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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
“为什么?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娘说过,我是大力金刚转世,天生力大无穷!我八岁的时候跟人打架,一个人挑他们十个!结果那十个都被我揍得鼻青脸肿,我一点事儿没有。后来那十个人不服,第二天又各找了一个帮手来,这样就成了二十个。我一个人挑他们二十个!二十个啊!那一仗打得,是昏天暗地,从黄昏打到黎明,从日出打到日落,打了整整一天一夜,结果就剩我一个人站着。其他人都倒地上起不来了。谁知后来这二十人还不服,又各自去打了个帮手,这样就成了四十个!我一人挑他们四十个!四十个啊——”
“行了行了!跑题了!”听的人不耐烦地打断他。
起先的那人闭上嘴,眨了眨眼。“哦!是跑了。”他吞了吞舌头。“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那个鬼为什么还不来抓你了。”听的人提醒他。
“哦,对了。你想啊,既然我是大力金刚转世,那鬼肯定就不敢过来抓我了,于是就吓跑了。”
“吓跑了?跑哪儿去了?”
“跑哪儿去了?我还想知道跑哪儿去了呢!”男人喝了口酒。“不过,我又不敢跑出来看看啊,于是就一直在那个角落里缩着。”
“不是说大力金刚转世吗,怎么还不敢跑出来看?”
“是啊。可大力金刚一转世不就不是大力金刚了嘛。”
“哦。这样啊。”
“是啊,就是这样。我就这样一直在那个角落里缩着;差不多又缩了一个钟头,这才鼓起劲儿探头往外看了看。”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你说看到了什么?大街上连个屁都没有!那鬼早他妈跑没影儿了!”男人说到这里又灌了一大口酒。
听的人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我道是,原来是你看花眼了!”
“你他妈才看花眼了呢!那鬼绝对是真的!”男人还为自己辩解。
“那,那,除了这些以外,就没再发生点儿别的?”
“发生了啊!怎么没发生?操!我跑到家以后才发现,裤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湿透了!”
听的人一愣。接着又大笑起来。
“嘘!你小声点儿。”男人拍拍他的肩膀。“别让人家给听见。告诉你,这事我可只跟你说起过,你可千万别给我说出去。”
“放心。把兄弟当什么人了,一定给你保密。”
“来,喝!”
“喝!”
……
听完两个男人的谈话,桑奇不禁在心里觉得好笑。
不用说,一定是刚才第一个说话的人在亲戚家里多喝了几杯酒,回家的路上酒劲儿发了作,再加上当时已经天黑,看不太清楚,误把什么人当成了鬼,才导致了这场闹剧。不然,这光天化日的,世界上哪来的鬼?
说自己撞到鬼的人,都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
吃完饭,桑奇在饭馆里坐了一会儿。正考虑待会儿该往哪里去,坐在他对面的婉儿突然伸手指着门外大喊:“快看,那个叫老六的乞丐!”
桑奇一听忙转过头去——
果然,门口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一闪而过!
来不及多思考,桑奇已经夺身追出了门外。
大街上,那个叫老六的乞丐正步履如飞地向西跑去。
由于大街上人太多,老六一边跑一边拨着挡在他前面的人群,好像遇到了什么急事。
桑奇想都没想,拉着婉儿的手就追了上去。
跑了几百米,老六转进了一条老街。
桑奇和婉儿紧追不舍地跟着拐了进去。
老街虽然老,但很繁华。两边全是楼房,而且装点得很讲究。楼上人来人往,笑语喧哗,很是热闹。
老六拐进这条街后,径直向着街中央跑去。
桑奇他们跟在后面,清楚地看见老六在一家客楼前停下。然后从里面出来一位妇人,四五十岁的年纪,跟老六交谈了几句,就把他领了进去。
看上去,老六跟那位妇人好像很熟。
桑奇感到纳闷,老六这么着急地跑来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刚才那位从客楼里出来的妇人,跟老六又是什么关系?
带着种种疑问,桑奇走近了那家客楼。
从外表看,这是一幢跟周围的楼房稍稍有点不同的客楼。它的楼顶比其他楼房高出了约有半米;设计也很独特,四角翘起,中间有些突兀;二楼有沿廊,突出的楼檐上挂着一副金灿灿的匾额,上书五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天下第一楼。
“天下第一楼?这是什么地方?”
桑奇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往里看了看。然后带着婉儿走了进去。
一楼是一个宽敞的大厅,通过一道楼梯与二楼相连;大厅里有一张方桌,四把椅子;桌子上铺着华丽的桌布,上面摆着两只玉盘,一只盘子里盛着四只桃子,一只盘中摆着几串葡萄;椅子上全部备有柔软的坐垫,椅身用紫檀木制作,显得雍容而华贵。
桑奇进去的时候,刚好碰上刚才跟老六说话的那个妇人从二楼的楼梯上下来。
她的表情一怔。然后目光掠过桑奇,落到了站在桑奇旁边的婉儿身上。
她的脸上渐渐开出了妖媚的笑。
“入楼的吧?”她说。同时快速地从楼梯走下来,坐到桌旁的一把椅子上,翘起兰花指摘了颗葡萄填进嘴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桑奇。
桑奇被她一问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一旁的婉儿突然变了脸,吓得一声尖叫,一转身跑了出去。
桑奇愣愣地看着她。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椅子上的妇人吐了一口葡萄核,从椅子上站起来,掐着腰说:“哼,小贱人!想吃这口饭,还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总有一天老娘会把你教训得服服帖帖!”然后她转过头来看着桑奇,问:“她是你什么人?”
桑奇眨了眨眼,仓促地应了一句:“哦,她是我妹妹。”
妇人表情一愣。看上去似乎有些吃惊。
但很快,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原先的表情。
“哦,你妹妹。”她讪讪地笑道。“那你更应该管教管教她。干这一行的,哪能这么任性?说走就走,都像她这样,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桑奇听到这里禁不住惊得张大了嘴巴。“你说什么?你这里,难不成是——妓院?”
“哼,我这里可是‘天下第一楼’,老豆腐街的金字招牌!”妇人得意地看了她一眼。“把你妹妹送到我这儿,我肯定亏待不了她。”说完她在桑奇户肩膀上推搡了一下,一脸妖艳的笑。
“你误会了!”桑奇打断她。表情变得很严肃。“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送我妹妹入什么青楼!”
妇人一怔。表情顿时沉了下来。
“那为什么?”
“找人。”
“找人?”妇人的眉头拧到了一块儿,把桑奇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哼,来我这里找人,你恐怕找错地方了吧。”她的面色看上去有些不悦。
“没错!我亲眼看见那个人就进了你这家客楼!”
“哦。”老鸨的头缓慢地点了点。“那,不知道你要找的人是谁,水芙蓉?夜来香?还是,花满楼?”
“都不是。我要找的是一个乞丐!”
“哦。”老鸨的头又缓慢地点了点。“没见过。”
“没见过?”
“是没见过。”
“确实没见过?”
“确实没见过。”
桑奇冷笑了一声。“假如你见过呢?”
“见过也可能忘了。”
“假如你没忘呢?”
“那就只可能有一个原因了——那个人,或许不是乞丐。”
桑奇停了停。“这倒有可能。”他看了一眼老鸨,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对了,你刚才说,你这里——还有一位叫‘夜来香’的姑娘?”
“有。”
“可不可以让我见见?”
“不可以。”
“为什么?”
“第一,你来晚了;第二,你没有钱。”
老鸨的脸上露出狡诈的神色。
“呵呵。”桑奇笑了笑。“你说对了。看来,我只有一条路可以选了。”说完他转身离去。
身后,老鸨把一颗葡萄缓缓地放进嘴里,眉角一弯,笑容渐渐舒展开来。
第六章
(十三)
又是一个塔城神秘的夜晚。
桑奇倚靠在后窗前,注视着客栈空旷的后院;同时,脑子里也在回想着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
很蹊跷,今天在老豆腐街,老六居然进了一家妓院。而且,从他跟老鸨的对话来看,老六似乎还跟“天下第一楼”的老鸨混得很熟悉。这便说明,老六平时一定经常去这个地方。再看“天下第一楼”,光看外表就知道,“天下第一楼”可以算是老豆腐街上最华贵气派的一家妓院,老六能经常去这样的地方,这便又说明,他决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乞丐!
那么,这个不是乞丐的乞丐——究竟是什么人?
还有,今天在城东闹市街,衣店老板娘梅居然遭人杀害,惨死街头。凶手的手段之残忍令桑奇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什么人会跟梅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要用这么毒辣的手段置她于死地,还要将她弃尸闹市,为众人践踏?
桑奇开始觉得头脑有些混乱。这么多天的东奔西跑、出生入死,他确实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累了。
他打算回床上休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响声。
桑奇转过身去。
“咚咚咚!”
一连串轻微的扣门声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走过去。把门打开。
一双漆黑的小眼睛就这么盯在了他的脸上——
猫。
女孩怀里抱着的那只小黑猫。
黑猫一动不动,蜷缩在老板娘女儿的臂弯里。它的双眼半眯着,呈现出一种疲惫黯淡的表情;耳朵下垂,快要贴到了脸上;小爪子缩进了毛绒绒的肉垫里。尾巴蜷着。整个身体缩得只有小孩子的拳头那么大——这只猫确实小得可怜。
桑奇有些吃惊。同时看向老板娘的女儿。
“你有事儿吗?”
“我可以进去吗?”
桑奇愣了愣。给女孩让出了道路。
女孩抱着猫走进来。
“帮我个忙好吗?”她的目光停在了桑奇的脸上。
桑奇再次一愣。“帮忙?”
“帮我照看它。”她看向了怀里的那只小猫,目光里突然有了酸楚。
“它怎么了?”
“它累了。”女孩说。
桑奇不解。“为什么要让我照看它?那你呢?”
女孩停顿了一下。“我会给你报酬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只布袋,放到桌子上。看着桑奇。“这里面有钱,你可能用的到。”
桑奇感到诧异。“你从哪儿弄的这么多钱?”
“我偷他们的。”女孩回答得很迅速。让桑奇促不及防。
不等他答话,女孩把猫放桌子上。“我明天晚上会来取。”她低头在黑猫的头上迅速地吻了一下。转身跑了出去。
桑奇愣愣地在原地站着。
身后,黑猫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一跃跳上了桑奇的肩膀……
(十四)
一场雨。
一场春雨。
不知什么时候,雨在夜里淅沥淅沥地下了起来。雨丝细而繁密,打在屋外的窗棱上,“乒乒乓乓”,如一支欢快的谐奏曲。
桑奇一整夜就伴着这支曲子入眠。
清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红彤彤的太阳从东面升了起来。
桑奇走到屋外,伸了伸懒腰,用力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刚下过雨,外面的空气就是好,间带着几分潮湿的泥土的气息。客栈的后院里,几棵形状怪异的老树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叶子晶莹透亮,焕发出生命的翠绿生机。
桑奇四下环顾了一会儿,感觉神清气爽。
看来,这又将是美好的一天。
吃过早饭,桑奇和婉儿出了客栈。
两个人一出门就分成了两路——桑奇去了昨天的老豆腐街;婉儿直奔城东的“水城酒家”。
不知为何,桑奇自始至终都觉得那个叫老六的乞丐跟水城酒家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非一般的联系。比如他可以随便到水城酒家去打酒,随便对水城酒家的伙计发号施令;还有,尤为令人不解的一点是,据水城酒家的伙计阿晋说,老六跟水城酒家的那位神秘掌柜之间似乎还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特殊关联。
这其中必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考虑到天下第一楼的性质,桑奇让婉儿先去水城酒家继续打探老六的情况,自己则去了城西老豆腐街。
之所以叫“老豆腐街”,是因为来这条街上的人都是男人;而男人来老豆腐街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吃豆腐”。换句话说,这条街上的所有店铺都是做着同一种生意——出卖肉体。
桑奇来这里的目的可不是吃豆腐——而是要确认一个事实!
自从上次在那家饭馆无意中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对话,桑奇就对对话中提到的那个“鬼”产生了兴趣。并且,在他心里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他们嘴中的那个鬼——会不会就是——杀死衣店老板娘梅的凶手?
因为从梅的死法以及其中一个男人对那个“鬼”的外貌描述来看,二者确实有很多吻合的地方。比如那个“鬼”有锋利的长爪,而且浑身是血;而梅恰恰就是被人活活抓死的,并且死前流了很多的血。
还有,从死亡时间上看,梅的尸体是第二天早上被人在城东闹市街上发现的;而酒馆里的那个男人在老豆腐街撞到“鬼”是在前一天晚上。二者在时间上也不矛盾。
这样看来,那个“鬼”很有可能是先在城东闹市街上杀死了梅,而后逃到了老豆腐街,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在杀人之后却被一个从亲戚回来喝得半醉半醒的男人凑巧撞见了,还把他吓尿了裤子。
这确实是一个大胆的猜想。而想要证实这个猜想是否正确,桑奇就必须亲自往老豆腐街上走一趟!
到达天下第一楼的时候,时间尚早。
老豆腐街上人影稀少,显得有些冷清。
桑奇今天之所以这么早来,主要是考虑到昨天老鸨将他拒之门外的那两个理由:一个是他来晚了,一个是他没有钱。而今天,第一,桑奇来得足够早;第二,桑奇身上带了足够的钱。这样就不用再担心那个可恶的老鸨再有意刁难他。
桑奇走进一楼的大厅。依然是昨天的那副景象。
老鸨从里屋探了探头,表情稍微一愣。
然后她掀开门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扭着麻花步从屋子里出来。一脸诡谲的笑。
她走到桑奇跟前。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有变化?”她皱起了眉头。
桑奇微微一笑,没有理她;而是径直把一只开着口的布袋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老鸨顿时喜笑颜开。
“阿笑,你个死丫头!死哪儿去了?”她转头朝屋里大喊。
“在给三小姐梳头呢!”一个甜美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来了!”阿笑应了一声。开门“扑通扑通”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出现在桑奇面前的是一个干净甜美的小姑娘。
“妈妈。”阿笑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的童稚。看得出来,她对凶悍的老鸨既害怕又尊敬。
“三小姐说,她今天——”
“今天今天!今天怎么了?”老鸨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今天又不舒服了?老跟我耍花样!今天这个不舒服,明天那个不方便!都这样,老娘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阿笑被她的喝斥吓得浑身一哆嗦。
“我不管!客人可是等着了!让那个小贱人赶快下来见我!”老鸨说着。顺手在阿笑红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