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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惶惶地惶惶(谜面)-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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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灯万万没有想到,那记忆竟然是十多年前最恐怖的一幕,长长的头发,没有脑袋,到处都是血……
  是他!关廉的爸爸!
  李灯站住了,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就要走过十字路口了。
  李灯不想错过,他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关廉!”
  那个人猛地停住脚步,像定了格一样。但是他没有回过头,就那样停在那里,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半晌,他好像受了惊吓,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甚至可以说,他不是走,是跑。
  李灯追过去,只看见路两旁一丛丛的绿树,没有一个人。
  李灯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急忙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拨起来。
  他打长途到酱坊市,找到关廉——关廉长大后,变得沉默寡言,嗜烟如命。他爱好网络,几乎整天都泡在网上跟没有面孔的网友聊天……
  李灯跟他两小无猜,长大后很少见面,友情也一天天淡了。
  “关廉!”李灯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电话那一端的关廉口气很冷静,“你别生我气啊。”
  “你说。”
  “我在昌明镇,看见了……”
  “谁?”
  “你爸爸!”
  “是吗?”关廉的态度仍然很淡漠,好像他爸爸最近正好在昌明镇出差似的。
  李灯想,关廉可能生气了,就说:“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对不起。”
  “没什么。”关廉的声音像飘在空中的一片羽毛。
  关廉似乎对父亲有点怨恨。
  他到了母亲那里,一直受继父的气,生活很不幸。有一次,他甚至跑到外面流浪,最后被收容遣送回酱坊市。他从来不提父亲。
  “你最近怎么样?”李灯没话找话地问。
  “挺好。”
  “我也挺好。”
  停了停,关廉突然问:“你记得姜春红吗?”
  他们现在没什么共同的话题,除了小时候那一点沉芝麻烂谷子的事。而李灯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哪个姜春红?”
  “咱们小学四年级的同学。”
  “噢,记得,那个女生,后来她家搬走了。”
  “对,就是她。”关廉似乎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也不知道她家搬到哪去了。你有她的消息?”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她来。”
  “她的声音很细,不爱说话,脸上有个痣——在嘴角吧?”
  “左边。”
  “对,是左边。”
  “她的成绩一直是咱们年级组第一。”
  “可是后来她辍学了……”
  “挺可惜的,如果她不辍学,也许早从清华、北大甚至哈佛毕业了。”
  “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捣鼓的那件事,她是不会辍学的。想起来我有点内疚。”
  “小时候,都不懂事。”
  停了一会儿,关廉突然问:“你说你在什么地方?”
  “昌明镇。”
  “噢……”接着,关廉就没什么话了。
  李灯放下电话后,来到汽车站。
  他发现这个小镇只有一趟车开往J市,下午四点发车,而李灯赶到时,车已经发走了,他只看到一缕烟尘。
  李灯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地方逗留,又没有办法,只要再回到镇政府招待所,明天再走。
  他烦躁地躺在简易的客房里,连衣服都没有脱。
  天黑了,他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他的脑子很乱,不断闪现那个挑着担子的从北朝南走的人。他时不时瞄一眼外面,他觉得那个人随时都可能挑着担子出现在窗外。
  一个十年前就死去的人,怎么突然出现在这个千里之外的偏僻小镇?
  难道,他用塑料又做了一个脑袋,跑到这里伪装成人,隐瞒被车撞死的那段历史?
  或者,当年他根本就没有死?
  不可能啊,他有遗书,而且,他的脑袋都撞碎了,大家有目共睹。
  也许,那个挑担的人是一个长得和关廉的爸爸很像的人?
  李灯很希望是这样。可是,他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接着,李灯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呢?
  李灯想起了那个电话,想起了那个报告新闻线索的女人。
  她是谁?
  李灯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竟然不知道对方的单位以及电话,就听信了她的话,像被催眠了一样来到这里!
  她说这里有一个死而复活的人,而那个姓韩的老头完全是瞎扯。这个挑担子的人才是死而复活!
  难道这个女人勾引自己到这里来,只是想让他戳穿一个秘密?
  最后,他想起了姜春红。
  读小学的时候,李灯坐在她的后排。
  有一次考试,李灯想抄袭她的答案,遭到她的拒绝。
  更不幸的是,被老师发现了。他走过来,把李灯恨恨训了一顿,并且通报了他的家长。那时候,李灯的爸爸还没死,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还跪了半宿。
  从此,李灯对姜春红怀恨在心,一直想报复她。
  一次,李灯导演了一出双簧——上学时,他带了一个崭新的日记本,塑料皮,他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上课间操时,关廉在李灯的授意下,偷偷把那个日记本塞进了姜春红的书包。
  班主任来上课的时候,李灯突然大叫起来:“哎?我的日记本不见啦!”
  全班同学你看我,我看你,骚动起来。
  老师走过来,问清了情况,立即严肃地说:“是谁干的?赶快拿出来,主动承认错误,不然,我就要搜了!”
  没有人应声。
  老师问了三遍,最后,开始搜书包。
  同学们鸦雀无声,静静等待着结果。
  搜到姜春红的书包时,李灯大声说:“就是那个日记本!”
  当时,全班大哗——这样一个学习成绩一直名列榜首的女生,这样一个说话脸都红的女生,这样一个担任班级品德课代表的女生,这样一个所有的老师都经常夸奖的女生——竟然偷人家的日记本!不可能是误会,她把那日记本藏在了书包最底下的夹层里。
  当时,姜春红的脸一下就白了,她猛地甩过头,愤怒地看着李灯,那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李灯不敢和那眼睛对视,低下头……
  姜春红突然号啕大哭,转身跑出教室外,老师叫了几声都没有叫住她。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来上学。老师去家访几趟,没有一点作用。
  据说姜春红的父母怎么说,她都不听,一直蒙着被子哭,只要父母的话稍微激烈一点,她就要服毒……
  李灯的心理压力很大,有几次想跟老师坦白实情,终于没有勇气说出口。
  后来,他听说姜春红家搬走了,听说,搬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6、荒野
  很晚了,可是,李灯还没有睡着。
  他似乎觉得这一夜他不该在这个小镇度过,而应该在J市,在44路车总站附近他那租的那套二居室的房子里。至少应该在路上。
  走廊里有脚步声。
  李灯猛地坐起来,竖起了耳朵。
  那脚步走走停停,越来越近。
  是谁呢?其他旅客?值班人员?挑担的人?
  那脚步声终于停在了他的房间前,慢慢叩响了门。
  “谁!”李灯惊慌地问。
  “是我,彭站长。”
  李灯来到这个小镇之后,文化站的这个彭站长一直陪着他。李灯松了口气,爬起来,打开门。
  果然是彭站长。
  他笑笑地站在门口,说:“李记者,有一个人他今晚开车去J市。你不是很急吗?你想不想搭他的车?我都说好了。”
  “现在就走吗?”
  “对。”
  李灯想了想,说:“好。”他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了。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跟彭站长走了。
  两个人在小镇寂静的街道上朝前走,只有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再次走过那个十字路口时,李灯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没看见那个挑担的人。
  “你看什么?”彭站长问他。
  “没什么。”李灯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同时加快了脚步。
  走出两条街,果然看见一台面包车停在路边,发动机“突突突”地响,更像拖拉机。那车在等他。
  彭站长直接为李灯拉开车门,让他钻进去。然后,他到前面跟那个司机打了声招呼,车就开动了。
  李灯隔着车窗跟好心的彭站长挥了挥手,车就来过去了。
  前面的路面被车灯照得一片惨白,四周是无边的黑暗。李灯看到的一直是那个司机的背影。
  一路上,那个司机没说一句话。车很颠簸,很快就把李灯摇困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灯被一阵铁器的声音惊醒了,他睁开眼,发现车停了,那个司机正在发动机上捣鼓着什么。
  “怎么了?”
  “坏了。”
  J市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了。李灯一下沮丧到了极点。
  “走出多远了?”
  “40公里吧。”
  “能修好吗?”
  “不知道。”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
  那司机似乎修不好了,他把手里的工具往旁边一摔,朝椅子上一仰,不动了。
  漆黑的公路上没有一辆过往的车。
  李灯探身看了看,发动机的螺丝断了,已经歪向一边,肯定是走不了了。
  “打电话请求救援吧。”他小声说。
  “这鬼地方,谁救你?”那司机有点不耐烦了。
  李灯的心里又感到了恐惧——怎么这么倒霉,又跟一个陌生的司机抛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了……
  这时候,他注意到这个司机的头发很长。他突然想,这个司机是谁?他今天夜里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彭站长认识他吗?
  这司机一直不回头让李灯很害怕,可是,他也同样害怕他突然转过头来,他担心他脑袋的前半部没有脸。
  那司机终于说话了:“你走吧。”
  李灯愣了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前面不远有一个镇子,你到那里去住店吧,明天坐长途汽车回J市。你总不能在这里坐一宿。”
  “那镇子有多远?”
  “不到两公里。”
  “好,谢谢。我走了。”
  李灯巴不得立即离开他。
  这一夜特别黑,很罕见。李灯下了车,磕磕绊绊朝前走,好像走在一个巨大的黑洞中,眼睛睁开和闭上没什么两样。
  回头看,那台车被吞没在黑暗中,连一点轮廓都看不见。但是,他能感到那司机在车窗里一直冷冷看着他,那眼睛像猫头鹰一样,他甚至能看清李灯的毫发。
  李灯走着走着,根本没看见什么镇子,前面也没有一丝灯光。
  他犹豫了。
  他停下来,四下张望,终于看见远离公路的地方有一点光,好像是有房子。他立即顺一条小道走过去。
  那光很远,李灯走着走着,竟然看不见那灯光了。
  他感到很奇怪,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他只有继续走。
  又走了好长时间,那光又出现了。
  李灯终于接近了它。
  那果然是一个房子,它孤零零地立在这一片荒野里。
  它有很高的青砖院墙。公路在高处,可以看见窗子里的光,走下公路,那光就被院墙挡住了。
  他壮着胆上前敲了敲门。
  没人应。
  他感到那院墙的木门没有闩,冒昧地一推,那门发出鬼故事里的声音:“吱——呀——”
  他走进去,趴在窗子上朝里看,屋里点着蜡烛,却没有人。
  他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院子里有草,草里有蚊子,它们朝李灯围剿过来。
  他感到这房子很像是一个圈套,想退出去,却没有勇气。他预感到在暗处布置这个圈套的神秘之物决不会这样轻易让他离开。
  他索性走进了那间房子。
  这里好像是一个羊倌住的地方,气味难闻。
  屋里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有一只裂缝的柜子,还有一个砖垒的锅灶,一堆干草。
  那柜子上有吃剩的馒头和榨菜,都风干了。
  地上有一本小人书,残缺不全,是《西游记》。
  朝上看,屋顶没有吊棚,露出房椽和房檩。有很多蜘蛛网。
  “扑棱”一声,一只老鼠飞快地踏着那本小人书跑过,钻到一个黑黑的洞里去。
  李灯想,这房子的主人是不是去院子外解手了呢?他决定坐下来等。
  很长时间过去了,不见有人出现。
  李灯越来越感到怪异——假如,这房子没有点蜡烛,那么就说明这是一个没有住的废弃的房子。可是,蜡烛点着,怎么会没有人呢?
  那是一支白色的蜡烛,它闪闪跳跳,一点点减损着寿命。
  李灯想:这蜡烛终于会熄灭,我不信主人一直不出现。
  一阵风吹过,蜡烛闪了一下,被吹灭了。就在这时,门“哐当”一声,有人走进来。
  此时房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和李灯互相都看不见。
  怎么这样巧?蜡烛一灭,这个人就进来了!
  李灯害怕起来,站起来,说:“师傅……”
  对方好像一下就停住了脚步,在黑暗中朝李灯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低低地问:“你是谁?”
  李灯听得出,他是一个不年轻的男人:“我是一个过路的,车坏了,想借一宿。刚才我喊了半天,没有人,就进来了……对不起。”
  那个人想了想说:“我也是过路的。”
  “你知不知道这房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不知道。”
  李灯越来越觉得可疑。他想了想,试探着说:“那你能把蜡烛点上吗?我没有火柴。”
  他想看看这个人的脸。
  “我也没有火柴。”那个人冷冷地说。
  完了,李灯的心抖了一下,他不可能看清这个人的长相了,尽管他跟他就近在咫尺。
  李灯摸黑躺在了床上。接着,他听见那个人躺在那堆干草上的声音。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风停了,这荒郊一片阒寂。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李灯什么都不敢想,他全神贯注地聆听这个一直没看到面孔的人。
  那个人像死了一样,一点声息都没有。他不翻身,不挠脑袋,不打哈欠,不咳嗽,甚至李灯都听不见他的喘气声。
  “你一个人赶夜路去哪里?”李灯想和他搭话。
  他竟没有回答。
  停了停,李灯又问:“你怎么发现这个房子的?”
  他还是无声无息。
  李灯在黑暗中很尴尬,硬着头皮又问:“你是种地的?还是做生意的?”
  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李灯想,难道他这么快睡着了?不可能吧?即使睡着了,自己的声音这么大,他也会醒过来。
  李灯只好住口了。他摸摸口袋,里面装的是钱。
  他此时想起,每次到饭店吃饭,饭店都会送打火机之类,他攒的打火机有一箩筐,而此时,哪怕有一个打火机就解决问题了。可是,他没有带。
  这时候,天上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借着那雪白的电光,李灯看见那个人毛烘烘的,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正朝着自己看!他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那一刻,李灯的魂都吓飞了——他看见对面这个人就是他记忆中的关廉的爸爸!他的头发更长了,脸很白很白,好像失血过多……
  闪电一闪即逝。
  李灯立即感到,自己的末日到了,这个人就是来索自己命的人,而幕后是那个司机;那司机的幕后还有人,是那个打电话报告新闻线索的女人;那女人的幕后还有一个人,李灯不知道那人是谁了。
  那人是真正想要他命的人。
  “你找我,是吗?”那个人在黑暗中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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