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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忍心又能怎么办呢?”小权嘟囔着,“是她们自愿进宫的,当时又没说进宫一定能成为宠妃。不都说是女官嘛!伺候女主也是女官啊!总不能逃回来吧?”
世间百态,任何不可能都有可能变为可能。
话音未落,一位蓬头垢面的女子冲进厅里高声叫道:“救我!救我——”
任骆鸢飞放任思绪天马行空也万万想不到,夜裘图里那个藏着野性带着娇媚揉着风情的绝代佳人会变成眼前这位疯婆子。
满身尘土、一脸憔悴、衣衫不整、形容肮脏,若不是那双灵动的眼让他想起柳嘉子看他时的神情,他差点让小权将她轰出去。
“柳小姐,你怎生这副模样?”算算日子,这时候她应该已经入宫,怎么会又回到这里?想到某种潜在的可能,骆鸢飞心头一惊,“难不成你……你从宫里逃了出来?”
“水!给我口水。”柳嘉子上气不接下气,小势端来了热茶,丝竹却将茶放到一边,叫了碗凉水递到她手中——她需要定定神。
一大碗凉水下了肚,柳嘉子这才有气力拾掇拾掇满头乱发,来不及擦去脸上的尘土,她双膝一软向着骆鸢飞跪下了,“先生!先生,你救救我吧!”
好端端闹出这么一大出,骆鸢飞还没缓过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宫里换主了!”柳嘉子揪着心说这话。
“这我们知道。”骆家一圈子主主仆仆围在一块就听这么点过期消息?
“换了一位女主当王。”她压低嗓子却仍难掩惊吁。
“这我们也知道。”
过世的沧江王除了当今王上这个亲儿子,就两个妹妹。不是女主即位,这紫袍还能穿到别人身上不成?
“我明白你连夜离开王宫的原由了。”从她再度踏进骆家大门那刻起,丝竹就懂了。只是周遭的人,尤其是骆鸢飞想不到那层深意罢了。
修竹仗着年纪小,帮娘亲戳破这层窗户纸,“不就是你当不了王后王妃了嘛!那也用不着冒着杀头的罪逃回来吧?”
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柳嘉子急着为自己辩解:“我可不是从王宫中逃回来,我是在路上听到消息就回来了。”
“下了碟子的女官未在规定时间内入宫,这也是杀头的死罪。”修竹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要了柳嘉子的命。
她抱住骆鸢飞的大腿,算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我不想死,先生,先生您救救我!既然您的画可以博得王上的欢心,您也一定有办法让先登基的斜日女主放过我。”
“接到碟子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入宫为女官有什么不好,那些青族的读书人拼了命地往官宦队伍里钻,你不用读书习字,不用考试入选,直接就进了宫做了官,这还不好啊?”小权年纪轻轻,哪懂得柳嘉子那其中九曲十八弯的心思,更不懂同是女官,在女主和王上手下有什么不同。
丝竹可不糊涂,柳嘉子的不情愿不能成为祸害骆家的由头。她让小势、小财将她扶起,送到一旁坐下。沉吟片刻,丝竹有了决断。
“是我夫君的美人图让你得以入宫为女官,可这碟子已经下了,除非新上来的女主废了王上的命令,否则你就必须拿着碟子如期入宫,逾期的后果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是入宫还是进地狱,你是聪明人,自然晓得权衡。”
话是丝竹说的,决断是丝竹下的,柳嘉子只把一汪泪眼对着骆鸢飞,“这么说,先生是不肯救嘉子喽?”
“不!不是这个理,只是……”他哪有救她的办法啊!这可是王上下的旨意,他哪有权随意更改。
见骆鸢飞也含糊其辞,柳嘉子满脸决绝,“与其进宫为女官,为奴为婢地伺候那些赤袍主子,嘉子还不如就死在这里干净!”她披头撒发这就往厅里的柱子上撞。
好在她撞柱的速度缓慢,被骆鸢飞一把抱在怀里,“你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若是这样就了断此生,那可真是红颜薄命了。”
“嘉子命苦啊……”柳嘉子蜷缩在骆鸢飞怀里,哭声噎噎。
绝色佳人泪满面,这情境看在骆鸢飞眼中又是别样的一幅好画,他不禁拍了拍她的背,悉心安抚起来:“好了好了,这事就交给我吧!我去上下疏通,你可千万别动这要生要死的念头。”
他眼中的温柔是做了三年骆三夫人的丝竹不曾见过的……
这像只无头苍蝇似的满屋子乱转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吗?
丝竹微眯着眼眺望着就在她身旁的骆鸢飞,很是怀疑他的身份——她的丈夫怎么会是这副样子呢?
他那副沉稳、宁静,高不可攀的模样哪里去了?为了一个柳嘉子,值得他如此伤脑筋吗?
相较于他的烦恼,丝竹捧着一碗水端坐在那里的样子叫人看了好不自在。
“丝竹,我知道你办法多,这几年跟宫中做生意,也结交了一帮宫里的内侍,有什么办法你帮着想想啊!”
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想到她了。
“要救她?简单!”丝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搭着话,“只要你说在宣她入宫的碟子下来之前,你已娶她为妻,王上还能强要她入宫不成?”
骆鸢飞沉吟了片刻,忽然双手击掌,大喝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呢?还是丝竹你机灵。”
他还当了真?丝竹苦笑着摇摇头,“可惜革嫫王朝有规矩,停妻再娶可是要师出有名的。或原妻无所出,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或做下案子进了监狱,或失踪满三年……如是种种,你用哪条停妻再娶?”
“你觉得用哪条合适?无所出怎么样?咱们的确没有孩子嘛!”
他顺顺当当地接下她的话,直到这一刻,丝竹才意识到她的玩笑他当了真。
放下手中那碗凉水,她心有些冷,“你……你真要娶柳嘉子为妻?”不只是随口说说的玩笑?
“莫非你还有其他办法?”骆鸢飞手一探,状似无辜,“你要是没其他办法,不只能用这一招嘛!你瞧那柳小姐,她可是人间绝色,要是连半点红尘之乐都没享受到,就进了宫伺候女主,那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所以,你就带着她享受人间之乐,你就领着她畅游红尘,你就要娶她为妻,救她脱离苦海?”丝竹一句一句问得自己心都寒了,“你救了她,谁来救我?”
三年夫妻,她尽心尽力,为了那个空长着一张绝色容颜的柳嘉子,他就以无法生育为名停妻再娶。
嫁他,她真的后悔了。
“若是我不同意呢?你还会坚持吗?”一瞬间,她红了眼眶。
她这是怎么了?骆鸢飞不解,“我又不是真的要娶她为妻,我只是说个谎话帮她消了女官的封号,然后给她点银子让她回家去,她爱嫁谁就嫁谁,我与她不相干的。”
他真的以为一切就这么简单?丝竹不知该笑他无知,还是该哭自己把他照顾得太过周到,让他二十多岁仍看不懂女子用计时的险恶。
“你以为王上、女主是可以随意被欺骗的吗?你都昭告天下绝色美人柳嘉子成了你的妻,她还能再嫁给别人吗?”柳嘉子抱着他哭的模样分明宣告她赖定他了,只有他这个傻瓜看不出来。得不到王上的青睐,他这个全城首富的骆三爷也算值得绝色佳人托付终身了。
骆鸢飞的世界除了他的美人和画再无其他,他的人生就像他的美人图,用色饱满丰腴,绝无清瘦冷僻,“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救她,我相信她能理解。过了这一坎,也不用她感激我什么,只要她不落下‘红颜命薄’这四个字,我就安心了。”
他倒是善心,为何却独独对她残忍?
“若我坚决不同意呢?你还会娶她吗?”丝竹只向他要句话。
说你不会啊!说你会尊重我的意见,若我不同意,你决不会娶她,只要你放下这句话,我便应了你。就算再委屈,就算往后日日面对你的身旁有另一个女子,我也应了你。只要你……
“丝竹,你这是何必呢?”
她八成以为他对柳嘉子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才这样别扭。骆鸢飞试着从人性的角度说服她:“你只当是救人一命为自己积德不好吗?你啊,就是太会算计了。把生意场上那一套全都搬到家里来,活着多累啊!我是那种随便对女人动心的人吗?咱们也做了三年夫妻,你若是真了解我,就该知道我只是不想好端端一个美人落得悲剧收场,那对夜裘图是种玷污,你明白吗?”
他的画,她不明白;他的话,却是叫她彻底绝望了。
“随你的意吧!”
拿起闲置多日的刻刀和那做了一半的竹床,丝竹一刀刀刻了上去。
“这个……这个这个摆进屋子里……仔细点!要是磕到碰到,你们赔得起吗?”
骆老爷子跟几个老哥们喝完早茶回来就见后院乱成一团,“这是干什么呢?”
几个小厮搬着东西,忙里偷闲答应着:“三夫人搬家呢!”
丝竹搬家?往哪儿搬呢?骆老爷子就疑惑了,“丝竹在房里住得好好的,怎么要搬呢?如今三小子都搬回来了,她又要搬去哪儿呢?”
“不是三夫人。”
“你们不是说‘三夫人’嘛!”
“不是这个三夫人!”
“还有几个三夫人啊?”骆老爷子定睛望去,那像杀鸡似的吊着嗓子在那里训斥下人的声音还真不像他那个温文贤淑的丝竹媳妇,“这到底是谁啊?你们几个快点把话说清楚!”
底下人也不敢多话,相互推委的结局是——
“老爷,这事您还是问三爷吧!”
这地儿乱哄哄的跟菜市场似的,哪里还找得到喜清静的骆鸢飞啊!倒是那个站在廊前指手划脚的女子很是醒目。
她叉腰抬手,见一个骂一个,尽力发威以壮声势。
“这……这……这是什么花啊?大红大紫的,看上去这么俗气,哪配得上我柳嘉子?先生看到也会污了他的眼,快点拿走!那边那个丫头,你是干什么的?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还不快过来帮忙!我们府上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不识眉眼高低的下人?平时的饭都吃到什么地方去了?快点端杯热茶给我!”
骆老爷子细看了会儿,那个不识眉眼高低的下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向自视甚高的小财。
这丫头仗着自己出身不凡,更有一手账房手艺,又跟着丝竹进进出出,平日里哪儿受过这样的呵斥啊!站在原地就是不动弹。
偏偏撞到柳嘉子正想找机会大显身手,压压下人们的气焰,也显显自己新夫人的地位,就等着拿她杀鸡给猴看了。
柳嘉子量着步子步到小财跟前,指着她鼻子喝道:“你是不是瞅着我蓝衣出身,看我好欺负,以为我指挥不动你啊?”
话未落音,她那双被骆鸢飞称为观音玉手的巴掌已落在小财的脸上,这一打,打懵了小财,打懵了向来以为儿媳妇便该慈孝恭谦的骆老爷子,也打懵了所有在场的下人。
正当大伙怔怔地等着下文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正牌骆三夫人威严的呵斥声:“我的人还轮不到你动。”
随即又是一道巴掌声,打回了众人的魂,却吓呆了一向被人视若仙女的柳嘉子。捂着脸,她带着哭腔嚷了起来:“你……你居然敢打我?”
“你若以为我不敢,我可以再证明一次给你看。”
还是众人熟悉的温软的语音,可其中的清冷却结结实实透露着杀机,让人不寒而栗。不用刻意证明,谁代表着权威已不言而喻。
骆老爷子算是见识到了,没想到向来含笑和气的三媳妇居然还有这样抢眼的时候,平日里把她看薄了,还以为她不禁操练呢!换个角度想想,她若真是如表面上看去那么和煦如风,又怎能挑起骆家诸多商行呢?
好媳妇,干得漂亮!
不过这家里怎么又冒出另外一个三夫人,他得找三小子好好说道说道!
第六章 救美夫妻陌路(2)
“她就这么给了嘉子一耳光,嘉子要是哪里开罪了夫人,夫人尽管教训便是,但……在下人们面前如此教训嘉子,嘉子实在是……实在是……”
哪里还等到老爷子去跟骆鸢飞说道,柳嘉子早就顶着一张泪容哭到他怀里去了。她添油加醋说了好一通,到头来骆鸢飞只明白了一件事:丝竹故意找茬欺负柳小姐。
那幅夜裘图是他所作,柳嘉子因他被封为女官,他答应帮她脱离苦海,他宣称要娶她为妻助她摆脱女官身份——这每一步都是他定下的,总不能因为他自己而给柳嘉子带来伤害吧!
“你别再哭了,先擦把脸,我去找丝竹谈谈。按理说,她是不会干出这种事来的。”对她,骆鸢飞还是信任的,怕的是丝竹把对他的嫉恨全都发泄在柳嘉子身上。
“先生还是别去了吧!”柳嘉子一脸泪痕,眼眸间藏着几许憔悴的美,“要是因为嘉子,让先生和夫人之间闹出什么不快来,嘉子岂不成了罪人嘛!”
骆鸢飞也怕因此事让他和丝竹之间原本已经异常紧绷的关系变得更加棘手,“也罢,我还是……”
他话未落音,柳嘉子忽而掩面大哭起来,“嘉子出身卑微,如今又闹出宫闱之乱,只求夫人能善待便知足了。”
她话都说到这分上了,要是骆鸢飞还不出面为她向丝竹说情,那他成什么人了?
男人仗义之气涌到胸口,骆鸢飞二话不说去了账房。他前前后后也跟着她忙了一段时间,本想借着这机会增进夫妻感情,哪知又冒出柳嘉子这档子事,只等拿到宫里准许她送归原籍的批文,他才有时间好好陪伴丝竹。
好在妻子是自己的,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弥补两人间的缝隙。
这样想着,他便踱到了账房门口。没等他开口,里头的冷言冷语先冒了出来。
“怎么?为了你的绝色大美人兴师问罪来了?”
丝竹的质问比他来得快一些,骆鸢飞想解释,可事实却又跟她说得不差。夫妻间哪还需要客套,他直奔主题:“听说你今天当着下人的面打了柳小姐,你让她以后在咱们府里怎么待下去啊?”
“她日后还要在府里长住下去吗?”丝竹不解释今日发生的冲突,专挑他的语病开刀,“你不是说娶她只是为了帮她摆脱女官的身份,现在又说‘日后’,你有什么打算尽可以跟我明说。你毕竟是骆府的三爷,您下的决定我唯有遵从的分,哪还敢干预?”
刚才还在说她对柳嘉子的态度问题,怎么一转眼就成了他的错?骆鸢飞不甘心居于下风,凭着一股求胜心发出反击:“我就知道,你因为嫉恨我要娶柳小姐,所以才故意当着下人们的面教训她。”
“在你眼中,我是那种夹私报复的人吗?”亏她跟了他这么久,他也太将她看扁了。
“难道嘉子那样一个如仙美人还诬陷你不成?”在骆鸢飞眼中,凡看上去气质如仙,美丽不凡的女子做出来的事也该是清澈飘逸,不沾俗气的。
若要说丝竹真有哪里不好,在他看来就是太过入世,少了几分不凡。
做女人,还是做个看上去温婉无害的绝色佳人讨巧些——丝竹如是想,如是说:“不要在我面前维护另一个女子,不管我有多么纵容你,多么迁就你,我都不可能容忍这一点——不只是我,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妻子会容忍丈夫在自己面前特别维护另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位绝代佳人。”
“我以为你是不同的。”骆鸢飞认真起来,当年他在竹林里初见她时,他便认定她是女子中非同寻常的,否则也不会看尽天下美人,却偏要娶她为妻。
“我们怎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忽而感慨起来。
“我也常想,我们怎么就走到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