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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为君执-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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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
  “确实是少庄主,而非莫管事?”
  “便是这一点奇怪,故老夫印象极深。”
  原烟波沉吟半晌,某件旧事忽地掠过脑中。
  “难怪……”她喃喃,突地长身立起,“柳伯伯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若非柳伯伯,侄女定然后悔终身。侄女现有一事急着去办,日后定会再来拜访伯伯。”
  柳老板连忙拱手回礼,目送原烟波匆匆离去,不由心下纳闷:后悔终身?会如此严重吗……
  滁阳城以西,群山连绵,山势忽高忽低,道路更是峻峭险阻,故饶是满山的翠林修竹,也鲜少有人前来采伐。相应地,人烟也较为稀少,方圆百里也就这么一个半镇半村的居住地,还是因了附近有个求签甚灵的古刹的缘故。
  他就住在其中一个较为开阔的山头上,除了眼前这个固执地定期送来一些物事的男人外,几乎见不着他人。两人都是惜字如金之人,男人沉默地放下东西就走,他也沉默地目送他远离。
  回身入房掩了门扉,月牙初升,今夜风有些急,惹得他的长发轻扬。他一向不喜扰人心神之物,便拉上纸窗,也不点灯,取下墙上竹箫吹将起来。
  曲调幽怨,若是山中有赶路的人听到了,莫不会以为哪朝的孤魂野鬼在对月嗟叹身世,但稍通音律的人便可听出那箫声里其实无心无绪,空无一物。
  静寂中,耳边捕捉到轻微足音,步履轻浮,不似练武之人。未几,那人行到竹屋前的空地,移至他的窗前,不动了。外头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映在窗上,隐约可见男子发巾随风飘动。
  会是谁?他心下闪过疑惑,箫声却不停下,待到一曲尽了,他才淡声道:“阁下深夜上山,只是为了吹风吗?”
  那身影摇晃了几下,似是心下慌乱,片刻才朗声:“自然不是,只不过怕扰了少庄主的雅兴而已。”
  带着笑意的嗓音入耳,夏晚清心下一震,手中竹箫竟滑了一截。倾刻间心神已敛,他缓缓推开木门,“是你。”
  门外原烟波一身风尘仆仆,只是那笑容仍爽朗如昔,“少庄主,别来无恙?”
  他凝视那张没有多大变化的容颜,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少庄主?”该不会真让她待在外头吹风吧?
  移开目光,夏晚清回身点亮桌上油灯,身后的不速之客也不请自入,往矮榻上一趴啧啧连声:“少庄主,你这里可真难寻,我足足走了一天山路。”
  望着她不拘小节的姿势,他心下闪过一丝异样,“我已经不是少庄主了。”
  “对哦,那么该叫你什么呢?夏兄?”
  眉尖不易察觉地轻抽了下,“原姑娘此次来访有何要事?”果然不对劲,从前她在他面前虽然随意,却不会如此熟不拘礼。
  “自然是来找你叙旧的。”
  “哦?”
  “……”两人一阵沉默,半晌原烟波双眼一抬,望着屋梁笑道:“夏兄,你这个竹屋造得可真是雅致,可是你亲手……”且慢,这翠竹的颜色怎么有点眼熟?“……夏兄,不会真如我所想吧?”
  瞧见夏晚清一径沉默,她一个激灵跃起,如临大敌,“那个斧头大叔也在吗?不会吧!”
  他不由嘴角微扬,“他现今搬去了山下小镇。”
  原烟波松了口气,转眼睨见他唇边浅浅弯弧,不禁呆了半晌,突地静静问道:“少庄主,告诉我,这两年你可有常展笑颜?”
  “……没有。”指尖下意识抚上唇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笑了。
  两年来离群索居,别说笑容,连情绪都极少波动。她……终究是特别的。
  屋内重又陷入沉默,待到对面山头古刹的晚钟遥遥传来,他方才开口:“原姑娘今晚打算宿在何处?”
  “呃?”原烟波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下意识环视这间竹屋,虽然雅致,但显然只为一人而造,更不用指望会有第二张床。虽然她不介意打地铺,却不敢明说,怕吓着了夏晚清,也担心太过居心昭然。
  她只好摸摸鼻子尴尬地笑,将难题丢给夏晚清。
  “……”静默半晌,他长身立起,“随我来。”
  啊,等等!原烟波狼狈地翻下矮榻,腿脚的酸疼差点让她哀叫出声。呜,这两年果然过得太安逸了。
  忍着一声叹息,夏晚清长袖卷过她腰际,提气朝山腰疾驰而去。
  真丢脸……原烟波靠着他的肩羞愧地吐吐舌头,随即微微一笑。
  不知这人是否察觉到了,他竟没说“失礼了”之类的客气话,这代表了什么?不管怎样,这让她的心情好了一分。进了山腰密林,当年那几间竹屋的轮廓隐约可见。夏晚清放开她,进屋点起油灯,又绕到屋后不知忙乎什么。她环顾不见一丝灰尘的四壁,好奇地问:“那个大叔连这些屋子都不要了么?”
  “他叫史三。”夏晚清在屋后突然道,声音淡淡却清晰入耳。
  “真名还是化名?”
  “……他说他叫史三。”
  言下之意便是化名了,原烟波突然想起一事,那大叔似乎还有一个儿子叫竹儿,如此一来,不就成了“死猪”了?
  “可怜的竹儿……”她喃喃。
  身后传来响动,夏晚清不知何时进得屋来,平平对她道:“热水已置好了。”
  “呃?”原烟波惊得张目结舌,“少庄主,不,夏兄你——”竟亲自为她张罗这等事情?纵使知晓他并非衣来伸手的贵公子,但她仍是难以想象昔日枫晚山庄的少庄主烧水的样子。
  无数惊讶之词旋在舌尖,最后仍是讷讷道:“有劳……夏兄了。”
  脸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热,瞧见他颔首走出屋外,显是让她安心洗浴。唉,这人骨子里还是存着那么一点迂腐。想起方才在他住处看到的一案纸墨,几卷书牍,也能猜出他平日大概是如何度日。
  原以为摆脱了身世的束缚,他会放开一些,就如他当年以风无痕的身份行事时,如今看来他倒是愈发沉郁。对面山头上的古刹若不是尼姑庵,她真要相信他会干脆削发,守着晨钟暮鼓度过余生了。
  屋外,夏晚清并不知屋内之人所思所想,秋夜独自一人的竹林虽然萧瑟,他却早已习以为常。
  隐约传来的水声并未干扰他的心神,山居的日子,有时无事便也这般独自静坐一日,恍若月升日落,昼夜更替,再也与他无关。
  “夏兄。”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轻唤,他闻言回身,便这么怔住了。
  两年未见之人一手扶着门边立在门口,长长的湿发披散身后,并未像日常那样随意束成男子发式。宽大的外袍许是沾了水气,熨帖身姿,在身后灯光的映衬下,多了那么一丝……俏生生的味道。
  初识至今,他都疏离地称她一声“原姑娘”,可直至此刻,他才首次意识到她确是一位姑娘家。
  “怎么了?”许是从他的神情中瞧出了端倪,原烟波玩笑般问道:“你我两年未见,夏兄觉得我有无变化?”
  “……脸更圆了。”夏晚清移开目光,语调平平地蹦出一句。
  “……”她就知道,这两年过得确实太安逸了!
  “夏兄也有些许改变呢。”
  他的发束起来了,坦露出来的少年般的容颜更加波澜不惊,往日比影子还淡的气息不再刻意敛起,是一种淡然的味道。方才见他束手立在月下衣袂飞扬的模样,险些以为下一刻他便要化仙飞去。
  “原姑娘今晚可怕独自宿在此处?”
  独自吗……她环顾林子一遭,笑道:“无妨,这两年我在乡野也是一个人住来着。”
  夏晚清略沉吟:“外头风大,原姑娘进屋去吧。”
  “哦……哎?”就这么走了?她略有些失望,喃喃,“好歹两年未见,也该来个秉烛夜谈呀。”扫见月光下幢幢竹影,不由打了个寒噤,其实,她还是有点害怕的……
  又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她叹口气,转身回到屋内。蓦地灯影摇曳,她连忙回身,又是一怔,“你……”怎么又回来了?
  “史三并未留下被褥。”夏晚清将手上包裹递给她,撩袍在桌边坐了下来,再无离去之意。原烟波呆看了他半晌,终是咽下了心头的一声叹息。
  ……拜托,不要对她这般温柔好不好?她好怕,有朝一日她再也没脸待下去时,会很舍不得离开呀……
  次日夏晚清醒觉时,另一间房里已失却了原烟波的踪影。忆起她昨夜说过今早要去小镇瞧瞧,他呆了半晌便也回山上住所去了。
  昨日史三上山之时他摹下的字帖仍搁在案上,提起笔,仿佛又回到了不知世事的孩童时代。那时的他,其实喜爱笔墨更甚于刀剑。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仅下笔写了几字,心下便起了一丝浮燥,闭了闭眼,终于长叹一声轻放下笔。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
  下了山,他唯一能想到的地方便是当年他们投宿的客栈,却得知她带着竹儿玩耍去了。
  置身于行人稀散的街道上,他不禁有些茫然,以往……从未想过会主动寻她。当她只是他计划中一部分时,她的行踪尽在他掌握之中;不需要她时,即使瞧不见她,也不会放在心上。这是第一次……发现要找到一个自由的人,其实并不容易。
  眼角瞟见过路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他意识到自己太过显眼,下意识便转入一条荒径。荒径通向田间野外,风中远远传来了孩子们的笑闹声——
  “快看呐!我飞到小虎头上了!”
  “你耍赖!你耍赖!你偷扯我的线!”
  蓦地一阵爽朗笑声入耳:“竹儿,快收线呀,莫让纸鸢掉了!”
  他循声望去,田野旁的山坡上一群孩子正扯着纸鸢追赶笑闹,其中一个淡蓝身影正是他寻寻觅觅的人。
  “啊!”突然一声惊呼,一只纸鸢挣脱了线,乘着强劲的东风朝他这边冲来。未及细想,夏晚清足尖在树篱上一点,轻烟般欺近纸鸢,将它拉了下来。
  纸鸢是翠竹制成的,显然是史三的手笔,而鸢背上画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毛孩可想而知又是原烟波的杰作了。
  “夏兄!”追赶纸鸢而来的原烟波料不到会在这见到不应出现在这的人,愣了一愣,突然瞪起眼来,“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算账呢!”
  算账?夏晚清尚未弄明白,突见她一拳捶来,下意识便侧身避过。
  “你就站好给我打一拳嘛!”原烟波恼叫,“昨晚你为何不告诉我史大叔现在同老板娘在一起,害我差点在他们面前说错话?”
  今早她下山吃早点,顺口便向早点摊子的老板问起客栈老板娘与她儿子的近况,没想到那人张口便答那寡妇和“她男人”一家三口过得可热乎哩!惊得她差点打翻了碗,只道老板娘给竹儿找了个继父。
  第7章(2)
  叉着腰与夏晚清大眼瞪小眼,片刻后她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来:“夏兄,难道无人教过你这时候不应该发怔,而要解释或道歉吗?比如说……”她接过他手上的纸鸢,“用这个赔礼,便是将功赎罪了。”
  山坡上传来唤她的声音,原烟波回头应了声,复又笑道:“夏兄,今早我与这些孩子们玩儿,方知他们都没有就学。听闻这地方没有夫子,只有平日得闲上山拜香时,才央师父们顺道教孩子认几个字。我想在此处办间私塾,你说可好?”
  私塾?她打算在此地久居吗?夏晚清闻言睇向她没有机心的笑颜。她是聪慧的,他知。若是她有更大的野心,必会有一番不同凡响的作为。但她的心思似乎仅在教人习字或作画自娱此等小事之上,仿佛如此平凡的生活便是她全部所求。
  “你若想便去做吧,”他答,“可与客栈说一声,史三定然愿意为你留一间房,也省得上下山奔劳之苦。”
  原烟波面色一僵,“我在山上住可打扰到夏兄了?”
  “不会。”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我偏爱山上幽静,来来去去只当练腿劲,无妨的。”开玩笑,真搬到了山下,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这人几次了,更别谈……其他用意了。
  见夏晚清又要开口,她忙打个哈哈:“我该把纸鸢还回去了。”
  匆忙欲走,手腕上一紧,却被他执住了。她惊讶回首,夏晚清也是一怔,不解自己为何会出手……执她。
  两人眼神交会间,她于刹那流露出来的惶然与慌乱尽收他眼底,不觉便把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原姑娘,你这次为何要来?真的只是来叙旧吗?”为何两年来杳无音讯,再次出现时却是一副熟稔的模样,竟还意欲久住?!
  原烟波呆了一呆,目光触及他多了丝探究的平静脸庞,再缓慢下移至两人相叠的手上,突地镇定下来。
  她嫣然一笑,提着纸鸢的手蓦然扬起,那纸鸢便像重获得自由的鸟儿一般,乘风飘荡而去了。
  目光追随着那碧空中的黑点,她悠悠道:“夏兄,还记得你乔装成风无痕引我与慕容兄弟上定安城的时候吗?那时,我虽然第一眼就认出是你了,但仍未能消对你的戒慎之心。只因发生了另一件事,我才相信了夏兄。”
  他记得的,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的态度突然亲近了许多,总是漫不经心地在他耳边叨念一些意味似深似浅的话。
  “你记得我提过幼时姐姐被抢之事吧?在定安城,身为风无痕的你解救了被刹血门的人欺负的歌女,那女子的声音与我姐姐的极为相似……从小到大,我对与幼时有关的事最为敏感,自然对你平添一分好感。但我也不解,为何你一路走来对刹血门的种种劣行视若无睹,唯有那一次却在刹血门的地头上出手得罪他们?”
  望着默然不语的夏晚清,她微微一笑,“直至前些日子我上连湘阁,柳老板告知我夏兄曾向他探听过我的过往,我才明了此事。夏兄,我想问你一事……”深吸一口,“我在你心中……可曾有些许特别?我知你之前心思尽放在了刹血门之上,不曾考虑过其他,但如今刹血门已灭,你也远离了江湖是非,可愿意……思量一下其他事情?”
  说到最后,声音还是止不住带了丝颤抖,她脸一红,瞧见夏晚清了无反应,似是被她这一番话震住了,连忙又道:“我知道太突然了,夏兄可慢慢思量。”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这次他再未阻拦她。唉,她也自知太过突兀,可在断肠崖上未加思索地随夏晚清那一跳后,傻子都明了他对自己的意义非同寻常。只是她对他的心思毫无把握,加上师傅长年教诲莫要执着,因此两年来一直刻意不去想他,然而……唉,她还是改不了执妄啊,在得知兴许自己在夏晚清心中有那么一点分量后,若不放手一试,她真的会后悔终身的。
  惴惴不安地过了剩下半日,回到客栈时,竟发现夏晚清还在那等着她。
  原烟波小心地觑他的脸,还好,神色如常。他绝口不提今早之事,她也聪明地不去点破。两人辞别老板娘以及看上去仍是没有和蔼可亲多少的史三(原烟波心里老早就嘀咕开了,老板娘究竟看上这家伙哪一点了?),回到暮色笼罩的山上。
  当晚夏晚清虽然没有留在山腰的竹屋里陪她,却给了她一支短笛作联络之用。然后他挥挥衣袖就这么……走了,连点暗示都没给,难道存心要她失眠不成?
  一天,两天……他的态度一如往常,她也开始了她的解惑授业大计,偶尔带上老板娘弄的好菜去打扰夏晚清,照样心照不宣地“夏兄”来“夏兄”去,照样回到山腰的住处……接着失眠。
  这般古怪的日子终于结束于另一人的到来。
  这日,正是冬至,原烟波放私塾一日假,闲来无事,便又晃悠到山头去敲夏晚清的门,一边又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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