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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最是多情-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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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脸,在漆黑的夜里也精致空灵得如同出尘的仙人一般。
吴诗轻轻燃起了蜡烛,照亮了小小的房间。她有些拘束的站于弘昱身后,轻声道:“比利是从西方来的传教士,互相拥抱不过是他们那里表示友好的一种方式,他一时改不过来,四阿哥别怪他。”吴诗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对弘昱解释这些,明明还只是个孩子。为什么,她会对这个不会说话的皇家小孩毫无办法,即使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仍是忍不住不去理他。
弘昱像雕塑一样的站在窗边,仿佛没有听到吴诗的解释,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陪伴了他半年的小娃娃。
吴诗轻叹着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端出几盘在这非常时期已是精致的家常小菜。她对着弘昱清冷的背影唤道:“四阿哥,一路而来,你定是没有好好吃好好睡,先来吃饭吧,若是小女子有什么做的不对,也请填饱了肚子再来指责我的不是吧。”说完,吴诗又端出了两碗白米饭,将筷子摆上,静静的坐在桌前,等着弘昱。
弘昱又是静站了片刻,这才慢吞吞的走至桌前,朝椅上一坐,又慢吞吞的拿起了筷子。却在看到桌上最最普通的菜色后微微顿了顿,继而慢吞吞的伸手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入嘴中。至始至终,他的动作都优雅无比,连吃饭都有着皇家才有的尊贵气质。
吴诗见他连这么粗鄙的菜肴都面不改色的吃着,便微微一笑,将唯一一只鸡腿夹进了他的碗里。“四阿哥不挑食就好,小女子还担心四阿哥吃不惯这些东西呢。可惜城外的灾民怕是连吃完白饭能难。”说着,吴诗对这个时代和自己的无力自嘲的一笑,低头专心的吃起饭来。
蓦地,碗中多了一只鸡腿,吴诗睁大着双眼瞪向弘昱,见他极自然的一口青菜一口白饭,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吴诗哑然,转而重新把那鸡腿夹到了弘昱碗中,笑着说:“四阿哥年纪尚小,一定要多吃些。”
弘昱慢吞吞的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了,随后站起了身,走出了房门。
吴诗对着那还剩下一半的饭和鸡腿愣了半天,终于有了反应。她放下自己的碗筷,在院子里找到了继续对月亮沉思的弘昱,有些气恼:“百姓尚且不能温饱,你这又是做什么。我喜欢吃素菜还不行吗。”
沉默……
“小祖宗,算我怕了你了成不成,一人一半,你要再这样我就陪你一起饿肚子,看你这大鱼大肉伺候惯了的阿哥能忍,还是我这平民老百姓能忍。”
还是沉默,不过弘昱却在沉默中慢条斯理的走回了房间,将鸡腿扔回了菜盘子上,重新端起了饭碗。
吴诗无奈的笑了笑,也跟着回了房,从食盒里拿出了第三碗饭放到了弘昱的面前。“不可以浪费粮食,这碗也要吃得干干净净才行。”语气十足像个教育孩子的母亲。说完,她便用筷子将鸡腿上大部分肉都撕了下来,一块块夹进弘昱的碗里,随后自己留下了剩余不多的鸡腿骨头啃得欢快。
弘昱抬头看了看吃得很香的吴诗,脸色平静的端起了第二碗饭。
而吴诗自己也没有察觉,她对着弘昱时,已经不知不觉的将对自己的称呼改成了我。
饭后不久,吴诗让人准备的浴桶便被端来了,她提起桌上收拾妥当的食盒,回头对弘昱说道:“四阿哥,这里不比京城,好好洗个澡,我买了套换洗的干净衣服,若是不介意,洗完便换上吧。”说着,她便出了门。比利说有好消息要与她说,那正好趁这段空闲时间去找他。
弘昱在房内看着吴诗替他准备的浴桶,换洗衣服,默默的开始解扣子。
另一厢,吴诗来到了比利的房前,轻轻的敲了敲门:“比利,在吗?”
“哦!诗诗,你来的正好,我刚想去找你。”比利将门打开,见吴诗身后没再跟着弘昱,便放心的热情拥抱了一下吴诗。
“比利,关于我那个表弟……”吴诗是现代人,比利是英国人,所以他们对古人所谓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并不太在意,更何况两人还是纯洁的合作和友谊关系。是以,吴诗便在比利房里与他相对而坐,商量起了正事来。
“嘿,诗诗,我正要说呢。我刚去问过神父了,神父说已经没有空的房间了。反正你们是姐弟,要不就让你表弟和你挤一挤吧。”
吴诗为难的神色一闪而过,便也只得答应了下来。别看弘昱一声不吭,其实也是有脾气的,若是不对他胃口,他别扭的谁也劝不动,这一点吴诗深有体会。
“对了,比利,你的好消息是什么,说来我听听。”吴诗暂时不想考虑弘昱的事,便调整了情绪换了个话题。
“哈哈,我联系上在京城的朋友了,他让我去京城传教,听说这里的皇帝对传教士相当的好,过一段日子,我朋友就来接我们了。”比利自顾自说得神采飞扬,却没有注意到吴诗愈加黯然的表情。她没有忍心打断高兴的比利,等他说完了才淡淡开口道:“比利,我的家在南方,所以不能和你一起去京城了。”
“什么!你不去?”比利先是吃惊的瞪大了双眼,转而难过的看着吴诗,“上帝保佑,诗诗,你是比利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如果你不去,我会很伤心的。”
“比利,I’m sorry!但是我真的不想去京城,我会留在这里帮神父的,你以后若是有空,就回来看我吧。”
比利想了很久,终于重展笑容:“好吧,诗诗,我记得你们这里有句话叫‘落叶归根’,我终有一天也会重新回到我们伟大的大英帝国的。比利不强迫你了,诗诗,要是有人欺负你了,一定要告诉神父。”
吴诗虽然对比利滥用成语的行为哭笑不得,却也因为要马上便和这个半年以来朝夕相处的好朋友分别了,而渐渐起了伤感之情。
“嘿!诗诗,作为一个标准的绅士,绝对不允许让女士哭泣,要是你哭了,我就不是合格的绅士啦!”比利也看出了吴诗的情绪不佳,立刻用他特有的幽默语气将吴诗重新逗笑。
就在此时,房门被用力的推开,表情冷漠的弘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换上了吴诗给他买的新衣,又洗完澡将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却仍不见吴诗回来的弘昱便出去寻找,最后找到了这里。
吴诗刚站起身,弘昱便慢条斯理的走至她的面前,对着她身边的比利就是一拳,随即拉着吴诗旋身出了门。
吴诗没有料到弘昱会突然出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硬拉着走了,回头见从地上爬起的比利对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这才放下心来。
见弘昱两次都争对着自己的朋友比利,便气不打一处来:“四阿哥,打人是不对的,你应该和比利道歉。”她一说完,弘昱便猛地停下了脚步,她一时没注意,生生撞在弘昱泛着皂角香的身上。
吴诗捂着被撞疼的鼻子,却见弘昱转过身冷冷的睇了她一会儿,又是一声不吭的拉着她向前走去。她这才想起,弘昱是不能说话,如何道歉。思及此,她便觉得自己将话说得太重了,对方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还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金枝玉叶。“对不起,四阿哥,我不该说这么重的话。”
弘昱在前面慢条斯理的走着,就好象没有听到吴诗的主动道歉一样慢条斯理的走着。
吴诗想想,觉得不该和个孩子这般计较,便释了怀,转而扯了扯被弘昱拉着的手,轻声道:“四阿哥,教堂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今晚你就睡我的房间吧,我去城外和李婶挤一挤。”
弘昱仍是不理睬,他将吴诗带回了房间后,两人便大眼瞪小眼的,也不说话。若是吴诗想走,他便慢吞吞的走至门口拦着,几次下来,吴诗也只能无奈的妥协道:“好吧,我不走便是,你睡床我睡椅子。”岂料话音刚落,弘昱便又慢吞吞的往椅子上一坐,将目光转至被月光照着的车载娃娃沉思了起来。
吴诗实在不知如何和一个面无表情又不能说话的人交流,只得从房内找来了纸和毛笔,放在了桌上。“四阿哥,时间尚早,我们聊聊天吧,你不能说话,就把想说的写纸上。好不好?”
弘昱一动不动的看着娃娃,那眼眸深沉的看不见丝丝波澜。
吴诗无法,只得再次开口道:“我一直忘记告诉四阿哥了,我叫吴诗,口天吴,诗词歌赋的诗。可否也请四阿哥告诉吴诗你的名字呢?”
等了半天,就在吴诗准备放弃的时候,弘昱慢慢的起身来到桌前,看着那准备齐全的文房四宝,慢吞吞的拿起一支毛笔,慢吞吞的沾墨,又慢吞吞的提笔在纸下写下了“弘昱”两个字,他习得一手漂亮的行书,如行云流水般,行笔而不停,著纸而不刻,轻转而重按。

身份大白

“弘昱!”这是吴诗所没有想到的,她一直以为弘昱是永字辈的四阿哥,没有想到竟是弘字辈的,如此说来他应与乾隆帝属一个辈份的。
当初她听五什图只是叫他四阿哥,便那是至今还没有封爵位。弘字辈尚未封爵位的,不是雍正的儿子吗?那是雍正兄弟的儿子?吴诗眉头紧蹙,她若记得没错,雍正的二十几个兄弟在乾隆年间都死的差不多了,那弘昱究竟是谁的儿子?
“你……四阿哥,时辰不早了,还请歇下,我还有事须找神父商量下。”吴诗此刻心乱如麻,她先前的猜测如今全被推翻了,有些后悔自己为何以为不接触皇室之人便不过问他们的事了,如今知道了名字却不知道身份,让她从何将这叫弘昱的孩子送回去,送哪去?
吴诗正要出门,不料弘昱慢慢放下毛笔,又慢条斯理的挡在了门前。
“四阿哥,我答应你,等下一定回来。若是食言,你便治我的罪。”吴诗觉得有时候她真拿弘昱的小孩子脾气没办法,非得好说歹说的哄着应着,才能让他不那么自我。
睁大着眼睛望着弘昱,以示她的诚意,吴诗慢慢的将门打开,走了出去。没想到,弘昱也跟着一同出来了。
吴诗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反正她也不离开教堂,便随着他了。
来到教堂内,神父仍在祷告,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意大利人,来清王朝却已有十年之久了,不仅汉语流利,对清朝的了解比吴诗更是清楚了许多。
吴诗见弘昱只是站在门口对着月亮沉思,也不进来,便放心的走进了教堂,放低了声音唤道:“神父,吴诗打扰了。”
“孩子,你是来祷告的吗?”神父已有七十多岁了,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在这次的灾荒中也整日为那些疾苦的灾民奔波。
“不,神父,我是来问你点事的。”
“孩子,说吧,我尽力而为。”
“谢谢神父,你可知爱新觉罗?弘昱是谁吗?”
神父微笑着看着吴诗,轻声道:“他虽然不甚有名,可是他的父亲却是大清朝鼎鼎有名的庄亲王,当今圣上的十六皇叔,爱新觉罗?允禄。”
吴诗心下顿时清明了起来,原来弘昱是庄亲王府的四阿哥,如今,她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神父,谢谢你。”
“孩子,”吴诗刚想转身离开,神父却突然叫住了她,“听闻这位弘昱先生与他的父亲庄亲王最为相似,冷酷无情却长着一张不辨年龄的娃娃脸。我早先就有所耳闻,如今他该也有二十二岁了。”
什么!吴诗瞬间瞪大了双眼,她一直以为弘昱只是个孩子,没想到那张脸的主人竟然和她同岁,二十二岁的人长着一张十二岁的脸,她还一直叫人家堂堂四阿哥小弟弟,占尽便宜了。
吴诗的心更乱了,她如今想得不是澄清这个误会,而是怎么把这个找上门来的麻烦送回京城,随后自己再躲得远远的,她这辈子都不要再接触爱新觉罗家的人了。
“神父,感谢你的如实相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吴诗点了点头,轻轻走了出去。
神父的声音缓缓的回荡在身后:“孩子,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主都会以一颗仁慈之人宽恕我们的罪行,愿主保佑你。”
出了教堂,吴诗没再朝弘昱看上一眼,兀自从修女那儿有拿来了两套被褥,转身回了房,将厚厚的被褥铺在了地上,又洗漱了一番,自管自的和衣睡在了地上。
而至始至终,弘昱都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直到吴诗睡下了,依旧站在房门外,没有进来。
吴诗翻来覆去了很久,也不见一点动静,便蓦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推开了房门,见一身白衣的弘昱沐浴在春夜柔和的月光下,若镀了层剔透的银箔般,凄清孤傲的站在这一方院子里,周身透着股出尘的空灵气息,就好像看透了这世事变化、人情冷暖,只余了这没有温情的冰冷外表,心却早已在九重天下不带怜悯与悲喜的俯瞰这人世。
吴诗看着弘昱那缥缈无法靠近的冷漠背影,想起世人对他的评价,冷酷无情。佛者,觉也。他绝非冷酷,他只是大彻大悟后摒弃了各种念想,贪嗔妄欲,怕是这些人之常情,与他便是无情。手指微微泛凉,吴诗不知自己为何会对弘昱有此看法,只觉得望着他便渐渐失了神,他还只有二十二岁,怎会如清修者那般无欲无求,更何况他还是大清朝亲王的儿子。
吴诗敛了敛心神,他的事与她无关,淡淡的开口道:“我只是提醒四阿哥,夜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须与我较什么劲,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说完,她自个儿安了心,也就不再理会弘昱会不会乖乖听话,独自回房睡了,这一睡便安睡至天亮了。
耳边幽幽传来清雅的笛声,时而温婉如小桥流水,时而清脆如泉水叮咚,时而凄苦如女子低诉,闻之便沉沦在这不似人间的天籁中,久久不可自拔。
吴诗慢慢睁开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昨晚,他还是在院外站了一夜,这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冷漠男人。
还好经过昨日吴诗的交代,今回她再去城外的时候,弘昱便没有再跟着了。后来又听人说姑苏城外的寒山寺附近有笛声,吴诗这才放下心来,待照顾了一上午的病人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苏州府,她要去找庄有恭,如今只有他才能帮她了。
“吴姑娘,快请坐!”经历了这种种的事,庄有恭如今对吴诗颇为礼遇,自己上任不久便因吴诗的劝诫而下定决心,从此得到了无数百姓的称颂,所以自然感激吴诗先前的一番敢言敢谏。
“大人,请屏退旁人。”吴诗欠身一礼,并不因为庄有恭的态度而所怠慢。
庄有恭见吴诗表情严肃,猜测定是重要的事,便将一干人等都遣了下去,这才开口询问道:“吴姑娘请说。”
“大人可有听说过庄亲王府的四阿哥?”
庄有恭一听与皇族有关,立刻也端正了表情,颔首道:“自然,庄亲王在圣祖帝时期便是年少有为,虎父无犬子,这位四阿哥虽然不常露面,听说也绝不输他的阿玛庄亲王。”
“大人可知这位四阿哥的长相?”
“不瞒姑娘,乾隆四年容可被圣上钦点状元郎,有幸殿试面圣,确是意气风发了一段时日。那时,容可与兵部右侍郎班第大人一同去庄亲王府拜访过庄亲王,与那时不过九岁的四阿哥有过一面之缘。”
“大人请说。”
“若说庄亲王对外人无情无义那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位四阿哥也恁地是古怪无比。听说自出生便从未说过一句话,当年接生的产婆亦曾听过四阿哥的哭声,不是哑巴却缘何不言不发。当时,容可见到仅有九岁的四阿哥时,便被他那双清冷得能看穿一切的眼神撼得无所遁形,仿佛他已活了几世一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孤傲无情。除此之外,便是遗传自庄亲王的那张能欺骗年龄的娃娃脸蛋。早已过不惑的庄亲王那时看来不过而立的模样,四阿哥更是稚嫩,容可来看外表也不过四、五岁而已。”
看来,真是他了。吴诗的脸色有些发白。自神父和庄有恭口中得知了弘昱的一切,是心疼亦是不解,不是哑巴却从来不曾开口说过,为何这般冷漠的人会为了一个娃娃,拿着她的画像千里寻过来,甚至不知道她在哪,便盲目的来到了江南。为何,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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