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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地址,她找到了实验室位处的大楼,毫不犹豫地推开厚厚的玻璃门,走了进去。实验室位于六楼,按了电梯,往六楼攀升,电梯门一打开,走廊上静悄悄,大部分的房间是寂静而黑暗的,只有尽头的两间房间是明亮而透着灯光的。
离明亮的房间距离越近,她的心竟开始有些紧张,突然,一阵刺耳的大笑声爆裂出来,为敏一愣,那肆无忌惮的敞朗笑声,好像是——为禹?除了他以外,谁有那种本事,制造出那种夸张的大笑!
可是,为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她还在纳闷的同时,室内又爆出另一阵大叫:“为禹,你饶了我吧,别帮倒忙!”
是杨恬如?
她也在这儿?可真热闹,为敏脑筋一转,猛然记起杨恬如是叶耘的同学,她当然在这儿的!一时间,她伫立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隔着薄薄的一层门板,叶耘就在里面吧?她反而害怕怯懦起来,垂下的手臂,就是聚集不起足够的力量,扣一扣门!
在繁叶山庄中和为禹、杨恬如冲突的场面,再次浮现叶为敏的脑中,她的心中真是百味杂陈,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霍地一声被拉开,她毫无防备,毫无预警的杵在门口,动弹不得。
“为敏——”为禹首先大叫起来,“你不出声地站在这儿想吓死人哪!”他往后面跳了一步。
为敏瞪大眼睛,望着面前剃个大平头,头上稀稀长着像堆“韩国草”头发,兼又晒得如黑炭般的为禹,这……这是谁吓谁啊?
杨恬如从为禹的肩后探出头来,见到站在门口的为敏,不觉也一愣,但只消一秒钟,她疑惑的表情,马上转换成一个了解的微笑。
“啊!糟了,我发誓不跟你说话了,除非你为自己在繁叶山庄野蛮的行为道歉。”为禹赫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气乎乎地瞪视着为敏。
为敏乍听一下,一抹尴尬的神色涌上她的脸颊。
“哎呀!你在说什么?饿昏头啦!为敏哪有对不起你!一见到人就凶巴巴的!”出来打圆场的竟然是杨恬如,她一把推开为禹,急忙岔开话题,她还没跟叶耘提过那回在繁叶山庄和为敏的冲突。
叶耘见到门外的为敏,一阵心痛强烈的席卷上他的胸坎,他的脸色蓦然白了!他勉强勾起一抹微笑,避开为敏望着他的眼光,难以承受!
“大家正要去吃点东西,为敏一起去吧?”杨恬如笑眯眯地对大伙说,征求大家的意见。
“只怕人家见着我会影响食欲!”为禹对于为敏伤害了杨恬如一事,犹有愤怒,为敏那可恶的家伙,真是被大伙宠坏了,简直无法无天之至。没给她一些教训,实在不甘心!
“为禹——”杨恬如发声抗议,她才不介意繁叶山庄那档子事,今天为敏来,当然不是找为禹抬杠的,她灵敏的直觉告诉她,前阵子她努力凑合她和叶耘的事,或许即将有转机,她才不容许为禹这个浑人,破坏了这个契机呢!
“闭嘴啦!”杨恬如似嗔似怒的眼神,只消一秒就令心有不甘的为禹安安静静。
“走!”杨恬如一手拉着叶耘,一手挽着为敏,大方的向前迈步。
“喂!”为禹吃味地抗议,“恬如,你拉错人啦!”说着便用力挤开叶耘,挽住了杨恬如的手臂。
为敏的嘴角浮起一丝悄悄的笑容,为禹的粗枝大叶和杨恬如的纤巧解人,简直是上帝的绝配!
四个人锁了实验室,叫辆计程车,扬长离去。
“想吃什么?”杨恬如率先发言。“西餐还是中餐?”
“别虐待我吧?好不容易部队休假,每天在军中吃大锅菜,吃的我苦不堪言,想死那些美味的台湾小吃……”说着,为禹咕噜了口口水,仿佛那些香喷喷的美食,就在眼前勾引着他空空的胃囊。
“好呀,看你这么勤奋的跑来看我,就好好的慰劳你一番吧!我英勇的大头兵。”杨恬如把为禹那套逗趣的幽默,学了个十成十,为敏不禁侧目,爱情的力量可真强大呀!潜移默化的功力,不容小觑。
车不久就到了人潮杂繁的夜市,四个人走在人群中,只见为禹不停地大呼小叫:“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哇!人间美吃,吃一碗吧?”只见为禹一摊一摊的大块朵颐,左右手各拎了好几袋零食,和杨恬如嘻嘻哈哈的走在前头,而叶耘则只是默默地走在她身旁,还生分的保持了“安全距离”!她偷偷瞄一眼,叶耘脸色深沉,看不出表情的。
他又把自己真正的情绪压抑下去!为敏心忖着。叶耘一向含蓄内敛的,就是这种害死人的温吞,所有的事才会一波三折!害苦了自己,连他自己也遭殃,谁教她竟然喜欢上他呢?
她再次偷偷瞟了叶耘一眼,一抹恶作剧的调侃念头,跳进她的意识——陡然,她双手挽住叶耘的右臂。
“我要吃这个!”她用力扯住叶耘,往旁边的一摊子一拐,她也学起为禹的行径。
摊子上的老板热情的招呼着,“好吃咧!小姐,你要吃什么?”是个卖炭烤的摊子,为敏自顾自的挑了一只肥嫩多汁的鸡腿,双手攒住叶耘的手膀,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她随意和摊子老板闲聊着,大半个身子靠在叶耘身上,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却机灵地觉察到叶耘的身子僵了僵,他没有挣开,叶为敏在心中的笑容更嚣肆了。
接过了香喷喷的鸡腿,她深深吸了口气,“嗯,好香。”随即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将鸡腿递到叶耘的嘴边,几乎是不容人拒绝的。
叶耘几近勉强的咬了一口。为敏心中偷偷地好笑:明明是美食当前,他的表情却仿佛下肚的是断肠毒药。
“走快一点,不然会和为禹恬如走散。”叶耘费了好大的气力才若无其事的说出这句话,为敏挽着他的臂膀,她身上惯有的馨香,在吵杂的夜市,紊乱的气息中,竟然异样清晰的飘进他的鼻翼,他混乱了!
为敏心里想些什么?她不知道这样靠近他是危险的吗?
“不要!”为敏耍赖的声音,传进叶耘的耳里。“他们会认得路的。”不容他分辨,她强挽着他去逛各式各色吃的玩的用的摊贩,然而夜色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浓重起来,回到为敏停放机车的车棚,时钟上的指针,早已滑过十二时。
幽暗的车棚内,几乎是全然的黑暗,只留了进出入口的一盏微晕的路灯。
叶耘终于沉默不住了,他强抑心中的振动,硬生生的想卸下为敏缚在手臂上的手,但为敏用了比他更坚持的态度,抓住他。
“为敏——”叶耘的声音是疲累无力的,“不要逼我。”他知道她努力想恢复继往纯净无杂质的情谊!但他克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再任由为敏在他生活中来去,在身旁停留,却不能喜欢她,不能碰她,他真的会崩溃!
然而为敏只是紧紧抓住他的手膀,不肯也不愿松手,她握得那样紧,叶耘甚至感到手上有些生疼。
“为敏!放开我!”叶耘深吸了口气,心下的唯一念头,是逃离这个几乎要把他逼疯的境遇。
“不要!”为敏仍坚持。
“你明知道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以前!我对你的感觉正常不起来!你明白吗?我……我喜欢你喜欢的快要疯掉了,可是我不能,你要我怎么办?”这或许是他最强烈的表示。
“要你继续喜欢下去!”为敏激动的冲口而出,叶耘仿如电击般,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她说什么?
“我不管!是你先吻我,你要负责。”为敏声音细如蚊蚋,虽然黑暗中分辨不出她脸上的神色,她还是羞怯的低下了头,天哪!这话听起来好热,热得炙耳!
“你……说什么?”叶耘的声音沙哑,哽着问。
为敏心中一热,叶耘声音里的激动沧桑和酸楚,让她忍不住想掉泪。抬起头,她掂起脚尖,温润的唇,碰上了叶耘冰凉的唇,微启朱唇,为敏柔软的舌尖,悄悄缓缓地滑进叶耘的唇,缠绵的,烫人的游动着,久久,一滴滚烫而带着悱恻的眼泪,滴落她的面颊,是叶耘的眼泪?
为敏闪动着晶亮洁净的眸子,仰着头看叶耘,淘气的笑容再度出现在她脸上,慧黠一笑,她故意问:你干嘛哭?不喜欢被我吻?“真令人绝倒,这小妮子顽皮得趋近可恶了。
“对!”叶耘双手一箍,把为敏紧紧圈在怀中,“我比较喜欢我吻你!”说着,他的唇再度覆盖在她还来不及抗议的咕哝中。
相同的实验室中,相同的明亮灯光和崭新的、雀跃的心情。
“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和二伯不是亲生父子的?”
实验室的角落,搁了组小小的沙发,为敏脱了鞋,屈膝坐在沙发里,倚着叶耘厚实的胸膛,她弓着背,双手环抱着膝,问。
“很久吧!”叶耘抚弄她怎么也不肯服顺的短发,沉思着,“还记得我爸出车祸那件事吗?”
“嗯。”怎么不记得,二伯那次腿骨折,她还根爸妈一起到医院去探视他呢,仔细想一下,那时叶耘还在念高中吧?
爸急救要输血,请病人家属去捐血!我妈的血型是B型的,爸是O型,我却是A型的。“叶耘说着。
很简单的遗传定律,大家都知道的,但叶耘在那时初次听到时,一定又疑悸又惊慌吧?为敏不由得握住他的手,搁在自己膝头,贴着自己的脸颊,叶耘手指尖上的寒气,一点一点在化开。
“我觉得疑惑又纳闷;私底下再拿爸的血液检验去求证,自己又去偷偷做了一次精密的检查,结果告诉我,我不可能是爸的儿子!”叶耘淡淡的回忆往昔的事,当初的痛苦已然沉淀,然而那种惶然而不知所措的心情,却已然清晰历历。
“好几次我想找爸问个清楚,但是每回话一到嘴边又都强忍着咽了回去,特别是他对我又实在是好得没话说……就算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我一直告诉自己该知足,有些事到底是毫不知情的好,又何苦直直去逼问追究?直到大一那年,他——来找我!”叶耘深幽幽的眼光,陷入属于回忆的迷蒙。
为敏动也不动的,也跟着他陷入记忆之中。
“他姓夏,好陌生的姓,是不?不知为什么,对于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我的印象始终很深刻,那天我刚好有课,上完课走出去,他就在教室后门等我,一见到他我就愣住了,你知道吗?我长得很像他,简直像是翻版,班上有同学一见到他,就拍拍我的肩,朝他就一喊:‘伯父’!叶耘居然淡淡一笑,”二十年没见过自己的爸长得什么模样,相见竟然也就这么平淡无奇,理所当然的,想象中骨肉重逢的亲情伦理大悲剧,根本没能上演,我仿佛跳过了这一个画面,直接认了父亲……“他顿了顿,接着道:”就在那一天中,我澄清了心中的疑惑,包括那一段和母亲刻骨铭心的感情,你知道吗?为敏,整个事件最令我震撼的部分,不是我的出生而是爸爸对我的感情和付出。“
为敏点点头,明白叶耘所说的“爸爸”,是指她的二伯。
“有时候我都不由自主会想他那样爱我的母亲,为什么会容忍我这样一个污点,一个错误,无时不刻的出现在他的眼中?
“因为他爱的深刻,爱得隽永,爱得了然,爱得宽容!”为敏轻声诉说。
谁说情人的眼中容不下一粒沙?这样无私的爱情多像一弯清溪,濯净了蒙尘的美好心灵,消弭了世事所造成的许多无可奈何与丑恶。
“为敏!”叶耘的声音如梦轻喃,却有一丝犹豫。
“嗯?”她应着,脸颊仍贴在他已然温热的手掌,她眷恋与他的每一刻接触。
“我们真的可以相爱?”他害怕,漫溢的幸福,掬在手心中,那样轻盈,那样跳跃,那样令人惧怕它的流逝啊!如果他和为敏要光明磊落,坦荡荡的在一起,你们他势必先和叶家脱离关系。
“让我们一起去面对,去恳求好吗?”为敏灿然一笑,王蔚晴说对了,爱情拥有非凡神力,能使平庸为神奇,化怯懦为勇气。
叶耘搂紧了她,“呵!为敏,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这样的热情,会把人蒸发融化了呢!”
“对呀!早上还摆脸色给我看!要不是我厚者脸皮追过来……”她朝他扮了个可爱的鬼脸。
“唉!”他叹了口长气,“你不知道,只能看着你却不能拥有你,得不到你的感觉有多酸楚,那是种残酷的精神折磨,我真高兴自己从这层折磨中翻身出来。”
“嘿!我可还没呢!暑假‘寄放’在你那儿的信,全部还来哦!”她现在正迫不及待的想看那些陈压多时的信!
为敏有些歉然,却又有几分气恼,这两种决不相容的情绪,同时出现在她表情多样的脸上,令人心中爱怜更甚。
“我一直以为那是你写来道歉的,我不想要你抱歉的啊!我们那么好的,不说对不起的呀!”提起那段疑惧又不知如何的日子,为敏的眼眶蓦地湿润了。
叶耘一定也一样难受吧!
他们都不想让彼此难受,却阴错阳差的苦了两人。
“我不知道那些是情书呢!”
“咦?你不是不要了?害我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叶耘略带戏谑的说。
“不要?你想得美咧,那可是‘证据’呢!证明你的感情,你们这些学理工的,不是凡是都要求‘求证’?为敏索性顽皮起来。
“证据是吗?那还不容易?”叶耘一挑眉,眼眸之中,闪烁着一抹慧黠的神情和罕见的狂野,在为敏还没意识过来之前,如雨点般甜蜜的爱情亲吻,再度落下,令人难以喘息的。
第九章
为敏从没想过是在这种毫无预警和任何心里准备下,见到叶耘的生父的。
那日她恰好没课,抓了自己的大背包,连交代一声也没,就骑着她的车,冲去找叶耘,自从她和叶耘把话说开后,两人顿时明朗起来,叶耘不好公然出现在她的学校中——一方面两人都觉得时机不对,还不想公布他们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怕遇见熟人,为敏家就住在学校附近,而且还有一个张常忻呢!
想到张常忻,为敏原本兴致勃勃的情绪,顿时冷了一截,她心有愧疚,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向他开口坦诚她和叶耘的事!两个人在一起,为敏始终心虚得紧,在毫无应对计策的窘况下,她只能用一个笨法子:躲开张常忻!明知道这是治标不知本,迟早有天要被拆穿,她也只能暂求一时的平安了!事实上,她也毋需费心去闪躲张常忻,每天一下课,她就急急忙忙想去找叶耘,溜得不见人影,只怕张常忻要寻得她也不太容易呢!
平素要好的那一伙死党们,没有一个知道事实的真相,除了王蔚晴!其余的人都知道她是何张常忻在一起,平常玩笑打诨,也多半针对着她,为敏心中倒真有些过意不去,拿了他做挡箭牌。
相较之下,王蔚晴的玩笑话儿,就每每显得话中有话,犀利无比,令她招架困难,像刚才,讲台上的老师一宣布下课,她已经收拾好书本,准备离去。王蔚晴一把扯住她背包的袋子:“下次上课不要忘了阐述一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微言大义呀!”瞧她一脸的古灵精怪,顽皮调侃,当真又对她无可奈何,又是好笑,“我会记得你的话的,改天风水轮流转,转到你时,再好好向你讨教讨教!”
说完便飘然离去,王蔚晴望着为敏匆促而渐行渐远的背影,脸色一瞬间黯淡下来,她的脸上怔忡的浮起一丝怆然的笑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怕我是‘花自飘零水自流’、‘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而这些,沉浸在爱情愉悦中的为敏,自然是听不到。
为敏连跑带跳,三步并两步的冲进叶