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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都是先有曲后填词,每个词牌名便是一种曲调,龙靓一说曲牌,莫惜自然知道,调好琵琶弦便奏起《瑞鹧鸪》来。待莫惜奏到好处,龙靓便开喉歌唱,珠圆玉润,婉转低回处如风转花落,雄奇壮阔处如海浪拍岸,那样的高音就是莫惜也自叹弗如。其它官妓在一旁轻敲红牙板,于起承转合处按拍哼调相和,使得整曲如行云流水丝毫不歇。
莫惜听清最末两句“侬欲送潮歌底曲,樽前还唱使君诗”,不禁失笑,这个苏轼,处处不忘展示自己的幽默和自得呢,竟然说自己的曲子能够送潮!
弦歌阵阵、飘出窗外,引来亭下游人一阵围聚。不过,亭下早就围满了人,靠得最近的是一帮文人学士,自然是慕苏轼大名而来,恭候在侧,用无限真诚无限崇敬的目光望着自己的偶像,为着能亲眼看到偶又一首大作的出炉感动得一塌糊涂,浑身抽筋。
听得龙靓唱出苏轼的词,立即有人唰唰唰的记录在早已备下的纸上,然后递给身旁一人:“快拿回去叫老板刻印!”
莫惜又是目瞪口呆,难道这是印书坊的人?宋朝是可以私人刻印书籍的,这莫惜当然知道,却不料苏轼受捧到这种程度,竟然一首诗一出来马上就有人抄着拿去刻印售卖。不过,她马上想到了版权问题,看着苏轼洋洋自得的模样,莫惜只是心底无限哀叹,哎,这个家伙,只知道炫耀,一点产权意识都没有,平白的让别人赚了钱去,自己捞不到一丝好处。
然后,她想到了第二个问题,他们就这样听着,也没看原文,怎么就不怕抄错?也许,古代书籍中的种种错字就是这么来的,无语啊!
中秋观潮:官员聚赌 (1)
曲终,各位官员一阵交口相赞,又品评着苏轼的诗作,喝酒猜拳,说些荤段子,然后……扔起色子来。他们在赌博!一群官员在众目睽睽下赌博!虽然,他们是在赌哪盘菜归谁,莫惜还是激动得无以言表。
宋朝算是对赌博严禁最松的一个朝代,传说当初宋太祖与陈抟老祖赌博,输掉了半座华山,于是华山成了宋朝的“太岳”。去年华山有一面山体崩塌,满朝皆惊,以为是上天示警,宋神宗还因此移居偏殿,粗茶淡饭几日以示顺天之意。
宋朝上至帝王,下至贩夫走卒都喜欢赌博。在中国古代所有的王朝中,唯独宋朝不抓赌——他们都是官府保护下、有照营业的合法纳税人。甚至,官府都开赌坊赚钱,苏轼曾有诗云“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就是讽刺那些执行新法的官员在官府旁开设赌坊,让农民子弟把刚到政府贷来的青苗款投到了赌坊中去,弄得倾家荡产的事。
当然,一些特殊人群是不可以赌博的,例如作为百姓表率的官员。不过,宋律有另一项规定,在公共假日,可以公开赌博,而宋朝的公共假日据说有30多个,就是每个月都起码有一天可以公开赌博。今天,便是可以公开赌博的时候,于是,亭中的一帮大人们个个赌得面红眼赤,不亦乐乎,真正的成为了亭下百姓的“表率”。
宋朝的赌博形式叫“关扑”。而“赌”与“博”连在一起说,来源于苏轼。苏轼在一篇奏议中记道:“城中有开柜坊者百余户,明出牌榜,招军民赌博”,由此,“赌博”一词正式形成。苏轼是不反对赌博的,不仅如此,他现在也是赌得红光满面,他已经把面前桌上的菜全都赢为己有,并且,还赢了隔壁桌的三盘菜。
“苏大人似乎不胜酒力,不如让慕雪代苏大人喝下此杯,怎样?”苏轼的红光满面不止因为赢了赌局兴奋,他每赢一盘菜作为赢家自然要被敬酒,到现在,他已经喝了将近一坛酒了。莫惜在一旁斟酒,看着苏轼有些难受的模样,便自告奋勇道。
“这可不行,我们菜都没得吃了,子瞻赢了怎么能不喝酒?”一官员醉醺醺笑道。
“哎,慕雪小姐要替子瞻饮了也可以,那剩下的色子也就由慕雪小姐来替子瞻摇吧!”陈襄也有些微醉,笑着:“子瞻今天运气可太好了,不能再让他掷色子了,不然我们可都没得菜吃了……”
“苏大人可愿慕雪代为掷色?”莫惜笑问。
“求之不得。”苏轼笑道,他可喝够了酒,再不能喝了。
于是,莫惜坐庄,帮苏轼代摇色子起来。
中秋观潮:官员聚赌 (2)
一盘又一盘,十三次后,莫惜终于“不负众望”的结束了自己的任务——苏轼的面前已经一盘菜豆没有了,她整整十三盘都摇到了最小的一点!
真是绝“好”的运气啊!莫惜只是郁闷急了,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十三的缘故?可是,自己又不信基督教……
“哈哈,慕雪小姐把子瞻赢得的菜都输光了,这可怎么办?”一官员笑道。
“慕雪去泡杯茶来给苏大人解酒自罚便是。”莫惜笑道。
“哎,慕雪小姐这么好茶艺,怎么能只泡给子瞻一个人喝?”陈襄笑道。
“知州大人说笑了,自然是人人有份。”莫惜笑道。陈襄等人也早已是口干舌燥,不再饮酒,只等莫惜泡茶。
衙役提上随身携带的开水壶,拿出龙井,置于一边小几上,让莫惜“开工”,莫惜突发奇想,笑道:“大人喝过龙井的井水、虎跑的泉水、狮峰的溪水、却没喝过这钱塘的潮水,今日即来到此地,何不向江神借一壶潮水来涤洗心神?”
“妙哉!妙哉!慕雪小姐果真语出惊人,见识不凡!”陈襄拊掌大笑,“如此,就请慕雪小姐去向江神借壶潮水来煮茶吧!”
“慕雪领命。”莫惜笑道,她早就想下去与钱塘江“亲密接触”了。这观景亭离海岸太远,只能远远观望,太没意思了!
“无咎,你陪慕雪姑娘去吧!”苏轼对一旁晁补之笑道,他早已醉倒,不能行动。
晁补之是随着父亲晁端友(杭州治下的新城县令)而来,只是一路恭谨随从,无多言语,此时老师吩咐,他自然领命。
中秋观潮:晁补之的秘密 (1)
莫惜一下楼,便兴奋的向海堤那边跑去,晁补之在后边追赶不及。越靠近海堤,呼呼的海风便直爽的扑面而来,带着咸腥的水珠。莫惜只觉神清气爽,畅快无比,一路如燕轻翔,穿过了扰攘的人群,只跑到了最前头的空地上,待还要上前,晁补之气喘吁吁奔上前一手拉住了她:“前面很危险!快退后,小心被海浪卷走了!”
“这么远,哪能接到潮水?”莫惜不满问道。
“这江潮来去迅速,转眼须臾,哪能接到?陈大人不过开玩笑,哪会真让你接潮水?”晁补之见她认真的模样,哭笑不得。
莫惜愣了愣,倔强道:“说到做到!我才不信接不到潮水呢!”说着提着小壶又要上前。
晁补之急道:“海浪变幻莫测,真的会把人卷到海里的!以前就有次大浪卷上岸,把一个人卷到海里去了。你看,那里还竖着块界碑呢,所以大家都只在这界碑后观望。”
莫惜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真不远处有块界碑,可惜上面的字一个不认识。
“切,刚才那些人还在海浪来的时候在水里弄潮呢!怎么一点事都没有?”莫惜不以为然道。
“他们是经过长时间训练的,游泳技艺高超,你怎么比得他们?”晁补之道。
“哼哼,小看我?我从小可是在水里长大的,就算被卷到海里我也能自己游回来!我才不信比不过刚才那些人呢!”莫惜不满意晁补之的轻视,哼哼道。
“慕雪小姐,先生吩咐无咎跟随小姐出来,无咎就要保证小姐的安全,还望小姐不要冒险。”晁补之又道。
“呵呵,你这么听从苏大人的话?”莫惜不由笑道。
“先生之命,弟子自然不能不遵。”晁补之道。
“哼,一点原则都没有的人!他叫你到青楼去你也去,他叫你杀人你杀不杀人啊?”莫惜一声冷哼。
“那次不是先生叫无咎去的……”晁补之闻言却不由脸色涨红起来,只是嗫嚅着,却又没了声音。
“不是苏大人叫你去的么?那是谁?”莫惜不由好奇惊问。晁补之不语,莫惜却更好奇,这世上,还有谁认识自己,愿意救自己?只又急问道:“谁啊,你快说啊?谁给的钱你,叫你来救我?”
“是,是我自己听说了,就拿了家里的古董当了换的钱……”晁补之被逼问不过,许久嗫嚅着道。
“你?”莫惜满眼惊讶,问道:“为什么?”一问出口,脸色不由羞红,别过脸去,好愚蠢的问题!人家这么费心费力的筹钱,不怕玷污名誉去青楼救自己,还能为了什么?可是,自己与他也不过几面之缘而已,而且,根本都没说过几句话,他又何以重情到这种地步?
中秋观潮:晁补之的秘密 (2)
晁补之也没说话,两人这样静静对站着,气氛有些暧昧。正在此时,一道巨浪袭来,拍打在堤岸上,只溅了两人一头一脸的湿。晁补之不由回过神来,一边拉着莫惜后退,一边嘟囔道:“看,现在都成了落汤鸡了,回去陈大人可更该笑我们了……”
莫惜被海浪一浇,却是兴奋得不得了,大声呼喊着:“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说着便要跑向前,见晁补之拉着自己的袖子,转转眼睛,笑道:“晁公子,男女授受不亲啊!你拉着我干嘛?”
晁补之正一手狼狈的抖着身上的水珠,闻言只是脸色涨红,不自觉松了手,莫惜却是顿时飞快的跑到海堤边缘,一边哈哈笑着:“我接了江潮来泡茶,你可不许喝!”
话头还没说完,一道巨浪轰隆而来,淹没了她整个身影。
仗剑天涯的侠客
“慕雪小姐!”晁补之只一声惊叫,海浪却已退回海上,莫惜自然也被席卷而去。岸上的游人顿时骚动起来,尖叫声、询呼声不绝于耳。
莫惜被海浪挟裹着,只是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直直呛了几口海水。海浪陡降她顿时从浪峰跌落,眼看就要淹没在海水中,后边又是一叠浪峰涌起,将她推向浪峰。就这样一起一落,如同过山车一般,她只是被呛得晕头晕脑,别说游泳,就是自由活动都不能。身体在高压的海浪中碾转反侧,如同进入了碾肉机一般,浑身骨肉被揉压得几乎散架。
陈襄、苏轼一帮人在观景亭看到,早已大惊失色,纷纷赶来。晁补之不待苏轼责备,早将自己骂了千万遍,可此时人力根本无济于补,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莫惜一身红色的衣裙在雪白的海浪中时隐时现,也不知是生是死。
又一个高峰冲叠而来,直将莫惜高高抛起,却是直向岸上射来,岸上的人早已看呆了,一阵惊呼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莫惜直直跌落,眼看就要粉身碎骨。
人群中突然一道黑影拔地而起,直射而上,一手揽过莫惜,随即稳稳当当降落。莫惜正魂飞魄散、晕头晕脑,突然觉得悬空的身子一紧,似乎被人抱住,一种无由的安全感袭来,狂跳的心暂歇,整个人都虚脱了,昏倒之前,她看到了一柄黑色的雕着龙纹的剑,剑身上刻着三个字,三个字恰好都认识,许以滋。
“多谢壮士相助!”掌心一暖,耳边苏轼激动的声音让莫惜缓过气来,迷蒙地睁开眼,只看到一个挺拔削瘦的背影,那道背影给人一种冷冷的刺痛和压迫。拥挤的人群在他经过时,自动的散开,似乎受不了这种刺痛和压迫。
他没有接受苏轼的致谢,只是这样突然的出现,无言的离开。就像,一个放荡不羁浪迹天涯的侠士。
“妹妹怎么这么不顾惜自己?竟然跑到那堤岸边上去,差点连命都送了!”众目睽睽之下,苏轼不好与莫惜太亲密,从黑衣青年手里接过莫惜便示意龙靓将其扶住。龙靓和沈欢忙上前扶住刚刚缓过气来的莫惜。
“对不起,是我太鲁莽了,害得大家担心。”莫惜听了龙靓关切的训斥,心下惭愧。
“都是我不好,我明明知道有危险,还没能拉住慕雪小姐……”晁补之也低头道。
“好了好了,也别认错了,没事就好,慕雪快回马车换件衣服吧!”苏轼安慰笑道。
官妓侍宴佐酒都会随身带着一套衣物,以防身上衣物被酒食所污换上。莫惜换过衣服整理了仪容,整个人又恢复了活力,只把刚才的经历当成了一次刺激的冒险,叽叽咕咕的向龙靓和沈欢讲着在海潮中“冲浪”的爽快。气得龙靓直敲她板栗。
肠断人间紫玉萧 (1)
下午有些百艺班子纷纷到亭前献艺,众人看了几场免费的表演,又行了回酒令,不多时,楼外已是夕阳西下。远远的海天交际处,一轮红日缓缓沉没,整个海面被染成了一锅煮沸的铁水,看得人惊心动魄。海塘上的游客已多有散去,却还有仍在坚守阵地,他们和陈襄一干人一样是在等着观看中秋的夜半潮“月影银涛”。
陈襄着人送了饭食过来给三人,他们等人在外间吃饭。宋人恪守“食不言寝不语”,真正吃饭的时候筵席上是没有声响的,当然吃完饭后喝酒行令就另当别论。
吃过晚饭,整个夜幕完全笼罩了下来,海堤上的各个幕棚里点起了盏盏灯笼,万点灯火摇曳,别有情趣。
“慕雪小姐海潮没取成,还吓了我们一大跳,可要受罚。”陈襄笑道。
“知州之命,岂敢不遵?”莫惜吐吐舌头,笑道:“慕雪就弹奏柳七的《望海潮》赔罪吧!”
“不行不行,年年观潮都听此曲,可都听腻了。慕雪姑娘今日要作支新曲来。”陈襄笑道。
新曲,要有海潮、有明月,这可真是为难人!莫惜拼命在脑海中搜索着,一边假装镇静的看着海上景色。
浩荡的海面上浪涛已经没有白日的喧腾澎湃,只是一波波的小潮前浪推后浪的冲击着海岸。深蓝沉静的大海之上,一线如雪,逶迤而来,雪色的银浪后,一轮圆月正缓缓升起。宝蓝色的天幕上,白色的玉盘荧荧泛彩,温和而澄净,天、地、大海都在这月色下如水空灵寥廓、柔和沉静。
海岸上的喧嚣声似乎也沉静下来了,萦绕于耳的丝弦也暂时停歇了,人人都凝神屏气的看着眼前这雄奇寥廓的景象。
莫惜的心在这柔和的月色中逐渐沉静下来,心中似乎海浪浸过,柔软而压抑,一种无可言喻的忧伤如潮水缓缓蔓延上升,繁华落尽后的凄凉。
今天,是中秋啊!为什么自己却似乎才刚刚意识到?
“海面一轮明月
将清辉无限蔓延
那是谁的思念
在天的岸边
刻画下了织梦的语言”
轻启朱唇,没有伴奏,空灵凄艳的歌喉如同风中飘絮萦荡在如水月色下。微微仰头,眸中的月魄越来越模糊,最终幻化成那个少年秀美绝伦的轮廓。
玉衡子,哥哥,多久多久,再没有看到你了?今天,是中秋啊!本是家人团聚的时节啊!如果,白日没有被那道海浪抛出,自己应该已经与爸爸妈妈和玉衡子地下团聚了吧!哥哥,那道海浪,是不是你的化身?是不是,你不忍我葬身鱼腹,才奋力将我夺出了海神的魔掌?
肠断人间紫玉萧 (2)
哥哥,你在哪儿?在哪儿?是不是在天的岸边,默默的看着我,一如既往的守护着我?
“剑斩断誓言看镜中岁月
听谁的歌声
吟唱着沧海桑田
风卷过雪的荒原
泪碎成一梦珠帘
听剑唱歌看雪飘落
夜雨阑珊笛声却寂寞”
潮汐轻微的推进声缓缓而来,成为歌曲最自然的伴奏。仰头,抑制住将要奔流的泪水,嘴角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