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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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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永刚家的大门紧琐,余萧敲了半天门,隔壁的小院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他几眼,才嘀咕道:“江师傅走丢了,家里人找去了,没人。”
  “丢了?”余萧目瞪口呆,难道他也失踪了?
  “经常走丢啊,他是老年性痴呆,出去了就找不到路回家的。”
  “那……他们也让他单独出去?”余萧忐忑不安地问。
  “没办法啊,他就一个儿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再说江师傅有时糊涂有时清醒的,这个小县城谁都认识他,走哪了都会找回来的。”邻居不以为然地说,又看他几眼,问:“你是找江师傅?”
  “啊。”余萧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希望的余灰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从邻居的话里,余萧开始怀疑江永刚真的是痴呆了,装傻的话如何能骗过身边的亲人?再说也没必要用装傻来给唯一的儿子添麻烦,很可能他只是想念那个自己带过的孩子才揣着照片四处走的。
  一直到坐上了回城的长途车,余萧心里也还像是塞上了铅块,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天又阴了,一大团的乌云罩在头上,风从玻璃窗的缝隙扑进来,直逼面孔,让他鼻尖冷的生疼,虽然立春已经快一月,可是冬天似乎还没有离开的迹象。
  余萧捂着鼻子,把大衣领竖起来,还是冷,旁边坐了个胖子,挤得余萧缩成了一团,他叹口气,蜷起腿抵在前面的椅背上开始睡觉。
  已经很久没有踏实睡过觉了,汽车一开动,伴着马达的声音和有节奏的摇晃,他迷糊起来。
  又看见桃花,漫山遍野,灿烂得让人温暖眩晕。
  花树下有很多人,是的,很多很多的游人,还有他自己,熙熙攘攘从他身边走过,对他视而不见,他在找箐箐,他记得上次在花树下见过她,可是他转了又转,还是没能看到熟悉的面孔还是没能看到久违的笑容。余萧有点急了,想喊,有人叫他的名字,转身,看见冷桃,是冷桃,站在一棵桃树下,如花的笑容,他想过去,脚下却生了根,做梦都在挣扎,该不该走近她?犹豫间,看见树上缓慢地垂下一张白色的网,余萧觉得自己被扼住了喉咙,伸手乱抓,那张网眼看就要碰触到冷桃的头,她还在笑,没有觉察,余萧拼命地挣扎,扭头间,花不见了,人也不见了,只有他一个人……
  车“吱”一声停下,余萧往前一扑,撞着膝盖,他醒了。
  抹一把冷汗,余萧看看周围,身边的胖子也睡着了,正在打呼噜,头歪到他肩上。余萧小心地坐直,把胖子的头推到一边,双腿已经发麻,心脏兀自乱跳,他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
  不知道冷桃有没牵挂他?
  箐箐呢?如果她还活着,会不会想起他?会不会期待他?
  老杨和王翔都认为箐箐的失踪是个案件,可是余萧心里却希望是箐箐自己的选择,她准备的太充分,一定是有足够的理由要离开他,她一声不响地消失,是要遗忘他,遗忘他不愿意丢掉的回忆。
  车再次停下的时候已经到了终点,余萧却不愿意下车。行走在路上他会觉得前方还有值得他期待的东西,真的到了终点,他却不得不去接受孤独的现实。
  三十五
  车上的人都走完了,余萧还坐着不动。封闭而拥挤的车厢让余萧感觉温暖,现在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排排坐椅,他仍然不愿意离开,并且想保留那种温暖的感觉,他把大衣裹的更紧了,大衣的袖子上还留着那个胖子的体温。
  有工人上来打扫卫生,余萧才终于下了车,冷风一扑,顿时让他冷的直哆嗦。回去了也还是冷,余萧很清楚,熟悉的家也许会更冷。
  余萧钻进一辆出租车还在瑟瑟发抖,怎么也控制不住,司机连问了他三遍去哪,他才哆嗦着回答:“上游路……”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他咬住嘴唇,半晌才肯定地说:“上游路幻影酒吧。”
  说完这个地址,他松了口气,空调口吹出的暖风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城市,他能找到的熟人也就只有冷桃了,关键是,他现在能想起的就只有她。
  余萧再次看到那个衬了蓝色小灯的招牌时,竟然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以至于他不得不停下来,仰着头仔细地看那个牌子,牌子上还是有几个小字:你看到的不是真的。
  余萧摇摇头,他不明白冷桃为什么冷桃要在招牌上写这么几个字,看到的什么是真的呢?
  酒不醉人人自醉,倒底醉了谁?
  酒吧还是一样昏黄暧昧,激烈而颓废,酒是一种至为奇怪的饮料,喝下去,激昂的越发激昂,冷心的也会越发心冷,余萧怀疑自己的心已经结成千年寒冰,当他在扭曲的人群里看到冷桃那双乌黑幻动的眼睛时,那块冰便以迅捷的速度化成了潮水,汹涌澎湃,难以自制。
  冷桃看着他突然泪流满面的脸,一句话都没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把他带进人群。
  “会好的。”当音乐响的时候,她在他耳边说。
  余萧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没有回答,他没有哭,只是有泪水不断地涌出。
  光线很暗,周围很多人,可是没有谁注意到他,在拥挤的人群里,孤独的人最安全。
  没有人唱歌,只有萨克斯沙哑地吹奏,耳熟能详的乡村音乐,周围的人如痴如醉,随着节奏摇摆身体,余萧站着没动,鼻子能闻到冷桃发丝里散发出来的香味,温馨的甜香,让人安心。他突然用了力,把她柔软的身躯紧紧地贴在胸前,狠不得塞进自己的肋骨。
  冷桃没有抗拒,任由他这样抱着,良久她轻声问:“如果,能给你一个愿望,你是要……?”
  “我要你。”余萧脱口而出,但他也听到了冷桃的后半句话。
  她问的是:“你是要宁静还是要快乐?”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直看进对方的眼睛。
  余萧想起曾经做过多次的梦,“冷桃。”他低声说,泪止住了,他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流泪。
  “嘘——跳完支曲子吧。”冷桃温和地说,柔顺地靠进他怀里,握住他的手,轻轻摇摆。
  那一瞬间,余萧希望就这样老天荒吧。
  没来由的,突然背脊发寒。
  “别动,就这样。”冷桃耳语。
  余萧没有转身,这是冷桃第一次要求他,他没有转身,看不见身后,也看不见伏在他胸前的冷桃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迷醉的瞳孔在刹那间收缩,如一只警惕的猫眼,越过他的肩膀,注视着人群里的一个背影。
  背影窈窕,迅速地穿过人群,门被推开,背影站住,然后侧头,似在犹豫,似在暗下决心,然后摔上门,决绝而去。
  那是冷杉!
  酒吧的玻璃门开合了几次之后终于关上了,冷桃的嘴角漾起一丝悲凉的笑容,她抬起头,注视着余萧。
  音乐停了,舞池中的人还留恋不散,灯光半明半灭,那双眼睛里星点点,如夏夜的天空。
  余萧仿佛一脚踏空,急速下降,眩晕、窒息。
  早春的深夜乍暖还寒,冷的身体,热的心,抑或热的身体,冷的是心。对余萧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他沉迷在冷与热的交替中,极致的刺激,忘记所有的人和事,其实只有他自己,尽管怀中的人是真实的,身下的体温也是真实的,可是,在某个瞬间,他还是只有他自己。
  再密切的接触,也还是融不成一个整体。
  寒热褪去之后的空虚被余萧固执地挡在思维之外,他几乎立刻就睡着了,睡着之后的他看起来相当满足和平静,可是谁知道,梦里的他是怎么一番挣扎?
  冷桃知道。
  冷桃站在床边,料峭的早春之夜似乎对她没有影响,她洁白的身体在朦胧中发出淡淡的光,有点清冷的颜色,象一弯上弦月。
  她站了很久,俯视着床上的男人,隔着点距离,隔着夜色,屋子里那股幽蓝的光越来越浓,像聚集的雾,徘徊在她的鼻端,久久不散。
  余萧叹了口气,侧身,面对她,仍然闭着眼睛。
  那股幽蓝色的雾气似乎受到干扰,扭曲变形,良久,冷桃也叹了口气,一挥手,雾气散开,能看到她的脸,能看到她的眼睛,睫毛扑闪,她无声地问:“如果能给你一个愿望你究竟想要什么?快乐还是宁静?”
  没人回答,窗外传来“嘎”一声,很短促,仿佛乌鸦的叫声,冷桃抬起头,看着玻璃窗,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一抬手,一件白色的睡衣飘落到她肩上。窗外又恢复平静,屋子里也很平静,只有余萧的呼吸声,时而平缓时而急促。冷桃吸了口气,纤长的手指伸出去,触到余萧的额头,若有若无地滑动,呼吸声渐趋安稳,冷桃缩回手,摇摇头,转身,消失在黑暗的角落。
  天晴了,阳光斜照在床上,余萧醒过来,没有睁眼,他翻身,面向窗户,深呼吸,就可以闻到阳光的味道。
  “睡的好吗?”有温柔的声音。
  “哦,很好。”余萧侧过身,看着坐在旁边的冷桃,有点尴尬。他的确睡的很好,一个梦都没有,已经很久没像昨晚那样,噩梦并没有来纠缠他。
  冷桃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低头看着他,她的眼睛里似乎也有阳光的味道。
  “你没睡好吧?”余萧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有点苍白,眼睛下有点晕染的青色。
  “可能不太习惯吧。”冷桃含糊地说。
  余萧心里隐隐有点刺痛,半晌才问:“你离婚多久了?”
  “很久。”冷桃干脆地回答,太过干脆,掐断了这个话题。
  余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双手枕在头下,望着天花板发呆。
  “想什么呢?饿不饿?”
  “我在想,什么样的男人会放弃你?”
  冷桃的眉毛挑了一下,随即就笑了,摇头:“我忘了。”
  余萧侧头看着她,他还是第一次在清晨的阳光里看她,柔和的线条,微翘的嘴角,顾盼生辉间,余萧突然就有了恋爱的感觉。
  “你真的很美。”他由衷地说,握住她的手,搓揉她的指尖。
  冷桃不置可否。
  “我不想起床。”余萧又说。恋爱的感觉是最有效的软化剂,整个人都似融化的蜡烛,不行形状,幸福地坍塌。
  “没人强迫你。”冷桃还是笑吟吟地回答他。
  余萧沉默了。确实没人强迫他,生活也好,爱情也好,没人能强迫谁,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他松了口气。
  “你看什么书?”
  “啊,不是书,是打印下来的文章。”冷桃重新拿起那本“书”,余萧这才注意到,那是本a4纸打印的文章,只有十来页。
  “谁的?”
  “不知道,有人丢在酒吧,我拿来看,觉得好就留下了。”
  “写的什么呢?”
  “有兴趣的话我读给你听。”
  “好啊。”余萧笑了,笑着笑着,嘴角开始下垂。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没有做梦,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恍惚间,冷桃的声音响起,她很认真地读着手里的文字,像多年以前的箐箐。
  “初次见他,其实并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平淡如一杯白开水,也如他的人,很干净,至少不让人反感,也不知道是否要继续,接到他的电话,第一个反应是想起他的手,很少有男人的手像他那样,指甲修剪的整齐,没有污垢,手指修长。赴他的约,也是因为身边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他开了车,一辆破旧的轿车,刚从工地回来,穿着厚重的夹克,胡子没来得及刮,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他干净,即便有胡子。他不多话,似乎心不在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没问,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神游之地,我觉得安心,他没有侵略性,很让人安心。车在红灯处停下,要左拐,绿灯亮起的时候,他似乎没看见,但左右的食指拨动,轻微地‘啪’一声,打开了转弯灯,那个动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非常性感。”
  冷桃停下来,转头看着他,似乎等待他的反应。
  余萧抽出手,疑惑地问:“怎么不念了?”
  “哦,你觉得写得如何?”
  余萧迟疑,半晌才回答:“我不知道好坏。”
  他说的是实话,他只知道,这是一个女人的文笔,如此注重细节,只能是出自女人的笔端。
  冷桃略带嘲讽地笑了:“箐箐是作家,你却品不出好歹。”
  余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讪笑,随即侧过身,深深吸气,努力把一丝刚刚泛起的疼痛压回去。
  三十六
  余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讪笑,随即侧过身,深深吸气,努力把一丝刚刚泛起的疼痛压回去。
  “起来吧,快中午了。”冷桃掀开被子下了床,头也不回地进了卫生间。
  余萧也只好坐起来,四处找自己的衣服,那几页文章被掀到地上,他也没在意,光着脚踏上去,冰凉。
  “真不想去上班。”
  冷桃梳头的动作停下,她看着镜子,只迟疑了几秒钟,她过来,环住他的腰,低声说:“我有个请求。”
  余萧点头:“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他是真的想为她做点什么。
  “你呆在酒吧陪我,哪里也不要去,只需要一个礼拜的时间,好不好?”
  余萧怔住,这个要求说高不高,但是……他不明白。
  “答应我。”冷桃认真地看着他。
  “好。”余萧立刻就点了头。
  冷桃低下头去,松了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神色凝重。
  “怎么了?”余萧担心地问。
  “没什么。”冷桃摇头,心神不定。
  余萧也沉默了,他估计冷桃是想到了冷杉。他也想起冷杉,该如何跟她交代?虽然他没有义务向冷杉交代什么,可是……
  “冷桃……”
  “嘘——”冷桃的手指压在他唇上,她勉强笑:“只有一个礼拜,相信我。”
  余萧不说话了,他不知道冷桃会如何处理这尴尬的局面,他只是觉得内疚,这样的事应该他出面,不过也许冷桃比他更合适,换了他去说,可能造成的伤害会更大。
  “我替你请假,你放心。”冷桃很肯定地说。
  余萧还是点了点头,他心里很挣扎,冷桃替他出头让他很不习惯。
  “你呆在这里,我去买点吃的。”冷桃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余萧一个人,楼下一点声音都没有,余萧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有点无聊地坐到沙发上,面对着的是那只鱼缸,鱼缸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冷桃是爱干净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要让这个鱼缸盛满水?
  过了半小时冷桃仍然没有回来,余萧打开书柜,想找本书来打发时间,书柜里的东西还是像他上次看到的那样,五花百门,是不是真的呢?余萧皱了皱眉,关上门,转身拿起床头的那几页纸。
  纸上打印的文章看的出是一个人的手笔,文字细腻,不是小说,倒像是谈话记录,一个女人对着几张纸,诉说自己的恋爱心情。
  点点滴滴记录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余萧却读进去,很多情节似曾相识,字里行间那种幸福和忧伤一日夏日午后的阳光,庸懒而热烈,只是阳光之下的人莫名其妙会有寒冷的感觉。
  恋爱的感觉想来都差不多。余萧浅浅地笑,有点痴,以往和箐箐,他似乎没有仔细去品味过,一辈子的事,时间还很多,没有想到过会失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珍惜,以为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方式。余萧叹了口气,翻过一页。
  文字还在继续,却越来越清淡。“爱他越多,越觉得不满足,似乎用尽全力,也不能走进他的内心深处,同样的,他也不能。人是孤独的,所谓的爱情其实大部分停留在表面,我要的太多,要心与心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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