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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三人一起到某个海岸渡假的时候。
当时是夏天,天气热得彷佛连柏油路也要融化,十岁的银凌海和莫凡来到海边嬉水。第一次来到海边的他被石滩上的螃蟹等小生物吸引着视线,好半晌,年幼的银凌海转头看看自己的养父,发现对方正弯下腰来。
在其脚下是一处因石头凹陷造成的小池塘,一尾小鱼被困在池中,看样子是被大浪冲到此处的,鱼儿在水分逐渐被蒸发的小池中辛苦挣扎着,而莫凡小心翼翼以双手抓住鱼儿,接着把它放回海水中。
“莫叔,你在干什么?”
“我让这尾鱼回到大海中。”
“只是小小一尾鱼罢了,有什么所谓?而且搞不好它转眼又会被浪冲回岸上呢。”银凌海指指四周岩石上不少被晒干的鱼类尸体续道:“莫叔,这样根本没意义嘛。”
“有的,孩子,对那尾鱼有意义。你说得对,它可能又会被冲上岸,但也有可能返回大海中,我不知道。但只要我看到,就不能视而不见。”
“我不明白。”
“听好了,阿海。”莫凡抱起疼爱的养子,让他坐在自己的肩上,二人看着远方的海洋,老探长续道:“越大的力量,就带来越大的责任,我们只要力所能及,都要尽力帮助别人,保护重视的事物。”
“什么是重视的事物?”
“这个……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可能是他们重视的价值,爱你的人,你喜欢的人等等,这要由你自己决定,但有一点不可忘记。”
“是什么?”
“一旦你决定了,某事或是某人是重要的,是值得你保护的,就绝不可以轻易放弃,你要记着,阿海。”
“嗯,我答应你。”
“吃饭了。”康薇尔从远处向二人喊道。
阿海,不要轻易放弃。
是的,我答应过的,绝对不可以放弃,我、绝、不、会、就、这、样、放、弃!
倒在地上的银凌海双目猛然挣开,大吼一声,果冻般的血刃从内至外迫射而出。
“啪!”古怪的武器掉落地上,如融化般变回一摊血水,心脏中刀处开始愈合。
“这是……”银凌海摇摇头,记忆开始逐渐回复。对了,莫叔!
“阿海……阿海……”微弱的呻吟传来,银凌海定过神,发现一个人影躺在不远处。他跌跌撞撞的赶过去,眼前竟是血迹斑斑的莫凡,他持枪的右手被斩断,身上有多处深可见骨的斩痕,要命的一刀在喉咙,鲜血自断口不住涌出。
银凌海跌坐在地上,好一会才期期艾艾的道:“莫叔……我……我马上叫人来帮忙……你不会有事的……”他刚要站起,本已气若游丝的莫凡忽然****紧握养子的手。
“对不起……莫叔……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莫凡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嘴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阵阵血红色的泡沫自喉咙破开处涌出,银凌海知道那是因为伤口的血液流进气管内,莫凡正努力想说点什么。
“莫叔……”
莫凡的眼神忽然回复神采,整个人重新恢复力气,用双手紧握着银凌海的手。
“我、为、你、自、豪,我、的、儿、子。”莫凡流淌着鲜血的嘴唇微微开合着,被切开的气管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但一字一句,银凌海却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莫凡的身子抖了一下,双手失去力气。他的脸上仍挂着那个自豪、甚至带点炫耀味道的笑容,含笑而逝。银凌海的饮泣声响遍整个寂静的空间。
墓园上方的天空都被乌云覆盖,雨丝点点,有如来自天国的眼泪。覆盖上国旗的棺木缓缓前进,出席葬礼的人皆穿上黑西装或黑色洋装,加上灰沉沉的天空,整个世界彷佛只剩下黑灰二色。警队的风笛手吹出哀乐,棺木被抬到挖好的墓穴前。
“立正!”
众人全体肃立。
“敬礼!”
场内所有警队同僚同时立正敬礼。
棺木在乐声中放到墓穴中,家属及亲友逐一把花撒到棺木上。
莫凡,哥特市凶杀及严重罪行组组长,终于得到永久的休息。
银凌海冷眼看着这一切,整件事像是场闹剧,从救护员及警方赶来、医院中康薇尔悲痛欲绝的表情、力高等同僚赶来、岱莉雅拥抱着自己,发生的所有事、所有东西及所有人,就如协力办一场葬礼的家家酒般,而银凌海,就是唯一没参加的那一个。
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在泣号,但心中另一个自己却拒绝承认这个事实,这个自己不愿听、不愿看,也不愿哭,只是敌意而冷漠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以及一个名叫银凌海的人在悲呜。当悲伤到达极限的时候,人会麻木,或是因为麻木以避免悲伤到达极限?
你哭个什么劲呀?无聊!好了,莫叔,别理那群傻子,站起来,我们一起去唐人街吃饭,吃你最喜欢的麻婆豆腐,好不?
泪水和着雨水沿银凌海的脸颊缓缓流下。“对不起,莫叔,一切都是我的错……”
在梦中,那个家伙又出现了。又是那种低呻声,又是那道发出猩红光芒的眼睛,又是那道半带诱惑半带胁迫的声音。来,顺从心中的欲望吧……
闭嘴,我不要听,给我闭嘴!
声音倏地变成莫凡的声线,黑暗聚集成形,现出他的样子,颤抖着的嘴巴吐出痛苦的呼喊。阿海,我很痛苦,给我血,快点,谁都行,给我鲜血……
“不!”银凌海发出惨叫,倏地有人抓着其手臂。探员立时如触电般摔开对方,这才发现是被吓坏了的岱莉雅。
“对不起,我……我看到你满头大汗又大叫什么不要……”
从沙发上坐直身子的他摇摇头,终于想起自己原来在家中,而身旁茶几上的空酒瓶及啤酒易拉罐,提醒了自己喝醉的事实。探员喘了几口气,自己体内那种焦躁及饥饿感愈来愈强烈,内心彷佛有头嗜血的野兽,窥准每一个机会,随时破体而出。
“你在干什么?”银凌海看着女友背影问道。
“家中放些鲜花会令心情变好的,”岱莉雅正把一束红罂粟花放到花瓶中,道:“店主知道这是我的生日花,向来给我八折呢。”
“别乱碰我的……”银凌海站起来,却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岱莉雅忙上前扶着银凌海道:“亲爱的,别怕,我在这儿……”
银凌海抱紧岱莉雅,温柔的她也回拥着痛苦的探员。从对方身体传来的体温彷佛能驱赶任何冰冷及痛苦。然后,岱莉雅雪白的脖子映现在银凌海的视网膜上。
很白,很漂亮,嗯,咬感一定很好,红红的血从白白的肉流出……
银凌海不自觉张开嘴巴,犬齿倏地暴长,正要往岱莉雅的颈动脉咬去……不行!
警探猛然粗暴地把岱莉雅推开,掩着嘴巴站起,复又再后退数步。
“阿海,你怎么了?”岱莉雅诧异地问道。
“我……我……”银凌海的声音从被手掩盖着的嘴巴中冒出,声线低沉,有如野兽垂死咆哮。
“你是不是不舒服?”岱莉雅向银凌海走去。
“别过来!”
“什么?”
“出去!给我出去!”银凌海拚命压抑心底上涌的杀戮冲动,暴躁的大喝道。
“我……”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叫你滚出去啊!滚出去!”
门砰一声关上,这是岱莉雅首次离开银凌海的家时没有说再见。
夜,旧城区东区,市内有名的红灯区及酒吧集中地。
银凌海躺在某条小胡同内,皱巴巴的西服上尽是酒精及呕吐物的气味,他却毫不在意,拿起手中的酒瓶,把褐色液体灌进嘴内。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远处传来一道叫喊声,“抢劫啊!有人抢了我的手提包啊!”
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名青年急忙地转进银凌海身在的小胡同,却没留意躺在地上的探员,领先的青年一个踉跄,顿时与其同党变作滚地葫芦。
“狗入的!”青年狼狈地爬起来怒道:“你这死酒鬼敢挡我的路……”
“大哥,算了吧,我们快溜!”青年的同伴道。
“OK……啊!等等!”青年忽然高喊道。
“怎么了,大哥?”
“我认得这家伙,就是我对你说的那个,那天追着我足足五条街的神经病条子。”
青年原来竟是当日银凌海追捕的抢匪。
“条子不好惹的,大哥。”
“哈,你这家伙真是没种,看他醉得连自己姓什么也忘了!”说罢青年蹲下身来,搜搜银凌海的身子,从他怀中掏出皮夹,把内里的钱塞进自己的裤袋中,复嘲弄的道:“今天这条子没带家伙呢,我看看,连警章也没有,你是休假还是被踢出警队了?”
“大哥,别玩了好不好?”
“你这没卵蛋的东西闭嘴!”青年得势不饶人,掴了银凌海几个耳光神气道:“我那天不是说过了吗?你是在自讨苦吃,瞧瞧我,付点钱请个好律师,再在法官面前说几句我很后悔之类的话,现在还不是一条好汉?傻子,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意义的!”
银凌海嘴巴轻微的上下开合,发出如蚊蚋的声音:“你……说……说得对……”
“哇哈哈,你这家伙很会说话啊。”青年哈哈大笑,同时狠狠向银凌海的小腹打了数拳,探员登时痛得弯下了腰。
“大哥!”
“好吧好吧,也玩得差不多了,”刚想离开的青年忽地顿住,脸上露出恶作剧的表情,道:“先不忙着,我有个好主意。”
“大哥?你不会是想干掉他吧?”
“笨,杀掉这个死醉鬼有什么意思?要弄就要弄些特别的。”说罢,青年站在倒在地上的银凌海前方,把裤子的拉炼拉下。
“天啊,大哥你想……”
“看什么,没看过人撒尿吗?”
带着阿摩尼亚气味的澄黄液体洒落在银凌海头上。
一瓢水猛然拨到银凌海脸上。
银凌海挣扎了一下,咳了数声,擦擦双目,眼前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
“喂,笨驴!”声音带着女性的高亢,语气冷静而坚定。
“是……雯妮莎,怎么啦,你又出现在我的梦中啦?”
“第一,这不是梦。第二,要尊称我作雯妮莎师父或是“师父”,我何时容许你直接称呼我了,即使在梦中也不行!”
“好吧,雯妮莎师父……”银凌海睁开眼睛,总算看到眼前拿着一瓶蒸馏水的少女,他喘息了一会道:“有何贵干?”
“没什么,只是瞧你没挂掉,来看看而已。你查案查得怎么样了,大侦探?”
“案件?”银凌海忽然失控般大笑起来,笑得泪水直流,嘴巴咕噜着杂乱的词句。
“唔。”雯妮莎皱了皱眉,轻轻踏前,猛地掀起银凌海的衣领,头抵在他额前。
“干……干什么……”
“闭嘴,你很臭耶,闭上眼睛,回想我们分手后所发生的事。”
“我想忘也忘不了……”发出嘲弄笑声的银凌海倏地顿住,身体传来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如一只冰冷的手在翻找自己的内脏般。
下一瞬间,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从在废纸工厂埋伏、和凶手搏斗、莫凡的死、葬礼及稍早差点想袭击岱莉雅等回忆,在脑海中鲜活地闪过,自己就如被绑在椅子上,被迫重复观看名叫银凌海的人的痛苦回忆。“放开我!”
良久,雯妮莎一把放开银凌海,警探软瘫在地,雯妮莎又思忖了一会喃喃道:“想不到这家伙连“伤员转移”也懂,幸好没和他正面冲突,不过他真的不要命了……”
“混帐!你刚才干了什么?”银凌海好不容易站起来,怒道。
“身为师父的看看弟子的记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雯妮莎不以为然的道:“不过你那莫叔死得真冤啊。”
“你竟敢这样说!如果不是你……”
雯妮莎毫不费力地把银凌海推到墙边怒叱道:“我?别像个三岁小孩般推卸责任,身为上辈,我没警告过你吗?我没说你们之间实力悬殊,说你去只是送死而已吗?”
“……”
“是谁坚持什么鬼正义?什么无辜者的生命?即使单枪匹马也要去阻止凶手?”
“……”
“小鬼,一切都是你自己选择,你要学懂为自己作的决定负责。”
银凌海垂下头来,好一会才道:“是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的错。我为了什么正义、什么保护无辜,害得罗塞朵躺在医院昏迷不醒,害得自己成了怪物,更害死莫叔,我这自以为是的混蛋老是想做正确的事,但永远得出错误的结果……”
雯妮莎叹了口气,道:“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打算?”
“是的,你想为你的养父莫凡报仇,追捕那个凶手吗?我还感觉到他那魔力的波动,而且这次奇怪地遍及全市,故我猜他的仪式尚未完成,他很可能还要再杀人,你还想要阻止他吗?”
银凌海思忖了一会,带着自暴自弃的口吻道:“就算拘捕了他又怎样?死去的人会复活吗?莫叔会复活吗?这案件由其它同僚去查就可以,我已经受够了!”
“那么,和我一起到属于吸血鬼的地方吧。”雯妮莎的语气温和下来:“你试过失控,差点杀掉你的女朋友吧?那么就该明白自己不再属于普通人的世界。”
银凌海首次认真考虑雯妮莎的建议。
“我的伤还没痊愈,要再“沉息”约一两天,你就趁此机会好好想清楚吧。”
“沉息?”
“就是躲进土中让身体完全静止……算了,以后我再教你,假如你决定跟随我的话。”
“……”
雯妮莎说罢,正要转身之际,忽又回过头来道:“小鬼,还有一件事。”
“嗯?”
“我……你莫叔的事,我感到很遗憾。”
翌日早上。
“铃铃铃铃铃铃……”行动电话的铃声拚老命地尖叫,把因为宿醉而头痛欲裂的银凌海吵醒。
银凌海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好一会才找到被随意丢到沙发垫子下的行动电话,一向电话不离身的自己,在昨晚竟然把行动电话留在家中。算了,现在什么也没所谓……
银凌海揭开电话护盖,屏幕上显示了十多个未接来电,他粗略看了一下,都分别来自力高及沃尔夫,而此刻的来电则是沃尔夫的。
“喂,我是银凌海。”
“银探员?老天,终于找到你了,你简直比传说中的挪亚方舟还要难找。”另一端传来老教授兴奋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银凌海没好气道,不论沃尔夫找到什么,此刻他已失去兴致。
“那些五芒星图案上的文字,我已解读了大半,虽然还有少许文法的细节,不过意思都很明晰,就是施术者以女子作祭品,以求换取某人的灵魂回到现世……”
“嗯嗯,”银凌海打断道:“教授,很有意思,不过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还有还有,”沃尔夫兴奋的道,完全没理会银凌海的反应:“根据我的解读,那些祭品原来都有某个共通点,我再翻查报纸上有关被害者资料的报导,更肯定了我的假设,你猜是什么?”
“我不想猜,教授,你打电话给警方吧,我已经不想再理会这宗凶杀案了。”
“是出生日期,”沃尔夫真的完全无视银凌海的回应,彷佛在演讲似的续道:“她们的生日不约而同都是所谓的“魔力之日”,什么是魔力之日呢?这些日子被相信是特别的,具有魔力的,被称为“巫历节日”又或是“女巫日”。
“当时的巫师认为力量会在这些日子发挥到极致,通常他们会于这些日子举行集会。总共有八个,分别是:12月20日冬至(Yule)、月5日圣烛节(Candlemas)、月22日播种节(E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