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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有鬼-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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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看清楚了是谁,曼丽穿了件外套开门。里面是一件白色丝绸睡裙,上面有花骨朵的图案,搞不清楚是什么花,大概是梅花与桃花之间的一种,绣花的人杜撰出来的。
  外面很黑,曼丽见张少廷站在门口,觉得奇怪,这个人貌似很久没有出现了,而且穿得那么正式,西装领结,也有几分气质。
  “曼丽,生日快乐!”张少廷认真道。
  曼丽觉得意外,他怎么知道自己的生日?他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处?他怎么知道自己一个人?曼丽有点感动。一个不熟的朋友,深夜赶过来跟自己说生日快乐,自己的男朋友,却找借口使曼丽盼望的生日假期落了空。
  “跟我上车。”张少廷指了指停在旁边的军车。
  “不用了,很晚了。”曼丽谢绝了。
  张少廷用很坚决,很诚恳的语气道,“我不是坏人,我只是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我几个晚上都没睡觉了。”
  是的,张少廷的确几天晚上都没睡,但他白天睡得跟猪似的。
  “明天再看好吗?”曼丽央求道,也许等会君初会来呢。
  君初已经睡了,他在计划着怎样说服母亲让曼丽进门。三三已经睡了,她的梦里有君初,嘴角有笑容,能够在梦里相见,已经是自己的福气。廖金兰睡觉之前研究了下头发到底是剪短利索些还是烫卷显得时髦些,三三说是烫卷,说上海许多老太太都这样。
  “好吧,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回去换件衣服。”曼丽转身进房间,二十二岁生日,刚过十二点就有人送上祝福,看来这一年一定过得不错,曼丽自我安慰着,换了宽肩带的裙子跟外套上了车。
  “去哪里呢?”曼丽看着星星点点的黑暗街头。
  “你别问,去了你就知道了。”张少廷神秘地笑了,车开得不快也不慢。
  越过市区,曼丽在车上打瞌睡,张少廷偷偷望了一眼,真漂亮,这种漂亮不沾染丝毫的风尘气,让人欲与之亲近。
  这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地势却不矮,远方能看见有个小屋,在黑暗的笼罩中显得有些模糊。月亮像颗白色莲子,星星的光芒微弱地闪烁着,它们总是拒人千里。云薄薄的,白天是棉花糖,晚上有点灰。风也不大,静谧的夜晚,蛐蛐与纺织娘的叫声此起彼伏。
  曼丽深呼吸一口带着浓浓夏天意味的空气,笑了笑,这里真安静。
  张少廷坐在石头上,对曼丽道,“你闭上眼睛,许完了愿我数三声后再睁开。”
  曼丽觉得肯定是恶作剧,但也照着做了,睁开眼睛后什么变化也没有,草归草,石归石。
  “曼丽,生日快乐!”张少廷的手卷成喇叭状,大声喊着。
  有回音,山谷里延续着,生日快乐,乐,乐……
  曼丽笑了,但忽然停住了。草地亮起来了,先是慢慢地,然后是迅速地,从脚下一直蔓延到远方,什么颜色的都有,身边的树也接着亮起来,被灯光照耀,像过圣诞节时候的童话树。
  张少廷牵着曼丽的手往前走。那些彩灯就像夜明珠一样发出温润的光芒,柔和地笼罩着曼丽有些惊讶的脸庞。
  天,那座屋子是冰雕的,晶莹剔透。冰的里面也有彩灯,很大一间屋子,里面摆着生日蛋糕,二十二根蜡烛摇曳。更让曼丽觉得惊讶的是,冰屋子里面坐着一个冰人,曼丽知道那是自己,坐在电台前戴着耳机,对着话筒,太像了。
  曼丽不可置信地看看张少廷,他的眼睛红红的。
  这座透明的房子的确是用真冰做的,从哈尔滨运过来,请了最好的冰雕师对着曼丽的照片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做成了这些,然后藏在冷窖里。再用最快的时间搬到此处布置。
  曼丽刚吹灭蜡烛,灯光变暗,小提琴手拉着幽雅的乐曲,张少廷邀请她跳舞。
  抬头,可以看星星,明明是酷暑,却置身在冰块砌成的小屋,一切都是幻觉还是上天注定?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心思曼丽已经明了。可毕竟出现晚了。爱情分先来后到,即使他更爱慕自己又能如何?自己已经属于沈君初。
  想到这里,曼丽慌忙松开被张少廷握着的手,“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张少廷平静道,“我知道,我只想在我喜欢的女人生日的时候为她做点什么,让我不要留下遗憾。喜欢上你了,现在说了出来,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你拒绝也好,你接受也好,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曼丽无言,还能说什么呢?
  张少廷牵着她的手坐在草地上,“其实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遇见你才觉得自己的可恶。恨自己为什么以前那么坏,如果我是好人,你大概就会喜欢我了。”
  傻孩子,你要怎样的女子不行,非得要选我。曼丽看着他,忽然就像看着自己的弟弟般亲切。
  君初不同,君初理智多于冲动,就像照相时调整焦距一样,逆光就是逆光,没有什么改变的。君初像父亲,认真,温和。
  “真的对不起。我很感谢你为我生日做的一切。”曼丽的手再一次从张少廷的手里挣脱,“我想我们只能做好朋友了。”
  张少廷有些伤心,冰屋融化的水流在草地里。
  相逢相遇,如果两个人都喜欢,只能选那个先来的,后到的只有等,等得到的就替上去,等不到的就另觅,是规律。
  张少廷的孩子气是珍贵的,但可惜用错了人。曼丽知道,他站在自己门口时,自己的心也是喜悦的,跟见到君初时是一样的活蹦乱跳。
  可惜,你是迟了的那个。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张少廷安慰自己,是说给自己听的。
  “说说,你生日有什么愿望?”张少廷第一次跟曼丽谈这么多的话,却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声音好听。
  “嗯,希望看焰火,小时候过年时父亲会放一些,但都好短暂。”曼丽托着腮帮,“在女校留言册里我还这样写出来过,你知道么,就是毕业时最流行的那种同学录,方便以后联系的那种。”
  “我知道的,我们军校即将毕业的学生也在搞这些,就是每人一个本子,写自己的爱好、联系方式什么的,对吗?”
  曼丽说,“对啊对啊,在学校的时候很开心,可惜工作后,许多朋友都回了老家,像李凡、满园、向飞蝶还有王存玲她们……”
  曼丽回忆起无忧无虑的校园时光。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曼丽吓得赶紧捂住耳朵,不会这么快就打仗了吧?
  抬头看天,银色焰火在空中像一朵花一样开放,然后是红色、黄色、金色,有一环套一环的那种,还有从地上一下子窜到最高处,爆的时候响声清脆。
  曼丽最喜欢的焰火也在其中,就是在空中绽放后落下来是许多小星星的那种,她高兴得直拍手,“好漂亮啊!”
  张少廷得意地笑着,为了这个可是费了不少功夫。他看见曼丽在同学录上的字很难看,这个可不敢说,会扫了兴致。
  “我当时的字写得好丑,我还担心同学不让我写。”焰火照亮曼丽兴奋的脸。
  “呵呵,你还真好意思说出来。”张少廷想吻她,却只是抱住了,紧紧地抱着,没有任何行动。
  曼丽呆了,任由他抱着,他在哭,他为什么哭?
  小孩就是如此吧?因为得不到而哭。小时候自己想要橱窗里那个最昂贵的用来展示的洋娃娃,贴在商店的玻璃上不肯走,还是被王妈生拉硬扯回去了。她也是哭泣,因为她知道,不是每个你喜欢的,都能让你拥有。有些奢侈品就是如此,比如爱情。
  那些放焰火的都是斧头帮的,这次戴士魁从财力、物力、人力全方位多角度进行支持,并组成行动小组,行动代号“ZN”,意思就是追女。由戴玉龙任总指挥,派几个东北人去哈尔滨找冰,又叫了帮派里几个斯文相貌的去曼丽读书的女校查同学录,有人自告奋勇会拉小提琴,小喽罗们放焰火,还有大批人马奔赴全国各地的城市乡村。戴玉龙非常感慨,“看来我们斧头帮真是人才济济啊。”
  曼丽坐着听张少廷说他的事,从小怎样受宠,现在又怎样任性,张少廷说自己就是太自负,所以才害死那个叫丁丁的女孩,丁丁活着的时候,没有告诉自己她弟弟妹妹的住址,这是张少廷最遗憾的,他只是注意丁丁的身体,却忘记关注她的生活。
  曼丽也替他难过,其实正常的爱情是爱情,违反常理的又何尝不是。只是社会不容罢了。曼丽叫他别哭了。
  张少廷吸了吸鼻子,“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哭过,会被人笑死的。”
  曼丽点头。这家伙真像个小孩。
  远处有微微的红光,太阳快出来了,焰火放了三个多小时,曼丽实现了人生的一个愿望,觉得十分愉悦,肚子也不饿,生日蛋糕的味道绝佳。她不知道张少廷至少尝过不下一百个蛋糕,然后挑出最美味的这种。
  “这是我二十二岁的第一个日出。”曼丽站起来对着太阳挥挥手,早晨的空气如此清新,光明虽被黑暗吞噬,但迟早还会回来。
  “曼丽你看,蝴蝶!”张少廷说道。
  “啊,这么多!”曼丽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无数的蝴蝶在曼丽眼前、身边、头顶飞过,漂亮的翅膀,体态轻盈,她们是最好的舞蹈家。
  有一本书上说,每一只蝴蝶的前世都是花的灵魂,回来寻找它自己。
  太阳终于出来,从山谷里跳跃着一步步露出它的笑脸,温暖,明亮,身后的冰屋发出五彩的光。那些蝴蝶在阳光中如天使翩翩,有些落在曼丽肩头,曼丽开心极了,这是一幅多么奇妙的景象。
  可惜君初不在,否则可以拍下来。
  他不在,却仍有人拍,只是曼丽不知道罢了。拍照片的最高层次是抓拍,不对着镜头流露的自然表情才是摄影的至高境界。
  曼丽不知道张少廷为了抓这些蝴蝶费了多少心思。
  楼下散步的廖金兰对陪着的三三道,“上海这地方,夏天连只蝴蝶都看不到。”
  一共抓了一万只。没有人偷懒,大家都很认真,因为一只蝴蝶可以换三十元钱,三十元钱可以买一大堆馒头,村民们简直疯了,传说中的蝶谷一只蝴蝶都无。当然,明年夏天还是会有的,蝴蝶是毛毛虫变的,但不是所有的毛毛虫都能变成蝴蝶。
  三三是毛毛虫,缓缓地小心地蠕动,四下张望,她有隐形的翅膀,自己却不知道。马上就要去绣厂上班了,今后见君初的机会少了些,很遗憾。
  “三三,”廖金兰吃早点的时候道,“我看你那两个辫子也够那个的。”
  “够哪个的?”三三不解。
  “今天我去弄头发,你也跟着去剪短些,他们上海人看不起咱乡下来的。”廖金兰喝粥发出稀稀拉拉的声音。
  “嗯,我不想剪,我留了五年了。”三三用余光看着君初。
  君初毫无反应,他不在乎这两个女人之间的谈话,他只想等下怎么脱身去见曼丽。为了两全其美,君初头发掉了许多,早上起来枕头上一枕头的黑色松针。
  君初看着三三,忽然心生一计,“是啊,妈,你看三三的衣服,还是红色袍子,真土呢,我还是喜欢女孩洋气点。”
  廖金兰夹起咸菜吃了一口,对三三说道,“你看,我说对了吧。”
  三三有点窘迫,自己真的就这么难看么?比起曼丽小姐,自己真是……
  君初道,“唉,等姆妈烫完了头发,我陪你逛逛好好百货公司,送你几件新衣裳吧。”
  廖金兰自然是高兴万分,看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俗话说日久生情日久生情,这不好日子还没开始呢,就已经生情了,日后还了得!
  沈君初要是知道老太太心里想的是这些,他铁定一口鲜血喷到墙上。还好没有人知道女人心里在想什么。
  曼丽坐在车上,头有些昏,张少廷尽量把车开得慢,速度均匀,这样她很快就睡了。张少廷真想就这样留住她,不要醒来。
  曼丽从车窗里看见自己凌乱的头发,对张少廷道,“你不用送我回去了,在南京路的发如雪理发店放下我就行了。”
  张少廷道,“为什么是这一家,你经常去么?”
  “嗯。师傅手艺好。”曼丽答应着,其实是以前跟君初去过几次。
  这边廖金兰也去了发如雪。为什么?君初说师傅手艺好,其实是以前跟曼丽去过几次。
  有时候两人过于心有灵犀也不是一件好事。
  老太太往理发店的凳子上一坐下,君初便说道,“妈,百货公司开门了,我叫个车跟三三一起去逛逛,等下我来接您。”
  “等等,还没跟师傅说我要弄什么头发呢,急什么急?”廖金兰怀疑似的看了看君初,不至于嘛,不就是乡下来了个绣女吗,怎么这么快就上心了?不过也好,总比对那个曼丽上心好。
  君初以为廖金兰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只得耐心地坐着,叫理发师傅把母亲的头发稍微打薄一些,卷不要太大,后面不要弄得太短,露出脖子不好看。
  三三照着镜子,反绞着手,有点自卑。她周围什么都那么漂亮时髦。
  “你们还不去,等会百货公司人就多了。”廖金兰带了满头卷子。
  君初对三三说道,“走吧。”
  黄包车跟一辆黑色小车擦肩而过,君初没有看见睡在车上的曼丽。
  “到了,是这家吗?”张少廷停好车,看起来装潢不错,简单朴素却又显得高档。
  曼丽点点头。
  “我想我的头发大概也要剪了。算了,就顺便在这里剪吧。”张少廷摸了摸脑袋,随即又笑了——差点摸到头皮了,前天才剪的,说出来又有点不好意思,只得自己打圆场,“俗话说,剪头发不如刮胡子,我还是进去刮个胡子。”
  曼丽忍住笑,这俗话可是第一次听。
  忍着却还是笑了,张少廷留点胡茬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少年老成的感觉,两人带着笑走进来。廖金兰本来就无聊,对着门口看着那些行人,当然主要是观察上海的老太太时兴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衣服。
  看见曼丽跟一个男子进来,先是惊讶,后是放心,再是鄙夷。
  惊讶的是曼丽竟然带着一个男子进来,放心是她再也不会纠缠君初,鄙夷是她怎么这么快就找了个新的,何况这小伙子的相貌也不输君初。
  曼丽没看见廖金兰,看见了也大概认不出来——她的头放在烫头发的大罩子里,脸进去了三分之二,手里拿条白色毛巾不停地擦脸上的汗。
  二人背对着廖金兰坐着。
  张少廷绕到曼丽后面,攀着她的肩膀对着镜子,“你说我这胡子要还是不要?”
  曼丽笑,“胡子全部刮了就是了。有什么要不要的。”
  张少廷对曼丽说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以前有人去理发,刮完了胡子,师傅问,‘左边眉毛要不要?’那人说,‘当然要了,眉毛谁不要。’师傅噌噌噌噌把左边眉毛刮了,放在他手里说,‘给你,是你要的。’然后问,‘右边眉毛要不要?’那人吓了一跳,赶紧说,‘不要了。’那师傅又噌噌噌噌把那人右边眉毛刮了。那人发火了,说,‘你见过人不要眉毛的吗?’师傅说,‘是你自己说不要的。’……”
  说到这里,曼丽已经笑得眼睛弯弯,对站在旁边的师傅道,“赶紧帮他收拾去。免得在这里贫嘴,我头发就剪不好了。”
  君初下车拿了钱给三三,“你自己在这里逛会,二十分钟后门口见,我上去找个人。”
  三三习惯他这样了,也不说话,转身就进去。因为她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也没用,说了还不如不说。
  君初到了电台,老张正抽烟呢,对君初道,“不陪你女朋友过生日,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警卫也附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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