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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祖-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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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书,最后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出处,竟以一个地道的广东人自居,经常在公开的场合以广东首席记者的身份,代表并不是他的父老乡亲发言,其实他连广东话都不会说。
  这么一种人竟与陈皮一起突然出现在龟村。大出我的意料。
  他们找到村长,亮出盖有国家级大印的介绍信。村长目不识丁,口里叼着一根牙签,瞪着那张纸左看右看,不知写的是什么,只好派人叫胖老板来。村长每天大约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挑牙缝里的食物。自从收到多国考察队每天二百多元的留宿费后,牙签在他的口腔里劳动的时间又延长了三分之一。他熟悉自己口中每一粒牙齿和每一个牙缝。并为他们制定了一套保健程序,牙签总是从上门牙开始挑起,最后在下门牙结束。我深信,他仅凭牙缝里的食物便可以度过任何饥荒。这会儿,他挑出一根肉丝,像观赏战利品一样放在眼前仔细打量,然后才惋惜地朝它吐了一口臭气,牙签上的肉丝便飞落在地。
  胖老板终于来了,他看过介绍信后笑问:“你们想采访我们的大寨田?”
  他在七十年代当大队文书时恰逢村西石头山上的大寨田竣工,胖老板接待过全国各地的记者。
  吕余将一张《法制周刊》递给他,龟村那颗五百年前的人头赫然登在上面。胖老板一看慌了神,村长问他怎么回事,他支支吾吾不肯回答。二狗这时正好来找村长,看见本村上了报纸十分风光,二话没说,拿它到村里四处张扬,胖老板要拦已经来不及。
  族长看到报纸大吃一惊,此乃不祥之兆,龟村将大祸临头!他立即领着一批壮丁将吕余和陈皮驱逐出村。多国考察队与村民的关系又陡然紧张起来,有人扬言这次要真正赶我们出去。
  村里人都怀疑胖老板出卖了龟村,嚷着要关他的铺子,因为他跟外人最熟。胖老板找到我破口大骂,无论我如何喊冤,他都绝不相信。我想起了菲菲,带着胖老板四处找她。她正在河里洗头,秀发随波荡漾。
  “菲菲,你过来,我们有事问你。”
  她将长发提起来,拧了几下:“什么事?”
  “你又闯祸了?”
  “闯了什么祸?”她仍满不在乎地摆弄自己的头发。
  “你们《法制周刊》怎么将我拍的那个人头登出来了?”
  “不好吗?我还根据你的观点,写了一篇评论,题目叫《从五百年前的人头看古今”媾和“实质》。是借韦伯的机子传真回去的。”
  说话间,族长已带领一群村民包围了多国考察队的帐篷,我们赶到时听见二狗对韦伯他们说:“我爷爷叫你们把照片都交出来!”
  专家们吃惊地望着我,不知怎么回事。我用英语翻译之后他们更不明白。族长撑着拐杖脸若干枣,他将左手一扬,《法制周刊》上那个五百年前的人头便冷森森地逼视着多国考察队:“这种照片通通交出来!”
  韦伯不知是祸,接过报纸认真打量,此刻他更加深信长尾部落的秘密就在日益神秘的龟村。
  二狗振臂一呼:“搜!”
  几个小伙子闯入外国人的帐篷。专家们这才慌了神,说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那些家伙在里面捣腾了半天,竞没有一个人出来,专家们不放心,侧耳细听,里面毫无声息,韦伯再也忍不住了,他进去看个究竟,但很快便笑容满面地出来。
  族长在外边站得两腿发软,嘶喊道:“二狗,快出来!
  喊了好几声没人应,族长叫人进去催,去催的人也消失了。不知过了多久,二狗出来说:“没有那种照片,只有这个!”说完将一个特大的女裸照塞到他爷爷的鼻尖下,族长睁眼一瞧,立即唤一声说:“快拿开,下流的东西!”然后叫人到我们的帐篷搜查。
  那些家伙以为我的帐篷也有色情的东西,一窝蜂往里钻。我急中生智对族长说:“叫女的进去吧,有些东西男人不方便。”族长想起刚才的裸照,立即喝令他们出来。走在前面的二狗已经抓到菲菲的胸罩,他狠狠吻了一下才悻悻地出来。
  族长用拐杖点了孙寡妇和一个半男不女的家伙进去。我注意到寡妇进去前与菲菲匆匆使了一个眼色,于是放下心态,我知道她们交情不错,寡妇曾经暗中拿美元与菲菲兑换。
  不久,她和那个半男不女的家伙果然出来说:“什么也没有发现。”
  三十七
  数百万读者跟随菲菲的文笔梦游了多国考察队惊心动魄的探险历程。《法制周刊》的发行量三周之内由五万猛增至一百万,涨势依然十分坚挺。大记者安菲菲从此家喻户晓!
  我深信我们向来视《法制周刊》为小报的总编先生,此刻必定受到巨大的压力,因为他自己号称发行三十万的《文化》杂志充其量也不过十万。也许,总编先生更担心的是,万一多国考察队真的找到长尾部落,证明我是一个精神正常的人,他便可能因迫害知识分子而名誉扫地。于是,陈皮在龟村出现了。
  可吕余为什么要来龟材呢?
  陈皮和吕余其实并没有远离龟村,而是偷偷在村后的禾坪上搭起了帐篷。他们将新鲜的稻草铺在帐下,还在帐篷周围坐起三面草墙,以驱长夜寒风。我猜想是知识青年吕余的主意,于是冲着他们的帐篷喊道:“夜里你们睡死了,我就在周围点上一把火,再堵住正面,看你们往哪里逃?”
  他们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吕余兴奋道:“正想找你们呐!”如荒漠中忽遇故人。陈皮却触了电似地歪着脑袋瞪着菲菲。
  吕余拿出一个红色小包,内有东方教授《冲击与协作》第二卷的写作纲要,一支师姐用过的钢笔和一本《诺查丹玛斯大预言》。
  吕余严肃地说:“东方教授请你不要再去寻找什么长尾部落,回广州帮他完成《攻击与协作》第二卷,他身体快不行了。”
  我很惊讶:“你认识东方教授,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个你别管。”
  “嘉娜回来没有?”
  “不知道!”
  “你来龟村就是为了送这些东西给我?”
  “我是个记者,哪里有新闻就往哪里去。”我跟吕余说话的时候,陈皮已跟菲菲搭上了腔,他帮菲菲带来了上百封读者来信。
  有一封信写道:
  菲菲小姐,我每周都在读你那激动人心的报道,你和你笔下可爱的考察队员已经成为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每时每刻我都在为考察队员的命运担心,为你的安全焦虑。我衷心地希望能够为你们出点力。我跟家人商量好了,我自小练过少林拳,如果你同意,我准备到你那里去,作为一个忠诚的保镖,日夜守卫着你。听说长尾人的性生活都是集体进行的,万一你被他们捉篆…另一封信这样写道:我觉得十分可笑,在科学发达的今天,你们这些博士专家们竟然如此愚蠢。为什么不派直升飞机协助你们考察呢?如果采纳这一建议,请在下期《法制周刊》登出我的名字……这样的读者来信每天有数百封。但《法制周刊》并不满足,为了进一步挑逗读者,还用了一整版刊登菲菲的生活照,特别注明某大学校花,未婚,没有男朋友。菲菲本来是请假出来的,现在已改为正式出差,领取高额津贴。
  夜里,四周一片寂静,多国考察队员都进入了梦乡,只有我们的双人帐篷透出朦胧的灯光。菲菲完成了今天的报道,柔声说:“休息吧。”
  我说:“再坚持半小时。”
  我正在读东方教授英文版的《攻击与协作》,那是白天韦伯借给我的。
  菲菲将我的书合上:“不,你一个星期没洗澡了,浑身发臭,我来帮你擦擦身子。”
  热毛巾刚敷上来,我感到十分舒适,可她的毛巾擦另一处时,原来那块很温热的皮肤渐渐起了鸡皮疙瘩,擦完上身时我已经浑身发抖。她给我披了一件上衣,然后往下擦。一阵快感之后,我忽然跌入极度的恐惧之中,脑中出现了马赫德被人生吞活剖的情景,仿佛野蛮人正在我身上操作吃人前的程式,我突然大声说:“我不擦了!”
  她在惊愕中仍然最后擦了一把道:“其实也就完了。”
  我光着身子火速钻入睡袋,再把刚才的恐怖体验告诉她。菲菲说你马上就会觉得很舒服,然后关了灯脱光衣服爬进来。我说你怎么自己不擦就混进来,她说晚饭前便把身子弄干净了。她将冰冷的屁股贴着我温暖的肚皮,冻得我大嚷不舒服快挪开!
  然后我评价说:“你的冷屁股放进冰箱里肯定能节电!”
  话音刚落,帐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笑声,有个恶毒的嗓子竟大声重复了我的话:“你的冷屁股放进冰箱里肯定能节电!”
  我听出是二狗,菲菲说还有陈皮,她认定是陈皮醋性大发设计捣乱。其实他们想窥视的是菲菲的裸体,不料她竟关了灯才脱衣,令帐外等了六个钟头的二狗和陈皮大失所望。这几天我对菲菲的泄密大为光火,今晚她决计要跟我媾和,二狗和陈皮的偷窥进一步激发了她的热情,外面的笑声过后不久,她就主动发起进攻。可我刚刚挣脱活剖的恐惧又忽遭这恶毒的搔扰,怎么也提不起热情,万般无奈之下,她突然朝另一头爬去,于是我熄灭的热情在她热吻之后终于燃烧起来。
  第二天清晨,我去跟韦伯商量改善“考民”关系的对策,一个年轻的女子忽然从韦伯的帐篷冒出来,背向我直奔村内,我认出是村里颇有姿色的孙寡妇。上一次倒行至此,孙寡妇便想勾引我,幸亏我把持得住,不然今天岂不成了笑话?
  我将头探入韦伯帐篷:“昨晚过得怎么样?”
  他明白我指的是什么,解释说:“我只是向她了解一下村里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谈了一夜。你知道,我们语言不通,靠字典交谈很费时间。”
  “是吗?而且约好明晚再谈。”
  他忽然生气道:“你每天有个漂亮的情人陪着,自然无须偷偷摸摸。说实话,我确实了解到了不少机密,你知道那张人皮吗?”
  “什么人皮?”
  “就是那张刻有五百年前《和约》的人皮,你真的不知道?”
  “压根没听过!”人皮与人头一起,都藏在龟村调堂的秘室中,重要祭典时才拿出来,否则'文革'时早被毁了。也许长尾部落的秘密就在那张人皮上,我们一定要设法拍下来。“
  “恐怕没有机会了。现在能否留在龟村已成为问题。在他们驱逐我们之前,一定得先跟他们和好,其余的事以后再说。”
  韦伯说他跟孙寡妇欢度的风流之在意义正在于此。这无异于说他那根寂寞的东西实际上是一条和平的橄榄技。我又一次深刻理解了媾和的本质。
  三十八
  韦伯与孙寡妇的媾和几乎每晚都在悄悄进行,我们与龟村百姓的关系却丝毫没有改善。没有多少人愿意跟我们说话。这种紧张气氛只有菲菲在河边高歌时才有所缓和。事实上闯祸的是她而不是我们,为什么村民对我们总是怒目而视,对她却和颜悦色。龟村的茅坑实在太脏,菲菲方便时总爱在野外挑一块风景优美的地方。二狗渐渐发现这个规律,当她拿一把小铲向野外走去时,二狗常常尾随而至,菲菲每次算准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才敢在草丛中蹲下,以防他扑过来时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这一天,我远远看见二狗在地上教孙寡妇的儿子写字,教完一遍,他用脚将地上的字擦掉,让狗屎练习听写。二狗说“你”,狗屎便用树枝在地上写个“你”,二狗说“的”,狗屎写“的”,他见狗屎记性不错,一溜念出三个字:“冷屁股”。
  我觉得“冷屁股”三字颇为耳熟。
  狗屎问“冷”字怎么写,二狗不回答,掀起狗屎又破又长的棉袄,将手伸进去才说,这就叫冷。狗屎打了个寒噤。二狗提示先写两点,于是“冷屁股”很快就在地上出现了。接着二狗又一溜念出五个字:“放进冰箱里……”我他妈全明白了,这正是那天夜里他们偷窥时我对菲菲说的话。狗屎很快将整句话写完,并且大声朗读:“你的冷屁股放进冰箱里肯定能节电!”念完他向二狗:“什么叫冰箱?”
  “我也不知道。”二狗答道。
  狗屎忽然看见了我,高喊着“父亲”朝我奔来。我想起跟韦伯媾和的孙寡妇,一点也乐不起来。
  “什么叫冰箱?”狗屎问我。
  “就是通电后能够将里面的东西变冷的箱子。”
  “什么叫通电?”
  “通电就像喝水一样,把电喝到肚里去。”
  “电是什么?”
  “电是一种能量,像火一样。”
  “你是说给冰箱放火里面的东西就冷起来?”
  “谁他妈说过给冰箱放火了?”我被他问恼了。
  这时二狗来到我们面前,他问狗屎:“你刚才叫他什么?”
  “父亲。”
  “你上当了,父亲就是爸爸。”二狗提醒狗屎,“走吧,不要跟他们来往。”“不,我不走,”狗屎人小气大,“我就要叫他父亲!”
  狗屎出生几天后父亲便死了,孙寡妇怕他难养,给他起了个贱名,企望践者易生。狗屎相信孙寡妇说的,爸爸出远门去了,因此他经常站在村口,观望所有陌生男人,希望其中一位是他的父亲。虽然人们早就说出真相,但他们仍然期望有一个外面来的男人能够成为他的父亲。
  可这回我不愿意了。“以后叫我岳秋,再叫父亲我就不理你了。”我想,说不准那个美国后爹还会给你添一个杂种妹妹呢!
  多国考察队与村民的僵硬关系一时无法化解。我们吃惊地看见村长领着吕余和陈皮向村西石头山上进发。经过考察队的帐篷时,陈皮得意地向我们吹着口哨。
  我将看热闹的狗屎叫来,对韦伯说:“这是你的继子。”
  韦伯惊问:“什么继子?”
  “他就是孙寡妇的儿子,你别看他穿得这么破烂,聪明着呐。”
  “请你别开玩笑!”韦伯表情严肃,“我在美国还有夫人和女儿。”
  “就算这样,你跟他妈亲热这么久,难道就一点表示都没有?你看他穿得多寒修!”
  狗屎穿着父亲的破棉袄,上下都露出棉絮,改短后的袖口磨刀布一样油亮。韦伯从帐篷里拿出一块红布,对着上面的气孔使劲地吹,转眼间便膨胀成一件太空衣,我将狗屎的破棉袄剥下,随手扔在地上。韦伯给狗屎穿上太空农,宽大的衣服罩住了他全身,但狗屎一下子便精神起来,他想捡回地上的破棉袄,可那双吞没在袖里的手怎么也伸不出来,大伙被逗乐了。
  我拉起破棉袄,顺手扔到一边的篝火里,指着韦伯对狗屎说:“他才是你的父亲。快叫父亲!”
  狗屎真的怯生生瞪着韦伯叫了一声:“父亲。”
  韦伯听不懂中国话,以为狗屎在向自己道谢,高兴得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脸上狠狠地亲吻了一下。这时远远地有人在喊:“狗屎——狗屎——”狗屎应了一声准备走,那是母亲唤他回家。韦伯说等等,开了一个罐头给他。狗屎用塑料勺子舀了一点送到嘴里,味道好极了,然后小心将盖子压上,正要带回家与妈妈分享,冷不防被寻来的孙寡妇刮了一记耳光。
  “谁叫你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她佯装不认识韦伯,抢过儿子手中的罐头塞入我怀里,掀开他身上的太空衣:“你的棉袄呢?”
  “那破东西给我扔到火里烧了。换上一件新的不好吗?”我说。
  “我家的事情不用你管!”她冲我嚷道,然后俯身问孩子:“快说,谁给你这衣服?”
  狗屎这才哇一声哭起来,指着韦伯说:“父亲!”
  孙寡妇再给儿子一记耳光,抱起他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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