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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下大惊,想跃身而起下拜行礼,可是虚软的手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躺著。”那人冷冷命令。
“是。”但她还是挣扎著坐起,在床上半跪,低下头。“主子。”
“明日你就回『麒麟宫』。”
“不!”她猛然抬头,脸上掠过一抹惊悸之色。“主子,燕娇有用,燕娇还守得住鹿门关──”
“你中了绝命三毒掌。”那人冷漠而严厉地道:“毒入五脏六腑,功力涣散仅存一成,二十九日后将毒发身亡。你,如何守鹿门关?”
“回主子,只要燕娇还剩一口气,依旧能死守不移,绝不让关外蛮族越雷池一步!”她脸色惨白,神情却很坚决。
“我还是你的主子。”那人口气坚决。“我说,明日你立时回麒麟宫,安享剩余二十九日辰光。”
“主子,燕娇身受主子和少爷大恩,自知难报恩情于万分之一。”她目光凄凉地望著他。“死,也要死在战场上,我不能苟安于麒麟宫之中……求主子让燕娇尽最后一份力量,否则燕娇就算魂归九泉,也永世不能安生。”
他沉默了。
“你不惜一死?”
“是。”她口气坚定。想到少爷的笑颜,心下不禁一酸。
他负手伫立在窗口,背著光,只见高大挺拔的宽阔背影。
戴燕娇一颗心急跳著,深怕主子还是执意要遣她回麒麟宫,断绝她最后一丝希望。
久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
“好,我给你最后一项任务。”
薛君仪躲在门口探头探脑,脸上神情好奇又难掩娇羞。
听说庄里最近来客了,而且客人的形容模样听起来就像是那天“救”了她的公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不知羞,偷偷跑来这里张望,可她真的想知道住在园子里的,是不是他?
戚东方早就瞧见那抹小巧嫩绿的身影了。
他抿唇一笑,从容地穿廊度园,然后在跨出门的那一瞬间,假作不经意瞥见了她。
“咦?”
薛君仪捂住小脸,害躁得不得了。“哎呀,别看,你、你什么都没看到,我不在这儿。”
他噗地一笑,两手抱臂,好整以暇地啾著她。“为什么你不在这儿?”
“因为……因为……”薛君仪小脸红成了苹果。
“啊,我见过你。”他装作恍然大悟。“那天放纸鸢的姑娘。”
“什么放纸约鸢的姑娘!我有名有姓,我叫薛君仪,我哥哥就是庄主薛君梦。”
她忍不住放下手,理直气壮地道,“我也知道你,你就是我们家新来的客人。”
“新来?那么还有旧来的不成?”他似笑非笑。
“当然有了,我们侍剑山庄在江湖上名头大得不得了,常常有客人来拜庄呢。”
瞧见他似乎不信的含笑表情,她不禁急了,“是真的!我没骗你,就连江南布政使都是我爹和哥哥的好朋友,他也经常来的。”
“我不信。”他脸上笑意更深了。
“为什么不信?”她傻傻地张著小嘴,半晌合不起来。“我们很有名的,你不也是来拜庄的吗?”
“我?”他耸了耸肩。“我是来做生意的。”
她一怔。“耶?可……你看起来不像做生意的呀,而且我们庄里什么都有,能做什么生意?”
“实不相瞒,我是个卖货郎。”戚东方笑咪咪的说,“我什么都卖,什么都不奇怪。”
“啊?你你……”薛君仪突然有点气馁,嘟起小嘴。“你是坏人,你不老实。”
她娇愍的模样逗得戚东方不禁笑开怀,兴味盎然地啾著她。“是吗?我几时不老实了?”
好可爱的小妮子,和倔强孤傲刚强的娇儿截然不同。
“你就是坏,你故意戏弄我。”她咬著下唇,微恼地一跺脚。“啊有卖货郎像你这般高贵潇洒……呃,我是说……说……”
“高贵潇洒?”他眼睛一亮,低笑起来。
“讨厌,你故意套我话……羞死人了啦!”她不敢接触他亮得教人发慌的目光,害羞著恼又心慌地一悴,抬脚就跑了。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
第四章
晌午时分,戚东方又和薛君梦虚以委蛇了一番,笑容满面却不冷不热地驳回了几桩提议,包括全数账款分期摊还,或是立下字据,待半年以后依时清偿。
半年后?他心中暗暗冷笑。
薛君梦好大的口气,自信半年后夺取天下,大好江山变成囊中物?
他看得出近日薛君梦越来越急躁,尤其是七帮八寨里头的“浮云帮”、“绿水寨”已翻脸不认人,决意与侍剑山庄划分界线,此举更是消减了南方乱党至少三分的历练。
他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浮云帮和绿水寨是他派人去分化、劝降,转为纳入“麒麟”麾下的。
入夜时分。戚东方修长大手执笔,在雪白的纸上龙飞凤舞的写著——
娇儿:我很好,你也好吗?以你的之智,交付你之事必然易如反掌,虽尚未接获佳讯,但我很是放心。南方事繁,你毋须挂意,望卿自珍重足矣。——少爷
“少爷,”冰静静守在他身畔。“刚收到消息,薛君梦打算在三天后劫都州府运往京城的税银。”
“哦?”他一挑眉,颇感兴趣。
“少爷,要命人阻止吗?”
他想了想。“要。但不是由我们的人阻止,你让咱们伏于奉城督府的人将此事报予杨总督知悉。”
“不就近密保都州府衙吗?”
“都州府衙有名无实权,杨总督就不同了,手中非但掌握著一支兵马,他同时是左丞相的门下弟子。左丞相和学成襄留在朝中的亲信骆监史势如水火,恶斗连连……”戚东方扬起微笑,目光炯炯。“杨总督会很高兴有此机会扳倒恩师在朝中的宿敌。”
冰听得心服口服。“是,少爷英明。”
“英明的是主子,我是天资聪明。”他对冰眨了眨眼睛,笑容可掬。
冰忍住了笑,半晌后,还是微带一丝迟疑地问:“少爷,这回侍剑山庄将栽了个大跟头,我们不能乘机…”
“这次,薛君梦不会亲自下手的。”戚东方挑眉,含笑眼里闪动著一抹睿智光芒。“他虽然急著聚敛筹措起反的财源,但现今局势紧绷危急,他不会大意落下这个把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会派一批死士前往劫银,事成神不知鬼不觉,大笔税银入袋,倘若事迹败露,也没用证据可以证明侍剑山庄与劫案有关。”
冰怔了怔。“少爷,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由杨总督出面捉拿?”
“两个理由。”他优雅地打开扇子扇了起来。“第一,只要能坏薛君梦的事,让他筹措不了财源,咱们乐见其成;第二,杨总督虽捉拿不到实际证据,但他会盯死侍剑山庄,短期之内,薛君梦决不敢再有大动作。”
冰听得频频点头,更加佩服自家少爷了。“原来如此,少爷都想分明了。”
“我要逼他至退无可退。”戚东方笑得好不愉快,眼神却精明锐利。“心浮气就躁,狗急了也得跳墙,一个发怒的人远比冷静的人更好对付。而且为了筹钱,为了成大事,他什么都顾不得。”
“遇上少爷,薛君梦没用丝毫胜算。”
他笑了笑。“那是最理想的一招,但我也准备好了,倘若他不上当,还有第二计划、第三计划……总之,不搞得他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我戚少爷这些年就算是白混了。”
不知怎地,冰突然有点同情起那个好大喜功的薛君梦。可怜,这位侍剑山庄的庄主至今还不知道自己碰见的是什么用可怕的人物。
第二天,戚东方就那么“恰巧”又遇见了正在扑蝶的薛家小姐薛君仪了。
“你、你笑什么呐?”扑了半天,始终扑不著那飞舞在花丛间的小粉蝶,娇喘吁吁、小脸绯红的薛君仪索性跑到他跟前,娇嗔地责怪道:“都是你,你把我的蝴蝶给吓跑了。”
“又是我吗?”他笑得好不灿烂,看著她的眸光柔如春风。
眼前高大修长形容风流的英俊男儿,无论往哪个角度看都是男人中的男人,薛君仪被他的目光一注视,浑身酥麻了起来。
这样的一个男人,只要是女人,无论是一岁还是一百岁,都会情不自禁想在他面前卖弄妩媚与风情,好得到他的凝眸,他的笑容。
“坏人。”她心儿砰砰跳,甜丝丝地向他撒起娇。“你就是坏人。”
他似真似假地道:“是呀,我就是坏人,那你该拿我这个坏人怎么办呢?”
薛君仪斜睨他一眼,眼儿媚如丝,口里嘟囔道:“我要跟哥哥说,你都欺负我……”
“天地良心。”他凝视著她粉红的小嘴,目不转睛。“如果我当真要欺负你,你这张嘴还能张口告状吗?”
“呀!”她心一跳,急急捂住小嘴,眼儿瞪大如小鹿般滚圆。他的意思是……是要堵住她的嘴吗?真是羞……羞死了……
“我可以唤你小仪吗?”他轻轻抬起她的脸,低柔地问。
“小仪?”她想垂下目光,最终还是舍不得,羞人答答地开口:“不要,小仪听起来像在唤小姨子,我又不是你的小姨子……若真要唤,那、那我是仪儿。”
仪儿?不。
“我喜欢唤你小仪,”戚东方语气虽柔和,目光却霸气十足。“要不,还是薛小姐吧、”
本想闹别扭的薛君仪一听,这怎么成?那么和他之间不又拉远距离了!
她心一慌,忙不迭点头。“别叫我薛小姐……小仪就小仪吧,想想,小仪也挺好听的,对不对?”
“真乖。”他赞许地注视著她,薛君仪刹那间心儿全融化成了一滩蜜,陷入他迷人蛊惑的情网里,再无法自拔。
眼里看的是这张小巧娇嫩的脸蛋,可在戚东方心底深处却始终牵挂著一个冷艳坚强的红衣女郎。
他的娇儿。唯有她,才是他娇宠的人儿,其他莺莺燕燕花花草草,都不能,也不是。
“戚公子……”薛君仪痴望著他变得好不柔情万千的眼神,抑不住芳心怦然,羞怯的低下头,声若细蚊。“从今后,就叫我小仪喔。”
他回过神,轻轻低笑著。“嗯。”
当天夜里,烛光如晕,万籁俱寂。他竟梦见了娇儿。
她在梳发,纤细小手握著一柄乌木梳,缓缓地梳过那头乌黑如瀑的长发。
他最爱不释手的三千青丝,每当她枕在自己臂上,那丝柔麻痒般地滑过他肌肤的发,总是能挠得他心痒难耐,立时又生起将她压在身下好好疼爱一番的冲动。
他怔怔地、怜惜地注视著她梳发的动作,娇儿也温柔地凝视著自己,可是她的眼神里没用幸福,没用笑意,只有深深的悲伤……
他的胸。像被巨锤猛击了一记。
“娇……”他试著想唤她,却惊异地发觉自己居然开了口却没有声音。
她缓缓放下梳子,幽幽地开口道:“少爷,我唱首曲儿给你听好吗?”
他想要碰触她的脸颊,想抹去她眉宇间紧拢的忧愁,可是全身手脚却怎么也无法动弹。
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自顾自轻柔地唱了起来:“沧海一孤燕,哀鸣愁华年,寻伴不得声,岁岁梦难圆。转眼霜寒天,夜夜未成眠,来年春日到,魂与君相见……”
魂与君相见?为什么是魂魄相见?他正想开口问,但见她美丽哀伤的眸子缓缓落下一滴血……
他震惊得无法呼吸,胸口剧痛绞拧成一团。他拼命想挤出声音,想移动身体,他想紧紧抓住她,将她拥入怀中……可是眼前一黑,待他努力睁大眼再看时,娇儿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别走!”戚东方猛然惊醒,大口大口的喘气,冷汗涔涔湿透了衣衫。
“少爷?”雷、电、雨和冰四大高手急忙冲进房里,警觉戒备地护住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戚东方惊悸犹存,心脏沉沉跳动如擂鼓,伸手一抹额上冷汗,这才发现自己在做梦。
“少爷?”
“没事。”他沙哑的开口,疲惫地摇了摇头,“你们都下去吧,我只是……做了个梦。”
雷、电、雨、冰有些迟疑,没有马上动作。
“去吧。”他挥了挥手,强颜欢笑。“一场梦做得腰酸背疼的,我还要再补补眠,你们也都去睡吧。”他们这才放心退下,继续守在房外的小偏厅里。
戚东方怔怔在地望著窗外,一轮明月当空,夜色寒冷侵人。究竟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做这种莫名其妙又惊悚的梦?
“嗯,肯定是压抑太久没发泄了。”他喃喃,自我调侃。“唉,我戚少爷还真是天生色骨,想修身养性都不行……”
如果他想要,是可以召来那几个清秀俏丽的丫鬟,不论是一对一,还是轮番齐上,他要是皱一皱眉就不是好汉,肯定三两下就能整治得她们销魂飞上天了。但偏偏他不想。
“娇儿,你是不是这回临行前,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蛊呐?”他好不困扰,英俊脸庞皱成了一团。
果然,薛君梦大劫银计划惨遭官府伏兵围剿而灭,二十名死士当场自刎,没有留下任何活口。但薛君梦依旧为此暴跳如雷。
“该死!通通都该死!”他活像受困陷阱的豹子般在书房走来走去,熊熊怒气无法抒解,气得扬手狠狠掴飞了前来禀报的手下。“你们都是一群罪该万死的饭桶!”
那名手下飞撞至墙角,不断吐血。“庄、庄主饶命啊……咳咳……”
“饶命?”他脸色阴沈地怒瞪著伤势不轻的手下,难掩嫌恶怒气。“你们坏我大事,还要我饶命?”
“属、属下不敢……庄主……”
“滚!”他咬牙切齿的吐出话,“趁我砍了你以前,滚!”
“谢庄主……咳咳……”
薛君仪怯怯地走进书房,不安地看著沿途咳血离去的男子。“哥哥,好怕人呐……那么多血,那个人会不会死啊?哎呀,你屋子都给弄脏了……”
“少废话,”他现在心情大坏,根本无暇和自己妹子多啰嗦。“你又来干什么?”
“哥哥,”她眯起眼儿笑著,满脸娇甜俏丽。“你觉得……戚公子那个人怎么样?”
原本愤怒的快爆裂开来的薛君梦一僵,怀疑盯著妹妹。“什么戚公子怎么样?你什么意思?”
“就戚公子啊……”她害羞地绞拧著衣角。“他好不好?”
薛君梦刹那间领悟过来,一抹了然的狂喜飞入眸底。“你……喜欢上戚公子了?”
“不,不是啦,是他、是他先喜欢我的。”薛君仪羞煞到极点,小手捂著滚烫的双颊,不依地嚷道:“我才勉强……跟他说话,跟他好的。”
一个计划在薛君梦脑海里浮现,他一改暴怒之色,似笑非笑地道:“你说他先喜欢你的?”
“是呀,他还叫我小仪。”她羞红了脸,小小声道:“真坏,男人是不是都这么贫的?”
“你喜欢他吗?”
薛君仪没有发现兄长眼底的算计之色,只是小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蹭著地板,吞吞吐吐的开口:“如……如果我说喜欢,哥哥会不会觉得我太不知羞了?”
“怎么会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有喜欢的意中人,哥哥替你高兴都来不及了。”薛君梦不动声色道,“听我说,你可以大大方方去喜欢他……听到没有?我的意思是,你要不惜一切去套牢他,哥会为你的婚事作主的。”
“哎呀!人家、人家又不是这个意思。”她面红心跳,眉眼却止不住春心浮动。“哥哥最讨厌了。”
薛君梦心中暗暗得意地笑了。
戚掌柜是凤公子身边第一等的红人,若是延揽为己用,成了他的妹婿,那名就算要他尽全力促成这笔生意,好为侍剑山庄取得一万匹战马和庞大兵器粮草,料想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