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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采臣笑着说道:“尊驾既有庙宇在此,宁某当然得来做个报备。”这话就是说,你他妹的,这地盘归你管,哥们不找你找谁啊?
灵感大王那张大嘴一张,满口锯齿一般的钢牙显露出来,道:“找错人了,找错人了。莫要在此闹事,说不得本大王一口囫囵吞了你,做个开胃的点心。”宁采臣以水破火虽然熟门熟路,看着倒也华丽,但是在这金鱼哥看来,总是有点缺心眼子。以水破火,明显事半功倍嘛。
宁采臣又哪里知道背后原因,只当这灵感大王忽悠他,笑笑说道:“如何,还是手底下见真章?”执了诸天星宿剑在手,宁采臣看着这只上了岸的金鱼哥,上了岸,宁采臣还真不怕他。
当然这金鱼哥也是跟着观音菩萨修行的,自视颇高,听了宁采臣邀战,骂道:“本大王家中娇妻美妾,你扰了本大王的兴致,还敢邀战!你这书生,见过醋钵大的拳头么?”这灵感大王来得匆忙,也没带了那柄自炼的莲花锤在手,只是一摆架势,亮了双拳,就朝宁采臣胸腹砸来。
宁采臣看着这天敢于用双手来个自己长剑单挑的猛人,很是流畅的将长剑往他右拳之前一掠。左手雷光一耀,便如一张电网铺天盖地,将那灵感大王笼在其中。这家伙陆战不行,水战确实牛叉,一个人单挑猪八戒和沙和尚两人,这种水战能力,着实伤不起啊。
那灵感大王右拳一收,就往外闯,谁知那电网一缩,便将他紧紧缚住,只被电得嗷嗷直叫。宁采臣听了也觉奇怪,好歹还是个跟着菩萨混过的,怎么一点苦都受不了,这不是连着菩萨的脸面都丢光了么。
宁采臣将那电网提起,只觉轻若无物,雷光敛去,那网中的哪还是什么灵感大王金鱼哥,只是一张鱼鳞罢了,虽然这张鱼鳞很大。宁采臣心道不好,当年猪八戒变了个女娃,等这金鱼哥上当,猪八戒便化作原形,一耙筑下,砸下来两片鱼鳞。宁采臣还以为是将这灵感大王砸伤了,谁知道这招数却是鼎鼎大名的身外化身,不管是打架还是逃命都是绝招啊,果然是菩萨身边好修行,至少大招好学……
果然,那灵感大王声音就在庙外通天河水中响起,骂道:“好凶的书生,居然趁本大王没有兵器,偷袭本大王,你等着……”这金鱼哥躲在水中发狠,正想骂个痛快就见宁采臣已踏雷云飞到他头上,赶忙化了原型,一摇鱼尾往那通天河底沉去。
宁采臣也不发话,执那诸天星宿剑护住胸腹,往那水中冲去。这通天河深不见底,却清澈无比,宁采臣潜得越深,那水也不见得浑浊,只是被天空蓝色染得通透,就如一枚硕大的蓝色宝石。
那灵感大王本来还算游得悠然自得,修行雷火之气的大多不愿与水行沾染,这书生离火欲焚庙宇,天雷流转如意,显然是个与水无缘的嘛。哪晓得宁采臣难得找到正主,哪肯放他走掉,居然真就往水中逐了过来。慌得他往那水府中冲去,宁采臣入水也不如在空中灵动,只和他追了个首尾相接。
宁采臣追得累,那灵感大王跑的更累,宁采臣速度比他稍快,两人之间距离还是慢慢接近。灵感大王一阵腹诽,你这又会雷火,不避水性的,明显是作弊嘛。只是两人离得近了,灵感大王连骂人的时间都没有,死命往前奔去。
“大王,这边来,这边来……”水中,一女子声音突起。
灵感大王歪了脑袋一看,正是自家美姬,见了她身形所处,差点一口鲜血喷出,是被自己气得。想想这会儿不适合喷血,也没这空喷血,灵感大王略略一拐方向,朝了自家女人奔去。
不一时,凝定身形,喘了口气,这灵感大王又化作人形,还是那副金甲金盔的模样,在那一片碧蓝河水中甚是显眼,也不跑了,看了追过来的宁采臣,只是笑笑,也不说话。
宁采臣瞧了这灵感大王古怪,自也放缓了速度,就在和那灵感大王一臂之差,那道横于天际,通天彻地的“墙”现于眼前。宁采臣也不白费力气,伸手往那墙上一触,自往水面而去。
瞧得宁采臣走得干脆,被宁采臣追了个半死的灵感大王酝酿了半天,正要开口好好奚落宁采臣一番,不成想宁采臣完全没有给他发泄的机会,头也不回的走了。这次是真的憋成内伤了,一口血气得从他那两排锯齿钢牙间喷了出来,他那家中美姬不知端的,还以为他受了什么重伤,拉了他回那洞府不提。
宁采臣出了通天河,站那水边,看着眼前奔流不定的河水,想起红孩儿和那黑水河河神交代的“通天河不好过”。本以为是那灵感大王金鱼哥犀利,没想到这金鱼哥水战犀利与否还不可知,只是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一道“墙”,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宁采臣的第一反应是去南海找观音姐姐,很牛叉地告诉她你家金鱼逃跑了,麻烦您老一下,收了那妖孽呗。且不说他还不知道镇元子托了观音要好好调教他,就是他怎么知道这金鱼是菩萨家的都说不通嘛。
立于雷云之上,这通天河他妹的就不是给人过的,宁采臣放眼望去,没见着一个码头,倒是东北方向,还有一个村子。宁采臣想想朝那东北而去,这灵感大王有个恶习,要吃童男童女,去那村子问问这灵感大王的作息也好。
宁采臣到时,日头渐没,这村子却好,依山伴溪处自生灵秀,犬吠鸡鸣中也有真趣。
那路头便有一家,这晚饭时分,还是人来人往,宁采臣走得近了,那地上满是炮竹碎末,空中还有火药的残余气味。几个家丁见了宁采臣,分出一个迎了上来,道:“这位书生,可是过路的?我家主人办了流水席,专纳四方来客,可请上座!”
第四章 月下幽行
通天河畔离大唐怕不有万里之遥,虽是同在一天之下,共享四时八节,只就一时风光而言,却与大唐迥异。这初夏时分,若在大唐,自是处处荷花初绽,暗夜静送幽香,这通天河畔却已是稻谷飘香,听蛙颂之时。
宁采臣听那家丁招呼,便问道:“流水宴,可是庄中有人大寿,或是大喜?”
那家丁笑道:“大喜可算得是,大寿却说不上了,是我家小公子的周岁寿辰。”说着,这家丁便当宁采臣要入席了,交了另一人引了宁采臣入席。听了四周人声鼎沸,耳边家丁细述。宁采臣这才知道,这陈家庄上有两位庄主,都是知天命之年。
这二位庄主青年时盼子望孙不得,及至前年大庄主陈澄膝下添了一女,诨名唤作“一秤金”,二庄主去年得了一子,跟着关二哥混的,大名却是“陈关保”。今日这流水宴便是这位陈关保的周岁宴了。
只是这通天河阻了南来北往的路途,陈家庄上虽说是流水宴,却也只是村子里的人来来往往讨个喜头。宁采臣坐了下来,和身旁的几人随意说了几句话,还未将话题引到那灵感大王身上,后院中,便有两位衣着还算富贵的老人走了出来。年纪稍轻的那位,怀中还抱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正太,自然是那寿星陈关保了。
当先的老者,在这村中显是颇有人望,一入中庭,院中鼎沸人声便消歇了下去,这老人抱拳朝着各桌行了个罗圈揖,道:“诸位吃好喝好,我侄关保儿今日周岁,各位乡亲前来赴宴捧场,多谢诸位乡亲……”
这老者便是陈家庄的大庄主,大名唤作陈澄。平日里也是个乐善好施的,修桥补路、建寺立塔的善事做了不少,宝贝女儿出生时,正好施了三十斤黄金出去,正合一秤之数,才给女儿取了个“一秤金”的名字。
这陈澄话音未落,院外急匆匆的走进一人,正是刚才迎了宁采臣的那家丁,附在这陈澄耳边,说了几句。这陈澄听了,面色微微一变,只是艳阳西落,旁人也瞧不出来,从身后家丁漆盘上取一杯酒,朝各桌一敬,惭道:“不得不服老了,不胜酒力,我先歇着去了。二弟,招呼好乡亲们,莫要失了礼数。”说着,这陈澄便往后院疾走。
这家丁说话时虽然压低了嗓子,哪里瞒得过宁采臣。通天河的那只金鱼兄,就是灵感大王好吃童男童女,还有个名头,称作“祭赛”。今年祭赛轮到的是这陈澄的旁系一个侄子家,他这侄子毕竟年轻气盛,哪肯就这样将自家一双儿女奉上,便起了些心思,来找这陈澄相商。
这陈澄行到后院,就见自家侄子坐立不安的,看他进来,忙着行礼,道:“大伯,我舍不得……”这青年语气虽是哀戚,但是却有一份坚定。
陈澄叹一口气,道:“谁人舍得?都是自家儿女,谁人舍得?祭赛还有二月,若要走时,快行便是,怎么磨磨蹭蹭,这灵感大王神念万方,等到走漏了消息,莫要误了一家子的性命。”
这青年听了陈澄的话,似是下定了几分决心,沉声道:“大伯和那方外人士相熟,小侄愿散尽家资,求那神仙,前来降他。”说的自然是那灵感大王了。
陈澄听了这话,心中一颤,一个耳刮子就扇了过去,骂道:“畜生,你自跑了便是。没得起了这些心思,还要害谁?”这是灵感大王占了通天河的第三个年头了,这家伙虽然道德不修,却是个拿捏人心的能手。
说起来,也就是“福威”二字,初时行云布雨,第二年间就要祭赛,这陈家庄上自是不肯。一群青壮前去通天河说是要杀了这想吃人的妖怪,自然是有去无回。陈澄平日多行善事,和佛道二家多有交结,一道长听说了此时,兴冲冲地前来降妖,却连这金鱼兄的面都没见上,自家道观却被人吃了个白骨遍地,道人也被吓了个疯癫。
自此,陈澄也熄了和这灵感大王作对的心思。他那侄子被他一巴掌扇得莫名其妙,直愣愣地看着陈澄,半晌没有说话。陈澄又道:“我年轻时,曾听闻大王座前来了三位仙师,你若是有命找到他们相助,或有一线生机,去吧。”这地头仍是车迟国地界,只是地处偏远,便也无人照看。
那年轻人听了,就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就从后面走了。宁采臣听了那年轻人要走,便起身告辞,也无人和他相熟,二庄主稍作挽留,也就罢了。
宁采臣随了那年轻人身后,就见他出了庄子,也不说话,只蒙头前行,到了家中,一妇人正在点算银钱,旁边两个四五岁的孩子不知噩运将至,只在母亲身旁玩耍。显是刚才所说散尽家资不是空话,只是年轻人这时得了陈澄指点,俯首在那妇人耳边说了几句。
两人只将桌上银钱打了个包袱,捡了几件换洗的衣物,捂了两个孩子的嘴,就往山间小路而行。
金乌西降,玉盘初升,瞧了这一家人月下疾走。宁采臣自隐了身形,随在其后,不期然想起了那日初至贵地,也是月光之下,却被一群野狼追了个半死。想起那月光,便想起那古寺,想起那古寺中的小女鬼,只今不知何方了。
便在此时,那通天河中水气一动,宁采臣心知那灵感大王得了消息,知道这一家子想要逃了,更是隐了气息,往那阴影中去。那水气来得极快,须臾便至,果是一道香风袭来,空中一只金爪伸出,往那年轻人后心抓去。
宁采臣瞧了个真切,正是那灵感大王的做派,执了诸天星宿剑在手,往那金甲之上斩落。这灵感大王最是纠结,白天被宁采臣虐了一顿,晚上就发现自家“祭品”想要跑路,刚一追上来,宁采臣居然躲在一边偷袭他……
这灵感大王额头几道黑线,好在出门时,那水府中女眷念叨,他才带了兵器在身,忙将那柄铜锤取出,往那诸天星宿剑上一撞,险险避过了断肢之疼。
第五章 花开见我
灵感大王抡了铜锤架开宁采臣手中长剑,却不进攻,反而朝那逃命的一家四人喷一口气,等他四人倒下,这才朝宁采臣骂道:“你这书生好没道理,怎敢坏了我的好事?”他从不曾在这陈家庄人面前现过身形,今日犹是如此。
宁采臣冷笑道:“除了见到一只不尊教化的金鱼怪,宁某可不曾见到什么‘好事’!”
灵感大王被宁采臣当面奚落,毕竟是在观音菩萨座前修炼过,日日听经,才有今日修为,叛逃不是美事,又贪口腹之欲更不是什么好事。既然说不过道里,这怪也不和宁采臣说理,道:“日间你欺了我没有兵器在手,你当现在还能赢我!”抡起双锤,就往宁采臣砸来。
只是菩萨座前,说法听经者多,打斗却少,这灵感大王随在南海菩萨座前年月也久,招数倒也稀松,白天亮了双拳,夜间拿了双锤,都是一招朝胸一招砸脸,宁采臣轻松避过,将那诸天星宿剑往天上一抛,直往金鱼怪头颈斩落。
宁采臣空出来的双手雷火之气大盛,将那灵感大王身形笼在其中。那灵感大王没想到日间自己使不出三成功夫,宁采臣比他藏得还深,将身形化一道水气,又想逃走。宁采臣一声冷哼,满天戊土之气一盛,将这方圆数里直如从这大千世界剥离开来。
灵感大王一身水行法力,被这戊土之气一侵,顿觉身形凝重,又复那身金盔金甲的烧包造型,提了铜锤在手,一脸惊疑,问道:“你这书生哪里来的,为何非要找我的麻烦?”这话已经有点服软了,宁采臣无论哪个方面都将他克得死死的,灵感大王白天使那个“身外化身”的法门,手背上剥了一张鳞片下来,这会儿火辣辣的疼了起来,斗志更弱。
宁采臣瞧了那边昏睡的四人,清咳一声,道:“我要过通天河,还请行个方便。”
灵感大王扛了铜锤在肩,为难地说道:“自古以来,这通天河便是难过,那西梁女国又有什么去头?难不成我是个好吃的,你却是个好色的?”这金鱼哥说着说着,突然眼睛一亮,见宁采臣没什么反应,又说道,“你若今日放了我,我自不去要那劳什子祭赛了……”
“道友突发善念,实在难得,只是……”宁采臣只用戊土之气将这虚空锁定,不虞这金鱼哥逃走之机,又道,“只是这通天河,宁某非过不可。”
灵感大王很是纠结的看着宁采臣,突然转念笑道:“你这书生若是要寻个姬妾,这陈家庄上却有几家妙龄姑娘,不若本大王为你做个月老,何必……”这灵感大王认定宁采臣是个色鬼附身的,又出了馊主意。
宁采臣也懒得理他,淡淡说道:“瞧你也不是个野生的妖邪,莫非真要让宁某绑你了,交付你家主人才好?”
灵感大王挠了挠头,咧着一张大嘴,道:“你又不知我是哪家的。”
“天上的有玉帝,地下的有阎罗,西方的有佛祖,南海的有观音……”说到这里,宁采臣顿了一顿,就见这灵感大王面色一变,接着说道,“八荒六合总有说理之处,不若告知宁某过河之法,你自在此做你的妖王,岂不两下安好?”
灵感大王被宁采臣一阵忽悠,直往好了想,差点就想答应,只是开口之际想起了那事,陡的惊出一身冷汗,暗道:“这书生误我,差点害了我了。就算被绑了送到菩萨座前,也是个皮肉之苦,若私放了人过河,却是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盘膝而坐,横那铜锤于膝上,灵感大王道:“如此,还看你能否绑了我再说。”闭目,也不看宁采臣,口中诵道,“花开见我。”那铜锤之上,金属漆色褪去,花开九叶,层层叠叠,脉脉然粉白为肌,脉络凝然,几许嫣红杂然其上,分明便是一朵莲花。
青玉为柄,我花独耀。
一朵莲花于身前绽放,那灵感大王一身金盔金甲的俗气也被冲淡了几分,隐隐有几分佛门护法的庄严,开口道:“宁施主,请。”这朵莲花一现,灵感大王自然知道宁采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