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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本多情种-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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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呐呐地开口。
  “我会活得好好的。”
  看她那样坚定地承诺着,乔释谦的笑却变得尴尬莫名。他的心情平和不再,感觉是五味杂陈的。
  “昨天,我和蒋婶去街坊送账册,她拉着我去算命。”白苇柔忽然想起甚么似的岔开话题,絮絮叨叨地又说了起来。“那位先生说我此生注定与姻缘无分,就算强求,也只是当人小妾,无名无分。蒋婶很替我担心,说是算命先生一定弄错了,结果差点跟他吵赶来,可我一点儿也不恼。”
  “为甚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好的。我想过当日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的确很有道理。我想我应该可以找到甚么让自己快乐些,至于姻缘,我再也不想了。”
  “那是你单方面的想法,在别人眼里,也许并不这么认为。”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其实很早以前,我娘就替我看过了。”她伸出手,审视着掌心的纹路。“我娘说,人的一生一世老早在手上就注定了,任谁也改不了。”
  “你会看吗?”
  “不会。”她笑起来的表情是乔释谦未曾瞧过的娇柔与稚气。“不过听我娘说,要看懂其实不难,不就是这几条线嘛,主姻缘的、主事业的、主智慧的、主健康的……”她条理分明地指念着,身子也因专注而不自觉地倾向乔释谦。“其实想想,咱们世间的人不也都是这样子交错着、混乱着。喏,您瞧,这就是姻缘线。”说完她指着半横过掌心上方那交错串连的肉色线条。
  乔释谦留洋过,见过许多世面,却从没听过这样的事。他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她把手张开,看着自己手掌。
  “喔,你看错边了,男左女右。”她摇头轻声纠正他。
  “那……帮我看看吧。”他好奇地把左手张开凑过去。原只是个玩笑话,却那样异常温柔地并上她的右掌,两人半横在彼此掌心中央的姻缘线,竟完美地连成一条微笑的唇线。
  快乐的气氛被这无意的巧合给打断,白苇柔的笑僵住了,错愕间她急收回手,不再多说一句。
  乔释谦忽然也跟着沉默,他瞪着掌心,忘了要做甚么。
  那两道姻缘线接连得圆滑无瑕,是想瞒都瞒不住的震撼。彷佛他们两人生来便是残缺,直到今日才真正寻着。
  乔释谦霍然起身,不自在地拍拍长衫上的灰尘。
  “呃……我该回去了。”
  “嗯,我也该回去。”白苇柔逃得比他还快,像躲瘟疫似的跳起来,连头也不敢抬,大步往前走,手肘却被身后的乔释谦给抓住。
  心痛跟着在同一刻而起,白苇柔压抑自己纷乱的脉搏,只觉得热泪盈眶。
  她试图理清的思绪,怎么打成了死结,还愈拉愈紧?
  “我……们都别当真。”他咬牙切齿地说。
  “当然。”她笑得黯然神伤。怎么会当真?他是主人,她是奴,他的大恩她须偿,怎么敢当真、怎么能当真?白苇柔仍是没看他,急急走掉了。
  翌日清晨,白苇柔悄悄地出门抓药。原想刻意避开让她一夜失眠的人,却不巧又在门口撞见了。
  “这么早。”他僵了一下,还是挤出个笑容打招呼。
  “呃……我去抓药。”她别过脸,像在逃避甚么似的开口。
  “我也要到镇上,一起走吧。”
  她没有拒绝。既然他都不介意,她也该学着放宽心才是。
  横在两人间的气氛是异样的酸涩,白苇柔心不在焉地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子,只觉得平日走的短街竟长得像一生都走不完似的。
  直到乔释谦停下脚步,她才抬起目光,看到他和客栈的掌柜打了声招呼。
  就在同一时间,一张熟悉不过的脸跃进眼里。白苇柔心跳加速,不自觉地瞪大眼,以最快的速度低下头。
  “我跟掌柜说句话,你要不要跟我进去?”乔释谦没察觉她的异样。
  “不……”她慌乱地摇头,眼睛愉愉瞄过坐在客栈二楼,仍兀自谈笑的那堆人,两手冷颤颤地流着汗。
  “我……不进去了。这儿等着就好。”
  “怎么了?”他心知有异;瞧她的样子,像是看到了甚么洪水猛兽似的。乔释谦朝四周望去,并没有看到甚么特别的人事,倒是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大声地唤住了他。
  乔释谦抬头应对,白苇柔却更加绷紧了身子。怎么……少爷竟识得那人?天呀,她退了一步,不敢再想下去。
  唤他的人蹬蹬蹬地下了楼,她的心脏也怦怦怦地狂跳着。
  “苇柔,到底怎么──”
  “乔释谦,咱们好久没碰面了,是吗?”
  没错,说话的声音的确是那个人,白苇柔脑海一阵晕眩。要不是自制着,只怕她转身就逃。
  “倪少爷。”乔释谦心知有异,但仍客气地先应付来人。
  倪少爷打个哈哈,即转向闪躲的白苇柔,哼哼地笑着,随即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起来:“这是你们家的奴才?嘿!不对不对,我见过这位小娘子。”
  那对贼眼放肆地在白苇柔身上转来转去。她愈退缩,倪振佳就愈肆无忌惮地绕着她瞧。
  羞辱的感觉榨干了她身体里每一滴血液;白苇柔僵冷着身子,这一刻她宁愿自己甚么都不是。她一语不发,无奈倪家少爷的声浪像正月的鞭炮,整个客栈都传遍。
  “你去办你该办的事吧,办完早点回去,少奶奶边等着吃药呢。”乔释谦挡开倪振佳,和蔼的背后却是不能违背的语气。
  “我没有记错,你分明是怡香院的姑娘嘛,怎么──”倪振佳一脸狂妄她笑起来。“我还包过你呢,没错、没错,就是你,白苇柔。江嬷嬷说你跟人逃了,原来你就是跟了这位乔少爷呀。”
  过路停驻的行人及客栈里向起的窃窃私语只有一下子,瞄过乔释谦的脸色后,每个人都自动安静。
  乔释谦转过头,凌厉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怒视他。
  白苇柔从没见他这么生气,紧捏着袖子干咽着口水。她真的害怕,怕乔释谦目光后的那层意义。是嫌弃?还是卑视她的出身?是恼怒?还是不悦她的抗命?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白姑娘是我乔家雇下的丫头。倪少爷,你弄错了。”
  “我弄错?那怎么可能?在怡香院,我可是见了好几……”
  “我不想知道你倪家在勾栏院有多风光,贵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倪少爷这样大肆喧嚷,岂不辱没了贵府的名声。苇柔是乔家的人,希望你别太过分。”
  白苇柔愕然地仰起头,呆望着乔释谦。这些话……她早知道他的心地好,却没奢想过他会为她出头。
  “辱没?”倪振佳哈哈笑了两声。“哪比得上你们乔家的没落,连妓女都收了。以你乔家,说是收个妾也不过分,可也得找个清白人家才是。找了这么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你不是存心给赵家难看嘛,要他们那书香门第的赵姑娘和个青楼小妓女并称姐妹,就不晓得乔老夫人会怎么想!我倒好奇她要怎么”静心“。”他依旧口无遮拦地喊着,无视乔释谦愈来愈冷的脸。“绝配!真是绝配!哈哈哈……”
  在乔释谦有所行动前,有人比他快了一步。
  那一拳头虽小,却酝酿了莫大的忿怒,在倪少爷的下颚间爆出声响。
  “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许你侮辱少奶奶!她是何等高贵的人,当然不会跟低贱的妓女同称姐妹。乔家没有没落,乔家每个奴才都比你这个有钱少爷高尚!至少他们不仗势欺人,更不会败坏道德!”怒气盖过了一切,白苇柔喘着气,泪水始终没落下。
  “贱货!你一竟敢打我!”倪振佳又惊又怒,顾不得她是女人,一个箭步上前,挥拳就要揍她。
  乔释谦捏住他的手,轻轻一甩,他整个人跌了出去。
  近距离衡量了情势,倪振佳眼色一使,指挥身后下人欲一拥而上。
  “倪少爷非这么做吗?”乔释谦打退了两人,见倪振佳要去抓白苇柔,他冲上去,整个身子护住白苇柔,脸色极为难看。
  “你也看到了,一个贱丫头居然敢动手打人!这口气你忍得下,我可忍不下。你要是怕了,就把人交给我,我绝对不会为难你。”倪振佳狂妄地笑了起来。
  见他那样,乔释谦知道再说下去也只是白费唇舌。
  “倪振佳,你很明白我的处事原则。”他怒视着倪振佳,口气冷淡。
  两人眼神对峙了约莫五秒钟,倪振佳斗狠的表情慢慢地挫败下来。
  乔释谦的个性在商场上是数一数二的耿直,处世对人向来皆是平和以对;但如果惹毛了他,要他赶尽杀绝也是极有可能的。同为镇上营商的大户人家,虽然各有自己的人脉,但生意人总是以和为贵。倪振佳再怎么驽钝,也不会不知道得罪了乔释谦的后果。
  他收了怒气,阴恻恻地一笑:“好,乔兄既然执意要为这贱人出头,那我就给乔家个薄面。咱们两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为了个妓女恶言相向也不好看。不过我要事先申明,这女人是我的,打人的这笔账我也不会忘记,乔兄记着便是,怎么做就在你了。”
  这番话给他自己下了台阶,却也暗暗透着对乔释谦的威胁。
  乔释谦转头想看她,但白苇柔一秒钟都无法面对他的眼神,退了一步转身就跑。
  一日为妓,终生为妓,她躲不掉这种事实。尤其她又在众目睽睽下打了倪少爷。天啊!她不敢想像这对乔家的名声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强撑着隐隐作痛的头,她发足劲用力地奔跑,想藉着压迫心脏的窒息感来杀死自己可笑的尊严。直到林子深处,她痛得跪下来,伏在树干,眼泪成河……
  乔释谦始终在身后默默地跟着她。
  “你真的不该……不该收留我的。”这是她进乔家后第一次哭得这么伤心。
  “为甚么?因为你过去的事?”他的怒气再度爆发,眼前白苇柔自怨自艾的态度比那个倪振佳的嘴脸还要令他生气。当然,整个事情追究下来,还是要怪那位倪振佳。“或者你要说,最大的过错在我,是我多事救了你。”
  这番重重的自责让她愕然。“我没有这样想。”
  “那么,帮帮你自己吧,把你挥拳头的勇气拿出来,停止在这里掉泪。无论你哭多久,都不会把你的过去洗得更干净。”
  “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乔家的名声,我──”
  “乔家没有这么容易破人连累!”他粗声打断她的话。“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你只要别再胡思乱想就好了。”
  她安静地拭去泪,心里仍惶惶不安。
  “回去吧,就当甚么事都没发生,别把那些不归你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第四章
  为了一个女人而跟倪振佳当众动粗的事早就随着街坊邻居沸沸扬扬地传进了乔家上下,尤其是张妈,更大兴风浪地把这事告到乔老夫人那儿。赵靖心也震惊莫名,私下叫来乔贵,才把白苇柔的事情问清楚。
  “我知道了。”听完后尽管错愕,赵靖心仍以最大的定力忍了下来。
  一等乔释谦到家,她拖着丈夫匆匆来到乔老夫人的房里。
  “那个奴才,听说是你收了她当贴身丫头?”乔老太太早在房里久候多时。一见两人,忍不住发怒。
  “是靖心不是,靖心识人不清,才出了这等差错。”多辩无益,赵靖心抢先跪下来认错。
  乔释谦正要说甚么,赵靖心又抢着接下去:“婆婆,释谦把她送走了。”
  乔释谦望着妻子,她从不在这种场合插话的。
  乔老太太也有些诧异她的抢白,冷眉一扬:“也好,省得日后传出去更难听,说我乔家没分寸,雇了这么个人当奴才。我要知道好好的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来?”
  “当初释谦收留她,也是看她无依无靠,并不晓得她的出身。才会往日后扯出这么的多是非来。”赵靖心接着开口。
  “你今天话特别多。”乔老夫人狐疑地盯着她,眼神透着探索。
  “靖心……”
  “好啦,你不必再解释,我也没有心情听。事情有着落就好了,我不在乎和倪家起甚么冲突。他们没名声、没品德是他们的事,乔家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她喊着服侍她的丫头:“菊花,扶我回去吧,礼佛时辰到了。”
  “你真的把她送走了?”母亲离开后,乔释谦语带不悦地问赵靖心。
  赵靖心摇摇头道:“当然没有。我调她去店铺蒋婶那儿帮忙晒布。绣儿,你下去替少爷端杯茶来。”
  “是。”
  “我以为我们夫妻之间是没有秘密的。”支开下人后,赵靖心的声音似乎也忍着怒意,到了这时她才释出心里的不痛快,
  “你瞒了苇柔过去的事,我一直以为她很单纯、没心思。”
  “她本来就很单纯、没心思。”乔释谦不满地开口:“靖心,你很介意吗?”
  介意?当然介意。一个妓女,那是她想都没有想过的事,多么航脏!亏她还一直跟那个女人交心,甚至要把她当自己的妹子,谁知……赵靖心转开身子,没让丈夫看到她充满厌恶的脸。
  “我怎么会介意。”她低头咬牙切齿地说着,口气却一迳维持着温柔的语调。
  夫妻多年,她太了解乔释谦了;就算真的讨厌白苇柔,她也不会笨到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他是那样正直的一个人,凡事只求无愧于心;至于甚么人言可畏,他从来不放在心上。
  “要是我没调她走,你想她跟着我来来去去,就算绣儿不说,其他人瞧见了,传回娘那儿,只怕她连待都待不下去。”赵靖心停顿了一会儿,见他没反应,才接着继续说:“倪家也是地方上的大户人家,这件事就算不明着摊开来谈,难道就阻止得了私底下别人的指指点点?你可以不理会,苇柔怎么办?她已经够难堪了。”
  “是吗?”他不甚关注地回答,心里仍想着白苇柔。
  “对方人这么多,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要真吃了亏,那怎么办?看你的手,都划伤了。”她握住他的手:“我帮你上个药,忍耐一下就好了。”
  翻开手掌的同时,他瞧见了那主姻缘的掌纹,是那样平滑而绝对,触目而刺心。乔释谦的手急急抽回,一颗心不自觉地疼了起来。
  苇柔!他心里喃喃地喊着。他对不住她,也不如她。在倪振佳污蔑赵靖心的时候,白苇柔替他先有了反应,而事后他却连帮都没法帮她。
  “呃……靖心,抱歉,是我太莽撞了。这点伤不碍事,你别担心。”
  她仍然为他的举动错愕不已。
  他长吁一声,握住她的肩。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别这样,你做得已经太多了。只是乔家上上下下的事太杂,而我能帮的又有限。”赵靖心回神,手指柔柔地拂过他的脸:“有时侯我只怨自己做得不够多。”
  “为甚么要这么说?”他起身揽住她,语气有浓浓的歉疚。
  他不了解自己是怎么了,似乎有东西在心里渐渐侵蚀他对赵靖心的忠诚。他变得不再全然包容,就像方才,他不自觉地就对她放大音量,不自觉地跟她生气,甚至只是一条无关是非的掌纹,也能令他心神不定。天!那是他从来就不会做的事。
  “你是我妻子啊,疼你、照顾你是我该做的。”他抚着她的颈背,语气掩不住心疼。
  是吗?真是这样吗?赵靖心抚弄着他的头发,凄柔地想着。
  当年倪家和乔家同时派人至赵家提亲,她在父亲的安排下嫁给了乔释谦。事实证明父亲并没有错,乔释谦也许沉默了些,但待她却是深情意恳的好。
  后来她才知道,受洋派思想教育的他刚开始是抱持着抗拒的态度来面对这桩旧式婚约;但从她踏进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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