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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一条粗粗地铁链顺着手上的铁锁一直延伸到脚上,正好与脚上的那对铁锁完好的结合在一起,而靠近手的铁锁已经被磨出了光亮,就像是一面刚磨好的铜镜,可以看到自己有些模糊的影子。老富将头靠近一些,透过铁锁上仅有的那么一点点光亮看着自己惨兮兮的容颜不禁长叹一声。这里是大牢,这是老富生平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昏暗的牢房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冰冷的铁柱子却很好的划分出了犯人和好人的区别。这里有一盏常明灯,它散发出的惨淡的烛光让老富想起了那间木屋子里的香烛,只不过那间木屋子里躺着的是死人,香烛是为死人而点,而现在躺着的是活人,烛灯是为活人而点,只不过这个活人很快就要变成死人了,老富清楚的知道这是死牢。
薛秋秋怎么会死在那口棺材里?是谁杀的她?为什么要杀她?用什么方式杀得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陷害他?又是怎么做到的?最重要的是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谁会这门手艺?那个老太太和那两个年青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们送来的那个女人怎么会不见?老富想不出来,不管他怎么绞尽脑汁,怎么拼着命的想也想不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老富,该吃晚饭喽!”一名年岁较大身着官服的人走了过来,他是这里的牢头张本三,老富认得他,他老伴的衣服就是经过老富的手亲自缝制的。
老富挪挪了脚,但是身子还是稳稳地坐在那张破床上没有动,只是头略微抬起来看向了张本三。
“咦?你一直没有吃啊?”张本三将铁门打开,将一碗跟地上的一模一样的饭递给了老富,道:“好歹也要吃点东西,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老富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张本三说道:“我会死吗?”
会死吗?连张本三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富的这个问题。这里是死牢,进入这里的人肯定是要问斩的,但是也有一些人能够巧妙的从死牢里走出去,只不过那需要一大笔银两进行打点。而老富,他就是再有钱,也不够买自己的那条贱命,因为他还算是个穷人。
老富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很多余,所以他接过了那碗饭,低头默默地吃着。饭菜已经有些发凉,上面还伴着一股甘水味,但老富此时的肚子已经不停得在叫,他已经不打算再将这碗饭送给地上的那只瘦小的可怜的老鼠。
张本三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吃饭。”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这饭菜难吃得要紧,但是有得吃总比没得吃好。
老富躺在硬邦邦的破床上,两只眼睛望着上面已经有些脱皮的墙,不禁在想徐妈妈和陌白知道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反应?还有他的儿子富拙和那个看起来就让人讨厌的儿媳妇楚梦君。过了今晚就是明天了,不知道明天谁会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人,不管是谁,那都是明天的事了。老富盖上了那个破得不能再破的被子,他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你说会是老富吗?”徐妈妈拖着难看的脸色来到了陌白的茶棚,又坐在了那张发出‘吱吱’声的椅子上。
陌白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只像猴子般的扇风大耳,而脚却已经熟练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在跟你说话!”徐妈妈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
“那个黑色的帐本……”陌白故意拉长了音,道。
“那个帐本不是已经在老富那了吗?”徐妈妈实在弄不明白陌白想说什么。
“可是薛秋秋昨天刚给老富的。”陌白望向了远处,他的眼睛变得有些深沉了。
徐妈妈的脸色白如一张厚纸,他伸手扶住了桌子,道:“难道薛秋秋还是……还是没逃了?现在又轮到了老富?”
陌白没有再出声,他拿起了桌上的茶轻轻地抿了一口,这回他用得是手。
老富醒了,不是他自己愿意醒的,是有人把他吵醒的,而这个吵他的人正用不知从哪拾来的稻草挠着他那长满茧子的臭脚。老富厌恶的坐起身,他讨厌这种方式。
他正蹲在地上,左手托着那张猴般的脑袋目不转睛的看着老富,右手拿着的就是老富感觉痒痒的东西稻草。他的身子很瘦,但是手和脚却很大,一对扇风耳稳稳地耸立在脑袋的两边,如果不是老富现在已经清醒了,他肯定会将他认成是陌白,可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外形跟陌白长得有些相似的人,但他的五官却跟陌白有着本质的区别,他的眼睛相对较大,陌白小,他的嘴巴也很大,陌白小,他的个子很矮,陌白却很高,他的头发很短,但刚刚好能梳成一个朝天椒,一根红色的丝线整齐的缠绕在其周围,上身穿一件开身绿色短褂,下身着一件肥肥厚厚的蓝色袄裤束于脚脖子处,足蹬一双红色单梁如意头鞋,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老富收起那双臭脚,盘腿坐在破床上,双眼紧紧的盯着来人,道:“你是谁?”
“来看你的人。”孩子答得很干脆,还奉上一个顽皮的笑容。
老富感到有些意外,他掀开身上的破棉被,起身走下了床来到铁柱子前,隔着柱子问道:“你认识我?”
“认识,你是全京城最有名的裁缝。”孩子报以一个天真的笑容,同时挥舞着手中的稻草。
老富此时才注意到孩子的脖子上拴着一个绳子,是用红色的丝线编织成麻花的样子,只不过它是用三种不同的红丝线编织而成,形成了一种由深到浅的过渡感,编织得很匀称,每一股都一模一样,肉眼根本看不出区别,老富不禁在心中感叹此人手艺的精致,但最令老富感到不解的是,这个红丝线编成的绳子坠着一样特别的东西,不是玉器,不是金银铜锁,却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木勺子。勺柄朝上,勺头朝下倒坠在绳子上,其通体泛着油渍渍的黑光,看起来年头很久远了。
“这是谁给你编的?”老富对于这个问题很好奇。
“我自己。”孩子充满自信的说道。
老富不禁一愣,这么精致的红绳出自于孩子之手?他表示怀疑。
“你多大了?”老富在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红绳和坠着的勺子。
“十一啦!”孩子扯着细细地嗓子笑着说道,两个拇指大的酒窝深深的显现出来。
“你为什么来看我?”老富确实有点想不通,他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孩子。
孩子笑得很可爱,他背过手从后面提了一个食盒出来,道:“我是来给你送饭的。”食盒是一种极特别的长方形,本身不大分为两层,上面油着红漆,还画着一幅说不上名的山水画,做工不算精细但也还算别致。
送饭?老富一愣,他跟这个孩子非亲非故,孩子却跑来看他,他不认识这个孩子,孩子却想着来给他送饭,老富突然有了某种感动,毕竟孩子是第一个来看他的人。
“你为什么要给我送饭?”老富低声说道。
“这里的饭怎么是人吃的哪,所以我就来给你送饭来了。”孩子睁着天真无邪的眼睛望向老富说道。
孩子说得没错,牢房的饭的确没法吃,老富不禁回过头又看了看地上的那个脏碗。那只瘦小的老鼠还在围着它来回溜达,虽然里面的食物早已在昨晚就被吃光,但老鼠似乎还是不甘心离开。老富叹了口气,将手探出去准备打开那个食盒。
孩子以最快的速度将食盒往后移了一些,正好移到了老富即使伸直了手也够不着的地方。老富愕然,他不明白孩子的这个举动。
“你娘小的时候一定教过你,不许随便拿人家的东西,是吧?”孩子认真的说道,笑容始终呈现在他那稚嫩的脸上。
娘,老富心里哼了一下,他根本不知道娘长得什么样,他没有娘,他是个孤儿。
“你不说话也就是同意我的话了,那好吧。”孩子扔下了手中的稻草,双手抱在胸前,正色道:“如果你答应收我为徒,我就将这食盒里的饭全给你。”
原来是想做他的徒弟,孩子就是孩子,老富感到好笑,他是个大人,怎么会为了一盒饭去做一件事情,他不禁笑出了声。
孩子没有说话,双眼紧盯着老富,他在等他的答复。
老富还在笑,他笑孩子的天真,笑孩子的可爱,笑孩子的幼稚,总之,他现在找到一个有趣的事做。
孩子突然也笑出了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将食盒放在两腿之间,用一种很优雅的姿势将食盒的盖慢慢打开。
老富止住了笑声,他的脸在刹那间沉了下来。
“你现在可以考虑一下收我为徒的事了吗?”孩子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从食盒中取出的绿豆糕,一边说道。
老富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说道:“好,我同意收你为徒。”
孩子抹了抹沾满渣子的嘴,开心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他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天真可爱的笑容,可是老富心里现在却一点也不认为这个孩子可爱。
“既然答应了,就按个手印吧。”孩子拿出了一张折得皱皱巴巴的纸,递给了老富,上面只是简简单单的写着一行歪七扭八的字:老富愿意收耳朵为徒。
原来这个孩子叫耳朵,好古怪的名字,不过也是个狡猾的小家伙儿,老富不禁心中暗骂道,他伸出了左手沾了一下红油,用力在那张纸上按了一下。
孩子兴奋的将食盒小心翼翼的塞进铁柱里递给老富,自己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浮土,说道:“太好了,师父,这盒饭您就慢慢品尝吧,我走了。”
师父,老富只得苦笑,他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孩子耍弄。
孩子拾起地上的稻草挥舞着一蹦一跳的离开了。
“你是干什么的!”老富此时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问孩子的身份。
孩子的声音已经慢慢地消失在牢房的尽头,但是老富还是清楚的听到了他的话。
“我是个乞丐。”
“我们这样……不太好吧?”富拙终于忍不住小声叨唠了一句。
“就知道你是个窝囊废,连这个胆儿都没有!”楚梦君小声骂道,同时在富拙的脚上使劲的踩了一下,富拙痛得几乎叫出了声。
敲梗的人渐渐远去,楚梦君赶紧靠近富拙小声的说道:“快把梯子搬过来放这。”
富拙犹豫地将梯子搬向楚梦君指的位置,梯子刚刚好可以够到院墙。楚梦君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富拙却一脸的不愿意,毕竟这是他爹的店,这样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潜进去偷东西实在是不太好。
“瞧你那德性!”楚梦君骂道。
“官府已经将这个店封了,咱们这么进去万一被官府知道就麻烦了,况且我爹做什么生意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即使有钱,那钱也……”富拙实在不喜欢用死人的钱。
“哼!你爹可是京城有名的裁缝,别看他平时吝啬得要紧,这手心里肯定藏着一把银两,咱们现在不去拿来,难道等官府都给搜光?哼,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楚梦君冷着脸看着富拙,她一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嫁了他了。
富拙不出声了,他向来听媳妇的话,假使他不愿意,那也只是心里面想想。
梯子并不长,但富拙爬起来却感觉极其的漫长,他的心一直没有停止过激烈的跳动,他发现这种作贼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到是楚梦君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一点也看不出紧张,现在连富拙都不禁要笑自己窝囊。
院子里出奇的静,只能听到自己发出的轻微的脚步声。富拙不禁向楚梦君靠了靠,能感觉到活人的气息,这样会让他心里感觉好受些。
“你去里院睡觉的那屋看看,我去那间木屋。”楚梦君命令道,她对那间木屋一直充满了好奇。
“啊?”富拙不禁哼叽道,他可不愿意一个人呆在一间阴暗的屋子里。
“去啊,你!”楚梦君终于忍不住用力的将富拙推向了里院,富拙没有丝毫准备,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楚梦君白了他一眼,也不去理他,转身朝着木屋走去,富拙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腿一瘸一拐的走向里院。
睡觉的屋子这么简陋,富拙着实没想到,他几乎没怎么进过这间屋子,即使进过也没什么印象,现在一看,还真是有点寒酸。桌子凳子倒是有,还有张炕,就是看起来破了些,另外还有几个发旧的箱子像是放衣服的,再有就是些破茶碗、碎布头等等之类的东西。富拙将刚点燃的烛灯放在桌子上,自己随便的到处翻了翻,连他这个儿子都不知道老富会将银两藏哪,唉,富拙只有叹息。他一屁股坐在炕上,双腿一盘,身子靠着墙,闭目休息了,他才懒得找。
一阵冷风吹过,富拙赶紧睁开了双眼,他刚才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他左右望了望,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富拙心中感到奇怪,他刚才的确感到有人靠近,他还以为是楚梦君,可是……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富拙不禁感到脖子有些发冷,他伸手摸了摸,一股阴寒的感觉由心而升,难道有鬼?富拙下意识的将身子向里面靠了靠。
角落,富拙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望向角落,但是他总感觉那种阴寒之气来自于那里,他不自觉得挪动了身子,走下炕。
角落很暗,暗得看不清有任何东西,富拙迟疑了一下,还是壮着胆伸手摸了下去。
是一个帐本,富拙没想到真的找到样东西,只不过这个帐本是黑色的,上面用白字写着‘帐本’,其它没什么特别的。也许是爹记录生意的帐本,不小心掉在这了,富拙心中想道。本来打算翻开看一眼,但一想到这个店所做的生意,不禁迟疑了,还是拿给楚梦君看吧,她向来是个贼大胆的女人。
富拙在准备推开木屋门的时候,又感到身后有股凉气袭来,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子,同时扭头向身后望了一眼。没有人,还是什么都没有,也许是天太黑了,心理有些紧张吧,富拙想到此,推开了门。
楚梦君正弯着腰一头扎进筐中翻着里面的东西,那个平时放死人的床上早已堆满了布料、线头之类的东西。富拙不禁摇了摇头。
“发现什么了吗?”富拙说道。
楚梦君吓得跃了起来,背靠着墙浑身打着哆嗦,当她看清是富拙的时候,立刻又恢复了平静,沉着脸说道:“搜完了?找到什么东西了吗?”
富拙不禁心中暗笑,原来楚梦君也会害怕,他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哪。他清了清噪子道:“没找着什么,只找着一个帐本。”富拙从怀中取出了刚找到的那个黑色帐本。
“帐本?”这个声音几乎是从楚梦君的鼻孔中发出,听起来很含糊,她不屑一顾抢过帐本,一屁股坐在身旁的凳子借着凄惨的烛光随意的翻看着。
楚梦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的耳中清楚得听到自己喘着粗气的声音,她的心在激烈的跳动,她的手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厉害得连帐本都拿不住了。
帐本应声掉在地上,楚梦君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她颤抖的抬起已经有些发木的头,看着富拙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
一滴鲜红的还残留着某种热气的血落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淹没在一堆碎布头间,细小的血滴就像是针眼儿般大小,殷红的血点就像是一颗硕小的红痣牢牢地长在咽喉的正中间。楚梦君吃惊地望着富拙说道:“你怎么了?你的脖子上怎么有个血点?怎么还在流血?怎么……”楚梦君终于停止了喋喋不休的话语,她瞪大眼睛望着前方,她清楚的看到一样东西出现在富拙的背后。
一只细小的缝衣针轻轻的在弥漫着死人味的空气中飘舞着,一根红色的丝线随着缝衣针的摆动而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