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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王印加委屈极了。
本来她跷课偷闲,只要不回家,随便在哪游晃,她老爸根本不会知道。就是她太乖太老实了,才会遭大殃。
这就像那种干大票又犯案累累的大盗老是逍遥法外,只她这种偷偷鸡摸摸狗的小贼小盗倒楣的被送官查办。
“怎么了?”老许听到嚷嚷出来看看。
“这丫头!气死我了!”老王仍然一把火,火气很盛。“不好好念书,只会学人家逃学旷课交男朋友,居然还把男朋友带回家来!”
“我说了,他不是——”
“闭嘴!你还敢狡辩?”
叶家达再钝,也知道情势不对了,赶紧说:“伯父,您误会了,我是印加第一号‘男的朋友’,不是‘男朋友’。”
对他来说,“男的朋友”跟“男朋友”是绝对有差别的;如果是对邱怡颖,那就变成“登记第一号的‘男朋友’”了。但听在老王和老许耳里,根本是越描越黑,哪管得上有无那个“的”的差别。
老许摇头说:“印加,你这就不对了。你爸这么辛苦工作赚钱供你念书,你别的不好学,怎么逃起学了,让你爸操心!”
“许伯,”王印加低头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原因——”
“逃学还有什么原因?!”老王生气地大声责骂。“这丫头,不好好认错,还在找借口!”
“爸!”王印加看老王在气头上,乖乖挨骂,不敢再回嘴。
老实说,老王一点也没有冤枉她。王印加根本不觉得她自己哪里做错了。这年头,哪个学生不逃个一两堂课?再乖、再用功的学生也有烦闷的时候。说真的,那种不会跷课的学生才真是有些不正常。
但老王当然不这么想。书是王印加自己要念的,既然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再怎么也要好好地念。
“有一就有二!我看这丫头背着我不知干了多少荒唐的事!”老王的叫骂声大得可以把屋顶震垮。
“不会啦!印加很懂事的。”老许打圆场。
“怎么不会!她连男生都敢带回来了!”老王吹胡子瞪眼,转身叶家达,“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给我回去!以后不许你再找上门来!听懂了没有?!”
“但……欸……又……”叶家达瞠目结舌,口吃起来,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我是不是哪里得……罪……呃……您吗?我……呃……那个……怎么……”
“你快走啦!”王印加硬把他推向门口。
叶家达踉跄一下,一脸无辜迷惑,迟疑地走出去,一边还犹豫的回头。
就在这时,纪远东和纪远星从屋子里走出来。
看见他们两个,王印加绿惨惨的脸变得乌青。什么时候不好碰,偏偏在她挨骂被训的时候,这两个人闲在家里孵鸡蛋,凑过来讨她嫌。
“怎么回事?老王。”纪远东问。
“没什么!一点小事而已。”老许抢着说,一边对老王递个眼色。
平常不会跟他们说超过三句话的少爷们居然跑出来询问,当然不会是嘘寒问暖来着,想也是老王气昏头的大嗓门惊动了他们。
老王一脸仍胀得鼓鼓的。但家丑不外扬,又是在纪远东纪远星面前,更不好说,只得忍着怒气,呐呐说: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事,我说了印加一顿。对不起,我嗓门大了点,吵了你们。”
岂止是“大了一点”!那吼声连一公里外的蟑螂都会被吓得躲起来。
“没事就好。”纪远东说:“小孩子难免有做错事的时候,不要太苛责。”态度老成,倒像是长辈似。
王印加不由得一囝反感,暗中狠狠瞪了他一眼。
老王没那么敏感。难得纪远东竟然开金口同他们说三句话以外的第四句话,忍不住顺势抱怨发泄说:“你不知道,少爷,这丫头气死我了!好好的书不念,尽学人家逃学旷课,一点出息都没有——”
听见这话,纪远东没表情,纪远星则微微撇撇嘴角。
“爸!”王印加觉得窝囊极了,表情难看到极点。
她是不在乎纪远东和纪远星会怎么想,只是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高兴当着外人被责骂的。
“老王,你就别再生气了,印加也知道是自己不对。”女孩子脸皮薄爱面子,老许赶紧开口替王印加说话。
“哼!”老王余怒未消,也不管什么面不面子。
纪远星面无表情说:“这种事事后责备也没有用。你要教女儿,也别站在门口大声嚷嚷,要是有客人来了不巧听见,那不是更难看?”
“远星!”纪远东微微皱眉。
老王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又怒又尴尬,说:“对不起,我一时气昏了,没想那么多。以后我会注意。”
“我们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老王。”纪远东脸上仍然没有太多表情。“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远星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纪远星的话已经让王印加觉得很呕,纪远东这手“怀柔”的把戏,更是让她滚了一肚子的火,忍不住顶嘴讽刺:
“二少的话就跟圣旨差不多,我们敢不放在心上吗?”
这话一出口,纪远星眉毛勾了勾;纪远东转头结结实实看她一眼。
“你胡说些什么!丫头!”老王则不安加些尴尬,斥了王印加一声。
有老王这个泰山压在头顶,王印加肚子里有再多的气也无法发作。这些气倒也不是全针对纪远东和纪远星。在他们出现以前,她已经被骂得很惨了,他们只是火上加油罢了。
因为在气头上,她对得罪“雇主”的后果也没想那么多。本来,他们也不知道她长得是圆是扁——不,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们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这会儿干嘛偏偏跑来凑热闹?!
“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说话冲了点。”老王哈腰道歉。
纪远星沉沉脸,没说什么,心里对王印加的不知轻重相当不满。这种没有自知之明、不知衡量自我身分条件的女孩最令人反感。
倒是纪远东,破天荒的在“日常三句话”之后的第四句、第五句下又多了第六句。
“没关系。对了,今晚‘顶亲’的王董事长夫妇会来,要多偏劳你了。”口气就像在应酬商场上那些老板和董事长般一般的客套。
老王没预期且不习惯,连忙摇头又点头说:“哪里!那是当然的,那本来就是我份内的工作!”有些乱了手脚。
老王的反应是合理的,佣人雇的关系本来就不脱此种对应模式。但王印加还是对纪远东反感透了,觉得他没事干嘛跑出来显老板的威风。
纪远东对老王和老许点个头,便转身与纪远星走开。
老王立刻对王印加瞪眼说:“你给我听好,以后你晚上六点以前要给我准时回来。”
“爸!这怎么可能!”王印加抗议说:“我光是搭车就要一个多小时,哪赶得及啊!”
“你别想找借口。你一下课马上回家,怎么会赶不及!?”
王印加不禁露出一张苦瓜脸。“那我岂不是什么事都不能做了!也不能和同学讨论功课聊天——”
“你不必说那么多。我说六点就是六点!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啦。!”王印加不甘不愿的把声音拖得老长。
“好了!给我回房间去!没有我叫,不许出来!”
“爸!”
“还不给我进去!”老王一瞪眼,完全没得商量。
王印加怏怏地回屋子,两个肩膀斜沉,像个小老头似。
真是的!长到二十一岁还被父母“禁足”的,大概只找得出她一个。
“你这又何必呢,老王。”老许摇摇头。
老王说:“这丫头不对她严一点,她是不会听话的。”
“但她都二十一岁了,你还规定她六点以前回来,其实印加都这个年纪了,交一两个男朋友也不算什么。”
“还在念书,交什么男朋友!”
“你别这么固执。要不然,她以后要是找不到好对象可是会埋怨你。”
“那有什么关系!了不起我养她一辈子!”
老许不禁叹口气,摇了摇头。
他觉得老王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但哪个父母不是这样?孩子再大,在他们心中还是跟那个刚打母胎出来、还包着尿布的婴儿没两样。
第三章
结果,王印加还没去找许春美,倒是许春美先找上她。
王印加正上完课,急着去赶捷运。许春美守在大门口,看见她出现,对着她猛挥手,还怕她听不见似大叫说:
“嘿!印加!这里!”
“春美?!”王印加十分意外。“你来找我?”
“当然!不然我守在这里做什么?”
王印加吸口气,放春美的脑袋还是没有太大的成长。大学出入的门那么多,她光守在这里,就没想到其它的可能。算她狗屎运!
“你找我有什么事?刚好,我也有事找你。”
“你要找我?”春美相当讶异。“这可要下红雨了。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喝咖啡,慢慢聊。”
“不行啦!时间要来不及了,我得赶回去——你跟我一道回去吧,刚好。”
“还不到五点,你那么早回去做什么?”
许春美摇头,不由分说将王印加拉到附近一家咖啡店。
“我会被你害死的,春美!”咖啡都送上来了,王印加还在皱眉抱怨。“我爸限我六点以前得回到家,这下子回去又一顿好骂的了。”
“不会吧!”许春美惊讶地睁大眼睛,描得又绿又黑的眼里堆起好笑,浓翘的睫毛夸张地眨了眨。“你都这么大了,你爸还给你限门禁,居然还是六点!太离谱了!那你不是都甭约会、连男朋友都不能交了?”
“交不交男朋友那倒还在其次,烦的是每次下课赶着回家赶得我累死了!我上完单杠,再早也都四点了,收拾一下东西,再赶到捷运站,加上换车时间,赶得我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王印加大略把事情说了一下。许春美听得直摇头。
“王伯也太古板了。所以我说你最好赶快搬出来自己住!”
“我哪有钱啊!”王印加直皱眉,抬起头说:“对了,你找我做什么?你好久没回去看许伯许婶了,他们很担心你,我爸才叫我去找你一趟,看看情形。你在忙什么?怎么连电话也不打一通回家?”
“忙这个啊!哪。”许春美挪了一张纸到王印加面前。
“这什么?”王印加奇怪。
瞥眼一看,上头密密麻麻好多数字,总结加起来将近十万。
“春美!”她吃惊地抬起头。“你做什么刷了这么多钱?”
十万块,对她们这种小老百姓来说,是天文数字了。她老爸在纪家当长工,一个月也还不到那一半的数字。
“哪,这个啊!”许春美双手一伸,把皮包和双手摊在王印加面前。
她手腕上戴着一条细致精美的金色链子,小指上成对两只尾戒,皮包还是LV的。王印加这才注意到,许春美全身上下不管是穿的、戴的,全是名牌货。
“你欠了一屁股债,都花在那上头了?”她指指许春美的削肩小洋装,顺手找开皮包,里头一堆化妆品,香奈儿、娇兰,各种名牌货一应俱全。
“不然你以为我那些钱都花到哪里去了?”许春美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还一副理直气壮。
“春美,你也未免太奢侈了。”王印加忍不住摇头。
许春美细眉挑了挑,十分不以为然。
“你赚的也不多,没钱还买这些东西做什么?”王印加还是摇头。
“找好男人是要下本钱的。”
“你已经够漂亮了,没这些贵死人的名牌,一样找得到对象。”
“我要那些普通阿猫阿狗做什么!要找,当然是要找极品的。这些投资都是必要的。”
“呵,你还想钓金龟婿啊?”王印加刺她一记。
许春美白她一眼,一副“有什么不可以”。
“你还不醒啊?王子要挑也要挑什么公主格格的,我们这种穷老百姓,王子是看不上眼的。”
“别这么没志气。家世背景都不是问题,漂亮的女孩可以凭借青春美貌,一举飞上天,变成凤凰。”
“你怎么还跟怡颖想得一样,那么乐天派!”
“因为我们聪明啊。”邱怡颖和王印加来往得勤,所以许春美也见过几次,知道她的。
王印加又摇头。“那小姐,你有没有想过,青春美貌的人那么多,你年轻,别人也跟你一样年轻;你漂亮,别人也跟你一样漂亮——”
谁知许春美反应很快:“所以,这就要下一点工夫了!”指指那张信用卡帐单,说明她为什么刷了一屁股债。
“那么,纪家兄弟呢?”王印加又刺了她一记,提醒她。“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吗?干嘛浪费时间寻觅什么‘王子’——”
“纪远东和纪远星例外。就他们没眼!”
王印加叹口气。人家不是没眼光,而是“不屑”——现实总是很残酷的。“像我们这种泥土里的老百姓,再怎么费心思,人家也是看不上眼的。他们要的是条件和他们相配、和他们一样天生下来就是公主命的富家小姐。”
“那是他们!不是每个好男人都是那样想的。”
“孝一样的。”许春美的所谓“好男人”就是有钱有身分地位,英俊挺拔事业有成的男人。“有钱人想的其实都差不多,都讲求门当户对。交交女朋友,是可以不计较对方的出身背景,只要年轻漂亮不可以;但是,要娶老婆,他们可是祖宗八代都要调查一番。”
“印加,你是存心气我,跟我作对是不是?!”许春美终于忍不住翻白眼,狠狠瞪瞪王印加。
“我就知道,忠言逆耳。”
“知道你就别再讲那些有的没有的。”许春美呷了一口咖啡,悻悻地。“我找你不是要听这些的。”
“那你找我做什么?”王印加也呷一口咖啡,吐吐舌头。“苦死了!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没那种闲钱借你!”
“小器鬼!你这种穷酸样哪榨得出油水。”
“那你还找我?”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偷偷跟我妈说,别让我爸知道,跟我妈说我有困难,请她——”
话没说完,王印加就猛摇头。
“你自己回去一趟或者打个电话不就好了,干嘛叫我当传话筒?”
“我要是能回去还需要请你帮忙吗?”许春美又瞪眼。
“不成。要是帮你这种事,被我爸知道了,我不被骂惨才怪。”
“你实在真不够朋友!印加。”许春美嘟嘴,相当不满。
“随你怎么说。”王印加无动于衷。“你太狡猾了,春美。自己怕挨骂不敢回去,找我当替死鬼,这样就够朋友吗?”聪明的王印加把春美的伎俩看得很透。
许春美涎起笑。“你也知道我爸他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好心帮我这个忙嘛!”
“不行!”王印加不为所动,站了起来。“你最好还是自己回去一趟。就算是回去看看许伯和许婶也好。”
“小器鬼,这点小忙也不帮,还讲大道理!”许春美横横细细的眉,手一直,把帐单送过去。“哪,你自己喝的咖啡自己付钱。”
王印加皱眉,狠狠抢过帐单丢在桌上,把她那份的钱放在一旁,粗声粗气说:
“你还是听我的话,别老是作那种春秋大梦!”
笨蛋许春美,就是学不乖。
许春美抬起脸,抬得高高的,斜视着王印加,挑衅说:
“我看你才要担心自己。你这副邋遢相,别说王子,连青菜萝卜头都看不上。”
“春美,”王印加突然俯身望向许春美,“看在勉强算是青梅竹马的份上,我告诉你——第一,王子都是青蛙变的;第二,我不喜欢吃萝卜。所以,你不必替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