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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奶娘是长辈,也顾忌她年纪大了,阿好没再多说什么的点头应是,只是心里仍旧相信小孩是无辜的理念。
满意她的小宝贝又变回原来温驯的模样,再则也是折腾了一上午,没多久,奶娘就退回她的房间休息。
她一走,不仅是阿好,连丫鬟都放松的齐吐大气。
“你们休息一下,我自己一个人逛逛去。”对于这些个陪嫁过来的丫鬟,阿好从没将她们当下人使唤,反而当她们是自己姐妹般疼爱。
阿好笑着一张脸出了新房,逢人便打招呼,只是新夫人不得宠的事,所有人早传遍了,势利的下人看见她,早就转过身去,擦身而过的也高傲得鼻子仰天。
阿好没趣的自己走着。这宫府还真是大,逛了半个多时辰还没走到尽头。过了一个月洞门,眼前的景象吓得她一颗心提到了喉口,惊叫的冲上前去,险险的将静香手上的斧头抢下。
她的叫声连在屋里的翠莲都引了出来。
“夫人,怎么了?”受欺负惯了,翠莲直觉的护在静香的前面。
看到翠莲,阿好忍不住的责骂她,“翠莲,你比静香大几岁,怎么没阻止她拿斧头!这要是不小心砍上了,你让她瘸脚一辈子吗?”
静香立刻站出来,“夫人,您别骂翠莲,是我自己看她扭到了脚,天气又一天冷过一天,才自告奋勇要帮她劈柴。”
虽然名为宫家的小姐,静香的日子实则过得比宫家的丫鬟还不如。
下人全欺她没靠山,虽然没人阻止她到厨房拿菜、到柴房拿柴火,但想吃饭、想烧柴取暖,就得自己煮、自己劈柴!
阿好看看她、又看看翠莲。“既然翠莲伤到了脚,你年纪又太小,我看柴火我来劈好了。”
“什么?!”静香和翠莲齐齐惊叫。
见她们惊愕的表情,阿好豪气的拍着胸脯。“你们放心,在家乡,就属我劈的柴火最快又最好,全村子没人比得上!”
翠莲疑问的瞧着阿好。怎么大学士的女儿也要劈柴火?!
古家虽然不像宫家富甲一方,但是历代都是清官名士,所以宫仲辉才会在管家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大帽子扣压下,勉强答应这件婚事。
阿好不理会翠莲和静香的怀疑,决心用行动来表明她刚才的话不是吹牛。
她兴冲冲的拖着斧头走到砧板前,却觉得手中的斧头比她在家乡用的那把重多了。
她全忘了以前她体格粗壮,劈柴当然容易;但古湘君身子单薄,可受不了她这样的折磨。
阿好咬着牙,在静香和翠莲的注视下,费力的举起斧头,然后用尽全力的劈下去——斧头“刷”地一声下劈,没劈中砧板中间的柴火,反而卡在砧板边缘。
阿好疑惑的研究着哪里出错。“一定是我出手太快了。”
她不死心的打算重来一遍,没想到斧头卡得太死,她怎么拔也拔不出来。最后她干脆一只脚踩在砧板上,两只手握在斧柄,用全身的力量去拔。
早被她刚才劈柴的气势吓呆的静香和翠莲赶忙上前来阻止,她们可不想再被吓一次。
“不用劈了,等翠莲脚好了,再自己劈就行了。”
“是呀,反正天也还没那么冷,还用不着烧柴火。”
静香和翠莲急急劝止,阿好却拗上了性子,非把这柴火劈好不可。
“不行!我就不信我做了十几年的工作会失手!”
阿好一张小脸因用力而涨得红紫,手中斧头也一寸一寸的松动,尔后就在无预警的情况下,斧头被阿好拔离砧板,并且因为受力过大的飞脱阿好的手心,越过三个女人的头顶,惹来静香和翠莲的抱头尖叫。
斧头去势不变的翻了两翻,越过了围墙,掉入隔壁院落。
阿好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斧头消失。“糟了!斧头掉到隔壁了,希望没砸到人才好!”
阿好看了看一人高的围墙,异想天开的想翻墙去捡,朝翠莲和静香吩咐道:“幸好这墙不高,翠莲,你去拿张高凳子来,我翻过去捡就行了。”
翠莲早被刚才的情况吓软了腿,跌坐在地。现在一听阿好要去隔壁,害怕哭叫的抱住阿好的小腿。
“夫人,算了,斧头咱们不要了,隔壁院子去不得呀!那是宫家的禁地,没有老爷管家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去的!”
夫人是府里第一个真心对她们主仆好的人,如果她再害夫人受罚,老天爷也不容她!
见翠莲为了这件小事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阿好心慌的急着拉她起来。“好好好,不捡就不捡,不去隔壁,斧头也不要了。你快别哭了!”阿好自己粗枝大叶的,生平就怕人掉小水珠。
听到夫人应允不去隔壁,翠莲放心的破涕为笑;而静香却在此时冒出她的小孩心性,“翠莲又哭又笑,小狗撒屎!”
三个年纪不同的女人,在萧索的后院笑成了一团。替寂冷的秋意,平添几许青春气息。
眨眼间,阿好代古湘君嫁到宫家也有三个月了。除了新婚之夜外,她没有再见过她的夫婿,反正她也不是顶喜欢那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没碰面,她的日子反而清静。
宫家势利的下人,早把她住的东厢房划为冷宫,没事不会有人走至。陪嫁过来的丫鬟也在阿好无意的纵容下,怠职得不见人影;除了奶娘偶尔训斥她的粗鲁和与静香的友谊外,东厢房平日寂静得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
这三个月来,阿好惟一的收获就是和静香她们主仆成了好朋友。
虽然一样不受宠,但阿好她有个尖酸刻薄的奶娘,若宫家对阿好的生活起居有所怠慢,奶娘的利嘴可以把宫家闹的翻天。领教过几次老奶娘的厉害后,宫家丫鬟虽然轻忽阿好,但物质上也不敢有所怠慢。
而阿好则是有好东西,一定少不了静香一份。连陪嫁过来的布料,都大方的送给她们主仆好几块。有了阿好物质上的提供,静香的生活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清苦,渐渐流露出小女孩的天真童稚。
阿好是真心把静香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陪着她一起成长、嬉戏,教导她应对处事的规矩;或许阿好大字不识几个,但真诚待人的心意,完全赢得了静香的心。
难得有一天府中的丫鬟和长工全不知上哪去,整座府邸安静的吓人,阿好和静香却趁大伙不在的时候,高兴的到前院玩得笑声连连。
“……只要把水慢慢灌进去,蛐蛐伯伯受不了家里淹水,就会出来逃难!”
“是吗?可是我们灌了七、八个洞,怎么还没有一只蛐蛐儿跑出来?”
一大一小的两颗头颅凑在一起,严肃地研究泥地上的小洞。宫仲辉一脚踏入家门,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
他愣了半刻,才记起眼前这个趴在地上,玩得像个泥娃娃的佳人,是他过门的娘子。
他原在茶肆和掌柜合帐,临时记起府里书房有包挺特殊的新茶,想与掌柜鉴定,研究看看是否有销路、利润如何,偏又记起今儿个是初一,是娘上护国寺上香的日子,家里所有的下人都让范叔带去打扫娘的省思院了,他连找个跑腿的人都找不着;没法子,只好亲身跑这趟。
怎知才刚入自家大门,见到的景象却让他诧异的差点合不上嘴。
她没听过流言,不知道静香不是他的亲骨血吗?巴结静香,对她在宫家的地位根本没有帮助。
那她为什么还扬着如此甜美无私的笑脸对静香?
阿好没注意门口宫仲辉的身影,只是苦恼的盯着小洞。
“不可能呀!在我们村子,灌蛐蛐伯伯很容易的!怎么到了这里就不灵了呢?该不会是洛阳的蛐蛐伯伯会泅水,所以不怕水灌?”
阿好呆傻的纳闷,引来宫仲辉无声的轻笑。他的新娘子,单纯呆傻的教人印象深刻!
他悄悄的气灌丹田,再沉入双腿,身形未动的将内力注入地下。地上看似平静无事,地下却因宫仲辉的内力而摇晃松动,地底下的小动物受不了他这样的捣蛋,纷纷冒出地面逃生。
“有了!有了!冒出来了!”
“是呀!还好多只呢!君姨,你好厉害喔!”
“那当然!”阿好扬着得意的笑容,更加吹嘘自己的功绩。“我还会捉知了、青蛙,可惜我手指头粗笨,一直编不好花绳。否则教给你,正好让你编来装饰床帘。”
宫仲辉瞄了一下她修长的纤指,不知道她怎会有这样的自卑。
静香将蛐蛐儿放入事先准备好的竹管里,再封上布盖。“我要把它拿给翠莲看,看到我一下子捉了这么多只的蛐蛐儿,她一定很惊讶!”
阿好搂着静香细薄的肩,与她一起回后院。“不过你要记得喔,等晌晚的时候,就放它们回家去,免得他们爹娘找不到他们担心焦急。”
软软的声音,说着纯善的言语,像一弯清流,抚过宫仲辉干涸的心。若非他的小夫人太过胆怯、太过害怕他的伤疤,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人生良伴。
宫仲辉掠过心中淡淡的遗憾,往与阿好她们反方向的西厢书房走去。
有了这次的惊喜,往后几天,宫仲辉有意无意的留心起这个他新娶三个月,却只见过一次面的娘子。
不知是他的新夫人有意躲他,还是两人的时间真的凑不上,他竟然未再见过她的踪迹。
宫仲辉思考这样的结果。虽然她住的东厢房他没过去,但也没理由府邸里其它的地方他都绕上几遍了,却碰不上她。
若不是她极少出她住的厢房,就是她存心在躲他!
这个想法让宫仲辉不悦的蹙眉。“都嫁过门了,能躲上一辈子吗?!”
“宫老爷?宫老爷?您说什么?”
一阵呼喊,让宫仲辉回过神来。他一眼扫过几对闪避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收敛心神。
“对不起,在下想着海沪的生意,想得太入神了!”城里商会固定午膳的聚宴,他竟然想“她”想到入神!
“哪里,哪里!宫老爷生意广大,商家遍布六省七府,我们怎么会见怪呢!”一个八面珑玲的商人阿谀的奉承。
其它人忙不迭的跟随谄媚巴结。宫家独揽六省的材料来源,举凡米粮盐布、铜铁金木,不管是寻常的民生物资,还是富贵人家把玩的古玩玉器,一切的源头都掌控在宫家的生意里,别说洛阳,只要想在北六省做生意,没有宫仲辉点头,一切都是白搭。
对宫家的主人巴结点总是没错。
对于宫仲辉脸上恐怖狰狞的伤疤,没几个店主有胆去直视,但为了自己店家以后的生路,更是没人敢回避。
惟一折衷的办法就是一径低头用餐,即使交谈,眼界也不离开餐盘范围。
怎会不知道他们的逃避心态!宫仲辉心里叹气。好好的一顿饭,何苦让自己坏了兴致!
“抱歉!在下临时记起尚有要事,先告辞了!”宫仲辉站起身告辞。
全部人松口气的表情是如此一致,宫仲辉有霎时的怨怼,而后又耸肩褪去。
宫仲辉退出雅房,门尚未关紧,房内的店主已经迫不及待的说开来。
“这宫老爷还真是好运!伤疤横过眼睛,却又幸运的没伤着了眼。”一个刚从江南迁来的茶肆肆主,不明就里的说道。
“幸运?是呀!魔鬼一向就幸运!”洛阳老字号的钱庄老板酸不溜丢的应道。
“聂老,您生意不想做了啊!敢说这话!”其它几个谨慎的店主,紧张的劝戒道。
“事实是如此,我怕个鸟!”钱庄老板更大了声音嚷道:“谁不知道宫仲辉为了财势,将灵魂都卖给魔鬼了!否则哪有那么巧,嫡传的那一系全出了事,让庶出的他继承宫家?宫老爷子将家产传给他以后,不到一个月就暴毙,而他就握了实权,如不是魔鬼附身,十六岁的他,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几年内,将宫家这个空壳子给填实了?幸运?我呸!他脸上的那道疤明明是魔鬼的印记,还敢说是恶狼山上救人伤着的!”
宫仲辉合上门,往楼梯走去。
气愤吗?何必呢!连自称最爱他的红姑都受不了的骂他是魔鬼,又怎能要其它人接受他这德行!
也难怪他的新夫人要躲他了!新婚夜的尖叫声,还不够表达她的惧意吗?!
宫仲辉悄悄收回他才放出的一丝感情,决定到布庄和掌柜讨论明年夏布的花色。
除了财富和生意,还有什么是他所能拥有的?
宫仲辉恚怒的扔下手中的布匹样布。
“你去告诉苏杭的织家,他们若再不思改进手艺和花式,休怪我引入藏绣!”以宫家掌控的来源和销路,想要大力炒热一种产品,不是太难的事。
刘掌柜唯唯诺诺的点头应是。两、三年前,当他发现老爷看苏绣的布匹式样脸色铁青时,就曾警告过她们,偏偏苏杭的织娘对自己的名声太过自恃,不把他的劝告当一回事,现在惹怒了老爷,等老爷采取行动的时候,她们才会领悟宫家的影响力有多大!
就怕那时她们后悔已晚!
“苏杭的织娘自恃甚高,恐怕不会听进我们的警告。不过属下已经寻好藏绣的供源,引进藏绣即日可成。”幸好他有先见之明的先摸熟了通路,否则恐怕连他都要一道遭殃!
属下办事的周延,减低了宫仲辉的怒气,只见他脸色稍霁的指示。
“很好,不过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刘老,你先引进藏绣应急,再到苏杭一带设立织造厂,专门招录七、八岁手巧的小女孩训练;目前先没有成品没关系,但十年后,我们要有自己苏绣的供源!”
解决完这事,宫仲辉正待指示刘掌柜其它事,前厅的吵闹声却大得他不得不停下话头。
不仅他不高兴,连刘掌柜的脸也黑了一半。
老爷少有几次上他这谈事,今天一来,底下人就给他出楼子!
像是听到刘掌柜的心声,一个中年伙计慌慌张张的闯入这间帐房。
“掌柜的……掌柜的……前面……姑娘……”
“老爷在此,你们吵个什么劲!”刘掌柜脸色难看的骂道。
伙计一见宫仲辉脸颊上抽动的赭色伤疤,霎时苍白了脸别过头去。
“……不是……掌柜……是少爷……也不是……”一紧张,伙计结巴得更厉害。
“镇定点!慢慢说。”宫仲辉冷喝一声。
那伙计咽咽口水,抖着声音道:“前头店里闯进来一个疯姑娘,赶也赶不走,疯言疯语的说夫人被匪徒拿刀追杀。只是夫人早已经……”伙计瞄了瞄宫仲辉一眼,没敢再说下去。
自称他夫人?宫仲辉想到了古湘君,心一紧,身子闪出了帐房,朝前头奔去。
翠莲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布庄店里,哀求伙计救人,“……求求你们,救救夫人、小姐……呜……”
店里伙计不知道宫仲辉再娶的事,嗤笑的赶人,“去去去!哪来的疯婆子,别坏了我们的生意!洛阳的三岁小孩都知道我们的少夫人早死几百年了!老夫人又镇日不出门,哪会遇上匪徒!快走快走,别赖在这!”
“真的!我没骗你们,我给你们跪,给你们磕头,求求你们相信我,快派人跟我去,迟了,我怕会来不及呀!求求你们……”
宫仲辉冲到店里,拉住翠莲的臂膀,“你口中的夫人是不是古湘君?”
看到宫仲辉,翠莲像是看到救星,点头的脖子快甩断了。
“老爷,夫人她——”
“在哪里?快带我去!”
“北大街的柳树胡同。”
宫仲辉跃出布庄,脚下运足功力,朝她指示的方向驰飞而去。
“……你不要过来……否则……否则……我要喊救命了……”
今早梳的精心发髻早已垮散,手里握着她临时找得到的惟一武器——她的绣鞋。绸缎的布袄因被歹徒割破了几个大洞而棉絮外翻。阿好紧护着她背后的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