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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勇往直前呢?坦白说,今天我是铁了心,要跟你走的!我拚命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退缩,不让自己反悔,可是……当书晴突然醒来,放声大哭的时候,我的直觉竟是,天意如此!老天不让我走,因为那是错误的……所以我……临阵退缩了!”雨杭不再激动,整个人陷进一种绝望的情绪里去。
“如果我再安排一次,你也会这样是不是?你也会临阵退缩?是不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怎么可以不知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就在曾家这重重的锁,重重的门,重重的牌坊下挣扎一辈子吗?”梦寒答不出来,泪水已爬了满脸。
慈妈不知何时,已悄悄进来了,这时忍不住插嘴说:
“我说……现在不是你们该怎么办的问题,该伤脑筋的,是明天要怎么办?当大伙儿发现靖萱跑了,咱们要怎么说?”
两个人抬起头来望着慈妈,被慈妈的一句话拉回到现实。
“你们的事,来日方长,可以慢慢的再来计划,但是,明天转眼即到,我心里直发慌,难道你们不慌吗?”
雨杭用力一摔头,长叹一声:
“我这么失望,这么痛心,我几乎已经没有力气,来想明天的事!总之,咬紧牙关,三缄其口,不管他们问什么,就说不知道!”“可我……还是怕呀!”慈妈说:“咱们已经被老尤他们撞见,不知道老尤会怎么说?奶奶不起疑才怪!”
“你们对老尤怎么说的呢?”雨杭开始担心了。
“说是书晴睡不着,带她出去透透气,结果又被野猫给吓哭了!”“就这么说,明天一早,要和书晴说好,如果奶奶问起来,她的说法要一致!反正咱们要绝口否认,一个字也不可以泄露!只要我们死不承认,奶奶他们即使怀疑,也无可奈何!熬过了二十五号那一天,他们就上了船,谁都没办法了!”
“对!也只能这样了!”慈妈点点头。
雨杭再看看两眼红肿,神情憔悴的梦寒、心中蓦然一抽,抽得好痛好痛。除了叹气,他实在不知道还能拿她怎么办?他就又叹了口长气,说:“好了,咱们都该去睡一睡,才有精神应付明天!”
他转身走了,脚步和身影,都无比的沉重。
曾家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才发现靖萱失踪了。早上,因为奶奶没有起床吃早餐,牧白和文秀就贪睡,大家就在自己房里,各吃各的。所以,直到吃午餐时,绿珠才气极败坏的跑来说,整个早上都没见着靖萱,问其他的人看见了没有?奶奶一听,疑云顿起,跳起来就说:
“我去她房里看看去!”
于是,所有的人,都跟着奶奶去了靖萱房。房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奶奶四面一看,心脏就往地底沉去。
“张嫂,俞妈,绿珠,你们给我打开她所有的柜子抽屉,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有没有留下信笺纸条什么的!”
下人们立刻动手,只一会儿工夫,绿珠已白着脸说:
“她的贴身衣物,少了好多,还有她的钗环首饰,也都不见了!”奶奶的拐杖,“咚”的一声,往地上重重的一跺。
“立刻给我到卓家去!把他们每一个人都给我抓来!雨杭,赶快组织一个搜寻队伍,他们跑不远的,不管他们去了那儿,我非把他们捉回来不可!”
全家这一乱,真非同小可,当大家确定靖萱是跑掉了之后,文秀就不顾奶奶的暴怒,放声痛哭起来了。她不相信靖萱能这么狠心,不相信她不要爹娘,更不相信她会抛弃了这个家……哭着哭着,难免又想起死去的几个孩子,更是哭得惨烈。奶奶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气得脸色发青。当牧白和雨杭回来说,卓家全家都不见了的时候,奶奶才崩溃的倒进了椅子里。这样强大的一记闷棍,打得曾家三个长辈完全失去了招架之力,平日精明能干的奶奶,此时躺在椅子里,不住的猛咳,本来就在感冒,似乎突然严重了好多倍。雨杭赶快帮她量体温,果然,发烧到三十九度。雨杭立刻给她开药,她“唰”的一声,把药瓶挥打到地上,药片滚得一地都是。奶奶高高的昂起头来,大睁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她一面喘着气,一面沙哑的吼着:“给我去找!发动所有的工人,家丁,店员……能发动多少人,就发动多少人,发动不了,就去给我雇人,多少钱我都不在乎!他们这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目标显着,不可能找不到!”奶奶的拐杖,重重的跺着地,发出急促的“笃笃”声响。“可恶极了!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全家出动来拐走靖萱,简直是丧心病狂!我不找回他们,誓不甘休!去!牧白,雨杭,别给我站在这儿发愣!去!去码头问所有的船,去每条公路打听,去给我翻遍安徽的每一□土地,不把他们逮回来,我这个老太婆也不要活了!”
奶奶如此激烈,使梦寒胆战心惊,情不自禁的,她看了雨杭一眼,雨杭飞快的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就和牧白匆匆的出门去了。到了晚上,各路人马纷纷回来,所有的搜寻都是白费,一无所获。奶奶不可置信的说:
“怎么可能找不到?难道他们几个会飞天遁地不成?”
“奶奶!”雨杭强作镇定的说:“这白沙镇四通八达,水路有水路,旱路有旱路,最麻烦的是,还有山路!如果他们存心躲在人烟罕至的地方,上了那座山的话,那就怎样都找不到的!咱们安徽山又特别多,不说别的,那著名的黄山,就不知道有多大!”“上山?”奶奶一怔。“不会吧!那秋阳念了一肚子的书,跑到山里去干什么?他不是很有才气吗?不是想扬眉吐气给我看吗?他这种人,才不会把自己埋没在深山里!我不信!他们会去大地方,大城市……对了!马上派人去北京!一定在北京!那卓秋阳不是在北大念书吗?他一定处心积虑了好多年,今天的行动,大概早就有预谋了!明儿一早,就给我派人去北京!”雨杭暗暗的抽了口冷气,这曾家的老奶奶,实在不是等闲人物!幸好他们没去北京。
夜深了,怎样都无法再找了。大家筋疲力尽的回房休息,奶奶也吼不动了,叫不动了。吃了退烧药,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第二天,又是一天疲如奔命的搜寻。牧白也派了几个得力的伙计,立刻动身去了北京。但是,大家都知道,找寻得到的希望十分渺茫。即使知道他们藏在北京,可北京地方那么大,那儿去找这几个人?何况,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这两个人想必生米已煮成熟饭,就算找到了,又要把他们怎么办?牧白见雨杭找得十分不起劲,心里也明白他宁可找不到。不禁后悔当初没有听雨杭的,干脆让他们成了亲,不是免得今日的伤心和奔波吗?人的悲哀,就在于永远不能预知未来。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老了十岁。看着雨杭的眼光,竟总是带着点哀求的意味;千万千万,不能再逃掉一对呀!他心里的沉沉重担,几乎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了。
第二天晚上,老尤再也熬不住,去了奶奶的房间,禀告了靖萱失踪那晚的大事,梦寒和慈妈带着书晴都在花园里!
奶奶这一惊非同小可,思前想后,不禁暴怒如狂。她直接就冲进了梦寒的房里,拐杖一跺,厉声的问:
“你说!靖萱是不是你给放走的?啊?”
梦寒脸色大变,脱口惊呼着:
“没有!没有啊!我……我怎么会放走靖萱?这话从何说起?”“慈妈!”奶奶大喊着:“你给我滚过来!”
慈妈面无人色,浑身簌簌发抖。
“说!”奶奶怒瞪着慈妈:“前天晚上,你和梦寒带着书晴在花园里做什么?掩护靖萱逃走,是吗?给她开门关门,是吗?别说不是!你们已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太太……不……不是啊……”慈妈抖得言语都不清了:“咱们是……是出去散步……散步……”
“散步!”奶奶吼得好大声:“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她用拐杖一指梦寒:“你给我从实招来,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我现在都明白了,她会停止绝食,就是你在给她出主意,你放走了她!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下贱女人!咱们家就败在你手上,毁在你手上!当初若不是你冷若冰霜,靖南不会死于非命,今天若不是你穿针引线,靖萱不会和人私奔!你这个心术不正的妖孽!”梦寒听着这样的指责,真是又惊又痛又委屈,她激动的叫了起来:“不……您怎能把我说得如此不堪啊!”
“别在我面前喊冤,你的心术正不正,咱们彼此心里都有数!”“就算我再怎么心术不正,我也没有出卖这个家,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梦寒凄楚至极的喊着:“我宁可自己受凌迟之苦,被千刀万剜也认了,天知道我是怎样的一片心!”
奶奶冲了过来,抓着她的肩膀一阵乱摇。
“你少装模作样了!我现在没有时间来跟你细细的算,什么叫凌迟之苦,千刀万剜!这个家让你衣食无缺的做少奶奶,给你的感觉竟是这样八个字!你这女人有一颗怎样的心,天知地知,不言而喻了!我慢慢再跟你算这个,现在,你先给我说!你把靖萱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说!”
“我不知道啊!”梦寒咬紧牙关喊:“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啊!不是我放走的,不是不是啊……”
“你故意不招,你故意要气死我!”
奶奶用力一推,梦寒站立不稳,跌了出去,脚下一绊,绊倒了椅子,她就连人带椅子一齐摔落于地。此时,雨杭,牧白,文秀,连书晴和奶妈都奔了过来。慈妈已经发疯般的在狂叫着:“救命啊!救命啊!奶奶要打我们小姐啊……”
奶奶本无意对梦寒动手,却被慈妈这一喊,喊得心头火起,当下就高高的举起拐杖,用拐杖头对着梦寒的背,狠狠的砸了下去。顿时间,有个声音疯狂般的大吼着:
“不可以!”这声“不可以”叫得真是肝胆俱裂,同时,声到人到,雨杭已飞扑过来,合身扑在梦寒身上。龙头拐就重重的砸在他的背脊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这一拐杖正好打在脊椎骨的下方,尾椎骨上面。雨杭顿时痛彻心肺,不禁脱口大叫:
“哎啊……”
奶奶骇然退步,拐杖掉落在地上,她惊怔的看着地上的雨杭和梦寒,如此的舍身相护,忘形一扑,使奶奶在刹那间有所知觉。但,更让她惊惧的,是这一棍如此沉重,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雨杭?打在梦寒身上她不会心痛,打在雨杭身上,她却惊慌失措了。颤巍巍的走上前去,她本能的就向雨杭伸出手,想要去扶他,嘴里喃喃的说着:
“雨杭……我……我……”
她的手才刚碰到他的头,他就怫然的一把拨开奶奶的手,愤愤的嚷:“别碰我!”奶奶一震,接触到雨杭愤怒如狂的眼神,这眼神像两支利箭,直刺向奶奶的心坎。奶奶竟身不由主的退了一步。雨杭死死的盯着奶奶,颤声的问:
“你知不知道这拐杖是可以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它有多重?今天是我挡住了,如果打在梦寒身上,她瘦骨伶仃的一个女子,怎么承受得住?这是脊椎骨,打断脊椎骨会造成终身残废,你知道吗?为什么要下这样的重手?难道曾家不是仁义之家,而是暴力之家吗?”
奶奶何曾受过这样的抢白,气得脸都绿了。老羞成怒的一瞪眼:“你……你这样子吼我,简直是反了!我教训我的孙媳妇,关你什么事?我这也不是头一回拿拐杖打人,谁又叫我给打残废了?梦寒行为不端,放走靖萱,我就要打!打出她的实话来!不要你管!你给我让开!”
“我就是管定了!”雨杭一边吼着,一边夺下拐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迅速的冲到门口,把拐杖像掷长矛似的掷了出去。奶奶惊得目瞪口呆,牧白已冲上前去,抓住雨杭的手,急急的喊:“你疯了吗?怎么可以这样对奶奶?”
梦寒的眼泪滴滴答答的往下直掉,跪爬过去,急切的痛喊着:“雨杭!求求你不要再冒犯奶奶了!奶奶生气,让她打两下就是了!求求你别搅和进来吧……”
奶奶看着梦寒,再看看雨杭,又痛心又愤怒又怀疑的说:
“你这样护着她?难道放走靖萱,也有你的份?”她的眼神凌厉,声音尖锐:“我懂了!你们两个,一个负责靖萱,一个负责秋阳,里应外合,导了这样一出戏,对不对?是不是你们两个人联合起来做的?说!好,不说是吧!来人呀!给我把梦寒关进祠堂里去!”
“噗通”一声,牧白对着奶奶直挺挺的跪下了:“娘!”他痛楚的喊着:“事情没有弄得很清楚,千万别屈打成招呀!现在,家里已经乱成一团,孩子们走的走了,死的死了,请您千万息怒,别把仅有的也逼走了!”
奶奶听牧白这样一说,心都绞痛了。此时,才四岁大的小书晴,也奔了过来,学着牧白的样子,对奶奶“噗通”一跪,哭着喊:“太奶奶!不要打我的娘!不要关我的娘!”
奶奶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憔悴的牧白,小小的书晴,心里一酸,想到自己从二十岁守寡,守到今天,守得家破人亡!几十年的悲痛都涌上心头。泪水,竟也夺眶而出了。她吸了吸鼻子,沙嗄的说:“罢了,罢了……”她回过身子,文秀早已拾回了她的拐杖,过去搀扶着她回房去。她握住拐杖,双手簌簌的抖个不停。扶着文秀,拖着拐杖,她颤巍巍的,脚步颠踬的,蹒跚的走了。
这边,奶奶和文秀的身影刚刚消失,牧白和梦寒就同时扑向了雨杭:“你被打伤了吗?要不要请大夫……”牧白问。
“你怎么要这样扑过来?万一打到头上怎么办?”梦寒问。
牧白和梦寒同时问了出来,立刻不由自主的彼此对看了一眼。梦寒为自己的忘情一惊,牧白却为梦寒的忘情也是一惊。雨杭吃力的站了起来,深深的看了梦寒一眼,未能走成的沮丧依旧烧灼着他,他憋着气说:
“背上不痛,痛在这里!”他一拳捶在胸口上,掉头就走了。梦寒一震,心中紧紧的抽痛了。她走过去,把小书晴紧揽在怀里,似乎唯有用这小小的身子,才能压住自己那澎湃的感情。牧白再看了她一眼,忽然间,他感到无比的恐惧和无比的忧愁。那种隐忧,比靖萱的出走,更加撕痛了他的心。
第十四章
一连好几天,曾家就在忙忙乱乱中度过了。所有的家丁仆人,都依旧在各条大街小巷,码头车站,找寻靖萱和秋阳,也依旧是踪影全无。奶奶到了这个时候,仍然要维持曾家的体面,不愿闹得人尽皆知。但是,下人们这样大规模的找人,消息总有一些儿走漏,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已有人在窃窃私语,谈着曾家的艳闻,七道牌坊竟锁不住一颗跃动的春心!曾家当初逼死了一个卓秋桐,天理循环,一报还一报!毕竟赔上了自家的黄花大闺女!卓家和曾家的冤孽牵缠,让人惊叹!牧白听到这些闲言闲语,心里真是难过极了。又怕惊动了曾氏家族,那就会引起族长出来追究。在白沙镇,“曾”是个大姓,仍然有自己的族长,和自己的法律。曾氏族长九太爷德高望重,一言九鼎。对所有曾家的纠纷,审判严厉。所以,牧白一方面要塞攸攸之口,一方面还要瞒住奶奶,只得叫下人们闭紧嘴巴,心里真是痛苦极了。但,奶奶是何等厉害的角色,早就从张嫂俞妈那儿,听到了不少,奶奶忍着憋着,心里的积怒是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这天,已经是七月二十八日了。雨杭皱紧的眉头渐渐的松开了,梦寒似乎也搁下了心中重担。餐桌上见到面时,两人常会交换一个短暂的眼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