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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舞……”突然,有极低极沈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
“是谁?”我猛回头,一团黑影拦在我身前。
宗将藩!
“宗将!”我奔向他,掩不住欣喜道:“你怎么来了?太好了!我以为我没有机会再见到你!我知道我不该失约,但……”
“期月之约”,我困苦无机会送老奶奶和更达平安出宫,无法丢了他们自己一走了之,而对宗将藩失诺。
“我明白,你无需自责。”宗将藩柔声说:“银舞,我不放心你孤身在宫中,你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
“你才是!为何要冒那么大的危险?你何苦如此?”我急急说道,稍有埋怨。
“为了见你。”他说:“银舞,我一定要带你离开宫中!等我北征回来,我一定要带你离开!”
“那也不必冒如此大的危险!我不是说过,等我把该做的事完成,就会随你而去。你却冒险露面,如此一来,不但陷自己于危险的处境,于我们之事,也恐怕多生波折。”
“我了解,但我必须见你平安无事,我才能放心!”
“宗将,”我叹口气。“我明白你爱我之心,但京城四处,有关你未死的传言甚嚣尘上,你如此贸然出现,我只怕引起别人的怀疑!”
“别担心,不会有事。忠靖伯太夫人受严玉堂与包春香的挑拨,对你多有不满,我担心她会对你不利——”宗将藩虽弃天下,言行间仍溢满君王的气魄,理所当然地直呼当今王贵的名讳。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他轻笑道:“朝廷内外,包括宫中,都有为我效死之士。不过,真正知道我并未死的,只有救我的那名部将,以及少数的将领罢了,我并无意引起骚动。”
我沉默不语。以此情况看来,宗将藩若欲复辟,推下严奇,实是轻而易举之事。
“怎么了?”他见我突然沉默,不解问道。
我看着他,静静看了很久,才轻轻问道:“宗将,你不后悔吗?为了我放弃这一片大好江山……”
“当然不后悔!”他直视我双眼,字字坚定不疑。
“那么,私闯宫禁,罪当万死,就算被人发现,你也不怕?”我轻轻说,望着他的眼里淡淡孕出笑意。
“不怕。”他含笑回道。
这已不是他的王宫,倘若被人发现,后果难料。
然而,这并不重要。我更担心的是,他冒险露面,此后会否发生什么争扰波折,恐将难料。
宗将藩盖世的气魄,凌人的气势,不是常人所能有,长此以往,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到那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实在无法去揣测!
“别想太多了,银舞。”他看出我的忧虑,安慰我说:“等我北征回来,我即刻带你离开王宫,远离这一切,过属于我们的日子!”
但愿如此,我不希望有任何事发生。
“我等你,宗将。”我想起我对他的承诺,情深悠悠。“如果我能再回来,我就愿成为你的王妃——这是我当时对你的承诺。酒已过了三巡,我早已是你的人了!”
“银舞!”他浮现出和当时一样幸褔满足的笑容,满心欢喜地将我拥入怀中。
突然一声极细微的声响由背后传来,我们同时回头,只见香儿呆呆站在矮丛旁望着我们,一脸震惊的表情,又讶异又不相信。
“香儿?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连连发问。
“我掌灯时分就来了,在殿房等着公主,不知不觉却给睡着,一觉醒来才发现都这个时候了……”她呆呆地回答,目不转睛地盯着宗将藩。“方才……我没听错吧?王爷,真的是您!您果真还活着?”
“没错,是我。”宗将藩直认不讳。“你就是香儿?你要好好侍候公主,照顾她饮食起居。”
“宗将!”我轻喝一声。他竟还对香儿如此说道,难道他不明白他如此承认不讳的严重性?
“银舞,我走了。等我!”宗将藩不将我的轻喝放在心上,深深一笑,转身没入侬褐的夜色,一眨眼就辨不出身影。
香儿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我轻轻唤她,她才如梦初醒,不敢置信地频频说道:“公主,香儿真的没有听错?那是王爷,真的是宗将王爷!我听说有一个长得和宗将王爷很像的人将随上王出征,没想到真的会是王爷!公主,我不是在作梦吧?那个人真的是宗将王爷!”
香儿欣喜若狂,语无伦次地嚷叫不停。
“小声点,香儿,别吵醒旁人!”
我十分明白她那种狂喜。宗将藩一直是“上清国”最伟大的存在,如神般地不敢轻触。当时他“驾崩”的消息传出,很多百姓都不肯相信,坚信他还活着。而今成为事实,怎叫香儿不欣喜若狂?
“真的是王爷!我不是在作梦!”香儿还说边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
“听我说。香儿,”我表情凝重。“你千万不可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千万不能!”
“为什么?”她笑容凝住了。
“就是不能说,你自己想想就明白了。答应我,绝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看着我,先是迷惑不已,随即恍然大悟,猛点头说:“我懂了,公主。我绝对会保密,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你放心好了!”
我安心点头,相信了她的诺言。
当空不知打那吹来团团的乌云,绵延如山,遮去了银亮的月光。大地陷入全然的黑暗,风萧满楼,隐然即将有一场风暴。
第十二章
严奇亲率王师,大军三十万,由京城誓师北伐。由于上王御驾亲征,自将大军北讨“丹纪”,随行的兵士莫不士气大振,斗志高昂。
更重要的是,宗将藩的出现,带给兵士莫大的鼓舞与希望。虽无人敢明言,但暗地里都认定是他,无不雀跃欢欣,拜服在他的领导下。
太后对严奇不顾她的劝阻,亲率大军征敌蛮,深感忧虑;更加怨恨我“蛊惑今上”,煽动他御驾亲征,其心可诛。
送别王师后,她立即遣人到云舞殿传我至长生宫。
“公主,您千万不能去!太后遣人传您至长生宫,只怕对公主不利!”
小筑着急万分,担心我此去遭遇什么凶险。
“小筑姑娘说得没错。”老奶奶说:“公主,您最好别去!恕老婆子直言,上王出征,宫里无人能护卫公主,万一有什么不测,那……”
她含蓄地把话点住,默默瞧着我,意思再明白不过。
徐少康倒没说什么,只是抱着胸看着,双眉紧锁。
他也不赞成我冒险!
我看看他们。没有人有笑容,全是焦虑的表情。
“我不去怎行?”我说:“就算要逃,在这王宫里,四处是禁卫,能逃到何处去?别担心那么多,该来的还是会来!‘既来之,则安之’,想太多也没有用。”
我走到前殿,随来人赴长生宫。
长生宫是新建的宫殿,为旧王府时期所没有,主格局依照原靖伯府所建构,富丽的程度则较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宫女领我进正殿,太后端坐在正中央上方宝座,王后、嫣红、严玉堂、春香及香儿则依序坐在两旁下首。四旁侍立着许些宫女。
好大的阵仗!我不由得想起在严府初见严太夫人时的情况。
然而,今非昔比,而今,在我眼前的这名老太夫人,握有宰制我的生杀大权,只凭她一怒一笑,我的生命便可能就因此来回一遭不!我才是我自己生命全然的主人!我绝不让任何人宰制我的人生!
“放肆!见到太后还不快下跪行礼!”春香首先发难。
我将眼光扫向她,冷眸泛着逼人的寒意。她脸色大变,指着我叫骂道:“银舞,你未免太放肆!自恃上王宠你,便如此目中无人,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
“够了!”太后脸色铁青,喝断春香尖锐的声音。她看着我,神色严厉说道:“银舞,你可知罪?”
我直视她,未置任何言词。
“你仗着一身妖冶的容貌,蛊惑今上,使他迷恋于你,不事朝政;而今又煽动他御驾亲征,不顾太后劝阻,冒险犯难,你还不知错!”严玉堂愤慨地抢言指责我。
“玉堂!”太后怒喝一声,表情更趋严峻。严玉堂和春香虽然句句挑中她的痛处,对我痛恨有如,但她不得不自重身分,喝止她们两人宛如泼妇骂街的尖酸。
由此看来,她老成守旧,恪守一切礼法传统,讲究地位身分等秩序原则,却不失为明理之人。
她的地位使得她必须自持身分,却不滥权;当然,她的威仪也不容任何人挑衅。然而,我并不是今日才初识于她,她内心应该还记得当时“出卖我”的耻辱。
“银舞,”太后又说:“你媚惑上王,使他因迷恋于你,而冷落王后和贵妃,更且荒废朝政,按照官规,本不可轻饶,但上王后有所悟,从旁所劝,近月来勤于政事,是以这件事,本宫可铙恕你,不再追究。”
“太后!”严玉堂和春香齐声不满,被太后所阻。
“但是,你不该煽动上王,不顾危险,领兵出征!这件事,你做何解释?”太后越说越严厉,神态也更严峻。
“我并未煽动严奇,这件事是他自己决定的。”我昂首直立,并没有被她的气势吓倒。
“你还敢狡辩!如果不是你这妖女出言蛊惑,上王何以会不听太后劝阻,执意领兵亲征!”春香又发难指责,转向太后说:“太后,您千万不可被这妖女所骗!
上王一向事母至孝,对太母言听计从,如果不是有人从旁煽动,如何会违抗太后的旨意!分明是受这妖女所感,为她所煽动!太后,您若不严惩这妖女,恐坏了宫里的规矩,让她更加目中无人!“
春香张牙舞爪,又能言善道,一字一句,无不深深挑动太后的心思。嫣红见状,着急地为我辩护说:“太后,臣妾了解银舞的为人,她绝不会蛊惑上王或出言煽动。更何况,上王英明有为,凡事自有主张也自有定见,不会轻易受人影响。”
“娘娘,依您这么说,上王不顾太后的劝阻,执意冒险亲征,又不以国家为念,保重万金之体,都是他自己的不是了?”春香冷冷逼问。
嫣红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说,上王如此一意孤行,确是有人从旁教唆煽动的了?”
“不!不是……”嫣红本就不善言词,被春香逼得无词以对。
香儿一旁看不过去,回道:“丽春公主,您分明晓得娘娘的意思,何苦如此逼她!”
“我那敢!本宫不过是就事论事!”春香狠狠瞪了香儿一眼,又对太后说:“太后,您千万别忘了,银舞伴妖星出现,带来这一切的灾厄。如果没有她,就不会有这些祸灾发生!您没听方士所言,凶星若不灭,灾厄便不除!妖女除,凶星即灭。现在京城里四处传说,‘彗出于太岁,天将要亡我上清’,人心惶惶,扰攘不安。太后,您可要有主张!”
太后脸色骤变,显然极为相信春香所提的“方士之言”。
宫廷迷信方士,自古即然。太后迷信方士所言,春香此举,深深打动她对我的疑虑。
春香暗自得意,严玉堂落阱下石,趁机又鼓动太后说:“母后,您千万要三思!银舞不仅煽惑上王,更且引灾成害,若继续留她下来,只怕会祸国殃民,引起更大的灾祸。”
“这……”太后看看我,沉吟不决。
嫣红和香儿焦急不堪,为我担心不已,不断对我投来忧虑的眼神。
“太后!”王后这时突然开口,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朝向她。我也不禁好奇看着她,但见她气质若幽兰,口吐芬芳。
“太后,”她说!“长公主与丽春公主所言自有其道理,但方士之言未可尽信。民心惶惶,应当想办法加以安抚,而不当附会方士所言,冤及无辜。况且,上王天纵英明,向来明辨是非,行事有他一定的道理。尔今他既然不顾一切劝阻,坚持领兵出征,自必有他考量的因素,否则以上王的胆识与明智,不会做出如此贸然的决定!”
“嗯……”太后听了不断点头,深深赞同王后的见解。
春香和玉堂怒在心田,却不敢再多言,嫣红和香儿则如同自己获赦般,感激地看着王后。
“银舞,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太后问,严峻的神态缓和下来,语气也不再那么严厉。
我略一沉吟,直视前方说:“太后,而今严奇身分尊贵,也许您认为他不该如此冒险,处身危境。但他既为一国之君,自当以天下百姓为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之而乐;如此,方不愧为四方俯首的明君。我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
这话一出,太后蓦然一怔,沉默了半晌。春香连忙又急道:“太后,您千万别被她的话所惑!以天下为念,并不表示就得身处险境,方能忧天下之忧!上王便是如此受她蛊惑,才会不顾自身安危!太后,您别被她妖言所惑!”
“是啊!母后,千万不可容这妖女于世,否则她不知又会带来什么祸害!”严玉堂对我深恶痛绝!出语毫不留情。
太后仍旧默然不语,好一会,她才挥挥手,语带疲惫说道:“我想静一静,你们都下去吧!”
我微微点头示意,转身出去,春香和严玉堂恶毒的眼神,如淬毒的箭朝我背心不断射来。我听得春香又对太后说:“太后,春香尚有一事相禀,非常重要,事关……”但那不关我的事了——不!一定是脱离不了有关我的是非,只是,我不想理它,也不在意!
我加快脚步,不想再听到春香那尖锐带刺、兴风作浪的声嚣。
回到云舞殿已是掌灯时分,小筑和老奶奶们都在担心我,在殿中不安地来回走动,不时探头张望,见到我回来,才总算松了一大口气。
用过晚膳后,我支开小筑,要老奶奶收拾好随身事物到我房里一趟。在等她收拾东西这段时间,徐少康先来到我房里。
“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找你。”
他脸色凝重,阴暗灰沈。
“燕窝的事我都听小筑说了!”他说:“那些女人想害死你,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
“告诉我,我可以保护你啊!我应该保护你的!这是我的责任——”
“不!这不是你的责任,这是我自己的责任。”我非常冷静,近乎冷酷。“我知道你关心我,少康,但我们身处在这个陌生的古代,是不能感情用事的!”
“我不是感情用事!杨舞,自从但澄死后,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有这种心情,但我真的想保护你!”他说话时,眼神坦白而真诚。
提起但澄,乍然勾起我心头一些淡淡的忧伤。我呆了半晌,才猛然甩头说:“听着,少康,今晚我要趁机送老奶奶和更达离开这里。事已至此,我就不再瞒你,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我怕再拖下去,会连累到老奶奶他们。所以,我今晚一定得平安送他们离开!”
“你打算怎么做?”
“由这里爬墙出宫,等到天一亮,即由东门出城。老奶奶和更达如果能平安逃出去,我也就无牵挂了。至于你,少康,我要你往西城城郊。出了西门直走,就是波碧湖,湖畔有一幢楼花阁……”
我把底眉密室的事详细告诉他。
“楼阁和湖是回到二十世纪的关键。我想过了,如果不同时空的二度空间同时重叠存在,缺口破裂的地方一定就在湖畔处。你到了那里以后,就躲在密室里,一定有机会回去的,回去属于你的时代!”
“那你呢?难道你不打算跟我一起回去?”他逼问。“这不是属于你我的时空,你为什么要牵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