来,一下子,至少有几十个人把她们围在中间。
俞宛秋知道机不可失,猛地伸手一推,马素荣那边也顺势一拉,女刺客不知道中了什么暗器,眼神惊惧,摇摇欲坠,周围有几只手同时扶住她,不让她倒在地下。
俞宛秋知道自己得救了,忙对奔过来的护卫交代:“快,她说院子里放了黑火药,你们快疏散人群,检查现场。”
戚长生告诉她:“您别慌,已经清除了。”
“啊”,她既惊且喜,“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茗香扶住她说:“您自己说的呀,您跟刺客交涉的时候,坐在您后面的人听见了。”
“谁那么机灵,不动声色地就把这么重要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马素荣,俞宛秋恍然道:“难怪我见你时觉得有点面熟,原来你就是刚刚坐在我们后面的,你怎么没跟你母亲一起呢?”
刘夫人道:“她坐不住,嫌前面拘得慌,跑到后面想偷懒,不意看见了您,就挨到您身后坐下,她对您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关注,所以就发现了刺客。”
俞宛秋笑着道谢。心里却不免嘀咕,这一切,会不会太巧合了?
不过怎么说都是人家救了她,赏肯定是要赏的。
番外 郡王殿下的皇帝保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