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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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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如用唐破风围墙圈住一片山野荒地而已。
  鸭跎草、罗汉柏、鱼腥草……
  山野随处可见的杂草繁生在庭院内。
  高大的山毛榉下,绣球花开着暗淡青紫色花团,粗大樟木上则缠着紫藤,庭院一隅是一簇花瓣已落的灯笼花。芒草也已经长得很高。
  这些野草蹲踞在黑暗中。
  在博雅眼里,这只是黑漆漆一片、野草丛生的庭院,但晴明似乎可以辨别各式各样的花草。
  不过,博雅还是醉心于低照在庭院的月光,及看似栖歇着星辰的草丛露珠。
  花草和树叶随着吹拂在庭院中的晚风,在黑暗中沙沙作响,这番景致令博雅心旷神怡。
  文月。
  这晚是阴历七月三日。
  换算成现代阳历,应该是七月底或是八月初。
  时令是夏天。
  白天即使纹丝不动地躲在树阴下,也会流汗;但在有风的夜晚,坐在面对庭院的木板走廊上,还是享受得到凉意。
  栖歇在树叶和草丛的露珠冰凉了整座庭院,使得大气沁凉如水。
  喝着喝着,草丛上的露珠似乎益加增大,仿佛都结了果实。
  这是个天上星辰一一降落在庭院草丛般的透明夜晚。
  晴明将吃剩的香鱼鱼头和鱼骨,随手抛到庭院草丛中。
  沙沙!
  草丛中传出声响,草丛摇晃的声响逐渐消失在黑暗彼方。
  声音响起的瞬间,博雅望见草丛内闪烁着一双绿色亮光。
  是动物的眼睛。
  看样子,草丛内有小动物衔住晴明抛出的香鱼鱼骨,然后飞奔而去。
  “那是帮忙烤香鱼的谢礼……”
  晴明察觉到博雅满脸疑惑地望向自己,开口说明。
  “噢。”博雅老实地点点头。
  两人一阵沉默。
  晚风习习,庭院草丛随风摆动,摇晃着黑暗中点点星光。
  突然——地面星光中浮出一道青黄亮光,缓缓画出弧线。那亮光仿佛呼吸着黑暗,忽强忽弱,重复数次后,又突然消失。
  “萤火虫……”
  晴明和博雅不约而同地喃喃自语。
  又是一阵静寂沉默。
  这期间,萤火虫飞来了两趟。
  “差不多可以说了吧,博雅。”晴明冷不防低声说道,视线依然望向庭院。
  “说什么?”
  “你今天应该有事相求才来了吧?”晴明回道。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博雅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恩,知道。”
  “我真是个老实人。”不等晴明说,博雅自己先讲出这句话。
  “那么,是什么事?”晴明问,仍凭倚着廊柱,望着博雅。
  灯烛盘上的小小火焰晃来晃去,晴明的脸颊也映着火焰颜色。
  “晴明,你听我说……”博雅倾前身子。
  “什么事?”
  “刚刚的香鱼好吃吗?”
  “恩,那香鱼很肥。”
  “正是为了那香鱼。”
  “香鱼怎么了?”
  “老实说,那香鱼是人家说的。”
  “哦。”
  “送我香鱼的,是以鸬鹚捕鱼为生的贺茂忠辅……”
  “是那位千手忠辅?”
  “对,正是那位忠辅。”
  “他不是住在法成寺附近吗?”
  “你怎么知道?他家住在鸭川附近,家里养着鸬鹚。”
  “他怎么了?”
  “最近碰上怪事了。”博雅压低声音说。
  “怪事?”
  “恩。”
  博雅收回前倾的身子,点头继续道:“那位忠辅是我母系的远亲……”
  “哦,原来他有武士血统……”
  “不,正确说来应该没有。有武士血统的是忠辅的外孙女。”
  “我懂了。”
  “简单说来,就是我母系那边有个男人,那男人的女儿正是忠辅的外孙女。”
  “唔。”
  “那男人相当好色,看上忠辅之女,有一阵子定期往返忠辅家。结果,女儿怀孕生下的,正是外孙女绫子。”
  “原来如此。”
  “几年前,忠辅之女和那好色男人相继病逝,不过绫子平安无事成长了,今年将满十九岁……”
  “然后呢?”
  “那外孙女绫子遇到了怪事。”
  “到底是什么怪事?”
  “我也不大清楚,听说好象让妖物附身了。”
  “哦。”晴明脸上露出得意微笑,望着博雅。
  “昨晚忠辅来向我诉苦,听他说完来龙去脉,我就想这应该是你的分内事,所以今天才提着香鱼过来。”
  “说详细一点吧。”
  听晴明如此说,博雅开始呐呐讲解。
  二
  忠辅家世世代代以鸬鹚捕鱼为生。
  忠辅是第四代。今年虚岁六十二岁。
  在法成寺附近、鸭川靠西的地方,盖了一栋房子,和外孙女绫子同住。
  发妻于八年前过世了。
  膝下本来有个女儿,后来有男人往返忠辅家,那女儿又生下一个女儿。正是忠辅的外孙女绫子。
  忠辅的女儿——也就是绫子的母亲,于五年前绫子十四岁时,因传染病过世,享年三十六岁。
  绫子的父亲本来打算领养绫子,却在同一年也因传染病而过世。
  忠辅便和外孙女相依为命过了五年。
  忠辅身为鸬鹚匠,是个高手。
  由于能够一次操纵二十只以上鸬鹚,技艺过人,于是博得“千手忠辅”的赞词。
  朝廷允许他出入宫中,每逢公卿泛舟出游时,也经常请他同行,表演鸬鹚捕鱼。
  至今为止,也有公卿想聘他当私人鸬鹚匠,忠辅却一概拒绝,一直持续孤家捕鱼的生活。
  两个月前,忠辅察觉外孙女绫子似乎有了恋人。
  好象有男人时时往返绫子房间。
  忠辅和绫子分别睡在各自的房间。
  绫子满十四岁之前,爷孙两人同睡在一间房里,绫子母亲过世半年后,两人才分开各自睡在自己房间。一个多月前某天夜晚,忠辅发现绫子似乎偶尔不在自己房内。
  那天夜晚,忠辅于半夜突然醒来。
  外面正在下鱼。
  柔软湿润的雨丝似乎不停落在屋顶上。
  就寝前明明没有下雨,可能是半夜才下起雨的。
  时间约是刚过子时不久。
  ……怎么会突然醒来?
  忠辅感到很诧异,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水声。
  忠辅才猛然想起,原来在睡梦中也听到同样的水声。
  正是水声吵醒了忠辅。
  庭院沟渠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跃。
  忠辅自鸭川引水到自家庭院,挖了沟渠蓄水,再将捕回来的香鱼、鲫鱼、鲤鱼等等都养在沟渠里。
  起初,忠辅以为是沟渠里的鲤鱼或其它鱼在跳跃。
  想着想着,又打起盹来。似醒非醒时,再度听到水声。
  啪嗒!
  声音响起。
  也许是水獭或其它动物跑来,想偷吃沟渠里的鱼。要不然,便是鸬鹚溜出来跳到沟渠中了。
  忠辅起身打算到外面看看,于是点上灯火。
  简单整理一下身上的服装,正要出门时,突然想到一件事。
  外孙女绫子呢?
  因为家中一点动静也没有。
  “绫子……”
  忠辅先叫唤了一声,再打开外孙女的房门。
  本应在房里睡觉的绫子却不见踪影。
  昏暗狭窄的房间内,只见忠辅手中的烛光摇来晃去。
  本以为是到外面小解了,内心却总觉得不对劲。
  忠辅来到大门前,打开大门走到外面。
  一走出去,正好与绫子打了照面。
  绫子那对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忠辅一眼,默默无言地进入屋里。
  大概在外面淋了雨,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上的衣服几乎可以拧出水来。
  “绫子……”
  忠辅叫唤外孙女,绫子却不回应。
  “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绫子不理会身后响起的唤声,径自走入自己房间,关上房门。
  当天晚上仅是如此而已。
  第二天早上,忠辅向绫子问起昨晚的事,绫子却摇头不语,似乎完全没有记忆。态度和往常一样,令忠辅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睡得迷迷糊糊而做梦了。
  过几天,忠辅便忘记了这回事。
  忠辅再度遭遇类似经验时,是这件事过后的第十天夜晚。
  这晚和最初那晚一样。
  半夜突然醒来。
  醒来后听到水声。
  依然是自外面沟渠传来的声音。
  啪嗒!
  声音响起。
  那不是鱼在水中跳跃的声音。
  而是相当大的东西敲打水面时的声音。倾耳细听,忠辅又听到了。
  啪嗒!
  声音响起。
  忠辅想起十天前夜晚的事,于是不发出声响地爬起来。
  这回顾不得整理身上的服装,也没点上灯火,蹑手蹑脚摸到绫子房间打开房门。
  窗外月光隐约照射进来,忠辅朦朦胧胧地看见房内情景。房内空无一人。
  一股恶臭冲鼻而来。
  是动物的恶臭。
  伸手触摸被褥,忠辅发现被褥湿湿的。
  啪嗒!
  外面又传来声响。
  忠辅悄悄地来到门口,伸手抓住门闩。正想拉开门时又打消了主意。
  万一就这样把门拉开,在外面沟渠内弄出水声的人很可能会察觉。
  于是忠辅从后门出去。
  弯着腰、轻手轻脚绕过房子,来到庭院沟渠这方。
  躲在房子一角,偷偷探头。
  月光照射在庭院中。
  沟渠反映着月光,照见某个东西在水中晃动。
  白色东西——是一丝不挂的人体,而且是女人。
  女人的躯体浸泡在水深高达腰部的沟渠中,全神贯注凝视着水面。
  “绫子……”忠辅目瞪口呆地低唤。
  女人正是忠辅的外孙女绫子。
  绫子全身一丝不挂,浸泡在高达腰部以上的水中,双眼圆睁,瞪视着水面。
  月光映照在她身上。
  青白月光滑动在绫子白皙湿润的肌肤上,闪闪发光。
  很美的光景,却异乎寻常。
  况且,绫子口中竟然咬着一尾肥大香鱼。
  就在忠辅注视下,绫子发出声音,开始咯吱咯吱大吃大嚼起活生生的香鱼鱼头。
  那姿态真是令人惊奇骇异。
  吃完香鱼后,绫子伸舌舔去嘴唇四周的血迹。
  舌头长度约是平常的两倍以上。
  啪嗒!
  绫子埋头潜入水中,水面溅起月光飞沫。
  头部抬出水面时,绫子这一回咬着一尾鲤鱼。
  冷不防,一旁传来啪啪响声。是拍手称快声。
  忠辅移动视线,发现沟渠一旁站着个男人。
  是个中等身材、脖子细长的男人,身上穿着黑色狩衣、黑色裤裙。
  因此在夜色里忠辅才没察觉那男人的存在。
  “精彩,精彩……”男人面带微笑望着绫子。
  除了鼻子又大又尖以外,外貌并无引人注目的特征,给人平板没有表情的印象,眼睛却相当大。
  那男人面无表情,嘴唇往两侧一拉,不出声响地微笑着。
  “吃下……”
  男人低道。绫子听了又开始狼吞虎咽起口中的鲤鱼,连鱼鳞也不刮,便活生生地从鱼头开始吃起。
  忠辅看得毛骨悚然。
  绫子就那样在忠辅眼前不留鱼骨地吃掉一尾鲤鱼。
  绫子再度潜入水中。
  啪嗒一声,头抬出水面。
  口中咬着一尾香鱼。
  一尾肥大的香鱼。
  “绫子!”忠辅叫出声,从阴暗处现出身。
  绫子望向忠辅。
  刹时,绫子口中的香鱼大力跳跃了一下,掉到水中。
  从鸭川引进沟渠的水流,在出口处以竹编栅门堵着。这样可以让河水流出,又可以避免沟渠中的鱼逃出去。
  跳跃的香鱼越过竹编栅门,在栅门另一方细长水流中翻越。
  “气人!”绫子龇牙咧嘴,气愤地吐出一口不象是人的呼声。再抬起脸来,直直望向忠辅。
  “你在做什么?”
  忠辅问毕,绫子立即咬牙切齿,横眉竖目地望着忠辅。
  “原来是老头子出来了……”
  站在沟渠边缘、身穿黑色狩衣的男人开口。
  “下次再来吧……”
  男人说毕,掉转身子,不一会儿便消失在黑暗中。
  三
  “原来如此。”晴明先开口,兴致勃勃地眯眼望着博雅,道出感想,“听起来满有趣的。”
  “你别幸灾乐祸,晴明,当事者可不知如何是好呢。”
  博雅正经八百地回望着面带微笑的晴明。
  “再说下去呀,博雅。”
  “恩。”
  博雅说毕,又往前探出上半身。
  “第二天早上,绫子对于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完全不记得。”
  “然后呢……”
  “故事从这儿才要开始的。那时侯,忠辅才发觉一件事。”
  “什么事?”
  “绫子的腹中好象怀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喔。”
  “看上去似乎怀孕了,肚子也要挺出来了。”
  “唔。”
  “绫子母亲往昔也是这样,如果绫子也跟她母亲一般,因与男人偷期暗会而怀了孩子,忠辅肯定会很伤心。这也难怪,忠辅已经六十二岁了,也不知能照顾绫子多久。所以,忠辅暗想,如果是良缘,尽可能让绫子嫁给那男人,万一环境不允许,当个金屋藏娇的宠妾也可以……”
  “唔。”
  “结果啊,晴明……”
  “噢。”
  “对方似乎不是普通人。”
  “有可能。”
  “忠辅猜测那可能是妖物化身。”
  “喔。”
  “所以忠辅想了个点子。”
  “什么点子?”
  “反正问绫子大概也得不出答案,于是忠辅便想直接揭穿那男人的真面目。”
  “很有意思。”
  “你别幸灾乐祸!晴明!结果,忠辅决定伏击那男人,似乎每次都先到绫子房间,之后再带绫子到外面,让她吃沟渠中的鱼。”
  “唔。”
  “忠辅每晚都守夜不睡,打算等男人来的时候逮个正着;就算逮不着,也打算问清他目的何在。”
  “恩,恩。”
  “等呀等着,当晚那男人没来,第二天晚上男人也没出现。”
  “不过,最后还是来了吧。”
  “来了。”博雅回道。
  四
  忠辅一到夜晚便彻夜守侯。
  每当绫子睡着后,就翻身爬起,怀中藏着一把柴刀,屏气蹑息地坐在自己被褥上等待。
  然而,真的天天盼望那男人来时,却偏偏不出现。
  第一晚未生事端,不知不觉中,天色逐渐转白。
  第二晚、第三晚也一样安然无事。
  忠辅每天只能在天边逐渐发白后,趁机睡个片刻而已。
  直到第四晚快天亮时,忠辅开始怀疑那男人大概因为东窗事发,以后不会再来了。
  然后,是第五天晚上。
  忠辅一如前几夜,盘腿坐在自己被褥上,抱着胳膊静待来客。
  四周一片黑暗。
  眼前浮现出绫子最近急速膨胀起来的肚子,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黑暗中,隐约传来绫子的细微鼾声。
  听了一阵子,忠辅也感到有些困了,于是昏昏沉沉打起盹来。
  待外面饲养的那些鸬鹚嘁嘁喳喳吵起来,忠辅才睁开双眼,陡然清醒。
  不料,黑暗中竟传来敲门声。
  忠辅起身点上烛光。
  “忠辅大人……”
  门外有人呼唤。忠辅举着亮光开门,门外站着前几天看到的那男人。
  那个身穿黑色狩衣、黑色裤裙,眉清目秀的男人。
  身边跟着一名十岁左右的女娃随从。
  “你是……”忠辅问对方。
  “大家都叫我黑川主。”男人答道。
  忠辅举起亮光来照亮来客,仔细端详了男人和女娃。
  男人五官长得丰神俊美,却流露着某种无以形容的卑贱气质,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野兽腥味。
  将亮光朝向他时,他似乎感觉刺眼,把脸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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