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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从空中降落下来,跟她近距离地对视,领略它们的美丽。但是蒂森娜似乎有些厌烦它,每当它宽大的黑色羽翼从空中罩下一片巨大的阴影,或飞动时扇起一阵尘土,她都会紧紧拽住面纱,抬起头来找到它,向它投去惊慌和憎恶的眼神。
后来,奥吉佩升起一股粗鲁的欲望,它想酣畅地攫取蒂森娜的眼睛。它本能地认定蒂森娜明亮无邪的眼睛将会使它滋生无穷无尽的神力。
奥吉佩在蒂森娜即将走出拉拉罕草原的时候,决定对她采取行动。但是蒂森娜在即将走出草原的最后一夜却走进了塔苏的草屋,这令奥吉佩万分恼火。
写完这段后我感到有些疲倦。关于这个名叫蒂森娜的女孩的故事,我似乎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讲述思路,我唯一清楚的就是我要安排她在古希腊时代去寻找一朵开在黑夜里的美丽而高贵的花,我迷恋古希腊。在她寻找的过程中,将会有一条黑色的冥河始终伴随着她。而奥吉佩,在下一段里,我准备把它写成一个不死的恶魂,它的诅咒伴随了蒂森娜的整个旅途。
我打开信箱,把刚写完的这一段连同我的思路发给一个叫脚手架的香港人。
我跟这个香港人不认识,据他自己讲,他有时导演电影,有时写写剧本,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找人帮他干。蒂森娜的这个小说其实是个漫画故事,他找我帮忙应付漫画社。而我的条件是,故事必须由我来编,这样我写起来才会有感觉,否则,我会觉得是在穿他的衣服。至于最后的署名,他可以看着办,我当然并不指望靠这样一个神话故事让读者记住我。我的根本理想还是写出货真价实的新现代汉语小说,可以有西方最先进的写作线条,但具有中国最本土最经典的情感。
尽管这个古希腊的神话故事表面看来只是我赚银子的一个活儿,但我会在此基础上尽可能地用文学的感觉去武装它。
发完电子邮件后,我冲上一杯速溶咖啡,打算听会儿音乐,这时,对面六楼郑芬芳家的厨房亮了,我看见郑芬芳的老公马路穿着方格子睡衣出现在厨房里,他大约在煤气灶上热了一杯牛奶,然后,灯就熄灭了。
自从在芬芳美容屋目睹那个名叫张晚的女孩子闯进马路的生活,我就知道,他们的故事迟早要开始。
我家楼下有个绿化带,小区园艺工人栽种了一些芙蓉树、石榴树及其他花草,他们还允许居民随意栽种,这属于物业与居民之间的一种互动尝试,效果还不错,花草品种达到了五花八门的程度。
我站在阳台上伸了个懒腰,打开窗户对着生机盎然的花圃做了几个深呼吸。通常每天早晨我都会重复这一套动作,让自己做一个自然空气浴。
我发现花圃里长出了一株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它好像一夜之间冒了出来,开得非常野,夹在那些牵牛花和夹竹桃之间,显出了一种不同凡响的美,让人看了有一种迷乱感。我从来没在我们西沙旺小区看到过这种花。
我呆呆地站在阳台上看着那株花,希望这个时候我身体里潜藏着的某种超常能力突然出现,让我看到花的背后有些什么。我在那株花面前感到了隐隐的不安,它一夜之间的突然出现令人惊疑。我想,这绝不是因为昨晚我写了蒂森娜故事的缘故。
大润发超市里人很多,我买了几盒蒙牛牛奶,就提着篮子走到了日用品区。
我的情绪有点焦躁,并时不时感到胸闷。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跟我早晨长久地盯着花圃那朵花看的缘故。那朵花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香气,香气很怪,不是纯粹的花香。它执拗地穿透窗户缝隙,抵达我的嗅觉,让我产生一种前尘旧事般的恍惚感。
我提着篮子走向日用品区的时候,突然直觉地看见郑芬芳的老公马路。我加快了速度,从一拨一拨人丛里穿过,果然,曾经出现在我幻觉里的场景真实地出现了:郑芬芳的老公马路手里提着一个果绿色的篮子,里面装满了花花绿绿的卫生巾,他跟在那个名叫张晚的女孩子身后。而那个名叫张晚的市直机关幼儿园老师,她回过头来拽住了马路空着的另一只手。
一切都是我预见过的场景的重现,我目瞪口呆地站在人群里,看着张晚拉着马路的手,走出了我的视线。
我父亲谢未阳不在他的白露酒吧里。
我记得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好像自从上次他过56岁生日的时候我们在这里见过,此后就没在一起呆过。
至于他为什么不愿意回西沙旺那套房子,我觉得可能跟我母亲白露死在那里有关。他不愿意回来直接导致了我们父女之间的疏远,我奶奶在我16岁那年去世之后,他就干脆不再回来了,我们要想见面,除非是约在外边吃饭,或者我来他的酒吧,否则,我丝毫不怀疑我们就会失去联络,除了他定期往我银行的账户上面汇些钱让我活着。
谢未阳不在酒吧,我就一个人随便坐在一个角落里要了杯酒慢慢地喝。我就着酒抽烟,把烟灰磕在透明的玻璃烟缸里,然后拿酒去浇,烟灰发出吱吱的响声。
坐了一会儿后,我起身去卫生间,在卫生间门外狭窄的过道里,我突然想起那个与我擦肩而过的黑衣女孩西西。她身上发散出来的淡淡香气似乎依旧缥缈在空气里,我发觉我有些想念这个女孩了。
从卫生间里出来后,我断定这个女孩此刻就在白露酒吧里。这似乎来之于一种本能的直觉,我相信,每个人可能都会在适当的时候,对某种引发自己兴趣的事物怀有天生的敏感,这个世界总有超出正常轨迹的事件存在和发生。
走出狭窄的过道,我开始在黯淡的酒吧大厅里寻找黑衣女孩西西。大厅里坐着的女孩们很少有西西那样独特的气质和味道,她们身上发散着各种化妆品的浓香,放浪或嗲嗲地笑,显出一种千篇一律的过分的矫揉。
我在大厅里寻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西西。这让我越发想念她,我想她一定就在附近,我分明已经嗅到了她的气味。最后,我在我自己刚刚坐过的位置发现了她,她正一个人坐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喝酒。
她对我的出现好像并不感到惊讶,像看见熟人一样。我看了看她手里的酒,也是红酒,它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与一个同性感觉非常好地呆在一起,这是我一直的理想,我觉得这并不比跟一个优秀的异性呆在一起要差。我对西西说的这话完全是心里话,到目前为止,至少我在烟台这个城市还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令我多少牵肠挂肚的女孩。
这个场面有些戏剧性,本来我来白露酒吧是想见见我的父亲谢未阳,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我有些想他了。但是我没有看见他,却看见给了我惊鸿一瞥感觉的女孩西西。这场偶遇完全冲淡了我没有见上老谢的失望,我在这一瞬间打算把跟老谢说的话都说给她听。
我说的还是萦绕在我脑子里的那朵花,艳丽而野性的花。我细细地对西西描述那朵血红色的花,我说我觉得它非常诱人,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神秘诱人的花,只在9岁的一个夜里梦见过。
西西说,那应该是罂粟花。
怎么可能?西沙旺小区的花圃里会长出神秘遥远的罂粟花?我觉得可疑,但我十分愿意相信西西的话。我想,或许是哪个邻居不经意扔了一粒罂粟花的种子在花圃里,而这个人也并不知道那是罂粟花的种子。我们的花圃里杂生着至少二十几种花,我觉得总有那么几种是大家都叫不出名字的,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长出来的。
我跟西西在我父亲谢未阳的白露酒吧里一直喝酒到十二点。西西喝酒的样子非常优雅,是除了我母亲白露之外我所见到过的最优雅的女人。我想我是崇拜我母亲白露的,她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雍容高贵的美,我小时候总幻想我长大了会成为她那种样子。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自杀,她为了什么要自杀呢?她留下了一个永久的优雅的符号给我,让我的眼睛孤独,心灵幽闭。
在喝酒的过程中,我一直这样絮絮地说话,完全是一种没有目的的语言旅行,像呓语。而西西是一个优雅的倾听者。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我遇见了这个名叫西西的黑衣女孩,还有一个名叫骆桥的长得有些像谢未阳的中年男人,这两个人都带给我倾诉的欲望。而在以前,我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的倾诉和倾听者。
在这个春天开始的时候,有些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那朵罂粟花开在一个小沙丘上。
小沙丘很小,在地上拱起一个圆圆的乳房的形状。沙是黄褐色的沙,随着夜色渐渐转浓,沙的颜色愈加鲜明,由黄褐色慢慢过渡到了褐紫色,最后是鲜艳的红色。那朵花就从沙丘顶部生长出来,我眼看着它拱出绿色的枝干,结出花苞,然后在夜色里伸展出一片一片大而美丽的花瓣。
郑芬芳家的厨房亮着晕黄的灯光,我站在阳台上看着那朵罂粟花在开放,觉得心里有一种充塞感,仿佛它是从我的心里开了出来,把心脏撑裂了一道缝隙一样。我极想跟郑芬芳聊一聊,让她去厨房,看一看这朵奇异的花,还有那个红色的小沙丘。
我拿着电话趴在窗台上拨郑芬芳家的电话,没人接听。但是她家厨房分明亮着灯,而我的冲动是这么强烈,我必须把郑芬芳叫到厨房里来,让她跟我一起看看楼下的花朵。于是我又拨打郑芬芳的手机,但是我的手指突然变得迟钝无比,它在电话机上跳方格一样跳来跳去,总在最后一个按键上出错。我把最后一个数字念出声来,但落在按键上的位置总是错的。
我张开手指放在眼前看了看,它们很无辜地伸展在夜色里,随时等待再次开始对那些数字键的敲击。我有些绝望了,我无法叫出郑芬芳,她将无法看到一朵罂粟花在我们两家楼下的花圃里生长和开放。
我把电话机掼到窗台上,它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这声响有些像鼓槌敲打在鼓面上,持续不停地发出渐去渐远的余音。
我在余音里睁开眼,周围是黑重的夜色,月光和星光的影子很稀薄地照在窗台上。我知道我是刚刚从一场梦里醒转过来了,照样是一场奇异和纷杂的梦,同以往无数次一样,让我在醒来后感到惊惧和留恋。
我确信那个红色的沙丘就在我家楼下的花圃里,它圆圆的乳房形状分明是一个小小的坟,鲜红的颜色像血一样让人感到惊惧。而从它顶部生长出来的那朵罂粟花却又是那么地美,散发出诱人而神秘的淡淡香气,比白天我看到的还要美,美得不可理喻。
我闭着眼在黑暗里回忆这场梦境,尽量不遗漏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谁也不会理解,我是如何用心依恋着这样一些奇异的梦境,它们是我意识混沌时候的不速之客,带给我难以忘记的惊惧和美的极致。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的意识已经从梦境里彻底抽身而出了。我披上一条毛巾被下床站到了阳台上,稀薄的月光里,楼下花圃里的花草都安静地沉睡着,我能够看到白天刚刚长出来的罂粟花,它也跟其他花草一样静静地立在花圃里,看起来似乎只是一株普通的花。
它是从沙土里长出来的,那个红色的沙坟并没有如梦里一样触目惊心地出现在我视野里,花的底部是平坦的花圃里的沙土。
对面楼上郑芬芳家的厨房也不像我梦里那样,亮着晕黄的灯,我回头看看电话,它老老实实地趴在我的床头柜上。只是,我抬起手指来的时候,似乎还能隐隐感到它们落在电话键上的触觉。
我笑了笑,打算回到床上继续睡觉,我说过了,无论多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都不会感到不解,我永远相信我身体里流着不同凡响的血液。
打算转身离开阳台的时候,我隐隐看到郑芬芳家厨房窗户里站着一个人影,我努力睁大眼睛,认出那是郑芬芳。我想她可能是被我刚刚拨过去的电话铃声吵醒了。我打开阳台上的灯,打算跟郑芬芳打个招呼,可是郑芬芳似乎并没注意我家阳台,她单薄的身影在厨房里无目的地飘荡了一会儿,就消失了。
第四章
我从站前邮电局出来后,看到火车站广场上熙熙攘攘,决定顺道去看看李家克。李家克在铁路上干警察,是客运公安所所长。
我平时不大喜欢来火车站,这里永远给人脏乱的感觉,到处充斥着不那么让人感到舒畅的空气。有时李家克去我家都能带去这样一些味道,时间长了,这种味道就成了李家克的特殊标志了,尽管他去我家之前都很自觉地把制服换成便服。他还是很尊重我的灵敏嗅觉的。
我走进油漆斑驳了的售票厅大门,顺着大厅里一截黑乎乎的楼梯上到二楼,找到李家克的办公室,推门进去,看到他无所事事地在跟电脑较劲,凑上前一看,他正手忙脚乱地玩扫雷游戏。李家克一直试图在这个游戏上超过我,但他玩了四年了一直没实现自己的理想。
我点开他的扫雷英雄榜看了看,他的记录是112秒,这是个不让人感到惊讶的数字。我的记录是90秒。据说有人曾经只用了80多秒钟就扫完了高级关的99颗雷,这个数字说起来是很惊人的,但我完全相信,就跟李家克认为我达到90秒这个高度是个奇迹一样,我也完全认为有比我还奇迹的聪明人存在,所谓山外有山,老话每一句都不是凭空来的。
李家克告诉我说他刚换了个光电鼠标,用起来特别顺手,很酷。但我相信他即使换了个光电鼠标也绝不会破了我的记录,因为我在玩这个游戏的时候经常出现一些很神奇的事情,比如说,我只要一玩这个游戏,就会发挥出不合常规的猜测能力,李家克很佩服我这一点。其实我自己也感到很神奇,每每遇到无法判断雷区需要瞎蒙的时候,我蒙的结果十有八九都是对的,李家克很佩服我这一点。我告诉他说,冥冥中肯定有一种力量在帮我瞎蒙,李家克根本不信。
李家克不信我也没办法,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连我目睹过无数次的洗衣机午夜流血他都不信,更何况这样一个小小的电脑游戏。我知道,他一直认为我心理上存在问题,他在警校上学时学过心理学,可是他发现它们在我身上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这让他很不解。他是一个优秀警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离奇事件存在。
中午,我跟李家克去火车站广场对面的海员中餐店吃饭,我告诉他我家楼下花圃里长了一株罂粟花,李家克睁大眼睛说,罂粟花?
我说,对呀,你眼瞪那么大干吗呀?
李家克说,你们小区里居然长出了罂粟花?
李家克的眼越发瞪得大了,仿佛那花立时三刻就能结出果实,变成鸦片。
我说你急什么呀,我查过了,罂粟是两年生草本植物,初冬播种,春天开花,初夏花落,约半个月后果实才接近成熟,这个时候,拿刀把它割开,流出的汁液经过两三天风干,才能制成鸦片。如果它真是一株罂粟,离鸦片还早着呢。
李家克匆匆忙忙地吃饭,说,管它是不是夏天才变鸦片呢,我们还是得赶紧回家,看看那株可怕的罂粟花。
老实说,我有些害怕那朵美丽的罂粟花在我跟李家克匆匆忙忙往家赶的过程中突然消失掉,如果那样的话,李家克会对我的精神状况再度产生担忧。而这种可能也并不是不会发生,这一点我清楚地知道。我希望它不要给我添乱,老老实实地呆在花圃里等着李家克去看它。
也许是我的想法起了作用,那朵花果真老老实实地呆在花圃里,依然开得美丽而狐媚。
李家克顾不上去我家,他走进花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