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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庶出的孩子。”药效终于发作,琉璃的身子渐渐舒适,撑起而坐,靠在窗边,呆呆的浏览外面的景象。“小时候,我不懂韬光养晦,爱耍小聪明,吸引大人的注意,结果,惹大娘她们不高兴,吩咐厨子在我的膳食内下药,害我病得很惨。
“照顾我的人,即使在知道真相后也爱莫能助,为了不受罪,我开始装病,不敢再招摇了。”活在自己的家,却像寄人篱下,多年的委屈再难压抑,琉璃苍白的容颜浮现出隐忍的苦楚。
“在家中,必须事事小心、步步为营,一不谨慎,就会遭到报复,而那些伤害你的人,还是你的亲人。”她无力的笑,有几分凄楚。
“为什么你不早点逃呢?”话问出口,朱延熙反倒庆幸琉璃逃得晚,倘若她早早离去,他恐怕会错过与她相遇的可能。
“准备不充足。我很少外出,却也晓得外面的日子不好过,有了逃离的念头后,我便暗中积攒财物,只是仍不足够。”离开以后,必须到遥远的地方才能逃过追捕,但那个遥远的地方是何处?
她茫然的垂头,看不见将来的方向,不晓得哪里是理想的容身之处?
“若非成亲的圣旨降临,我本想再待一阵子。”琉璃幽幽一叹。
朱延熙举起手指,揉了揉琉璃额际的穴位,使她不能哀伤,只能旁徨的凝视他。
他很高兴,她愿意坦露心事予他知晓,这证明她不再抗拒他的关怀了。“一个人浪迹天涯?你不怕吗?”
“我更怕……掩盖本性,掩盖到有一天,失去自己的意志。”
她的回答,撼动了朱延熙的心。
他见过太多人放弃坚持、迷失本性,因而觉得世间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一颗率真的心。
而琉璃,拥有他喜爱的、尊敬的那颗心。“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朱延熙柔声问。
实际上,侍从们找到他时,已禀告过他,一同落河的姑娘是冯家小女儿。查出她是谁并不困难,不过他要她亲口说出来,清清楚楚的得到她的诚意!
“……琉璃,冯琉璃。”念出自己的名,琉璃白嫩的双颊泛开两朵红晕。
一番倾诉过后,心里宽松不少,她赫然发现,自己多么需要人陪伴与关照,或者仅仅是倾听她的心声也好。
“二王爷,你为什么肯帮我?”琉璃痴痴的问。
她对他并不客气,然而他始终温良和善,尽管偶尔会欺负她。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强者,琉璃平心而论,朱延熙算是不错了。
“因为!”吊人胃口般顿了顿。
“什么?”专注他微微开阖的双唇,琉璃身体发热,懵懂的摸摸自己的额头,不晓得是不是病了?
朱延熙摩挲了她的手一下。“我喜欢你这样的姑娘。”
他挂起动人的笑,说得真诚无比。
琉璃慌乱无措的抽回手指,怪不了他的唐突,回想起他几次狠狠欺负她以后又百般呵护……她实在无法判断他的话是否属实!
可她又很在意,他的喜欢意味着什么?愿意像对待常宵那样,与她结为知己?还是把她当作不懂事的孩子?
琉璃迷惘的凝视朱延熙,盼望他说得更明白一些。她非常在意,
有多少年了,被关在家中,识人有限,大家都以为她空有容貌没脑子,她已经许久许久没听人说过“喜欢”这样的话。
马车徐徐停下。
车厢外,侍从低声禀告,“王爷,冯家到了。”
琉璃闻言,吓了一跳。“是谁在说话?”
“我的侍从。”朱延熙解释。
“几时出现的?”听那语气似乎来很久了?
“别管这些闲事,需要我抱你下去吗?”朱延熙先下车厢,再探身询问,亲昵得像她的情人。
琉璃明白他是随心所欲惯了,外人不敢纠正他的任意妄为。然而,事关两人之间的清白,她不能不劝告——
“王爷,虽然你身分特殊,但男女始终有别,你往后最好不要随便对我动手动脚的,别人看了会讲闲话。”
朱延熙无声一叹,她真不识趣,换作别的女子,他怎会如此殷勤?“放心,很快的就没人会有异议了。”
“你说啥?”
“我说,跟着我,你再也不需逃跑了。”搀扶着虚弱的琉璃下了马车,朱延熙高大的身躯为她挡去艳阳的曝晒。
冯家大门,近在眼前。
侍从通报过后,一群人急匆匆的奔走出来。
琉璃见到人影幢幢,立即慌乱的藏到朱延熙身后。
他回头,朝她微微一笑,像在表明,所有困难他会为她承担。
琉璃眼眶发热,身子淌过阵阵暖流,从来没有人愿意为她承担什么,仰望着朱延熙,她的目光变得柔暖。
无形中,有股力量在体内汇集,她知道,那是因为有朱延熙在身旁。
她是真的,愿意……继续去相信人了。
“小姐,小姐回来了!”一个个下人发现到琉璃的出现,传报声霎时间荡漾在府宅内外。
琉璃面无表情的任由朱延熙带进屋,没胆量离开他的左右,不晓得奶娘是否已向爹和大娘揭穿了她的真面目?
她感到惶恐极了!
富丽堂皇的花厅内,冯家夫妇,迎亲的丞相,甚至嫁为人妇的冯家长女,无一缺席。
朱延熙一到,众人纷纷敬重的朝他行礼——
“二王爷。”
无论如何,朱延熙是在场人中身分最高贵的一个,琉璃跟在他身后,多少沾了点光,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感受,一时不知该笑、该哭。
“你人不舒服,先休息去,我和你家人谈。”朱延熙温声软语的对琉璃说话,有意让旁人看清楚他重视她。
可是当他低头瞧去,身边的琉璃神情却十分怪异。
“琉璃,你傻笑什么?”
她忽然面色痴呆,目不视人,笑得像个傻子,朱延熙错愕了,不懂她在装什么傻?
琉璃的爹爹见此情形,赶紧插嘴说明,“王爷,失敬啊!小女神智不清,从来就是这副德行。”
琉璃听了,知道奶娘并没把她的秘密全告诉爹爹。
她非常开心的配合起爹爹的声明,手指父亲,蠢头蠢脑的问朱延熙,“这谁啊?我不认识!”
她爹爹捶胸顿足,羞耻的道:“几日未见,你怎么傻上加傻了?”
“依我看,你才傻。”朱延熙挡住他伸向琉璃的手,捍卫在琉璃身前。
他相信真正关心琉璃的人,一定看得出,她的眼睛有多么清澈,隐藏在倦容上的无奈又是多么惹人怜爱,怎么都不像是一个神智不清的人!
显然她的家人不够关爱她,对此,朱延熙甚为反感。
“二王爷,您这是……”众人面露怯色,犹疑不定的观察朱延熙,不解他为何出口伤人?
传说中的二王爷平易近人、豪爽大方,从不仗势欺人。怎么当下竟摆起脸色给冯家老爷不客气?
与朱延熙交情最深厚的常宵,默默打量着他维护琉璃的姿态,心里有所领悟。
他不疾不徐的走向朱延熙,低声询问:“没事吧?”
朱延熙颔首,看了装傻的琉璃一眼道:“不过,得先向你道个歉。”
常宵似懂非懂,揣测的目光放到琉璃身上。“和她有关?”
“聪明。”朱延熙收起天生轻狂的神情,面向窃窃私语的众人,郑重道:“这门婚事告吹了。”
“什么?”
众人闻言,惊异莫名。
第五章
“婚事……为何作罢?”
朱延熙的宣告,在偌大的厅堂内,掀起一股巨大的猜疑浪潮。
唯有琉璃双目绽出精光,彷佛幽闭多年重见天日的人,在二王爷伟岸的身躯后,难掩感激的望着他。
“二王爷,是不是这小贱人在你面前搬弄什么是非?”琉璃的大娘一双冷厉目光,发现到了琉璃脸上的欢喜之色,立即对这个私逃的笨女儿起了戒备之心。
“放肆!”朱延熙俊脸一凛,出口的话不轻不重,却是分量十足。
一旁的侍从见了二王爷的脸色,马上机警的吼着冯家女主人——
“愚妇,嘴巴放干净点!”
“在王爷面前如此嚣张跋扈,你是存心蔑视皇家威严吗?”
一番斥责,使周围陷入死寂当中。
威风八面的皇族气派,吓得冯家众人噤若寒蝉,让人分不清到底谁比谁更嚣张跋扈?
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琉璃忍住笑意,任由朱延熙带上座,默默的凝视他极具威严的脸,偷偷的高兴着,他从未对她如此冷酷,不讲人情;反而纡尊降贵,照顾她、保护她。
他如此宽待,她该拿什么去报答?
琉璃的目光因迷惑而涣散,倏地,感到掌心一热,坐在身边的朱延熙正用他温暖的手掌握住了她微微发凉的手。
她的心跳猛地加快,他还是那么胆大妄为,无所顾忌!
旁人见此情形,纷纷露出惊疑不定的脸色,琉璃怎会与二王爷这般亲密?
“肚子还疼吗?”朱延熙旁若无人的问她。“你要继续住这儿,还是和他们把话说了就跟我走?”
他一副握有主导权的姿态,出口的语句,即使有人听不明白也不敢质疑。
琉璃有些忐忑,环顾着杵在周围戒慎的瞪着她的家人,一时竟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们?
她甚至感觉不到半点血脉亲情和温暖!
朱延熙看出她的局促,体贴的贴近她,低沉的嗓音恰似醉人的迷咒,飘过她耳边,“不用怕,当他们是萝卜。有我在,他们不敢为难你。”
琉璃想笑,嘴唇一动,满腔的酸涩却全往上涌。就算是母亲在世之时,也无法保证她的安全;朱延熙这个外人,却肯捍卫在她身前。
在她自己的家中,唯一敢保护她的人,给她冰冷的身心注入暖意的人,居然是毫不相关的朱延熙?!
“琉璃,你怎么了?”沉寂中,朱延熙一向平稳镇定的嗓音,出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慌乱。
琉璃摇头,不知为何,视线突然模糊,胸口有些抽疼,她反抓住朱延熙的手,“我好像……又开始痛了。”
“快去备药。”朱延熙赶紧吩咐一旁的侍从,接着手指轻柔的抹去琉璃的眼泪。“别哭了,不如找大夫吧?”
“我没哭呀!”琉璃睁大湿润的双眸,满眼都是朱延熙英俊的容颜。她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看见他关怀的表情。
整个天地彷佛只有他是夏实的,琉璃突然好想投入朱延熙的怀抱,感受他炽热的体温带给她温暖!
“瞧,你满脸都是泪水。”朱延熙指尖沾起琉璃脸上一颗泪珠,凑近她眼边,温和道:“还不承认自己哭,你不是真的傻了吧?”
琉璃失神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挂满了泪水。“我哭了?”在那么多人眼前掉眼泪,不是作假,是真情流露。
“怎么会?”她无措的捂起脸。“我没有,我没有哭!”
她言词举止不慎透露出的脆弱,牵引了朱延熙的怜爱之情,他禁不住温柔的轻抚她技散未装饰的长发,恋恋不舍道:“好,你没哭,没哭,是我看错了。”
众人目瞪口呆,没想到二王爷会对琉璃这般怜惜,他爱护她的姿态近乎宠溺,而她对待他这个皇亲国戚也无敬畏之意。
冯家人的心态顿时不平衡了,每个人面面相觑,奇怪这回王爷的侍从怎么不站出来指责琉璃的放肆?
大娘使了个眼色,暗中拉了拉夫婿;琉璃的爹爹立即开口,畏怯道:“琉璃啊!对王爷要有礼貌,快过来,不要失了规矩。”
朱延熙闻言,不让琉璃迎战,兀自接腔,“你就是琉璃的父亲?”
“草民冯——”
没等对方报上全名,朱延熙已转向常宵,慎重道:“抱歉,我与琉璃落水后,一度性命垂危,为了存活,做了一些事,使我们有了肌肤之亲。”
一语激起千层浪,整个花厅内顿时如炸开了锅——除了朱延熙,在场众人都惊呼出声,连他身旁的琉璃也错愕得阖不上嘴。
他无视大家呆若木鸡的表情,继续说道:“本王必须对琉璃负责,因此,她不能嫁给别人。”
“什么?”琉璃忍不住问出口。
他所谓的帮助,是毁了她的清白?
朱延熙眼睫轻动,一双蛊惑人心的黑眸深深的俯视着琉璃,似乎在劝说:装傻,不要反驳!
琉璃险些被他蓄意散发出的男性魅力夺取了神智,娇颜微微发红。他毁了她的清白,的确可令她不必嫁给别人,但他所说的负责是什么意思?
难道,朱延熙要代替常宵——娶她?
“二王爷。”生性淡漠的常宵开口了,问出众人此刻最关注的问题,“您的意思,是想迎娶冯姑娘吗?”
琉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霎时间只想逃得远远的,不听朱延熙的答案!无论他是肯定或否定,都会让她的心绪大乱!
她确实不愿嫁给陌生的常宵,但换成朱延熙呢?
一心一意维护她,虽会使坏欺负她,却未曾真正伤害过她的朱延熙,她能嫁吗?
而他,又是怎样的心态?不可能真心想娶她吧?
琉璃愈想愈乱,等着朱延熙回答,她的心跳愈来愈猛烈,快失控了!
终于,他说话了——
“没错。”朱延熙从容一笑。“你们的婚事我会恳求圣上取消;至于琉璃,你就放心交给我;而你空悬的妻妾之位,我有诸多妹妹可是梦寐以求着。”
琉璃瞪大双眼,“至于琉璃,你就放心交给我”这算什么答案?朱延熙到底对她有何打算?
朱延熙彷佛感受到了琉璃杂乱旁徨的心情,轻拍着她的肩头予以安抚,冷厉的眼神扫过冯家人,冷漠道:“冯家诸位,本王的请求,你们可有意见?”
这是请求吗?更像命令吧?
冯家众人只觉苦不堪言,琉璃嫁给谁都是高攀了,朱延熙和常宵,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权贵。
琉璃的爹爹谁也不想得罪,于是果断的将麻烦往外丢,“当初是准备将小女嫁给常大人,如今情况有变,仍得看常大人意思如何?”
常宵再次打量起美貌惊人的琉璃,自见到她后,还未听她发表言谈。“我听冯姑娘的意见。”
传说琉璃是个呆傻之人,但见她眸光清澈,若有所思,端雅大方的神态,根本没有半点蠢样。
常宵无声一叹,与她成不了婚,不知是得是失?
琉璃顺着常宵的关注,同时望向他——
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子本该是她的夫婿,从外表判断不出他内心的好坏,琉璃只觉得有一层深厚的疏离感,挡在她与常宵之间。
她相信若是与常宵相处,一定不像和朱延熙在一起这么的舒适自在。
思绪到此,琉璃的手掌又是一紧!
“怎么了?”她迷惘的看向加重力气握住她的朱延熙。
“大伙在等你的答复呢!”他说得冠冕堂皇,语气平淡,英俊的脸转向她的刹那,却毫不掩饰的露出嫉妒之色——不满她注意常宵。“别光顾着看男人。”
最后那句酸味十足的提醒,使得琉璃哑然,这家伙是作戏上瘾了吗?有必要把一个妒夫的神色扮演得这么恰如其分、入木三分吗?
“说呀!别再发愣了。”朱延熙拨了拨她睑颊边的发丝,鼓励的笑,眼底那份纵容与支援,恰似柔情的汪洋。
琉璃差一点儿就陶醉在他的温情目光下,假如他有心勾引别人,绝对没人可以抗拒他的魅力。
琉璃依依不舍的移开视线,环视期待她有所表示的众人。可一见别人就会心烦,望着朱延熙却是心动不已,悬殊的感觉强烈得扰乱了她的意识。
“女儿啊……”琉璃的爹爹等不及的催促道:“你是想嫁给王爷还是丞相哪?快说话吧!爹爹买糖给你吃啊!”
琉璃清醒似的眨了眨眼。第一次,她的话能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