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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着半斤白酒的杯子重重地放在张汶面前。
张汶紧张地抬起头,许母正用近乎犀利的目光看着她,声色俱厉:“喝!”
张汶颤抖着手无奈地端起杯子。
满脸焦躁的许海冰赶紧把妈妈拽离张汶远些。
许母再开口,竟突然变成了带南方口音的男子腔调:“我能喝你为什么不能喝?!你方小素不是说你为了我连东,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吗?!”
张汶毛骨悚然,手一松,杯子砰然落地,粉碎开来!
许海冰慌忙过去扶住张汶,只见她体似筛糠,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是、是我爸的声音!”
“连东是你爸,方小素是谁?”许海冰急着问。
“方小素是我妈!”
“……哦?难道我妈被你爸的'魂魄'附体了?……”许海冰脑海里顿时闪过《红楼梦》有关情节及杂志上有关专家文章,似有所悟,但仍将信将疑。
“那怎么办?送医院?”张汶摇晃着许海冰的胳臂。
53(2)
“不,我好像在杂志上看过介绍,这跟梦游差不多,突然唤醒会要命的,别怕,有我呢……”关键时刻,许海冰竟突然镇静下来。
许母此时已经慢慢逼近张汶:“……你方小素不是说你爱我爱到容忍我一切哪怕是我背叛你一千回你都紧紧跟着我的吗?你说你说过吗?说!”
许海冰赶紧碰张汶,张汶畏怯地赶紧点头。
已经无法受自我主宰的许母,神情语调俨然都成了连东:“……那你为什么今天还来找她?我不早就跟你老实交代了吗?是我连东主动诱骗了她,而不是她独守空房、耐不住寂寞勾引了我……那个雪夜,是我事先买通电工定时断了电,制造了烛光晚餐的气氛,是我有意将她灌醉然后乘机占有了她……不错,以后几次她在清醒的状态下没有拒绝,但她后来又告我强奸了她,我毫无怨言,因为她是被逼无奈的!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被逼无奈吗?
她儿子都快生下来了,可突然检查出她那常年在边防守卫祖国海疆的丈夫,早在一年以前的海战中就伤着了睾丸,丧失了生育能力……我成了强奸军婚的罪犯,但由于我救过当时造反派出身的省革委会副主任的命,我免除了牢狱之灾,只被开除公职下放劳改……当时院工宣队、你家里人都让你跟我划清界限,我也劝你别再顾我,可你偏带着孩子跟我下乡受罪……你是无辜的,她也是无辜,该下地狱的是我!我后来还是遭报应了,还是坐牢了,我眼睛和手都在劳改中废了,我再也回不到我钟爱的手术台了……但是我觉得值,我毫无顾忌地挥洒过爱、淋漓尽致地享受过爱,蔑视了嘲弄了玷污了那个泯灭人欲、践踏人性、摧残人道、扼杀人伦的年代……我为此付出了代价,你为此付出了代价,她难道没有吗?她遵照组织命令跟毫无感情基础的战斗英雄结合,又早早守了活寡,她的命难道不和咱们一样苦吗?这到底怪谁啊……“
她突然一阵晕厥,碰倒了桌上另一根蜡烛,大滴烛泪沉重地急急地跌落,长长地凝固了……
餐厅陷入一片黑暗……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突然,来电了!厅内顿时恢复一片耀眼的光明!
许海冰和张汶眼睛一时适应不过来,使劲地眨巴着。
许母一如平常热情开朗地坐在哪里,好像刚才压根什么也没发生。
“两人愣着干什么,快坐!快吃菜!”她欢笑着用公筷给张汶布菜。
许海冰和张汶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过去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张汶的脚下踩到了那只破碎的玻璃杯,发出咔咔的声响。
许母听见了,收敛笑容,莫名其妙地望过来。
“哦,刚才不小心,把杯子碰掉地上打碎了……”许海冰连忙掩饰。
许母重新眉开眼笑:“好啊,碎了好啊!岁岁平安嘛!人活着为什么?就是追求幸福;幸福是什么?照我说,平安就是福!都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啊!呵呵……”
张汶也笑了,含泪笑了……
54
秋日的天空蓝得透彻。
秋日的阳光纯得明丽。
秋日的清风凉的爽净。
张汶开始满城寻觅久违父母的踪迹。
她行走在秋空下,沐浴在秋阳中,静静聆听着飒爽金风送来的阵阵禅语,纵使曾有过多么深沉的悲哀与羁绊,此时也随着落叶悄然滑落了,换来的是一种爽身透骨的洒脱……
55
D座407没有开灯,夜不能寐的许海冰正半躺在床上,深思默想。
“……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被逼无奈吗?她儿子都快生下来了,可突然检查出她那常年在边防守卫祖国海疆的丈夫,早在一年以前的海战中就伤着了睾丸,丧失了生育能力……”妈妈那晚“魂魄附体”时的话语老是在他耳边萦绕。
是神志不清时的胡说八道?还是不由自主时的真情吐露?许海冰实在不愿得到答案。
他猛然警醒——
楼廊里竟又传来那熟悉的轻轻的脚步声!
他欠身细听——
脚步声果然在407门外停住,接着又是一下轻微的撞门声,随后,他眼见着从下面门缝里慢慢伸进一张纸片。
等脚步声渐远,许海冰才心平气和地起身下床,稳步来到门前,弯腰拣起纸片,伸手按亮电灯,见手中拿着的是一张请柬。
请柬打开——
许先生:兹定于明日晚8时在本公寓楼楼顶举办假面舞会,敬请光临
连大新校学生会看守内阁
56(1)
唰——
两路咧着大嘴大笑的十盏冬瓜灯同时闪亮!
这是在D座学生公寓楼楼顶布置的假面舞会露天会场,明澈的蓝色夜空下,一对对面带各种夸张面具的男女舞伴正在如歌的行板中翩翩起舞。
姗姗来迟的许海冰进了公寓,一步一步登上楼梯,上得五楼,眼睛一亮——
通向楼顶天窗不知何时架设了一个很正式的固定铁梯。
于是,他堂而皇之地从天窗口登上楼顶,再也不用姿势不雅地爬上来了。
许海冰站稳一瞧,满楼顶都是一个个假面舞者,只有自己露着真脸,顿觉格格不入,看见晾绳上有一双晾干的丝袜,便顺手拽下套在头上。
一个丑陋的脸谱到他跟前,伸手约他跳起来。
许海冰的手触摸到舞伴的腰身,仿佛触电一般微抖了一下。
“能猜到我是谁吗?”丑脸拿着憨腔问。
许海冰从容作答:“还用猜吗?马丫。”
丑脸不置可否,脱离他,旋转着过去替换一个美女脸舞伴。
美女脸转到许海冰跟前,约他跳起来。
许海冰的手触摸到他的腰身,又仿佛触电般微抖了一下。
“能猜到我是谁吗?”美女脸捏着细嗓问。
许海冰依然从容作答:“还用猜吗?尤所?”
美女脸摇头:“你有所不知,我目前只是临时代理所长职责。”
“剜到篮里就是菜,人什么不是临时的?连生命都是。哦,还要感谢你乔装打扮,深入虎穴,亲手斩除了火车站那颗毒瘤,为我报仇雪恨。昨天车站派出所通知我去把手机领回来了。”许海冰说。
“义不容辞。噢,你可能还有所不知,我所长是临时的,可与刚才和你跳舞的那个丑脸的关系可不是临时的哟。你刚才说的非常好,剜到篮里就是菜。我现在以她正式男友的身份正式警告你……”美女脸见此时丑鬼脸跳着舞转过来,突然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这是我的菜,你可不能乱动筷子,连流口水都不能。”
许海冰不解:“她、她是这楼顶的主人马丫啊。”
美女脸一语道破:“她也是这场舞会的主人马丽雅!呆叉啊!”
“什么?!”许海冰诧异地一把拽起脸上的丝袜。
美女脸赶紧示意他轻声,将他拉到一个角落,摘下假面,现出小尤真脸。
“这是怎么回事?马丫是马、什么丽雅?”许海冰怎能不怀疑。
“是啊,马丫不仅是马、什么丽雅,而且是连大新校公选的现任学生会代理主席,而且还是现任的省教育厅长的掌上明珠。”小尤认真地说。
许海冰呆若木鸡。
小尤进一步告诉他:“在丽雅14岁的时候,还在连大任常务校长的爸爸轻信了一个与连大合作多年的外商蛊惑,把她送到外商的所在国留学,后来才知道这外商是有预谋的,外商后来准备将一批质量不高但价值不菲的教学仪器卖给连大及其他院校,请她爸撮合,她爸断然回绝,结果,丽雅不仅立刻失去了在国外的合法居留权和原有宠护,而且还险遭报复,不得不四处躲藏,几乎与国内亲人失去了联系,小小年纪就在异国他乡经历了很多磨难,直到前年才通过我国驻当地领事馆交涉找到她,回国后一年参加高考,来到这里外语系读书。”
许海冰忽然记起,那天在江畔公园,他失态地去硬看马丽雅内兜上M型商标图案的情景:怪不得那么面熟,那M型商标图案不正和黄毛——马丫脚上那双蓝皮运动鞋的图案一样吗?!哦,原来人家国外衣服和鞋帽都是配套的啊。咳,看来自己真是十足的——呆叉啊!他还有不懂:“回到祖国怀抱也好,来这里读书也好,她也用不着不男不女,整天搞些鸡零狗碎的事啊?”
小尤再进一步告诉他:“她一个女孩远离父母,漂泊在外,又是非法居留,经常要靠女扮男装获得安全感。为防身,她还咬牙练了一手漂亮的跆拳道。还有,说来难以置信,由于她在国外长期睡在锅炉房,以至养成不在嘈杂的地方睡不着觉的毛病,索性就将这里的水电仓房当成了卧室。再就是在国外勤工俭学,习惯了自己挣钱,所以时常接点偷发小广告、维修水电器之类的活。不过,在我的耐心指导下,她已经表示今后不再做一切与代理学生会主席身份不相符的事情了。这场晚会就是为她自己、为祝贺自己彻底结束过去,以新的姿态面向未来而举办的……”
正说着,丑脸过来把小尤叫过去调试卡拉OK了,许海冰看着她魅力四射的背影,联想起她作为“黄毛”、“马丫”与自己调皮捣蛋的情景,不禁哑然失笑。
一阵夜风吹来,带来了芬芳的泥土气息,许海冰使劲嗅了嗅,是那样清爽舒心,他不由转身凭栏,极目远眺——
苍茫荒野、浩瀚星空在他的眼里仿佛在无限伸展着,渐渐地交汇成了一条悠远而凝重、浩荡而壮阔的生命长河,正掀起翻江倒海的排天巨澜,裹挟着世间一切短促而脆弱的生命,奔涌而去……他分明听到惊心动魄的马蹄声、枪炮声、厮杀声、欢呼声、哭喊声……他分明看见太爷爷、连东、方小素、沈大兴、张汶、郭勤勤、马丽雅、大余、小尤、胖保安、妮子、桃子、大辫子、小媳妇、二愣子、憔悴少妇、脱衣舞女,还有自己的妈妈等等密密麻麻的人在惊涛骇浪中搏击着、挣扎着、飘荡着、浮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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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摇撼老枯槐发出的咔咔声响把许海冰从遐思中唤回到了现实,他不禁俯下头来,久久凝视着这棵苍劲淋漓的大树,默默感悟着那历经上千年风雨侵袭、炮火摧残而依然峥嵘挺拔、不屈不挠的躯干,久久沉浸在生命的悲壮与顽强带给自己的心灵震撼之中。
是啊,悠悠岁月,事事沧桑,世道的艰险,人生的玄奥………怎不让他百感交集,怆然唏嘘:
“……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
一首《我的祖国》乐曲响起,许海冰闻声看过去,一个戴着三花脸的瘦长体形的人正饱含激情地放声高歌: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许海冰不用猜就知道歌唱者是瘦主任,不知道的是他竟然有如此透亮的好嗓子。
他饶有兴趣地听着,听着听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腿就跑下天窗。
他双脚急速向楼下冲去,沉重而响亮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荡……
57
地铁站。
急匆匆赶进站来的许海冰一眼看到了什么,不禁刹住脚步——
空旷寂静的站台上,伫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汶!
许海冰慢慢地下了阶梯,慢慢地走近她……
张汶自语:“卖报纸的刚才说,他们有两天没来了……”
58
嗵!嗵!
——伴着初升的朝阳,连大新校区后面的荒野上正在开打新校建设二期工程的第一桩!
2002年夏萌思于辽阳曹雪芹故里
2002年秋初稿于北京石景山
2004年冬完稿于黄河故道畔
2004年春校改于苏州锦华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