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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老爷-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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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说未免太污辱人!我爷爷当年一手建立‘太川行’,从无到有,他老人家也是从贫民窟、穷人巷里硬闯出来,啃过草根、喝过雨水,吃苦当作吃补的,我跟在他身边多年,学了那么多,受的磨难也多,关关难过关关过,难道见识还会如此肤浅吗?你给我说清楚,大爷我——混账!”那波“红浪”已然逼近,逼得太近,非逃不可了。
  “我跟你还没完!”
  恶狠狠地撂下话后,他瞪她一眼,终于转身奔入巷内。
  顾禾良怔怔地立在原处,被他刚刚暴起的长篇大论弄得有些头晕。
  见到媒婆们一举杀到,她才想起游家老太爷帮长孙托媒之事,这事早传得街知巷闻,人家谈起,她就听,当作城里的一桩趣闻,反正事不关己,听听就算了,却没料想会和事件的主角说上话。
  她祝福他的那些话,绝对诚心,并无他意,怎么他好像不太领情?
  我跟你还没完!
  唉,这位私底下很孩子气的游大爷,都要成亲了,再不收敛些,会把自个儿的夫人吓着的……或者,老天能发发善心,允给他一个能包容他、甚至喜爱上他的孩子气的夫人。
  老天保佑……
  保佑他……
  “禾良,外头冷,快进来啊!”
  爹在唤她了。“好。”
  她咽下堵在喉间的无形硬块,心口绷得微痛,该是有些什么,但深思无用。
  深深呼息,她抛开那模模糊糊的心绪,笑着转身,小跑穿过街心……
  弯弯曲曲如迷境的巷内,锦袍大爷对自己当真佩服得紧,虽然他先前迷了路,然第二次踏进来,已渐渐掌握认路的要领。
  就说嘛,这种小事如何难得倒他?他谁啊?他可是“太川行”吃人不吐骨头、笑比不笑可怕的秀爷!
  此时雪花渐浓,他全身却怪异发烫,浑不觉冷。
  为何会这样,他也不甚清楚,只是脚步越放越慢,越来越缓,然后干脆停住,他垂首看着抱在臂弯里的小竹篮。
  四下无人,此刻不动口,更待何时?
  揭开竹盖子,白糖糕这么美,沾满糖霜的茶果这么诱人,他鼻翼歙动,左胸也跟着鼓动,长指抓起便往嘴里塞。
  咦?这滋味……有有有,他尝过!
  甜糕入口即化,糖霜融出甘味,带香的甜,爽而不腻,连无齿小娃都能靠一嘴涎,舔掉一大块。
  好好吃,好美味,他有一整篮子,全是他的、全都是他的呢!唔……是说,篮子会不会太小了些,怎么只有一层?真是的,他是大男人,食量大如牛是天经地义的事,送这一小层哪够他塞牙缝?可恶,等会儿再回头找碴去……
  无法克制,他狼吞虎咽地塞完所有小食,边吃边掉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不伤心,却是感动过头,泪水如清泉涌出,险些连鼻涕都要流下。呜……好感动……呜呜……不得了的感动……呜呜呜……怎会这么感动……呜呜呜呜……不好!
  背后有人!
  耳朵一竖,察觉到声响,他泪水凝在冰颊上,身后已传来声音——
  “哎呀秀爷~~我的好大爷,大冷天躲来这儿,您可教老身好找啊!”
  不知是八大媒婆里的哪一位,总之鼻子够灵,硬是给逮到了。
  混、混账!他满嘴甜糕还塞得两颊鼓鼓的!
  眉间纠结,他背对来人使劲儿猛吞,吞吞吞,吞得脸红脖子粗,额角浮出青筋,俊美五官揪成包子似的,好不容易终于把食物全咽进肚腹里。
  媒婆呵呵笑,人尚未走近,浓厚脂粉味儿已飘来。
  “秀爷,原来您中意‘春粟米铺’顾大爹家的闺女儿!唉,禾良姑娘和您在大街上的事儿,咱可都探得一清二楚。”
  “我中意她?”
  锦袖以随意之姿拭过面颊,把该擦的全擦干净。
  游岩秀长身徐转,对住一身俗丽的媒婆。
  此际,他俊面冷酷得可比寒雪,瞳底的凌厉半敛半现,笑哼:“奇了,我中意谁,自己怎不知,还得由你来说?”
  媒婆不自觉抖了下,红艳艳的嘴略僵,硬挤出话。“这种事……传得原本就快啊!您不遮不掩、当街握她小手,她羞得想挣都挣不开,最后,您还给她两枚金光闪闪、锐气千条的宝石当作定情物,她心里过意不去,好生踌躇,仍回送您一篮子甜糕……事情都到这分上,还说您没意思吗?”
  ……谣言果然可怕。
  游岩秀柳眉一沉,皮笑肉不笑,慢条斯理道:“既然我对顾家闺女一见钟情,非卿不娶,也就用不着八大媒婆再为我操劳奔波,托媒的事就免了吧。”
  “嗄?!这、这这……那可使不得啊!”
  “我说使得就使得。”
  “使不得、使不得——”夸张地胡挥红巾子,她老脸急得皱起,厚厚脂粉脱落了好几层。“秀爷,看上禾良姑娘的主儿,可不单您一位啊!”
  怔了怔,他杏眼微眯。“什么意思?”
  “秀爷不知吗?禾良姑娘的娘亲原本在‘广丰号’穆家底下做事,是穆夫人的陪嫁丫环,据说主仆两人情同姐妹,后来禾良的娘到了嫁人的年纪,亲事还是由穆夫人作主的,虽嫁出穆家,到底没离开永宁城,主仆二人相见也容易,因此穆家与顾家是有些渊源的……”
  “广丰号”穆家吗?
  真刺耳。
  游岩秀俊颜罩霜,淡问:“你说谁也看上顾禾良了?”
  媒婆继续加油添醋道:“可能是上一辈的有那么一层关系在,禾良的娘虽没了,穆家偶尔仍会派人去‘春粟米铺’关照一番,后来不知怎地,近来穆家大少爷变得常往米铺里走动,跟禾良有说有笑,似乎是有那么一点意思……”拍拍胸脯喘口气。
  “秀爷啊,人家穆家大少先瞧上的,和禾良也渐渐走近,走得也挺顺的,您就别掺和进去了。永宁城里的好姑娘多的是,即便挑不到您中意的,尽可往别地方再找。游老太爷既然开口要托媒,没把您终身大事办成,老身死不瞑目啊!”
  媒婆呼天抢地演得惨烈,游岩秀却一脸无动于衷,仿佛穷极无聊。
  天晓得,他两排美牙都快咬碎了!
  喉头堵得难受啊,让他强烈怀疑根本没把白糖糕吞进肚里,而是全部卡在咽喉,吐不出、吞不下的,噎得他险些断气。
  他要真断气,也得拖着“广丰号”的穆大当垫背!
  脑中闪过女子白净脸容、素宁的模样,她有一双聪慧的眸子和温暖的浅笑,而他嘴里,尚留着米香与糖霜的好味道……很好,既然是姓穆的想要的,他就非夺不可!看谁狠!
  满腔的不是滋味真不知打哪儿来,他没多思量,只明白这一“战”极为重要,如何都得赢。
  无论如何,他都得抢到那姑娘!
  “春粟米铺”自开店以来,未曾一口气挤进这么多人。
  先是有前来买米、买糕的老主顾,这些人惊见媒婆喜孜孜上门,后头还遣人送进一箱箱、一盒盒用大红纸包得喜气洋洋的礼品,堆得米铺里都快没地方站,跟着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传得街坊邻居、过路百姓全好奇地挨过来看热闹,挤得小小铺子水泄不通。
  米铺前头闹着事,后头也静不到哪儿去,一早就有木匠工头领着一批体格粗壮的工人,说是受人所托,接了“春粟米铺”的活儿,在短短几天内得把铺子内外修整得漂漂亮亮。
  顾大爹请他们别动工,想把眼前莫名其妙的状况厘清再说,工头却好生为难,因为一半工资已先入袋,得完工才好去领剩余的一半,而付钱的是大爷,大爷要他们做,哪能说停便停?
  顾禾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得从家里“逃”出来。
  不得不逃,她再慢上半著,那些老主顾、街坊邻居们肯定会随着媒婆冲进后院,困住她、围堵她,非要她给个明确答覆不可。
  事发突然,轰得她措手不及,以她定静性子做出这种“弃家而逃”的举措,实在不可思议,但又有谁在毫无预警下被如此大阵仗提亲,引来诸般关切之后,依旧能平常心以对?
  提亲啊……
  她从未想过,“太川行”托人说媒,会说到她家里来。
  她从未想过,听到游家来说媒,她整个人会头重脚轻宛如飘浮,脑子里像是一片空白,又像挤满无数思绪,却怎么也抓不牢一缕想法。惊愕是绝对有的,羞赧也是有的,但她欢喜吗?抑或感到懊恼?气愤?
  从未想过的事,今天可发生不少……
  逃出来该避到哪里去,一时间心里也没个准,从后门溜出后,她就一个人在弯弯曲曲的巷内兜转,幸得今儿个没下雪,冬阳还在近午时分小露了脸。
  她该是相同路线绕了三圈左右,脚步不停,垂颈欲继续再走,一面高大肉墙骤然间挡在前头。
  她愕然止步,抬起眸子。
  唉,他、他这是干什么呢?
  男人正利用自己颀长身形的优势对她施压,上身刻意倾近。
  她下意识微微后仰,他再倾近。
  她再后仰,他探她底线似地又一次倾近,这一次,她不动了,眸底惊愕回稳,心跳持续加剧中,但已能坦坦然迎视他的精目。
  “你住在这里,原来也会迷路吗?”游岩秀挑眉勾唇,心情似乎很好,英俊面庞浸在冬阳里,美得发光。
  “……我识得路。”美色当前,顾禾良看得都快忘记眨眼,得好努力才能持平嗓音。“这儿巷子虽九弯十八拐,我早摸熟了,蒙着眼都能走出去。”
  “那你干么在里头绕圈圈?大冷天的在巷内胡晃,有什么好逛?”
  “我在想事情……”略顿,她突然顿悟般扬睫。“您、您一直跟着我?”
  游岩秀挺直身躯,两颊暗红,表情很赖皮。
  “跟着你不行吗?我就想你能逃哪里去?你溜出永宁城,我就追出永宁城;你躲到天涯海角,我就追到天涯海角。再说,你躲什么躲?我让你觉得没脸见乡亲父亲吗?还有,你别您啊您的直喊,我二十有八,你刚满双十,咱俩怎么都算同辈,你别想把我喊老。”
  顾禾良听得两耳都烫了,心想他怎晓得她的年纪?后又想,他都请媒人上门了,肯定探得她不少事。
  她一时间抿唇不语,挡在面前的游大爷竟沉不住气,俊脸微微扭曲。
  “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我就知道!你以为我是富家公子哥儿,含金汤匙出生,没吃过苦、没体会过人情冷暖兼之手无缚鸡之力,对不对?我告诉你,本大爷也练过几年武,基本功打得扎实,码头和仓库的粗重活儿我一样做过,虽非武艺绝顶的练家子,却也耐操得很。”
  “秀爷,我——”
  “你不信?你真不信?!好,不用辩驳了,我证明给你看!”
  我没有不信啊!顾禾良都还不及说出,就见他突然手握成拳,“啪啪啪”连发三记冲拳打在巷内一棵老槐树的树干上。
  “啊!”她愕然张口,见粗粗树干裂出三道痕。
  “如何?我只出七分力,若出全力,树肯定拦腰断裂。”
  她瞧着他,见他眉目流露喜色,下颚翘翘的,挺得意的,杏目却直盯她不放,仿佛满心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
  心一软,无端端发软,她诚挚道:“我没有不信……秀爷本来就很强。”
  她垂下颈避开男人吃人般的注视,轻声又喃:“光是小小的‘春粟米铺’就够我爹和我忙了,‘太川行’掌的是南北货和东西物,杂而不乱,繁中有序,我爹曾夸过你,说是守成已然不易,‘太川行’传到你手里后,生意拓往海外,光数码头区的仓库和货船都数到头晕,秀爷不只守成,还开疆辟土,很本事、很了不起,我怎可能瞧轻你?”
  周遭突然陷入静默,她疑惑地抬起头,呼息陡地梗窒。
  他的表情……好诡异,像是饿极了,然后眼前出现一道香喷喷、热腾腾的美味佳肴,涎得他目瞪口呆,不能自己。
  “秀爷?”
  “你看起来真好吃……”桃红薄唇下意识低喃。
  “什么?”顾禾良没听清楚。
  “啊!呃……”他猛地回过神,两眼仍旧一瞬也不瞬,美唇咧出笑。“原来岳父大人夸过我。”
  “岳父大人”四字很自然地从他口中唤出,好似大局已定,她肯定嫁他。
  顾禾良很难不脸红。
  该对他生气才是,听他占这口头上的便宜,好人家的姑娘都该一巴掌呼过去,但,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语气高扬,面露欢愉,她想冲着他发恼竟发不起来。
  她轻咬唇瓣,不知说什么才好,蓦然间,他低叫一声,双袖大张,将她娇小身子密密搂进怀里。
  随即,她听到“啪!”、“哒!”几声,似有东西接连掉落。
  他的下颚搁在她头顶心,一只锦袖覆盖住她的小脑袋瓜,另一只袖子则横过她腰后,感觉他的臂膀精瘦而有力,不管方才落下什么东西,全被他挡开了。
  护着她头颅的手缓缓下移,改而贴着她的背。
  她悄悄扬睫,觑见男人的头发、面庞和双肩皆带雪,他在笑,翘睫沾有细雪,唇瓣犹若桃花。
  “这棵树挨了我的拳头,心有不甘,寻仇来了。”
  顾禾良往上头一瞄,发现槐树枝桠间的积雪掉落好几坨,砸了他满头满身。
  她眸线再度回到他脸上,那种心脏剧跳、呼息不顺、脑子充血晕眩的症状来得既快又猛。
  他不笑,美色已然无边,他笑得淘气清朗,力道更重,后劲更强,她神魂不宁,要力持镇定实在越来越难。
  “谢谢……”她忍住想替他拍掉满面霜雪的冲动。
  “小事一桩。”双臂依旧环着她,不知有意抑或无意,他眉弯弯、眼弯弯,仿佛感觉不到怀里的女子正轻推他胸膛。
  “秀爷可以放开我了。”推不动他,顾禾良只好挑明。
  他高大修长,她娇小玲珑。
  臂弯里的女子身躯无比柔软,丰盈的胸房压着他,闻起来还香香的、甜甜的,游岩秀口中唾液泛滥,一直想去寻找那美好味道,俊脸不禁凑过去,越凑越近,拼命嗅着,鼻尖都快蹭上她的粉颊。
  顾禾良连忙偏开脸,略慌低唤:“秀爷——”
  他的行径实在不可取,跟调戏良家闺女的色胚没两样,游岩秀心里也明白,偏偏两手不听使唤,整个人很馋、很馋,几天几夜没吃饭似的,馋得真想用力去嗅、伸舌去舔,可以的话,最好能让他啃个够……
  他动作有些僵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松开两臂。
  感觉搂抱的力道放松,顾禾良立即要退开。
  怕她会转身逃走,他大手精准地扣住她右腕,拉着不放。
  “不要走。”他还有话想跟她说,虽然此时此刻他不确定究竟欲说什么,只觉得能跟她处在一块儿,多一刻是一刻。
  “我没有要走……”垂颈轻语,顾禾良一样有话要说,本想要他先放手,却瞄到他指关节竟有几处破皮,还渗出血珠。
  “你受伤了!”她神情一凝,反而主动捧起他的手,见那些都是新伤,是他方才发那三记又重又猛的直拳所造成的。“都流血了,你怎么不说?”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什么?”
  他谁啊?他可是“太川行”的秀爷,江北永宁最威的冷面王,就算痛到想哭也不能随随便便显露出来!不过……他真喜欢被她小手捧着、抚着的感觉,喜欢她细眉有些小担忧地轻拧着,喜欢她一脸认真地打量他的芝麻绿豆伤,喜欢她仿佛既苦恼、又心疼的语气……
  他胸中掀起的波澜忽成漩涡,那力道钻进底层,触动某种无法言喻的感情,他心脏鼓动,每一下都撞击到胸肋似地剧烈鼓动。
  他不发一语地盯着她,见她取出一条素白帕子,先是小心翼翼地拭去他指节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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