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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把我带到里面院坝,又是一个武警站岗的铁门,铁门对着的一边是一间一间的没有门的小房间(后来知道是提讯室)。铁门旁边是一个像门市部一样的小窗口,里面坐着2个警察mm。警察mm和送我来的警察打情骂俏“也?X哥,又送人来了嗦?你娃今年的任务完成的快哦……”我木然看着他们办好交接手续,站在旁边不敢动。送我来的警察对我说一声“喊报告进切,在里头老实点哈!”
我又对着武警大喊一声报告,然后进铁门。里面是一个四面都是几层楼高的院坝,像蜂巢一样有很多房间,房间上的铁门紧闭。一阵阵“社会主义好啊社会主义好……”的歌声传出来,应该是关里面的人在唱歌。关在里面的人?这里难道竟然就是传说中的……监狱?监狱不都是在城外面么(电视里演的那种)?一个很凶的警察(管教干部)站在我面前,说“把皮带取了,把皮鞋里的铁片抠出来!”我有点不解“皮鞋里头的铁片?”旁边一个警察说“日妈是个初哥……把手伸到皮鞋头切嘛,使劲抠!”
我抠了半天,果然抠出了两块铁片。这个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任何皮鞋里面在鞋底上都有铁片(防止折断鞋底的)。进看守所穿着皮鞋的都要把铁片抠出来扔掉。其他皮带领带鞋带之类的带状物通通都要取了仍掉。看守所不是拘留所,拘留所相当于住旅馆,关满7天或者是15天就放人。看守所,意味着你已经进监狱了!
管教把我带到一个监室外面,打开铁门,让我进去。我小心翼翼的站进去,管教在我身后呯的一声把铁门关了。我仔细一看里面,是两间连着的屋子,外面是一个小房间,上面没有房顶,铺的铁丝网。里面是一个教室那么大的一间,有房顶,4/5的面积都是一个大炕(大炕宽度 房间宽度…房间门的宽度),上面坐满了20多个剃了光头的……犯人!大炕的另外一边(房间剩下的1/5,宽度 房间门的宽度)就是一个过道,过道头是一个像公共厕所那样的便槽蹲位,紧贴着大炕。房间的层高很高,大概快5米了,只有一个窗户,也开得相当高。窗户外面是管教巡道的过道。(这些措施都是为了防止逃跑)墙上还有一个固定了的黑白电视。
一个坐在大炕前面的中年人说“来新鬼了,切收!”两个年轻点的就马上跳下炕,站到我面前说“把衣服全部脱了!”我一惊“脱衣服爪子?”一个娃骂到“日你妈求大哥晓得你娃干不干净?脱了洗澡!”我极不情愿的开始脱衣服,边脱边问“放在啥子地方呢?”那个娃继续骂“妈逼你以为是住宾馆嗦?甩在地下三!”刚才的那个中年人看了我一眼说“新鬼都要先洗澡,这是公+安规定……”坐他旁边的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分不出年龄的人慢悠悠地看了我一眼说“成都的哇?”我听他口音也是本市的,看他的那个样子估计是老大一级的银物,赶忙说“是啊是啊”他接着又问“哪儿的喃?”我说“长顺街的”。他看了我一眼,说“先切洗澡,马上吃晚饭了。”
那两个年轻的娃带我到外面那个小房间,让我站在水槽里洗澡。就只有一个自来水龙头,用冷水洗,当时春节刚过不久,寒冷彻骨。我冲了几下就完了。
洗完澡,进去,站定。这些规矩我都还是有所耳闻,知道马上要过堂了,老子心头想也横求了,妈的要挨打的话就他妈先忍了,忍8住再说,不然反抗可能遭的更凶!刚才喊我洗澡的那个中年人问“啥子事?”(好像是自贡口音),我说“包庇”。又问“包庇啥子?”我说“卖药”。刚才那个军大衣慢悠悠转过头来看看我,问“好多克?”,我说“……不晓得,是水水”他有点吃惊“水水?冰毒的母子水?……你包庇的哪个?”我顿了下说“江海……”他想了想说“社会上是不是喊的海娃儿?”我说“是!”他马上问“他也被按了哇?”我说“不晓得……现在我啥子都还不晓得”
这时隔壁监室好像在噼里啪啦的在开关监室门旁边墙上的小风门(一个长方形的小口,刚好容得下一个脸盆通过,用于送饭)。中年人喊一声“伙贼!开饭了!”两个娃就从炕上射起来,冲到外面的小间去接饭了。军大衣冲后面坐的20多个脑壳喊了一声“严大爷,带到这个新鬼吃饭。他娃头盘,给他摆一哈,听到没得?”一个50多岁的小老头站起来说“好好!”
严大爷让我坐在他旁边,等到伙贼传饭过来。一个接一个的塑料碗从地上传过来后,严大爷帮我拿起一个,让我吃饭。我一看,一坨白饭,一撮白水煮的莲花白,无盐无味,我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新进来的都是这样,头几天根本吃不下饭)。严大爷倒是吃的津津有味。我看他样子和其他那些贼眉鼠眼的瓜货不一样,他好像是文化银。严大爷几下吃完,说“小弟娃儿,我还是本市的,我611所的”,我问“你啥子事呢?”他笑了一下“我练功的!”(当时正在严打XX功,大家都应该知道是什么)。我问“你来了好久了?”他说“一周了”,然后又滔滔不绝的给我说了很多“生活常识”。为了方便各位阅读和理解,来个总结:
1。 程序:公+安抓人,认为你够得上犯罪了,然后就刑事拘留,扔到莲花村的这个第2看守所。在这里一般只关不会超过38天。在这个过程中检察院的会来提讯(一般小案子就是走个过场),提讯结束认为你娃确实犯罪,就会批捕(批准公+安逮捕)。够不上逮捕的就放人,但是公+安不一定会撤案,有可能对你娃继续侦查。批捕了以后你的具体办案单位就会来把你转到宁夏街的第一看守所。一看比这里要大得多,扔到了宁夏街的一看后,就是等待上庭审判了。这个过程那时候并没有严格执行半年必须审判的规定,案情复杂的,拖得久的,拖个好几年,甚者7、8年都有可能,就一直关在宁夏街;短的可能2…3个月就上法院判了(刑期是从送到莲花村的二看就开始算)。在二看和一看一些每次罪行都很轻的惯犯(比如惯偷)都有可能出现最霉的事情—转教(转劳教)。劳教是公+安就可以决定的,不需要过检察院和法院。其实和劳改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喝稀饭,但是同样的罪名刑期要长的多(最长三年),所以相当划不来。在宁夏街判了刑以后,分为三种出路:敲脑袋的准备上塔子山;有期徒刑的扔到转运站,等待劳改队来接人;判决下来后余刑不满一年的留所改造(留在宁夏街关满),就是做一些看守所的厨房、卫生、卖东西等等工作,这种叫做“劳动犯”。
2。“温度”:就是难受的程度,莲花村的二看不做活路,要好过的多,就天天背监规,瓜坐。宁夏街的一看要做活路,要做活路就有利益纷争,这个温度就有点高了。而且要一直关在监室里不能出来,其实比劳改队都要难过的多。很多判了刑的都想着快点上山,在宁夏街简直呆8下去。在这边莲花村对宁夏街有很多骇人的传闻,都是温度如何如何高,如何如何难捱,如何如何挨打等等。其实只要扔进了莲花村二看,10个有9个半都会批捕然后扔到宁夏街。所谓“九死一生莲花村”
3。 等级: 一看二看其实就是市公安局的一个处。所有管教干部就是警察,统称干部,个称为X干,张干,李干,等等。管教干部一般都是不配枪的,只有武警才有枪,但是武警一般不会进监区,就在围墙上巡逻。武警都通称“班长”,管求的是不是真的班长,呵呵。 一个监室的老大叫“召集”,是管教干部指定的,另外有几个“将军”。召集和将军一般吃饭在一起,打平伙,叫做一个“围子”上的,相当于一个监室的“政治局”。一般都有几个年龄较小的(10几岁的)比较干净的娃伺候围子上的人,这些小娃娃叫做“么儿”(据说女监的叫“么女”)。监室里面也有各种分工,管发饭洗碗的叫“伙贼”,打铺盖的叫“铺贼”等等。
4。生活: 监室里的那个大炕叫做“龙板”,便槽叫做“金鱼缸”,龙板下面有四个空格,叫做“冰箱”。睡觉都是围子上的几个老大睡在龙板的前面,一个人有单人床那么大的空间,宽敞舒适。然后睡么儿,再往后就每个人睡得就越窄,甚至只有侧起睡。而且排列顺序是绝对不能乱的,由围子上的人指定,实际上你的位置就代表你在监室中的地位。吃的都是白饭+白水煮莲花白,逢年过节的可能会有点有油水的菜打打牙祭。外面的亲朋可以送东西和钱进来。东西除了衣服之外都只能在看守所的小卖部买了送进来,不能自己带(吃的东西怕出问题)。钱也不是现钱,而是每笔钱一张收据,里面的人拿着这个收据可以通过监室的风门买看守所的东西(由劳动犯推着车在每间监室外面卖)。价格勉强还算公道,就是单卖的菜很贵,10元一份,除了味道(油盐)像社会上的以外,内容可能和社会上的时髦女孩子喂狗的东西差不多。
5。 人员构成:盗窃的最多,其次抢劫。这两个可能就占了80%,其他的都是一些贩毒、故意伤害、诈骗、假钞之类的。原则上可能被判死刑的进来都要被上脚镣手铐,但是实际上一般只有杀人的才上。另外老子晓得你们想问强奸:…),8错,强奸的进来多半都会被弄一顿。整体人员构成大部分都是外地的农民一类。本市的其实只占一小半,除了一些“职业罪犯”以外,就是像老子这种“偶然犯罪”,数量很少。
OVER,以后再慢慢摆。
吃完饭以后,军大衣把我叫到龙板前面去摆龙门阵。他其实是将军,那个自贡口音的中年人才是召集。但是军大衣比较牛逼,可能是在外面社会上超的比较亮的,所以连召集都要听他的话。他仔细看起来大概有40多岁,扔给我一根烟,我赶忙接住,连说谢谢。么儿帮我点上火,我也说谢谢,这个小么儿忙说不谢不谢。这些么儿些都灵醒求的很,都晓得看啥子人该说啥子话。
军大衣姓段,住中华园,原来在外面是放水(高利贷)的,不是社团人士,但是和社团走的很近。以前和江海打过照面,勉强算认识的。听我把我们的事情说了以后,他想了想,说“我说,你娃这盘可能投的有点大哦……”我赶忙问“段哥,咋个说?”他看着我说“可能多半要上3年!海娃儿这盘绝对是要上塔子山了,你娃包庇死刑犯,起花都是3年!”召集在一边搭话说“也难得说,包庇可大可小,你又是大学生,没得前科,如果活动一哈的话弄到一年多也不是没得可能”我想想自己的家庭,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晚上睡觉,段哥让我睡到前面来,在么儿后面,还比较宽松。我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在胡思乱想。想起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已经知道他们的儿子已经成了罪犯,这对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来说,该是何等的打击!我甚至还想到了我的外公和外婆,解放前国民党成都市委的一个文人官员(穿中山装胸前别一个青天白日徽章的那种),一个地主家的千金小姐,如果她们还在世的话,知道这个严重大辱门风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被活活气死。到了后来,想起那个还在等我的在别人怀抱里的杭州女孩子……两行眼泪终于不争气的夺眶而出。程璐,也许你真的是看错我了……这一次,我可能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连什么时候能够走出去都还根本不知道。
我几乎是一夜都没有睡着,而且还不适应在这种一直开着灯的环境下睡觉(看守所都是24小时开着灯的,防止逃跑和出事)。第二天早上,跟着其他人整齐的坐在龙板上,念念有词的背监规。训道玲响了后,一会儿,监室的铁门玎玲哐啷一整乱响,管教来训道了。我马上笔挺地站到过道上,按照段哥昨天晚上教我的新犯报告词大声说“报告干部,XXX组新犯百脑于2000年X月X日入所,请干部指示!”管教瞟了我一眼,没精打采的说了句“老实点”我马上回答“谢谢干部!”
上午被管教喊出去剃了光头,按了手印(用手掌沾满墨汁按,从此中国公+安就会永久保存老子的8良记录老)。回来过后,段哥又和我乱摆,他这次都是2盘了,以前也在宁夏街关过。我问“宁夏街是不是真的温度那么高哦?”他说“日妈其实我都不求晓得,我上盘都是83年严打的时候了,那个时候和现在根本就求不一样……不过我听我一个朋友说,现在那边温度确实有点吓人,因为要做活路的嘛,各个监室每天都下得有任务,难过求得很……不像在山上,妈逼山上反正都是当农民,就当锻炼身体。你不要看老子现在40多了,一晚上日3个婆娘根本不成问题,都是年轻的时候在雷马坪(监狱,是农业队)练出来的。”我问“宁夏街要做活路的话那还不是可以锻炼身体啊?”段哥给我散烟,给召集也发起,喊么儿点上,嘿嘿笑着说“召集是宁夏街那边过来的劳动犯,还有几天就满刑了,你问哈他就晓得锻不锻炼身体了”。召集也笑“锻炼啥子身体哦,妈宁夏街是看守所的嘛,根本不能放出切做活路,就全部在监室里头做,全是手工活路。磨人的很,不练嘎嘎,练心力,手笨的不被整疯都算好的了!到了那边唯一希望的就是能早点判,然后要嘛上山要嘛留所当劳动犯,都好过的多。”
每天我们就这样乱摆,发呆。段哥比较看得开,经常都在说“妈莲花村这边就当是热身嘛,吃好耍好,到了那边才经得起整!”我说“你走到哪里都是围子上的三,你担心啥子?”他看我一眼说“你娃不晓得那边温度哦,那边就真正像改造单位了,藏龙卧虎的多求的很。很多在外边超的亮的一切了搞不醒豁,几下子就被整瓜求了。莲花村这边完全和九如村(拘留所)没求的啥子差别,纯粹就是耍”
过了几天,我给妈妈写了封信出去。看守所都能写信,但是和劳改队不一样,写得内容不能牵涉到任何案子、外面的人和事之类的东西,只能写诸如“我在这里还好……送点衣服来……送点钱来……”之类的东西。第二天,管教在风门外喊有送东西的了。召集拿进来一看,竟然有人给我送了一床被子,还有很多看守所小卖部买的饼干,蛋糕之类的东西。另外还有一张存款单(就是看守所的那种收据,在里面拿来当钱用),我一看送的人签名,写得竟然是……我父亲那熟悉的字体和他的名字!我一下子没有忍住,眼睛有点湿了,看来家里人已经被办案单位通知到了。不知道他们是怎样一种心情……可以想象父母心急火燎的从郊县赶过来……他们的儿子……唉……
又过了几天,我被提讯到第二道门外的提讯室,检察院的人来过了检,一直问了3个多小时,我有种预感,江海和唐怡多半在那天晚上就已经被按了。因为我发现很多东西好像检察院的人都没有问我(照理说是要一一核实的),而有些东西竟然反反复复的问。我并不笨,马上就猜到一定是江海在帮我开脱。回监室后发现段哥不在了,一问,已经被扔宁夏街了。当天下午,召集也刑满释放了。我一个人无趣的又在莲花村呆了一周多。新来的召集老子有点看不惯,就没有多少话说。
后来办案单位又来提过几次讯,检察院又来重新过了一次检。几天以后我就被办案单位提出来,让我在逮捕书上签字。他们又已经换了一拨人,我一个都没有见过,而且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具体的办案单位到底是哪个分局,问他们他们也不说。后来我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