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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骨头-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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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我超越了自我。演出的激情越来越程式化,谄媚的技巧越来越无形,把握现实的手腕越来越刚柔,面对未来的心越来越坦荡……当然,还有我的乌托邦,一个从美化到彻底神化的黑社会。
  大黄问我,万岁,你说,乌托邦到底是什么?
  我说,乌托邦就是乌托邦。
  的确,在我不断领着众狗实现乌托邦的过程中,有些狗对此产生了怀疑。大黄是第一个,他对我及乌托邦的置疑越来越重:我们的生活不仅没有比宠物过的更好,反而在倒退;我们组织里结党营私愈演愈烈,官员腐败愈来愈盛;我们的治安有史以来最糟,还不如黑社会;到底什么是乌托邦?……大黄所说的一切我都认同,可我不能承认,不能承认乌托邦就是一个我胡编乱造的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我在乌托邦里绝对的自由,我不能让任何狗去摧毁我的自由。因此,我不得不在乌托邦展开全面清洗行动,就是将信念不坚定者划为污蔑伟大万岁的政治犯。
  我为何可以打碎自己的水晶骨头,却不让众狗打碎他们自己的水晶骨头?归根结底是我的自私,对自由的无限渴望。所以,从我的角度看,乌托邦并非是一个百分百的梦。
  大黄首当其冲,被批斗关进水牢,几天后,他不忍折磨悬梁自尽了。他的死,对我触动很大。我究竟为何变得残忍起来?大黄可是我三番两次的救命恩人,大黄可是我最亲密无间的朋友,大黄可是我告天盟誓的结拜大哥!只因他的梦醒,只因我需要权力、需要自由,我就把他给抛弃了。
  大黄的葬礼我去了,很冷清,寥寥数狗。我知晓,没有多少狗会有胆量出席政治犯的葬礼。风儿也在场,满面悲悸。我不知晓他是否真有哀伤的感觉,因为他是批斗大黄的执行者。我朝大黄的遗像鞠了三躬,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当众宣读了一份为他平反昭雪的公告,祭以亡魂,表以我心。这是我惟一能为他做的了。
  我偷偷流了一滴眼泪,很快将它抹掉。
  幸好,大部分狗是“觉悟”的,乌托邦清洗很快结束。我也不愿看到乌云愁杀的天色。风儿接替了大黄的职务,他是一个超级的乌托邦狂热分子,对我犹如神灵般敬仰。不!我就是神,表面臣服的神,内心敬畏的神,无条件信仰的神。
  我明白,我要在乌托邦的顶峰永不坠落,就必须成为真正的神,只有神才拥有绝对的自由。这也是茜茜既定的方针,她走了,我也有足够的能力完善。我把乌托邦逐步往宗教概念上转移,乌托邦是个宗教,乌托邦是个信仰,而非现实。乌托邦是个宗教问题,乌托邦是个信仰问题,而非现实问题。狗们愈发觉得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就愈发执着的信仰乌托邦。他们祈祷神灵能佑护他们的生活,能改变他们的现状,而只有乌托邦的神灵才具有这个神力。
  对神的信仰才是永远无法醒来的梦,才是一个无坚不摧的水晶骨头。乌托邦是水晶骨头巨大的制造工厂,我制造着,惟我清醒着。虽然,乌托邦本质上就是原来的黑社会,流浪狗依旧贫穷着,但他们却不是从前的他们,他们有了执着的信仰以及心中有了坚定的神。他们再也打碎不了自己的水晶骨头,因此,他们永远也参悟不出梦与非梦的境界,现实与非现实的区别。
  我再也不哀愁了,我再也不空虚了,因为我创造出一个梦想与现实完美结合的世界,而非生活在一个梦想与现实完美结合的世界。是的,创造而非生活,有着本质的区别。有此领悟全归茜茜所赐,她对爱情的掘弃让我最终明白,梦想与现实都是虚幻的,不真实的,所见一切都是虚假的,游戏才是我们在有限生命及有限空间里惟一的主题。
  我要感谢茜茜,是她把我带到一个超脱的精神层面,在这个精神层面里只有游戏,而无绝对。
  第十九章 最后的抉择
  面对阉割,我陷入前所未有的抉择,便是从本质上选择做狗还是做狼。甚至可以说,是生与死之间的抉择,是选择狼的死狗的生,还是选择狗的死狼的生。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快乐过去,转眼两年。我的体形更加魁伟,前不久去衡山电影院看周星驰的《功夫》,再钻大铁门时,连半个脑袋都塞不进去。我的气质更加贵族,别人都说我像《乱世佳人》里的克拉克。盖博,气宇高贵且不失风流倜傥。女主人对我越来越爱,并没有因情人冬冬的离去冷落我,反而更把我当个宝,已然成为她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从乌托邦里安全的撤了出来,我只有从我设计的游戏里全身而退才算大功告成。
  乌托邦四分五裂的局面不可避免,各方诸侯如雨后春笋般孕育而生,江湖风云色变。他们高举着乌托邦的信仰相互争夺着自由与权力,他们都说自己是正宗的乌托邦,是神的真传。这正是我设计游戏的目的,不论我在不在江湖,不论我还是否掌控着权力,众狗都以我的名义创建着秩序,获取着私利。我超脱了,我达到游戏设计的最高境界,即我生与死都是生,都是众狗心目中自由的化身,都是主宰他们内心永恒的神。
  而乌托邦之外的世界,是一个我无法制定游戏规则的世界,这个世界由人类控制,由我的女主人控制,所以在这个世界里我只是个小角色,被游戏的制造者设计着命运。游戏的制造者就是我的女主人,就是我的神,我同样也有神。
  我要活的快乐,就必须领会神的意图,谙熟游戏的规则。
  谁是女主人的神,这对我并不重要,神与神之间是垂直管理的,我只须服从我的神。世界就是这样由一个个游戏组成,有的游戏是独立的,有的游戏是游戏中的游戏,每一个游戏不论大小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每个独立的世界里都有一个主宰的神。所以,当女主人的演艺事业走到低谷,我并不感到天要塌了般,只是创造她置身这个游戏的神对她没了兴趣。虽然,我也由广义的明星狗成为狭义的明星狗,好在生活质量并无太大改变,女主人这几年赚了足够多的钱,维持目前高质量的生活就是200年也没问题,而到那时,我也早已灰飞烟灭。所以我不用担心,继续享受着我的贵族生活。只要能调整好心态,这是一个并不起伏颠簸的游戏。
  女主人曾多次尝试与范胖子结婚,以将置身的游戏无限延长,可惜游戏制造者是不能被游戏角色控制的,所以,范胖子一次次拒绝了女主人的婚姻请求,转而制造另一个游戏主角。女主人并不像我对世界认知的这么透彻,她觉得自己离开这个游戏就没法活了,死缠烂打的粘着范胖子。岂知,这样会加速游戏终结,原本可以做个配角的也做不成了。
  女主人被自我折磨的容颜憔悴,她不信自己的命运就这样风光不在了,没有人喜欢她了,没有人找她签名了,没有人给她献花了,没有化妆品广告找她代言了,没有综艺节目邀请她了,主持人不调侃她了,记者不爱搭理她了,大街小巷再也看不见她的海报了,KTV里的少年越来越少点她的歌了,于是,她妆扮的妖艳逼人,卖力穿梭在红男绿女的Party中。显然,她是以这种方式告诉别人,自己并未消隐,并未被绚丽的舞台遗弃,还有很多人需要她。她的这种自信却没有得到回应,因为新出炉的明星比比皆是,她们才是游戏的主角,霸占着目光,吸引着有力量的男人,而剩下的目光及男人又都是女主人不屑的。
  女主人受了几次冷落后,蜷缩在家里,不敢出门。这又何苦呢,安安静静的走在大街上不也是曾经的一个愿望吗?况且,这世上有几人能从生到死都被人大眼瞪小眼的关注呢。她最终想通了,自己总不能永远霸占着这个舞台,因为人们不可能永远的喜欢一个人。她开始转移目标,尝试诱捕一个钻石王老五,堤内损失堤外补,有一座金山靠着也是荣耀。她其实应该是明白的,那些所谓的钻石王老五不过是一群情感饥饿的动物,他们需要的只是肉体的快乐来麻痹自我,他们是不会许给肉体一个未来的。
  令女主人彻底绝望是在一次洗手间里,她坐在马桶上,听见洗手台边有两个女人嘀嘀咕咕着。她捕捉到自己的名字,于是,憋住尿树起耳朵偷听。一个女人说,你瞧叶绿素都老成巫婆了,还扮成个狐狸精似的,呕!另一个女人说,谁说不是呢,眼角的鱼尾纹都可以夹死蚊子啦,以为抹了厚粉就看不出来了,呕!
  女主人气的肺都要炸了,提起裤子冲出去,撕打起来。一个女人对付两个女人,显然处在下风,好在我及时听见女主人的惨叫,也不管男洗手间还是女洗手间了,箭一般冲进去,对着两个烂女人龇牙咧嘴的怒目狂吠,吓得她俩当场小便失禁。
  女主人一路哭泣着回家,到了家,就直奔镜子面前一坐就是三天。其间不停的问我,我真的老了吗?没人要了吗?我当然是拼命的摇头,除去谄媚她的意味外,我并不认为女主人老的成秋后黄花啦。她还是很年轻的,很漂亮的,皮肤嫩嫩的,眼睛有神的。但对于吃青春饭的女人来说,她的确是老了。
  衰老终于击败了女主人,她最终觉悟,自己总算风光过,也赚够了钱,而爱才是生命中的唯一。她开始把心思放在没有光环萦绕的未来,她开始想要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一个和真正相爱的人厮守终老的家。然后做点小生意,最好是开个有品位的小店,不需要它赚很多钱,只要能满足日常开支就行了。
  不知她是真的领悟了人生真谛,还是她的确累了,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归宿。
  她想起了情人冬冬,她觉得他是惟一可以倚靠终身的男人,虽然他没有很多的钱,但他爱自己,会给自己温暖和浪漫。
  于是,她去找他。
  他去了西藏,女主人便趁着时间空隙把几经转手的画廊盘了回来。她请上海一流的设计师把画廊重新装饰了一番。楼下依旧是展厅,只是比以前趋于商业化,尤其是增加了一个颇具现代气息的收银台,收银台里什么电脑、计算器、收款机、验钞机一应俱全。楼上四面墙壁上的窗户被敲掉,换成一溜通透的玻璃,屋顶也是如此,活脱脱一个玻璃房子。一块丝绸屏风将整个玻璃房子隔成两个空间,一个空间是情人冬冬的画室,一个空间是温馨的卧室,而隐秘的小隔间改成现代化的厨房。最后,挂上画廊的牌匾,当然还是叫“回家”。一切毕后,女主人叉着腰楼上楼下连转了几圈,脸上表情甚是满意。我则连连啧舌,这画廊改造的和我梦中看见的不是一样吗!
  情人冬冬回来的那天,女主人和我去车站接他。情人冬冬还是像第一次见他般风尘仆仆,不时甩甩头发,脸上写满了沧桑和自由,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他说,怎么想起了我?
  她说,先洗尘。她带他去了一家档次很高的西餐厅,点了精致佳肴,和一瓶有年头的红酒。他们没怎么吃,很沉默。女主人有话几次没说出口,情人冬冬有疑几次没问出口。倒是我吃得欢,的确也不关我什么事。吃完饭,女主人带着情人冬冬来到崭新的画廊,他着实为眼前一幕惊异。
  她牵他的手观赏一圈,然后问,可是理想中的画廊?
  他说,没有了天窗,没有了逼仄的天空。
  她说,这是你的,我的,他的(指我)。
  他说,是你的,他的,不是我的。
  她说,是你的。
  他说,我的画廊是广袤的天地,它还太小,装载不下我的心灵。
  她转变话题,说,我很累。
  他说,因为你一直为别人活着。
  她说,我想有个家。
  他说,你不留恋灯红酒绿了?
  她说,我要嫁给你。
  他长叹一口气说,晚了。
  她很诧异,怎么?你不是想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他说,那是过去。
  她说,现在和过去有什么分别?
  他说,当然有区别。过去我爱你,想和你在一起,可是爱不是你生命中的唯一。现在你累了,想要一个家,想要做回真正的自己,想要一个爱你的男人永远陪伴着你,可是我已娶了自由,选择了漂泊。
  她开始殷殷抽泣。他握紧她的手说,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当年我也是如此。他说完,背起沉重的行囊转身走了。她放声大哭,一直追到画廊门口,一直朝他的背影呼喊他的名字,一直到看不见了他的背影仍不住的放声哭泣。她的哭声引来路人疑惑的目光,她仍继续朝着背影消失的街头哭泣着。我低着头,伫立在门槛内,没有去追情人冬冬,也没有去慰藉女主人。这样的结局早已预料,但我却没想到女主人遭拒后的强烈反应。她返身进了画廊,将门锁上,然后疯了般,见什么砸什么。屋子里一片狼藉,玻璃碎裂纷纷。
  跟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暴烈的发泄情绪。我以为她只是把婚姻当作一个长久的游戏,看来并非如此。
  我以为她摔了,砸了,哭了,闹了,亲手把画廊毁了就会安宁了,可事情远没有结束。她回到家后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拉上窗帘,蜷缩在角落里,目光呆滞,神神叨叨的不停(也听不清楚到底说啥),一连几个星期都是如此。头发蓬乱了,也不去打理,脸上积满了污垢,也不去清洗,饿了,就嚼一小块干面包,渴了,就喝一点矿泉水,我取悦她,她一巴掌把我忽悠开,整个人成仙了。
  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倘若女主人想不开,哪根筋搭错变成了神经病,我下半辈子怎么办?思量来去,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有一点倒是好,我清净了,相对自由了。我不停的邀请莎莎等美狗来家吃饭,做爱,声响再大,女主人也不会下楼的。没过多长时间,和我有一腿的美狗都玩过一遍了,再也没有新鲜感,我方知,我并非是个风流老手。于是,我邀请风儿及馒头到家做客,他们现在都已是一方霸主,当然,在我面前还是龟孙子般恭敬。我暗示他们为我物色些美狗,他们欣然许诺。作为回报,我会在他们的组织里露脸一次,以示神的眷爱。
  美狗源源不断,一天一个,我纵情于酒色欢娱之中。此番美妙游戏,岂是神仙可比?
  一天,某个宠物美狗的主人上门嚷道,你这个狗东西,到处瞎搞,把我的宝贝给弄怀孕了,生下个杂种咋办?
  我假寐着眼睛就是不理睬,他便质问我家主人在不在?
  我暗想,女主人现在哪还管得了这种事情,就是她心情好时,也不会把我怎么样,无非向人家假惺惺的陪个不是,然后像模像样的教育我一番。说心里话,我也知晓让美狗怀孕不好(主要指宠物狗,流浪狗就省心多了),可我就是不喜欢戴套,对方也不喜欢吃药,说是会发胖,索性就只管快乐了。
  上门滋事的人赖着不走,非要见我的主人讨个说法。这些人以前是不敢这么大声的,前来滋事多是为一瞻明星光彩,可如今,世道变喽。我刚想用棉棒塞住耳朵,只见女主人流光溢彩的翩翩下楼,身披华贵霓裳,面画妖媚浓妆,嘴叼纤细紫罗兰香烟,丝毫不见了自暴自弃的颓废容颜,且是她两个月来首次下楼。
  只见她姗姗踱到滋事人面前,吐了一个优雅的烟圈说,嚷什么嚷!不就是我家狗看上你家狗吗,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冬冬是多金贵的身份啊!再则说了,你家的狗不好好栓住,到处勾三搭四,一看就晓得是个骚货!
  你!你!……滋事人气的说不出话来,一跺脚扭头就走,出了门才缓过气来,回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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